第十八章

　　從艦橋下到負三層的微型戰機機艙旁時，常規動力的實效讓重力控制系統也出現了故障，一行人幾乎趔趄地撞到金屬門壁上。

　　設備小組成員跑進操作間，手忙腳亂地按著各種顏色的按鈕，為微型戰機離艙做最後一道程式。

　　電子回路嗚咽四起，艙房裏回？著各種雜音。

　　淩謙換上銀色的緊身駕駛服，淩衛和淩涵堅持把他送到微型戰機的艙門。

　　惡劣的情況下，幾乎無法給三兄弟留下一點話別的時間。

　　「現在，你多少有點明白了吧。」淩謙大步跨進微型戰機後，忽然回過身來，向淩涵低沉地說了一句，「當初你去參加特殊考試時，我是怎樣的心情。」

　　「既然想學，就學到底。」淩涵冷淡地說，「要像我一樣，滿載榮譽地歸來。」

　　盯視學生哥哥的眼眸，卻藏著隱隱的擔憂和不安。

　　淩謙冷冷哼了一聲，把視線投向淩涵身旁那個修長的身影，雖然知道此行異常危險，但如果可以看見他為自己流露這麼擔心痛苦的眼神，似乎也挺不錯的。

　　此刻眼前的才是最重要的——這也算淩謙獨有的享樂精神的一個表現吧。

　　如果這一次任務失敗的話，不但他會粉身碎骨，淩衛號上的哥哥也將不復存在。不行，絕不能讓哥哥英年早逝，他還沒有抱夠，也沒有留下足夠的溫存回憶，還沒有得到哥哥的主動索吻，不甘心……淩涵那傢伙已經得到了……

　　「哥哥，我……」

　　淩謙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忽然湧來的一股大力衝擊到了。

　　他被淩衛雙臂抱住，很緊的。

　　有那麼一兩秒的愕然。

　　陷在哥哥幾乎勒死人，顫抖的擁抱中，淩謙仿佛被熔岩包圍了，很熱，令人大膽產生醉意的，甜蜜的微眩。

　　「哥哥……」

　　「不許說任何不吉利的話！」緊緊抱著他的淩衛，嘶啞著嗓子，兇惡地命令。

　　「呃……好吧，但是……」

　　「只要你平安回來的話，什麼要求都答應你。」

　　「真的嗎？」淩謙的腦神經仿佛被猛地扯了一下。

　　「嗯，真的」

　　淩衛也明白，這是最能鼓勵淩謙的獎品了，雖然身為艦長和長兄，用這個做獎勵很不入流……這個人，一直都那麼努力地想哄自己高興，努力地維護自己。

　　很後悔，他應該對淩謙更加和藹寬容，曾經有那麼多的機會，他明明可以讓淩謙更快樂，更滿足一點，卻做了各種愚蠢的事。

　　到底為什麼是講究所謂的臉面和尊嚴？！

　　淩謙可以活著回來才是最重要的！

　　可是，不管怎麼捨不得，還是必須強迫自己鬆開抱緊淩謙的雙臂。

　　「你……出發吧。」

　　「哥哥，我很快就回來。」

　　關上的艙門，終於將淩謙的身影完全隔斷在他們的視線之外。

　　充滿正離子能量的微型戰機緩緩離開平臺，在活動門打開時，靈活地畫出停放艙。

　　淩衛忍不住沖到平臺後面，雙手貼在透明罩上，努力往外探看。

　　淩亂呼嘯的亂流中，微型戰機奇跡般地穩穩停在半空，機身上的光從一點開始開始，迅速增加到百點、千點、萬點……很快，整架戰機變成一圈令人無法直視的光輝。

　　淩衛眼睛受到強烈的刺激，潛意識地閉上，猛然睜開時，漆黑映入眼簾。

　　窗外的光圈已經渺無蹤跡。

　　「哥哥，它已經跳落了。」淩涵的手仿佛從很遠的地方慢慢伸過來，搭在自己的手上。

　　掌心的溫度傳遞過來，也是慢慢的。

　　失去淩謙的存在，似乎缺少了活躍的因數，一切都變得遲鈍。

　　「他會成功嗎？」淩衛望著外面漆黑中偶爾爆起的死亡火花，低聲問。

　　提出這個問題，只是情不自禁，並沒有渴望答案，就算得到答案，也知道那是沒有根據的安慰罷了，腦中的念頭只要只有一個——他近乎冷酷地高危險任務親自交給了淩謙，如果淩謙有任何閃失，那將是他一生的罪過。

　　現在，他只能像跌進深淵的羔羊一樣，在漆黑中翻落下墜，等待撞到底部的一刻。

　　體察到他此？心境的淩涵，把他輕輕摟住。

　　「如果不成功的話，那有怎麼樣呢？」淩涵在他耳邊低沉地說，「至少我們三個，是死在一起的，在同一次航行，同一場不幸中。」

　　淩衛凝望著他，用力點了點頭。

　　然後閉上雙眼，用最大的毅力強忍湧上眼角的淚水。

　　優秀的軍人不該在生死關頭撒淚，他必須堅強地等待淩謙歸來，或者堅持等待他們一起化為飛灰的那一刻的到來。

　　時間在繃緊的弓弦中流逝。

　　在跳入間層後，淩謙必須根據情況迅速釋放核彈，不管是成還是敗，很快就會有結果。

　　一秒、兩秒……

　　三秒、五秒、十秒……

　　兩人相擁著，默默地等待，一同看向防護罩外的狂暴空間，出奇地寧靜。

　　臉龐相貼著臉龐，卻沒有親吻，沒有別的心思。

　　只有，溫暖的，充滿力量的擁抱，和將生死置之度外，同時也熱切渴望著聚首重生的等待。

　　連呼吸也漸漸察覺不到了，化成了擁抱的雕像。

　　忽然，毫無預兆的，外空一抹耀眼光芒陡然一閃，力場撕裂時產生的餘波水紋般瞬間？大，上千道一直絮亂無序的氣流，如龍捲風般結成一圈，轉眼朝遠離淩衛號的反方向略去。

　　一直不會停止過震動的淩衛號驟然穩定！

　　這是種玄妙怪異的感覺，如同身邊所有的一切頃刻被凝固化，安靜得令人下意識屏息。

　　淩衛和淩涵同時一震，充滿驚訝和不確定的視線，撞擊在一起。

　　幾乎不分先後地轉回去看防護罩外的景象，那裏依然是一片漆黑，一艘翻滾的克萊米克軍艦滑過防護罩前，被氣浪直掀到遠處，那樣的距離……

　　它還倖存著？

　　瓶形力場的空間壁消失了！

　　天啊！這是真的嗎？

　　兩人眼眸中不敢置信的狂喜還沒有湧上，手腕上的通訊器就尖銳地響起來了。

　　「長官！淩謙駕駛官成功了！瓶形力場遭到破壞！我們已經回到常態空間！」在艦橋代理指揮的副參謀長赫爾提以興奮到極點的嗓門對著通訊器大嚷，周圍都是瘋狂的歡呼聲，幾乎把他的聲言給淹沒了。

　　淩衛和淩涵趕回艦橋時，迎接到的是下屬們充滿涕淚的絕地逢生的擁抱和掌聲。

　　但他們最關注的並非這些。

　　「淩謙的情況呢？及時離開間層空間了嗎？」淩衛首先沖到聯絡官操作臺前。

　　聯絡官給出淩衛最希望的答案，「是的，長官！一切非常順，我們已經和淩謙駕駛官取得了聯繫，為了在爆炸前及時逃離間層空間，他用光了戰機的正離子能源，不過戰機上同時儲存有常規動力，啟動需要一點時間，等常規動力啟動後，他就會回來和我們會合。」

　　「你確定嗎？他真的平安無事？」

　　「我絕對確定，長官！」

　　淩衛呼出一口氣，筆直的雙肩放鬆下來，轉頭看了默默跟在身後旁聽的淩涵一眼。

　　他幾乎要虛脫了。

　　在十七分鐘後，駕駛微型戰機歸來的淩謙受到了淩衛號全體官兵英雄式的歡迎，甚至連自視甚高的美麗駕駛官莎莉也在激動之餘，主動送上了香吻，由於太過受歡迎，被眾人簇擁歡呼的淩謙，竟一時無法找到和哥哥私下相處的空當。

　　不要緊，他會有無數次機會補回來，而且，哥哥說過，什麼要求都答應……

　　《尾聲》

　　萊克米克指揮官伍德準將也是絕處逢生的其中一員。

　　瓶形力場已遭到破壞，憋足了勁的伍德準將終於有發威的機會，尚未來得及和淩衛號聯繫，首先就以餓虎擒羊的姿態，沖向了把他們害得如此淒慘的那艘帝國誘敵艦。

　　他成功在敵艦自動引爆前，用冷凍炮將其凍結俘虜，並且帶回駐地進行審訊。

　　此役，萊科米克艦隊損失25艘戰艦，餘下八百七十五艘幸運生還，在人類和強大的瓶形力場抗爭的歷史中，這是絕無僅有的一次重大成功。

　　間層空間破壞，從軍統的理論成為了令人驚歎的現實！

　　這就是後來記載在是史冊上，赫赫有名的萊科米克瓶形大戰。

　　雖然對手只有一艘帝國軍艦，不足一提，但其中險惡狀況比一般戰場更甚。

　　這種前所未聞的詭奇可怕的力場戰術，開啟了雙方空戰的新一幕，它的初期策劃者，就是後來聞名遐邇，被聯邦軍部視為眼中釘肉中刺的帝國新一代璀璨戰星，羅丹王子殿下最親密的侍從官——科林少尉！

　　當然，這一役中，一舉成名的並不止科林少尉一人。

　　淩衛號艦長在危機當前的敏銳半段，匪夷所思的，而最後證明絕對正確的冒險計畫拯救了陷入絕境的萊科米克艦隊，這一奇跡般的功績是他在年輕軍人中脫穎而出，本來在聯邦已經很高的人氣再度攀升到最高點，引發聯邦年輕人中新一輪崇拜狂潮。

　　此外，淩謙出神入化的駕駛術，軍部年輕準將淩涵遇事果斷表決的作為，都令人無可挑剔。

　　淩家在軍部的勢力如日中天，已隱隱超越修羅和洛森兩家。

　　不過，史冊上怎麼記載，那都是以後的事。

　　當前眼下，這群年輕的軍人還沉浸在自己製造的奇跡中，而尚未有餘暇去關注陰暗處堆積的濃密烏雲和旁人凱覷的目光。

　　他們更不知道，與此同時，在一個遙遠的他們不知道的生物冷凍室中，一雙緊閉的眼睛，正在緩緩睜開。

　　沉睡多年後，這雙眸子裏，仍帶著從前深藏不露的內斂光芒。

　　藏在這光芒下的，則是無盡的絕望和痛楚……

　　「為什麼？我應該被永遠冰凍的。」

　　「我必須如此，你已經沉睡了二十年了。」已經露出老態的洛森將軍，凝望著蘇醒過來的強壯年輕的男人，意味深長地微笑，「在這漫長的二十年裏，你最在乎的那個人，終於如火鳳凰一樣再次出現。你，希望自己錯過嗎？」

　　軍部的鬥爭中，永遠比前線戰場上的更為精彩。

　　就在淩家悉心培養的靈族後裔聲名鶴起之日，一直被軍部認為中庸無為的洛森將軍，終於揮動暗藏多年的寶劍，向正邁向權力頂峰的勁敵淩承雲，使出了驚天動地的一招——喚醒當年深愛衛霆，卻又親手殺死衛霆的男人——艾爾•洛森準將。

　　至此。

　　緊緊包圍著淩衛的團團迷霧，色彩也更為，詭豔了……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