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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與香辛料 (第三卷)》第2章
第二幕

 據說,無論發生多麼令人擔憂的事情,商人到了晚上仍然睡得著覺。

 羅倫斯明明一直擔心著赫蘿會不會獨自離去,但是當他回神時,木窗外已經傳來了鳥鳴。

 羅倫斯雖然不至於失態地從床上慌張跳起,但是當他把視線栘向隔壁床鋪,確認了赫蘿沒有離開後,隨即放心地嘆了口氣。

 羅倫斯走下床,打開木窗探頭出窗外。屋子裡固然十分寒冷,但是戶外的清晨空氣更是嚴寒,羅倫斯吐出來的氣息顯得比煙霧更白。

 不過,窗外的天空一片清澈亮麗,是個猶如水晶般的早晨。

 旅館正面的大街上已見人影出現。羅倫斯看著比以早起為傲的旅行商人更早起床的城鎮商人們,在腦海裡二確認今天一整天的預定行程後,說了句「好!」讓自己提起幹勁。

 羅倫斯心想,雖然不是刻意彌補昨天的失敗,但是為了能夠與赫蘿一起盡興地享受從明天開始的祭典,最好能在今天內搞定瑣事。

 「首先,得賣了從留賓海根運來的貨品。」——羅倫斯這麼想著,並回頭看向屋內。

 雖然事情才過了一天,羅倫斯還是覺得心情有些沉重,但是他打算叫醒仍然睡得不醒人事的夥伴,於是走近床邊,這時他忽然皺起了眉頭。

 因為赫蘿經常跟貴族一樣睡到中午,所以赫蘿仍在睡覺這件事並沒有讓羅倫斯在意,但是他忽然察覺到了一件事。

 赫蘿沒有發出她睡覺時總會發出的少根筋鼾聲。

 羅倫斯心想「該不會……」於是把手伸向前,赫蘿似乎察覺到了,她身上的棉被動了一下。

 羅倫斯輕輕掀開棉被。

 隨即嘆了口氣。

 棉被底下露出了赫蘿的臉,她臉上的表情比被拋棄的小貓更脆弱。

 「你又宿醉啦?」

 因為搖晃頭部就會感到頭疼,所以赫蘿只是緩緩地動了動耳朵。

 雖然羅倫斯很想說上幾句教訓赫蘿,但是他想起昨晚發生的事,便把話吞了回去。再說,羅倫斯也不認為赫蘿聽得進去。

 「等會兒我會準備好水壺,還有以防萬一的桶子,你就乖乖地睡吧。」

 羅倫斯刻意加重語氣在「乖乖地二二個字上,但是赫蘿還是只能夠虛弱地動動耳朵。

 就算說破了嘴,赫蘿也不可能乖乖聽話。不過,看她這麼痛苦,應該不王於拖著身子外出吧。所以羅倫斯不在的時間,赫蘿不可能收拾行李離去。想到這點,羅倫斯不禁有些鬆了口氣。

 當然,羅倫斯也想到了這可能是赫蘿的演技,但是他覺得就算演技再好,也不可能連氣色都改變得了。

 羅倫斯仔細地思考著這些事情,他沒對赫蘿多說話,便動作迅速地做好外出準備。羅倫斯再度走近甚至無法翻身的赫蘿,對著她說:

 「祭典明天才會正式開始,你不用著急。」

 赫蘿那遠超過痛苦、看來奄奄一息且顯得沒出息的臉,頓時浮現了放心的神情。羅倫斯看了,不禁笑了出來。

 對赫蘿而言,祭典似乎比宿醉的難受更教她在意。

 「我會在中午左右回來一下。」

 赫蘿的耳朵沒有動,她對這句話似乎不太感興趣的樣子。

 赫蘿如此直接的反應讓羅倫斯不禁苦笑,這時,赫蘿緩緩睜開眼睛,嘴角浮起笑容。

 赫蘿剛剛似乎是故意的。

 羅倫斯聳了聳肩後,便用棉被蓋住赫蘿的頭。他心想,赫蘿這時一定在棉被底下笑他吧。

 雖然被笑,但是昨晚的不愉快氣氛沒有延續到今天,讓羅倫斯鬆了口氣。

 在離開房間前,羅倫斯回頭再次看向赫蘿,露出棉被外的尾巴前端像在揮手似地甩了兩次。

 回來時買些好吃的食物給赫蘿吧。

 羅倫斯這麼想著,同時靜靜地關上房門。

 基本上,無論在哪個城鎮,統治者都不太贊同人們在市場開放的鐘聲響起前做生意;尤其是在市場裡做生意更是不被允許。

 然而,這樣的規定依時間和場合的不同,有時並沒那麼嚴格。

 卡梅爾森在大市集的期間內,為了緩和市場開放後的擁擠,反而會半鼓勵人們在非開放時間做生意。

 因此,在太陽剛剛從建築物後方緩緩升起的一大清早裡,就已經有很多商人在面積佔了卡梅爾森南側廣場一半以上的市場裡忙碌地工作著。

 市場裡可看到木箱和麻袋堆放在角落,以及豬或雞等家畜被綁在這些貨物與攤販之間的微小空間。還有,因為在遠離海洋的這個地區裡,卡爾梅森是最大的魚類出貨城鎮,所以也看得到活魚在像阿瑪提昨天運送的那種巨大桶子裡游來游去。

 就如赫蘿看見成排的食物攤販時會靜不下心來一樣,羅倫斯看著市場裡的林林總總商品:心情很自然地也隨之興奮起來。

 如果把那件商口叩運到某某城鎮會有多少利潤?或者那件商品的數量會這麼多,就表示某某地區的供應量過多,所以價格應該變低了吧?諸如此類的想法不斷地在羅倫斯的腦中浮現。

 羅倫斯初成為旅行商人時,因為幾乎不瞭解所有商品的價格高低,所以八能夠在巾場裡束奔西竄。不過,現在的他能夠立刻知道各種事情。

 一旦完全掌握了如網子般密密麻麻的商品關係圖,商人就成了鏈金術師。

 羅倫斯不禁有些陶醉在這句聽來帥氣十足的形容之中,但是他想起在留賓海根的失敗,臉上浮現苦笑。

 總是貪心地看著上方,腳下就會不小心踩空。

 羅倫斯深呼吸一下讓輕浮的心情沉靜下來後,重新握住韁繩往市場裡面前進。羅倫斯總算來到的攤販與其他攤販一樣,一大清早就進行著商談。攤販老闆是個與羅倫斯相差一歲的商人,他原本與羅倫斯同樣是旅行商人。不過,現在的他在市場裡擁有一家架有屋頂的攤販,僅管規模不大,卻十足是個住在城裡的小麥商人。對於這點,無論是攤販老闆本人,

還是其他人都認為是受到幸運女神的眷顧.說到這地區的城鎮商人特徵,就是修剪臉上的鬍鬚讓自己看來像個方臉,而攤販老闆臉上的鬍鬚看來也十分有模有樣。

 這位名為馬克.柯爾的小麥商人發現羅倫斯後,瞬間訝異地不停眨眼睛,跟著露出笑容並輕輕舉起手打招呼。

 正在商談的對方商人也看向羅倫斯,並點頭致意。因為某個契機認識某個人,就有機會為自己的生意帶來好處:所以,羅倫斯以營業用笑容回應商人,並做出手勢要對方繼續進行商談。

 「哩,斯邦狄阿米托。萬特爾傑。」

 「哈哈。皮哩傑‧巴歐。」

 結果,商談似乎正好結束了。對方商人用羅倫斯聽不懂的語言向馬克搭腔後便離去了。

 當然,對方準備離去時,並沒有忘了對著羅倫斯露出商人的笑臉。

 羅倫斯牢牢記住商人的臉,好讓自己在其他城鎮遇到他時能夠認得出來。

 這樣的小動作日積月累下來,可以帶來意想不到的利益。

 等到看似從北方某處前來行商的那名商人消失在人群中後,羅倫斯才走下馬車。

 「我好像打擾了你的商談。」

 「哪會。那人正熱心地告訴我皮托拉山神有多偉大的,還好你來解救了我。」

 坐在木頭長椅上的馬克一邊捲起手上的羊皮紙一邊說道,然後一副受夠了的模樣笑笑。

 馬克與羅倫斯同樣是屬於羅恩商業公會的商人。兩人每年都在同個時期前來同個市場行商,因而結識。因為兩人在彼此都是新手時,就已經互相認識,所以用字遣詞上不會顯得太客套。

 「早知道就不要學他們的語言了。雖然那些傢伙的本性並不壞,但是一知道對方懂得他們的語言後,就會非常熱心地宣揚土地之神的恩惠。」

 「比起不肯從金碧輝煌的神殿踏出一步的神明,說不定土地之神給的恩惠會比較多。」

 羅倫斯說道。馬克聽了用捲起的羊皮紙敲敲頭,輕快地笑答:

 「哈哈.肯定是這樣沒錯。而且,聽說豐收之神多半都是美女呢。」

 羅倫斯的腦海裡浮現了赫蘿的臉,他一邊笑,一邊點頭贊同。

 只是他並沒有把「不過,個性都不好吧」的內心話說出口。

 「那麼,別再說這些有的沒的了,免得被我老婆罵,還是談談生意奸了。你應該是來談生意的吧?」

 馬克原本閒話家常的表情轉為商談用的表情。儘管彼此是用字遣詞上無需客套的關係,但終究是站在商人立場上做盤算的人際關係。羅倫斯也露出嚴肅表情開口說:

 「我從留賓海根運來了釘子,想問你要不要買?」

 「釘子?我們家是小麥店。你是在哪裡聽到有人把釘子釘在小麥的袋子上嗎?」

 「我在想為了備齊漫長冬季所需的物品,應該會有很多客人從北方前來。我只是想到你在賣小麥時,或許可以順便賣賣釘子。為了做好防雪對策,釘子是修補房子的必需品吧。」

 馬克的視線在空中繞了一圈後,停留在羅倫斯的身上。

 「的確是有需求,可是釘子啊::數量是多少?」

 「三帕特長的有一百二十根、四帕特有兩百根,五帕特同樣是兩百根。在品質方面,有留賓海根的鐵匠公會附上的品質保證書。」

 馬克用捲起的羊皮紙搔搔臉頰後,輕輕嘆了口氣。城鎮商人總是習慣這樣吊人胃口。

 「盧米歐尼的行情怎樣?以崔尼銀幣來算.」

 「昨天市場結束時正好是三十四枚。也就是……三百五十七枚吧。」

 「太便宜了。」

 這金額比羅倫斯的採買金額更低。聽到羅倫斯當場做出的反應,馬克皺起了眉頭說:

 「你沒聽說兵備價格暴跌的消息嗎?今年因為取消了北方大遠征,所以劍和鐘甲都被賤價賣出。也就是說,被鎔掉的鐵變多了,釘子的行情應該也下跌了吧。就是十盧米歐尼都嫌高呢。」

 羅倫斯早料到馬克會如此反駁,於是他冷靜地回答說:

 「那是偏南方地區的狀況吧。就算能鎔的鐵變多,但是為了鎔鐵而使用的燃料價格持續高漲那也沒搭。在這個季節的普羅亞尼如果找得到鎔鐵的地方,我還真想親眼瞧瞧呢。如果有人敢做這種事,他的腦袋應該會劈柴被用的斧頭砍成兩半吧。」

 一旦到了冬季,降雪地區的木柴供應便會停擺。因此,必須把無限量的木柴丟人火爐之中,奸加以鎔化的打鐵工作並不會在冬季裡進行。如果在冬季裡打鐵,作為燃料的木柴價格會立刻高漲,也會惹來城鎮居民的怒罵。這麼一來,就算可作為釘子材料的長劍或鐘甲增加了,這附近地區的釘子價格應該也不會變動。

 只要是多少有些經驗的商人,當然都擁有這般程度的常識。

 果然,馬克不懷好意地笑著說:

 「真是的。拜讬你別拿釘子來賣給小麥商人好不好?如果是麥子,我還能夠有各種理由殺價:但是說到釘子,就超出我的專業領域了。」

 「那這樣,十六盧米歐尼如何?」

 「太貴了,十三盧米歐尼。」

 「十五。」

 「十四又三分之二。」

 比羅倫斯矮了些、身材不胖不瘦的馬克表現出無法動搖圓柱般的氣氛。

 那是馬克不可能再讓步的表現。

 如果太強勢要求會壞了彼此的關係。於是羅倫斯點點頭,並伸出右手說:

 「就這個價格吧。」

 「哈哈,不愧是我的好兄弟。」

 馬克一邊握手,一邊笑著說道。

 相信這對馬克來說,也是做了相當讓步的價格。

 照理說,馬克以小麥商人的身份經營商店,並不被允許買賣釘子。對於每家商店所販售的商品,依各公會都有其規定。打算販售新商口叩時,不是得先取得早已在販售該商品的商人們認可,就是得分配利益給這些商人們。

 雖然乍看下這像是阻礙商業交易順利進行的不合理規定,但是如果不這麼做,財力雄厚的大商行轉眼問就會吞噬掉整個市場。這個規定為的就是避免這樣的事態發生。

 「那,你要付現,還是用記帳的?」

 「喔,用記帳的。」

 「太好了。這時期很多地方都要求付現,頭痛得要命。」

 雖然商人之間可以採用記帳方式或憑單據進行交易,但是對方如果是從村落或城鎮帶著商口叩前來,並要求支付現金的居民,那就行不通了。

 然而,無論哪個城鎮,都有著嚴重的貨幣不足問題.如果沒有可支付的貨幣,儘管擁有採買商品的財力,也做不成生意。對於不識字的農夫來說,單據只能夠用來擤鼻涕罷了。

 在荒野上,持劍的騎士是最強的存在:但是在城裡,擁有現金者才是最強的存在。教會的經濟能力之所以變強,或許原因就在此。如果每星期都收得到捐贈金名義的現金,當然會變強了。

 「還有啊,記帳是沒關係啦。不過,有件事情想請你幫忙.」

 馬克從長椅上站起身子,正準備走近馬車拿取貨台上的釘子。他一聽到羅倫斯說的話,立刻不避諱地露出充滿戒心的眼神看向羅倫斯。

 「真的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我想到北方辦點事,你可不可以幫我問問北方人有關那裡的道路和區域情勢?像剛剛那個客人就是北方來的吧?」

 聽到與生意損益無關的請求,馬克明顯露出鬆了口氣的表情。

 看著馬克再刻意不過的表情,羅倫斯不禁苦笑。羅倫斯心想,應該是剛剛以有利於自己的價格要馬克買下釘子,所以馬克才會藉此報一點小仇。

 「喔,如果是幫這一點忙那就是小事一樁。不過,既然這樣,你應該像每年一樣在夏天前來,才不會那麼辛苦。竟然特地選擇在冬季前往北方,看來是很重要的事情呢。」

 「嗯,有點事情要處理。但不是賺錢的事就對了。」

 「哈哈哈。即使是不停旅行的旅行商人,看來還是逃不過處世道義。那麼,你是打算前往哪一帶?」

 「目的地是一個叫做約伊茲的地方,你聽過嗎?」

 馬克傾著頭,巧妙地抬高一邊的眉毛,並把手搭在貨台邊緣上回答說:

 「沒聽過。不過,畢竟我們不知道的城鎮或村落多如牛毛。只要找到聽過的人就行了嗎?」

 「啊,不不,我打算先前往紐希拉,所以,只要順便幫我問問約伊茲在哪裡就好了。」

 「喔,懂了。如果是要去紐希拉,那就得經過多蘭平原囉。」

 「和你真是好溝通。」

 馬克一邊點頭,一邊拍打胸膛,彷彿在說「放心交給我」似的。如果是馬克,相信他一定收集得到旅行所需的適當情報。

 正因為有這份期待,所以羅倫斯才會前來賣釘子給馬克這個小麥商人。不過,在這個忙得天昏地暗的時期,如果只是前來要求幫忙收集情報,不僅會讓羅倫斯感到過意不去,相信馬克也會覺得不愉快。

 所以,羅倫斯才會前來賣釘子給身為小麥商人的馬克。羅倫斯十分清楚馬克有配合往來的鐵匠。也就是說,馬克可以直接轉手賣出從羅倫斯手上買來的釘子,想必也可以得到不少利潤。

 而且,馬克賣出釘子時,還可以要求對方以現金支付部分貨款。對小麥商人來說,這時期是今年最後的賺錢機會,比起賺取微薄的利益,有辦法取得現金是更令人開心的事。

 果然不出羅倫斯所料,馬克很爽快地就答應幫忙。這麼一來,羅倫斯就算是做好了收集旅途情報的準備。

 「啊,對了,還有一件事情想問你。你放心,這個馬上就會問完。」

 「我看起來有那麼小氣嗎?」

 馬克露出苦笑說道。羅倫斯也隨之笑笑,然後開口說:

 「卡梅爾森有編年史作家嗎?」

 馬克聽了,一臉愕然地說:

 「編年史……作家?你是說那些寫城鎮日記寫個不停的傢伙嗎?」

 所謂的編年史作家。就是從教會或貴族那裡拿取酬勞,負責撰寫城鎮或地方歷史的作家。

 不過,聽到馬克沒好意地稱他們是寫城鎮日記的傢伙,羅倫斯不禁笑了出來。

 而且,馬克這個雖然不貼切,卻又不會相差太遠的形容讓羅倫斯覺得十分有趣。

 「你這樣說,他們會生氣吧。」

 「他們只是一整天坐在椅子上寫字就有錢拿,看了就不順眼。」

 「我想,他們應該不願意被你這個在想都想不到的偶然下,就能夠在城裡經營起攤販的人批評吧。」

 馬克的偶然經歷在城裡是個有名的故事。

 羅倫斯看到馬克似乎找不到話語反駁,於是改以笑臉說:

 「那,到底有沒有啊?」

 「嗯……好像有吧。不過,還是不要和他們扯上關係的好。」

 馬克一邊把手伸向羅倫斯的馬車貨台上,拿起裝有釘子的袋子,一邊接續說:

 「聽說他們都是被某地方的修道院視為異端,所以才逃到這裡來。你應該知道這裡有很多這樣的人吧?」

 比起正教徒與異教徒的互鬥,卡梅爾森的城鎮建造更重視於經濟發展,而教會權力也自然而然地被排除在城外。因此,有很多自然學者、思想家,以及異端都逃到卡梅爾森來。

 「我只是想問點事情而已。編年史作家應該也會收集地方上的古老傳說或神話之類的吧?我想問這方面的事情。」

 「你怎麼會對這種事情感興趣?是想找一些去北方時的話題嗎?」

 「差不多是這樣啦。所以呢,我想突然去造訪他們應該不太好,你有沒有認識什麼人可以當介紹人的?」

 馬克微微傾了一下頭後,單手拿著裝有釘子的袋子回過頭大聲呼喚。

 一名少年從攤販裡面堆積如山的麥袋後方走了出來。曾幾何時,馬克已經成了有資格收徒弟的商人。

 「有一個人選。同樣是羅恩的人比較好吧?」

 馬克一邊把裝有釘子的袋子塞給徒弟,一邊說道。看著這樣的馬克,羅倫斯心中想要早一刻找到約伊茲,恢復原本行商生活的想法越來越強烈。

 不過,這種想法被赫蘿識破,事情就會變得棘手,而且自己也不想這麼快和赫蘿分開。

 羅倫斯自己都無法整理奸如此背道而馳的兩種心情。

 如果能夠與赫蘿活在相同時間裡,就是一、兩年不做生意,他也無所謂。

 然而,羅倫斯的人生太短暫了。

 「怎麼了?」

 「咦?啊,沒事。嗯,公會的人比較好。你可以幫我請對方介紹嗎?」

 「這點小事當然沒問題,就免費幫你吧。」

 馬克說到「免費」時,刻意加重了語氣,羅倫斯聽了,不由得笑了出來。

 「要盡快處理嗎?」

 「可以的話,盡快。」

 「既然這樣,就讓小傢伙先跑一趟好了。有個叫做居伊.巴托斯的老面孔旅行商人應該會在洋行裡。他這人膽子很大,總是和城裡一些最不能扯上關係的人做生意。我記得他和從事編年史作家工作的異端修道士應該有配合往來。每年祭典的前後一個星期,那人就像在放長假一樣。所以,只要在中午左右去洋行,就會看到他醉倒在裡面吧。」

 即使是同屬於相同公會的人,有些人和羅倫斯同樣是旅行商人,有些人卻是像阿瑪堤那樣做著和羅倫斯沒什麼關聯的生意。因此,很多時候羅倫斯並不認得工會其他成員的名字和面孔。

 羅倫斯覆誦了一遍居伊。巴托斯的名字,讓這個名字烙在他的腦海裡。

 「我知道了,感激不盡。」

 「哈哈,這樣就被你感激,我哪敢當啊。不說這個了,你會待在城裡到祭典結束吧?走之前到家裡來暍杯酒吧。」

 「思,我會找機會到你家聽你自誇的,就當作是報恩吧。」

 馬克沒出聲地笑笑,並把最後一隻裝有釘子的袋子塞給小夥子後,輕輕嘆了口氣說:

 「不過,即使成了城鎮商人,還是有數不清的煩惱和辛勞。我經常在想還是回頭當旅行商人好了。」

 對於至今依舊是個旅行商人,每天為了擁有商店的夢想而打拚賺錢的羅倫斯來說,他只能夠含糊地贊同馬克的發言。馬克本人似乎察覺到了羅倫斯的心境,他尷尬地笑笑說:「我什麼都沒說。」

 「我們就互相加油吧。商人的煩惱和辛勞永遠不會少的,不是嗎?」

 「說的也是,互相加油吧。」

 羅倫斯與馬克握手後,見到又有訪客到來,於是離開了馬克的攤販。

 馬車緩慢地前進,在進入擁擠人群之中前,羅倫斯回頭看向馬克的攤販。

 看著早已忘記羅倫斯的存在、正與新訪客商談中的馬克,羅倫斯不禁羨慕了起來。

 不過,即使成了城鎮商人,馬克似乎還會想回頭當旅行商人。

 很久以前,有位國王為了改善自國的窘境,而準備向豐饒鄰國挑起戰爭時,有一位宮廷詩人對著國王進言說:

 「對於自國的領土,總是會看到壞的一面;而對於鄰國的領土,總是會看到好的一面。」

 羅倫斯憶起這段話,梢梢自我反省。

 門一j老址把注意力放在尋找赫蘿的故鄉,或是因為留賓海根的騷動而距離夢想更遙遠的事實上。

 但是仔細想想後,就會發現自己擁有了赫蘿這個寶貴的旅伴。

 如果沒有遇上赫蘿,現在一定是孤單地承受著孤獨的折磨,在不變的行商路線之間往返吧。

 而且,在遇上赫蘿以前,還曾經半認真地想過馬兒會不會變成人類與自己說話.這麼一想,也就覺得現狀已算是實現了一個夢想。

 未來極有可能會再回到獨自行商的生活。到時候,現在的一切一定會讓人十分懷念吧。

 想到這裡,羅倫斯重新握住了韁繩。

 羅倫斯心想,利用上午時間前往商行和洋行二打過招呼後,買頓超級好吃的午飯回去給赫蘿吧。

 在沒有教會的卡梅爾森,到了中午時刻,城裡屋頂曇局的貴族住家會豪邁地敲響鐘塔上的掛鐘。掛鐘上當然刻有奢華的雕刻圖案,而能夠吸引城裡四面八方視線的鐘塔,則是由一流工匠負責維護。

 據說貴族因為愛慕虛榮,而特地建蓋的鐘塔耗資三百盧米歐尼以上。正因為他們會這麼做,所以才夠格稱為貴族;而人們也不會因此心生嫉妒。

 在金庫裡藏了大量金幣的大部分富商之所以會遭人嫉妒,或許是因為他們沒有這般玩樂之心。就算是以粗暴出名的騎士,只要懂得揮金如土,也能夠成為城裡的萬人迷。

 羅倫斯一邊想著這些事情,一邊打開旅館房間的房門,猛然撲鼻而來的酒臭味讓他不禁皺起了眉頭。

 「原來有這麼臭啊……」

 羅倫斯暗自後悔起出門前沒有好好漱口,但又想到這臭味多半是仍在睡夢中的狼造成的。

 儘管羅倫斯走進了房間,赫蘿仍然沒有要起床的意思。不過,羅倫斯聽見赫蘿像平時一樣發出少根筋的鼾聲;心想或許赫蘿的宿醉好多了吧。

 房間裡的酒臭味實在太濃,於是羅倫斯先打開木窗,再走近床邊。他發現擱在床邊的水壺已見了底,而桶子——幸好仍是干淨的。露出棉被外的臉蛋已恢復了血色。羅倫斯心想沒買下甜蜂蜜餅乾,而改買鮮少購買的小麥麵包是個正確的決定。

 赫蘿如果醒來,肯定一開口就會說肚子餓了。

 羅倫斯把手上裝有小麥麵包的麻袋湊近赫蘿的鼻子,小小的鼻子便微微顫動。有別於又硬又苦的黑麥或燕麥麵包,香甜柔軟的小麥麵包散發出來的香味,聞起來可口極了。

 赫蘿不停嗅著味道,那模樣讓人懷疑起她是否仍睡著。不久後,赫蘿發出「呼啊」一聲,跟著把臉埋進棉被底下。

 羅倫斯把視線栘向赫蘿的腳邊,他看見露出棉被外的尾巴哆嗦著。

 想必赫蘿是打了個大哈欠吧。

 羅倫斯梢事等待後,果然看見淚眼婆娑的赫蘿從棉被底下探出頭來。

 「嗯……好像聞到很香的味道……」

 「感覺奸點沒?」

 赫蘿揉揉眼睛,再次打了個哈欠,然後像在自言自語似地回答說:

 「……肚子餓了。」

 羅倫斯按捺不住地笑了出來.

 不過,赫蘿一副不感興趣的模樣坐起身子,並再打了一次哈欠。然後,赫蘿用鼻子哼了幾聲,視線隨即不客氣地看向羅倫斯手中的麻袋。

 「我就知道你會這麼說,所以豁出去買了小麥麵包回來。」

 羅倫斯一遞出整個麻袋,品格高尚的賢狼當場變成了與香包玩耍的小貓。

 「汝不吃嗎?」

 赫蘿坐在床邊一邊抱著麻袋,一邊貪婪地吃著雪白小麥麵包的模樣,怎麼看也不像擁有寬懷心胸、願意把袋中物分給別人的樣子。

 再說,赫蘿口中雖然這麼說,但是她的眼神卻跟保護獵物不被偷走的獵犬沒兩樣。

 赫蘿在吃光面包之前先這麼詢問,應該是她奸不容易才做到的體貼吧。

 「思,不用,我剛剛先試吃了。」

 雖然一般人這時多會猜疑羅倫斯是否說謊,但是能夠識破遺言的赫蘿似乎立刻知道羅倫斯所言屬實。

 赫蘿明顯露出鬆了口氣的表情,再次專心地猛咬面包。

 「別噎著了。」

 羅倫斯想起遇上赫蘿沒多久後,在教會落腳時,她曾經被馬鈐薯噎著。赫蘿露出厭惡的表情瞪了羅倫斯一眼,而羅倫斯只是輕輕笑笑後,便從書桌上挪開身子,拉出椅子坐下。

 書桌上擱著好幾封蠟封過的信件。羅倫斯先到洋行打聲招呼時,收到了奸幾封從各城鎮寄來給他的信件。

 雖說旅行商人全年過著旅行生活,但因為各季節會在一定的城鎮落腳,所以意外地有很多機會收到信件。

 有的信件寫著如果會經過某某城鎮,只要幫忙買來明年用的某樣商品,就願意高價買下;有的則寫著目前某樣商品價格高騰,想詢問當地的價格如何?信件內容可說干般萬樣。

 羅倫斯暗自說了句「話說回來」,並陷入了思考。他心想自己每年只會在夏天前來卡梅爾森,在這個即將邁入冬季的時期卻已經有信件寄來,這並不尋常。只要一個不小心,這些信件就得躺在洋行櫃子裡半年以上的時間。這次的信件上甚至還註明了信件寄達後,如果羅倫斯未在兩週內前來拿取,請立刻寄往南方。然而,想要寄信,理所當然得花上一筆錢。

 羅倫斯充分明白這些是十萬火急的信件。

 每封信件的寄件人都是住在比普羅亞尼更北方的城鎮商人。

 羅倫斯慎重地用小刀刮去臘封,這時忽然察覺到有視線投來,於是抬頭一看,他發現赫蘿正一副很感興趣的模樣探頭看向他。

 「是信件啦。」

 「嗯。」

 赫蘿簡短地回答後,一手拿著面包,一屁股坐到桌子上。

 因為這些不是怕被人看見內容的信件,於是羅倫斯直接打開信封取出信紙。

 『給親愛的羅倫斯先生……』

 不會以「在神的名下」為開頭語這一點,很有北方人寫信的風格。

 羅倫斯跳過前面的客套話,把視線直接落在文章正題上。

 羅倫斯的視線追著匆忙之下所寫的潦草筆跡逐一閱讀,瞬間掌握到了信件內容。

 信件上確實寫著對商人畫言十分重要的情報。

 然而,羅倫斯讀了另一封信件,確認上面寫著相同內容後,先是嘆了口氣,然後輕輕笑笑。

 「上面寫了什麼?」

 「你猜寫了什麼?」

 可能是提出問題卻反被詢問讓赫蘿不高興,她帶點憤怒的視線往空中繞了一圈後,回答說:

 「至少不像情書吶。」

 羅倫斯心想如果收到筆跡如此潦草的情書,就是百年之戀也會冷卻吧。

 羅倫斯一邊遞出信件,一邊再次笑笑說:

 「需要的情報總是在不需要時才會收到。」

 「唔。」

 「他們是出於親切才寄信過來,所以好歹得回個禮。不過,你說這看了是該哭還是該笑?」

 不知道赫蘿是吃飽了,還是全部吃完了,她一邊舔著手指頭,一邊用另一隻手抓住信件讓視線掃過文字。

 然後,一臉不悅地把信件塞還給羅倫斯說:

 「咱看不懂文字。」

 「啊?是嗎?」

 羅倫斯有些吃驚地收下信件,赫蘿眯起眼睛說:

 「如果汝是故意這麼說,咱只能說汝的功夫越來越好了。」

 「不是。抱歉,我真的不知道。」

 為了判斷這句話的真假,赫蘿一直盯著羅倫斯看,然後她別過臉去,嘆了口氣說:

 「基本上,得記住的文字種類太多了。還有吶,莫名其妙的組合也太多了。雖然人類會說只

 要照著說話規則寫字就好,但是這顯然是騙人的唄。」

 看來,赫蘿似乎有過想要記住文字的念頭。

 「你是在說子音標記之類的嗎?」

 「咱不知道怎麼稱呼,總之就是很複雜的規則。如果要說汝等人類比咱們狼還要優秀,那就是人類懂得使用這些莫名其妙的文字。」

 羅倫斯險些脫口問出「其他狼也不會寫字嗎?」但是,他把幾乎到嘴邊的話吞了回去,並表示贊同。

 「不過,應該沒有人能夠輕易記住吧.我也是費了好大功夫才記住的。而且,每次我一搞錯,就會被師父打頭呢。害我一直擔心我的頭會變形。」

 赫蘿露出懷疑的眼神看向羅倫斯。那表情彷彿在說如果這只是客套的謊言,她會立刻發脾氣似的。

 「你應該看得出來我沒有說謊吧?」

 聽到羅倫斯這麼說道,赫蘿總算別開懷疑的視線。

 「那,上面到底寫了什麼?」

 「喔。上面寫了今年因為取消北方大遠征,所以必須謹慎採買兵備。」

 羅倫斯一邊丟出收下的信件一邊說道.赫蘿先是露出愕然的表情,跟著露出苦笑。

 「如果早點收到這封信,就不會落得那種下場了唄?」

 「沒錯……不過,就結果論來說,寄信的這兩人願意花錢通知情報給我。光是知道這點,就算是賺到了,今後這兩人都值得我信任。」

 「思。不過,看了信跟沒看信可真是天堂與地獄之別。」

 「雖然這一點也不好笑,不過,你說的還真是對極了。一封信帶來的情報真的會成了命運分岔點。如果商人少了情報,就像被矇住眼睛上戰場一樣。」

 「如果說是遮羞,汝倒是很習慣。」

 羅倫斯聽到的瞬間,停下手中把信紙收回信封裡的動作,在心裡暗自說「糟了」。

 「呼啊。就是捉弄了汝,也揮不掉睡意.」

 赫蘿一邊打哈欠,一邊走下書桌往床鋪過去,羅倫斯神情苦澀地目送著赫蘿的身影。這時,赫蘿突然轉過身看向羅倫斯說:

 「對了,汝啊。可以去看祭典了哏?」

 赫蘿伸手拿起隨手脫在床上的長袍,她那炯炯有神的雙眼彷彿快要射出光芒來。看著赫蘿的模樣,羅倫斯雖想帶她出門,但是很遺憾的,羅倫斯還有事情沒辦完。

 「抱歉,還不……」

 羅倫斯之所以沒能夠把話說完,那是因為他看見赫蘿瞬間露出快要哭出來的表情,手中緊握著長袍。

 「拜讬你,就算是開玩笑,也別這樣好嗎?」

 「汝果然是對這種事沒轍,咱得牢牢記住這點。」

 儘管羅倫斯識破了赫蘿的演技,卻無法反駁赫蘿說的話。

 羅倫斯一邊心生疲憊地想著又被赫蘿知道了一項弱點,一邊重新面向書桌。

 「思::可是汝啊,咱自己到街上去也不行嗎?」

 「就算我說不行,你還是會去吧。」

 「唔,是沒錯啦。可是……」

 羅倫斯把信紙收回信封裡後,再次看向赫蘿.他發現赫蘿握著長袍,一副難為情的模樣。

 羅倫斯有些難以置信地想著「才說完沒多久,馬上就來這招啊」,但是他立刻察覺到了。

 沒帶半毛錢就去參觀祭典,肯定只能夠瞪著成排的攤販,痛苦得生不如死吧。

 重點就是,赫蘿想要一些戰鬥資金,只是赫蘿沒有墮落到能夠輕鬆地開口。

 「我手頭上剛好沒有零錢::你可別太揮霍啊。」

 羅倫斯站起身廣,從捆綁在腰際的皮袋裡掏出一枚伊雷多銀幣,並走近赫蘿交給她。

 伊雷多銀幣上頭刻著掌管卡梅爾森的貴族第七代主人肖像。

 =垣銀幣不像崔尼銀幣的價值那麼高,所以在攤販買一塊面包也不會遭人白眼。店家會願意找錢的。」

 「嗯……」

 赫蘿雖然拿到了銀幣,卻仍然回答得吞吞吐吐。羅倫斯的腦海裡下一個浮現的想法,是赫蘿該不會是想要更多的資金吧。

 不過,如果羅倫斯被看出懷有戒心,赫蘿一定會巧妙地攻擊他這一點。

 於是,羅倫斯努力地偽裝平靜,並詢問說:

 「怎麼了?」

 「嗯?嗯……」

 當赫蘿表現得楚楚可憐時,就得十分注意。

 羅倫斯讓自己的頭腦進入商談狀態。

 「咱在想,就算自己一個人去,也不好玩吶。」

 這一瞬間,羅倫斯的腦袋空轉了。

 「汝還有什麼事情得處理呢?如果可以帶咱一塊兒去,銀幣就還給汝。」

 「咦?啊,不,這個嘛,我約了人要見面。」

 「反正咱只是出去閒逛。如果咱站在旁邊不方便,咱就站遠一點沒關係。所以,可以帶咱一塊兒去嗎?」

 赫蘿沒有特別諂媚,也沒有表現得楚楚可憐,她的模樣看來就像很正常地在要求帶她出門。

 如果赫蘿是說「帶咱一塊兒去,好嗎?」然後微微傾著頭,那或許會讓人懷疑是演技。

 不過,赫蘿這次的要求態度雖然看來正常,卻給人懦弱的感覺。

 如果說這是演技,上了當也甘願。

 而且,萬二垣不是演技,這樣懷疑赫蘿一定會傷了她的心。

 「真的很抱歉,就今天一天,你自己打發時間好嗎?等會兒我得去見個人,透過那人的介紹,說不定會直接去其他地方。如果一起去,幾乎所有時間你都得在外面等我。」

 「嗯……」

 「我會在今天處理奸所有雜務,從明天開始就可以好奸地參觀祭典.所以,就今天一天,忍耐一下好嗎?」

 看著赫蘿站在床邊,一動也不動的脆弱模樣,讓羅倫斯不禁以說服一個十歲不到的小女孩般的口吻說話。

 而且,羅倫斯似乎也能夠瞭解赫蘿的心情。

 羅倫斯自己就是因為不願意獨自參加與冬季大市集一同舉辦的祭典,所以只在夏天前來卡梅爾森。

 越是在擁擠得會觸碰他人身體的人群之中穿梭,就越容易深刻感受到孤單一人的寂寞。

 那種感覺就像洋行舉辦宴會時,只有自己一人回到供旅人投宿的旅館一樣寂寥。

 雖然他也很想帶赫蘿一起去,但是等會兒要辦的事情可不能讓赫蘿在場。

 因為等會兒會在居伊.巴托斯的介紹下,與城裡的編年史作家見面。洋行主人對這位編年史作家似乎也有所瞭解,所以拿取信件時順便打聽了一些事情。果然不出所料,據說這位編年史作家不僅擁有普羅亞尼一帶的史書,也收集了普羅亞尼以北地區的異教故事,並編成書籍。

 如果帶著赫蘿去到那裡,萬一發現了有關約伊茲的古老傳說,那可不妙。照以前聽來的傳說,約伊茲早已遭到熊怪毀滅。所以,怎麼想也不覺得有可能發現,事實上約伊茲至今仍是個繁榮城鎮。

 雖然心裡明白這件事不可能一直瞞著赫蘿,但是至少得找到適當的機會再告訴赫蘿。畢竟這話題太敏感了。

 沉默在羅倫斯與赫蘿之間持續了好一會兒。

 「思。怎麼說呢,總是妨礙汝工作也不好。而且,咱可不想再被撥開手吶。」

 赫蘿顯得特別悲傷的口吻應該是演技吧。

 即便如此,在留賓海根不小心撥開赫蘿的手,這件事到現在仍然讓羅倫斯的胸口隱隱作痛。

 洞察力十足的賢狼是知道這個事實,所以故意說出來的吧。那是因為羅倫斯不肯答應赫蘿的任性要求,所以赫蘿才會藉機報一點小仇。

 「我會買個東西回來給你的,今天就忍耐一下吧。」

 丁::汝又想拿東西騙咱。」

 赫蘿明明露出像是責備的目光,但她的尾巴卻是充滿期待地甩著。

 「那,還是你想聽甜言蜜語呢?」

 「哼。汝說的話又澀又酸的,根本不堪入耳。千萬別說哏。」

 雖然赫蘿的言語惡毒,但是看她展露笑容不再悶悶不樂,於是羅倫斯乖乖地揮手表示投降。

 「反正,咱會自己到處去閒逛的。」

 「抱歉。」

 羅倫斯說道。赫蘿聽了,像是想到了什麼似地出聲說:

 「對了,汝回來時,如果發現房間裡有兩個人,雖然對汝很抱歉,但是汝可不可避開一下?」

 羅倫斯聽了,霎時不明白赫蘿的意思,但立刻就察覺赫蘿是指她或許會在街上釣男子回來。

 憑赫蘿的器量,要做出這種事似乎沒什麼困難。

 然而,羅倫斯不知道自己聽了,應該做出什麼表情來。

 應該生氣呢?還是應該笑呢?不對,不理會赫蘿是最好的方法。當羅倫斯這麼察覺時,便見到赫蘿打從心底覺得開心地笑著說:

 「能夠看到汝這麼可愛的表情,咱今天一天獨自打發時間也沒問題吶。」

 看著開懷大笑的赫蘿,羅倫斯除了嘆氣,還是嘆氣。

 這隻狼實在令人火大。

 「反正,目前就汝的懷裡最舒適。所以吶,汝儘管放心唄。」

 羅倫斯還是說不出話來。

 這隻狼實在是、實在是令人火大。

 因為時刻已經過了中午,一進到洋行裡,便發現裡頭的人數果然比上午來得多。

 卡梅爾森的城鎮商人、或是以卡梅爾森為中心做生意的旅行商人當中,似乎有不少人為了參觀祭典都暫時歇業,人們大白天就在洋行裡飲酒作樂,笑聲充斥著整間屋子。

 編年史作家的介紹人居伊.巴托斯似乎沒有像馬克描述的那般醉倒在洋行裡。羅倫斯上午來到洋行露臉時,聽說他出城做生意去了。

 向洋行主人一問,才得知他還沒回來。可是,等會兒還得與人見面,所以不能喝酒,這下該怎麼消磨時間才好?

 雖然有幾個處境相同的商人也在洋行裡,但是他們不敵現場如酒吧般氣氛的誘惑,都心神專注於撲克牌的賭局,所以也不能隨隨便便向他們搭腔。

 最後沒辦法,只好和同樣暍著酒,但不能暍醉的洋行主人閒話家常:聊著聊著,洋行大門打開,又有一人走進了洋行。

 因為洋行主人的位置就在正對著入口處的地方,所以立刻就看見了是誰走進洋行來。與其說走進來的是商人,不如以貴族的三公子來形容更貼切,他就是阿瑪堤。

 「羅倫斯先生。」

 阿瑪堤也立刻發現了羅倫斯的存在,他先向在入口處附近暍著酒的商人們招呼幾句後,便向羅倫斯搭腔。

 「您好,謝謝您幫我們安排旅館。」

 「不會,我才應該謝謝您們點了那麼多魚料理。」

 「我那對吃很挑剔的夥伴讚不絕口呢,她說您很會挑選奸魚。」

 羅倫斯心想,比起說他覺得魚料理奸吃,用赫蘿的名義應該會更具效果。結果事情果然不出他所料。

 阿瑪堤的神情不像個商人,而是如少年般散發著光芒。

 「哈哈,很高興能夠這麼被誇獎。如果還有什麼想吃的魚儘管吩咐,我明天就去採買最好的魚回來。」

 「我的夥伴說鯉魚特別好吃。」

 「這樣啊……我知道了,那我再去挑選可以讓她吃得開心的魚回來。」

 沒被阿瑪堤詢問自己喜歡吃什麼魚,讓羅倫斯不禁暗自苦笑,他心想阿瑪堤壓根兒沒察覺到這件事吧。

 「啊,對了,羅倫斯先生您等會兒有事嗎?」

 「我正在消磨時間等巴托斯先生回來。」

 「這樣啊……」

 「有什麼事嗎?」

 阿瑪堤的臉上突然蒙上了一層陰影,說話變得吞吞吐吐。但是他立刻表現得像個終日在魚市場激烈廝殺的商人,下定決心開口說:

 「是的,其實我是在想或許我能夠帶兩位到城裡走走。在外出採買的路上能夠與您相遇,我想這一定是神的指引。而且,如果能夠多聽聽旅行商人的意見,想必會是增廣見聞的奸機會。」

 雖然阿瑪堤表現得十分謙虛,但是羅倫斯當然知道他的目標在於赫蘿。如果阿瑪堤身上像赫蘿一樣有尾巴,不難想像出他用力地甩動尾巴的不鎮定模樣。

 這時,羅倫斯想到了個不錯的點子。

 「難得您提出這麼好的提議,真的很可惜。我的夥伴赫蘿一大早就吵著想到街上四處走走,所以這實在是個很好的機會。只是……」

 阿瑪堤臉色一變說:

 「如果您不介意,我可以只帶赫蘿小姐出去走走。老實說,我今天已經沒工作要處理了,正閒得發慌呢。」

 「這不太好意思吧。」

 雖然羅倫斯不確定自己有沒有順利做出驚訝的表情,但是他心想,阿瑪堤根本就沒注意到他的細微表情變化吧。

 阿瑪堤的眼中應該只有赫蘿的身影。

 「不會的。如果自己一人到處閒晃,我擔心賺來的錢都會被我暍光。說難聽一點,這樣我正好可以有個伴。就讓我來帶赫蘿小姐出去走走吧。」

 「真的可以嗎?不過,那傢伙不是人家叫她待在旅館,就會乖乖待著的人。所以,我不確定她是否還在旅館。」

 「哈哈.我正好要和那家旅館商量採購的事,我會露個臉順便問問看,如果赫蘿小姐在,我就約她。」

 「真不好意思。」

 「不會、不會。不過,下次也要讓我帶您到城裡走走。」

 關於這方面的交際話語,阿瑪堤倒是表現得十足像個商人。

 雖然比羅倫斯年輕五、六歲左右的阿瑪堤有著不可靠的柔弱外表,但是他的內在想必是個落實的商人吧。

 儘管阿瑪堤的注意力全放在赫蘿身上,他卻沒忘了應該有的表現。

 就在羅倫斯暗自告誡自己不可掉以輕心時,洋行大門再次打開。

 因為與羅倫斯同時把視線移向大門的阿瑪堤說了句「來得正好呢」,所以羅倫斯立刻明白了是誰走進洋行。

 「那麼,羅倫斯先生,我先告辭了。」

 「啊,好的,拜讬您了。」

 不知道阿瑪堤前來洋行是沒有其他事情要辦,還是他滿腦子想的都是赫蘿,以致於忘了要辦的事情。阿瑪堤告辭後,便離開了洋行。

 雖然留了銀幣給赫蘿,但想必赫蘿現在還賴在床上沒出門吧。

 看阿瑪堤那副著迷模樣,相信只要赫蘿開口,阿瑪堤一定會買下所有東西給她,對赫蘿來說,阿瑪堤肯定是個不錯的冤大頭。

 雖然這麼一想,不禁有些同情起阿瑪堤:但是看他那副模樣,相信他會很樂意解開荷包吧。

 如果可以拿別人的荷包來買得赫蘿的好心情,沒什麼比這更教人開心的了。

 但是,很遺憾的,只要在赫蘿面前,腦筋就是沒辦法轉得這麼快。

 不用說反應總是慢赫蘿一步,只要她使點小把戲,就會被打個落花流水。

 就在羅倫斯想著赫蘿活了那麼久,想要超越她果然沒那麼容易時,和阿瑪堤接棒進來洋行的男子環視洋行一圈後,朝羅倫斯的方向走來。

 聽說馬克的徒弟為了羅倫斯跑遍了整個卡梅爾森,而巴托斯應該已經收到了羅倫斯在找他的消息,所以他才會走近羅倫斯。

 羅倫斯輕輕點頭致意後,露出營業用的笑容。

 「閒問是克拉福.羅倫斯先生嗎?我是居伊。巴托斯。」

 巴托斯說罷,伸出右手。他的右手像是身經百戰的傭兵般粗糙厚實。

 據馬克的說明,比起做生意賺錢,巴托斯好像是個更熱衷於賺錢來喝酒的旅行商人。但是實際見到巴托斯後,卻發現他身上散發出完全相反的氣氛。

 走在路上的巴托斯有著矮了一截的棺材般穩定感十足的身軀,他滿臉雜亂生長的鬍鬚有如海瞻刺,臉上的肌膚就像任憑風吹砂刮的鞣皮一樣.巴托斯的右手握起來不像成天握著馬車韁繩悠哉度日的人會有的手掌心,而是能夠讓人立刻知道他全年手持重物的手掌心。

 雖然有著這般外表,但是巴托斯既不頑固,也不乖僻,從他口中說出的話語給人像是溫和聖職者般的柔和感覺。

 「聽說最近很多人都像羅倫斯先生一樣巡迴各國行商。我老是往返相同地方、賣一樣的商品,差不多開始覺得厭倦了。」

 「您這麼說,城裡的零售商和工匠可是會罵人的喔。」

 「哈哈哈哈哈,肯定會被罵。畢竟光是賣皮繩就賣了五十年的商人隨處可見嘛。隨口就說厭倦,確實會挨罵.」

 巴托斯笑著說道。他是個買賣貴重金屬的旅行商人,行走於海拉姆地區的礦山地帶,聽說往返於險峻山嶽與卡梅爾森之間已有將近二十年之久。

 在強風吹襲、連樹木都無法生長的海拉姆險峻山嶽,扛著沉重行李行走數十年,這並非一般人所能為。

 巴托斯之所以會在大市集前後一星期的卡梅爾森逗留,想必是需要好奸休息一段時間吧。

 「不過,羅倫斯先生您的興趣挺特別的嘛。」

 「咦?」

 「我聽說您是因為想聽一些北方的古老傳說,所以在尋找編年史作家。還是說,您是為了做什麼生意嗎?」

 「不,不是那樣子的,應該是說好奇心旺盛吧。」

 「哈哈哈哈。您還這麼年輕,卻培養了不錯的興趣。像我是到了最近才對古老傳說感興趣的。原本是想當成生意來做,沒想到反而為之著迷。」

 拿古老傳說做生意,這樣的點子羅倫斯想都想不到,不過,因為覺得巴托斯的話題有趣,羅倫斯也就安靜地聽他說下去。

 「幾十年來,我一直往返同樣的地方。有一天,我突然想到,我所知道的世界是個極其狹小

 的世界。可是,就算是我往返的地方,在好幾百年前也已經有人往返其間,而我當然不知道當時的狀況。」

 羅倫斯覺得自己好像懂得巴托斯的意思。

 走過越多的地區,就越覺得世界不斷在眼前拓展。

 如果說羅倫斯感受到的世界可比喻成池塘的寬度,那麼,巴托斯感受到的世界就會是池塘的深度。

 「我年紀大了,沒有精力到遠方去,而時光也無法倒流。所以,哪怕是傳說也好,我變得很想去瞭解自己沒能夠見識到的世界,還有因為上天的壞心眼而無法往回走的古老過去。年輕時只顧著追求眼前的利益,根本不會想到這些事情。如果當時的我有餘力想到這些事情,或許我的人生就會有所不同了。所以,看到您這年紀就對這些事情感興趣,就覺得有點羨慕。哈哈,我這樣說話還真像個老頭子。」

 雖然巴托斯有些自嘲地笑笑,但是他的這番話或多或少都讓羅倫斯有了深刻感受。

 被巴托斯這麼一說,才發現藉由古老傳說或神話,能夠讓人得知自身絕對無法體驗的過去,而這點確實相當有魅力。

 現在覺得自己似乎明白了與赫蘿相遇沒多久時,她若無其事說出的那句話有多麼沉重。

 汝跟咱活著的世界大不相同吶。

 當初所有與赫蘿活在相同時代的人早已不在世上;而赫蘿一路走過的大半時間,都是如此不可知的時間。

 況且赫蘿是隻狼,並非人類。

 這麼一想,就覺得在不同含意上,赫蘿的存在顯得特別。

 赫蘿一路旅行至今,她看了些什麼,聽了些什麼呢?

 晚點回到旅館時,一定得問問赫蘿一路經歷了什麼樣的旅行。

 「可是對教會來說,古老傳說或神話不過是迷信、是異教的故事罷了。只要受到教會的監視,就很難把故事收集齊全。因為海拉姆地區是山嶽地帶,所以有很多有趣的故事。只不過,那一帶被教會監視著。就這點西百,卡梅爾森就沒有這層顧慮。」

 正因為普羅亞尼是個異教徒與正教徒共存的國家,所以一些教會握有權力的地區或城鎮,往往都會定下嚴格的規炬。

 另一方面,極力想要排除教會權力的異敦徒城鎮,則是隨時處於戒備森嚴的備戰狀態.在普羅亞尼之中,能夠與這些問題和平劃清界線的卡梅爾森,或許是很特別的存在。然而,如果要問這樣的城鎮是否就沒有對立的問題呢?其實也不盡然。

 羅倫斯與巴托斯為了與編年史作家見面,來到了位在卡梅爾森北端的地區。

 卡梅爾森是以拓寬為前提而被建造,所以城牆是採用容易拆除的木架構造:而道路和建築物就可以建設得十分寬敞。

 有著如此城鎮計劃的卡梅爾森城裡,卻存在著高過人頭的石牆。

 這道石牆用來區分因為被教會追趕,而從南方或普羅亞尼的其他城鎮,逃到此地的人們所居住的區域。

 之所以用石牆區分這裡,正是城裡居民認為住在這裡的人們是麻煩存在的鐵證.儘管這些人們在卡梅爾森不是罪犯,但是到了好比說留賓海根,卻是得即刻斬首的罪犯。他們理所當然會被視為麻煩.

 不過,羅倫斯立刻改變了想法。

 羅倫斯心想,道道石牆不純粹為了隔絕他們而存在,應該是被迫必須存在的吧。

 「這是……硫磺味嗎?」

 「哈哈,您也賣藥石嗎?」

 海拉姆地區擁有好幾座採礦量傲人、並可以采得各種礦石的礦山。行走於這地區的巴托斯或許早已習慣聞到硫磺味,但是羅倫斯聞到這獨特的臭氣便不禁揪起了臉。

 一穿過設在石牆上的門,隨即撲鼻而來的這股臭味,讓羅倫斯瞬間明白了這個區域住著什麼樣的人。

 他們是教會的最大敵人!!鏈金術師。

 「沒有::只是知道些知識而已。」

 「知識是商人的武器,您是個奸商人。」

 「……不敢當.」

 一穿過設在石牆上的門,便發現這個區域的地面比城裡其他地區矮了許多。

 建築物的間隔也顯得狹窄,雖然這景色會讓人聯想起熟悉的城鎮小巷子,但是卻有一些奇妙之處。

 首先,走在小路上,鳥類的羽毛會不時映入眼簾。

 「畢竟毒風吹來時不一定會帶著臭味,所以他們就飼養小鳥,小鳥如果突然死了,就知道該注意了。」

 雖然羅倫斯聽過礦山等地區會採取這般安全措施,但是,一旦來到當真採取了這種安全措施的地方,背脊還是不禁一陣發冷。

 雖然=母風」是個不錯的形容,但是羅倫斯還是認為以教會愛好使用的「死神之手」來表現比較貼切!!才覺得吹來的風特別冰冷,便發現身體彷彿凍僵了似地動彈不得!!據說就是這樣的感覺,才被形容成「死神之手」。

 小巷子裡同樣隨處可見的小貓,是否也與飼養小鳥一樣的理由被飼養呢?還是小貓是為了獵鳥而聚集呢?

 無論是前者還是後者,都只會讓羅倫斯覺得不舒服。

 「巴托斯先生。」

 羅倫斯許久不曾覺得靜靜地走在路上是件痛苦的事。

 昏暗的小巷子裡不時傳來貓叫聲和鳥兒振翅聲,以及詭異的金屬聲,還瀰漫了嗆鼻的硫磺臭味。羅倫斯無法忍受這樣的氣氛,於是向走在前方的巴托斯搭腔。

 「請問這個區域住了幾位鏈金術師呢?」

 「這個嘛……加上學徒差不多有二十人左右吧.不過,畢竟這裡經常發生意外,我也不知道正確人數。」

 巴托斯的意思是說這裡經常會有人死去。

 羅倫斯後悔不該提這樣的問題,他改口問了像個商人會提的問題:

 「和鏈金術師做生意的利潤奸嗎?感覺上,奸像會伴隨很多危險。」

 「嗯……」

 巴托斯一邊避開裡頭不知裝了什麼,四周沾著讓人看了睡意全消的綠色不明物體的桶子,一邊悠哉地回答說:

 「如果對方是有貴族在背後撐腰的鏈金術師,利潤就會非常好。因為不僅限於金、銀、銅,他們還會購買大量的鐵、鉛、錫、水銀、硫磺、磷等等。」

 巴托斯說出的商品意外地普通,這讓羅倫斯感到驚訝。

 羅倫斯還以為會聽到更詭異的商品,好比說有五隻腳的青蛙之類的。

 「哈哈哈,很意外嗎?就算在北方行商的人,也大多認為鏈金術師就是魔法師。其實他們跟打鐵工匠沒什麼兩樣,他們本來就只會做一些加熱金屬,或是用強酸來溶解金屬的工作而已。」

 兩人在狹窄的十字路口轉向右方。

 「確實其中也有人在研究魔法啦。」

 巴托斯回過頭說道,並揚起嘴角露出虎牙一笑。

 羅倫斯嚇得不由得停下腳步。巴托斯見狀,立刻像在為自己的惡作劇道歉似地笑笑說:

 「不過,我也只是聽過這樣的傳言而已。而且,聽說住在這個區域的鏈金術師們也都不曾見過會魔法的人。順道一提,住在這個區域的個個都是好人喔。」

 羅倫斯第一次聽到有人以「好人」,來形容日日夜夜把精力花在逆神舉動上的鏈金術師。

 每當提到鏈金術師的話題時,人們總會有一種恐懼心與好奇心交雜、難以形容的背德感。

 「怎麼說,畢竟他們是我的衣食父母,打死也不能說他們是壞人吧?」

 聽到巴托斯說出像個商人會有的話語,羅倫斯有些鬆了口氣地笑笑。

 過了不到一秒鐘的時間,巴托斯在一戶住家門前停了下來。

 照射不到陽光、滿是坑洞的路面有奸幾處黑水坑。

 面向狹窄小巷子的牆面上有扇裂開來的木窗。或許是多心,但這棟兩層樓的建築物似乎傾斜了一邊。

 建築物的外觀看起來,就跟任何城鎮都看得到的貧民區一角沒兩樣。但是,這裡有一個關鍵性的不同點。

 那就是這裡一片寂靜,絲毫聽不見孩子們的嬉鬧聲。

 「您不用這麼緊張,對方是個很好相處的人。」

 儘管巴托斯像這樣安撫過羅倫斯奸幾次,但是羅倫斯聽了,還是只能夠含糊地笑笑。

 要羅倫斯不緊張才是強人所難。

 因為這逼塊區域裡,住著被世上最不得違逆的機構壓上重犯烙印的人們。

 「有人在嗎?」

 即便如此,巴托斯仍然不畏懼地敲了大門,並且以輕鬆的口吻說道。

 然而,乾巴巴的大門看起來,甚至像是好幾年不曾打開過一樣。

 不知何處傳來了微弱的貓叫聲。

 被視為異端而遭到修道院追趕的修道士。

 身穿破爛長袍、像只乾癟青蛙的老人身影,在羅倫斯的腦海裡浮現又隨即消失。

 那是一般旅行商人不會涉足的世界。

 這時,大門緩緩打開了。

 「咦?這不是巴托斯先生嗎?」

 聽到這句話的瞬間,羅倫斯不禁覺得掃興,膝蓋也彷彿失去了力氣。

 「好久不見。您看起來精神不錯,真是太好了」

 「你怎麼搶了我的話呢。你在海拉姆的山嶽之間來來去去的,竟然能夠平安無事,可見老天爺特別寵愛你呢。」

 薄薄的木門打開後,一名身材高姚、有著藍色眼珠的女子出現在門口。女子身穿長袍,看起來應該比羅倫斯年長幾歲,剪裁寬鬆的長袍穿在女子身上反而更顯嫵媚。

 女子的語調輕快,而且是個無庸置疑的美女。

 然而,羅倫斯卻忽然想起鏈金術師尋找長生不老法術的傳說。

 魔女。

 當羅倫斯的腦海裡浮現這個字眼時,女子的視線投向了他。

 「喲,是個帥哥呢。不過,他的表情像是把我當成魔女了。」

 「既然這樣,那我就這麼介紹您好了。」

 「別這樣,這地方已經夠讓人鬱悶了。更何況,魔女怎麼可能像我這麼美麗呢?」

 「聽說有很多夫人因為長得標緻,所以被傳為魔女呢。」

 「你還是老樣子嘛,巴托斯先生。想必你在海拉姆地區應該擁有不少金屋吧?」

 雖然羅倫斯完全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但是他沒堅持想要掌握現狀,一心只想讓自己的心情平靜下來。

 羅倫斯做了一次半的深呼吸。

 然後,隨即挺直背脊,恢復旅行商人羅倫斯的神情。

 「大姊,今天有事找您的人不是我,而是這位羅倫斯先生。」

 巴托斯可能是察覺到羅倫斯已經恢復平靜,在他適當時機的介紹下,羅倫斯向前踏出一步,並露出營業用笑容打招呼說:

 「請原諒我的失態.我是旅行商人克拉福‧羅偷斯。今日前來拜訪狄安‧魯本斯,請問先生是否在家?」

 羅倫斯以鮮少使用、再客氣不過的用字遺詞說道。

 然而,仍然以手扶著木門的女子聽了,先是一臉愕然,跟著立刻神情愉快地笑著說:

 「什麼嘛,巴托斯沒跟你說啊?」

 「啊!」

 巴托斯露出一副都怪自己沒注意到的模樣輕輕拍了一下額頭後,用深感愧疚的眼神看向羅倫斯說:

 「羅倫斯先生,這位是狄安.魯本斯小姐。」

 「我是狄安‧魯本斯。很男性化的名字吧?請叫我狄安娜吧。」

 女子一改方才的態度,氣質高雅地微笑說道。她的舉止足以讓人想像出她曾經待過相當高貴的修道院。

 「我看,我們就別杵在門口,到裡頭說話吧。我不會吃掉您的。」

 狄安娜推開大門到底,一邊指向屋內,一邊惡作劇地說道。

 狄安娜的住家與建築物外觀並無差異,相當地破舊,或許可以用遭遇暴風雨的遇難船船長室來形容。

 房間的角落堆著讓人聯想到海盜寶物箱的木箱,箱上頭用了鐵片加以補強,箱蓋則隨性地掀開。還有看似價值不菲的堅固椅子,也成了衣物和書本的墊底。

 另外,讓人想像不到是來自何種鳥類、純白如雪的羽毛筆大量散落在整個房間裡,彷彿有只巨大的鳥在屋內盡情整理過羽毛似的。

 非常適合用雜亂無章來形容的這間房間裡頭,還稱得上保有些微條理的地方就只有書櫃、和狄安娜工作的大書桌周圍而已。

 「那麼,您找我有什麼事嗎?」

 陽光彷彿奇蹟似地照射在書桌上,狄安娜沒有請羅倫斯兩人入座,也沒有為兩人端上熱茶,她一邊拉出書桌的椅子坐下,一邊說道.

 姑且不論熱茶,就連張椅子都找不著的羅倫斯正煩惱該怎麼辦時,巴托斯像是早已習慣了似的隨意搬開堆放在椅子上的物品,為羅倫斯清出一張椅子來。

 羅倫斯心想,就算是心高氣傲的貴族,也懂得請客人人座。

 但是,他發現狄安娜這般不按常理行事的性格並不會令人厭惡,這點也算是她的可愛之處.

 「冒昧前來拜訪,請先允許我向您致歉。」

 即使聽到如此厶口乎常理的客套話語,狄安娜也只是笑著輕輕點頭。

 羅倫斯輕輕咳了一下後,接續說:

 「是這樣的,我聽說魯本斯小姐——」

 「狄安娜.」

 狄安娜當場提出糾正,她的眼神認真。

 羅倫斯勉強隱藏住內心的動搖,說了句「抱歉」後,狄安娜的臉上再次浮現了柔和的笑容。

 「呃!!是這樣的,我聽說狄安娜小姐對北方的古老傳說相當有研究。所以在想如果方便,能否向您請教一些事情?」

 「北方的?」

 「是的。」

 狄安娜一邊做出思考狀,一邊把視線移向巴托斯說:

 「我還以為是來談生意的呢。」

 「您別玩笑了。如果是來談生意,肯定會被您轟出去吧?」

 雖然狄安娜是笑著回應巴托斯,但是羅倫斯覺得狄安娜真會這麼做。

 「可是,我不確定知不知道您想找的故事。」

 「那是表示我有可能聽了純屬捏造的故事。」

 「哎呀,如果是那樣,那就當成是新故事,換我聽您說好了。」

 看著狄安娜的溫柔笑臉,羅倫斯不禁別開視線,咳了一下。

 羅倫斯暗自心想:幸好赫蘿不在身邊。

 「那麼,我是想請教有關約伊茲這個城鎮的古老傳說。」

 「喔,您是說那個被獵月熊毀滅的城鎮吧?」

 狄安娜似乎當場就拉開了記憶的抽屜。

 羅倫斯心想,約伊茲被毀滅的話題就這麼被提起,沒帶赫蘿來果然是正確的選擇。約伊茲恐怕已經真的毀滅了.一想到要如何告訴赫蘿這件事,羅倫斯就感到頭疼。

 就在羅倫斯想著這些事情時,狄安娜緩緩站起身子,走近這間房間裡維持著奇妙秩序的書櫃,並從井然有序排列著的大型書本當中,取出一本書說:

 「我記得就在這附近::找到了,找到了。獵月熊,它的發音應該是『伊拉哇‧威爾‧牧黑德亨德』吧。被獵月熊毀滅的城鎮約伊茲。如果是有關這個獵月熊,倒是有好幾個傳說。不過,都很古老就是了。」

 狄安娜一邊翻閱書頁,一邊滔滔不絕地說道,她的食指上因長期寫字而生成的繭顯得紅腫,教人看了心疼。或許排在書櫃上的所有書本都是狄安娜親自撰寫的。

 究竟有多少異教故事和迷信濃縮在其中呢?

 想到這裡,羅倫斯忽然察覺到了一件事。巴托斯提到想拿古老傳說或神話做生意,應該是想把狄安娜撰寫的書本賣給教會吧。

 如果擁有這裡的書本,教會就能夠一眼看出哪一個地區有了什麼樣的傳教錯誤。所以,教會相關人士肯定是極度渴望擁有這些書本。

 「我想知道的不是熊的故事,而是城鎮約伊茲。」

 「城鎮?」

 「是的。因為某種原因,我正在尋找約伊茲的位置。不知道有沒有辦法從古老傳說或神話中找到位置?」

 聽到有人詢問古老傳說的地點在哪裡,而非詢問某樣商口叩的產地時,絕大部分的人都會感到困惑。

 狄安娜當然也不例外,她先是露出有些出其不意的表情,然後把書本放在書桌上,開始思考了起來。

 「位置嗎?位置、位置。」

 「有辦法嗎?」

 羅倫斯再次詢問道。狄安娜聽了,彷彿感到一陣頭痛似的一手摸著額頭,另一隻手做出手勢要羅倫斯等候。

 雖然保持沉默的狄安娜看起來,說她是高貴女修道院的院長也不會有人懷疑;但是看著她現在的模樣,羅倫斯不禁覺得她有著詼諧本性。

 狄安娜緊閉雙眼,呻吟了好一會兒後,總算抬起頭來,臉上掛著彷彿第一次引線穿針成功的少女般的開心笑容。

 「我想起來了。在普羅亞尼更北方有一條羅姆河,這條河的水源地有個城鎮叫做雷諾斯,那裡有個這樣的古老傳說。」

 面對狄安娜突然用像在對巴托斯說話那般的口吻對自己說話,羅倫斯不禁感到錯愕。

 羅倫斯心想,只要一提到古老傳說,狄安娜似乎就會變得渾然忘我。

 有著這般個性的狄安娜清清喉嚨後,閉上眼睛,背誦起古文:

 「遙遠古時,一巨狼現身村落。狼自稱約伊茲之赫珞,其身形之高大須仰頭望之。驚也,村人視此乃天降誅罰,赫珞曰其來自東方深幽山林,欲往南方。赫珞嗜酒,時而化身女孩,與村落女子共舞。其貌姣好、稚齡,但持非人之尾。於村落嬉戲多時後,允保村落豐收,即南下矣。村落自此長年豐收,人稱狼為麥束尾巴之赫珞也。」

 讓羅倫斯感到吃驚的,不僅是口若懸河地背誦古文的狄安娜,還有突然出現的赫蘿名字。

 儘管發音多少有些差異,但指的正是赫蘿沒錯。承諾豐收的描述證明了是赫蘿所為,而化身成擁有尾巴的女孩模樣也符合赫蘿的外表。

 不過.感到吃驚的心情根本比不上狄安娜背誦的內容。

 位在羅姆河水源地的雷諾斯是個至今仍存在的城鎮.只要得知赫蘿是來自雷諾斯的東方山林,就可以從紐希拉往西南方劃線,再從雷諾斯往東方劃線,而兩條線的交叉點就會是城鎮約伊茲了。

 「逗傳說有幫助嗎?」

 「有,因為位在雷諾斯東方的山林範圍有限,這充分構成線索了。」

 「那真是太好了。」

 「近期內我一定會答謝您——」

 狄安娜以手勢制止羅倫斯繼續說下去。

 「您看我這樣子應該也明白吧,儘管遭到教會追殺,我還是酷愛異教地的古老傳說。而且,我只愛聽原原本本說出傳述內容的古老傳說,而不是因為考慮到教會存在,而扭曲內容的故事。

 看起來羅倫斯先生是個旅行商人,您應該聽過些什麼有趣的故事吧?只要您能夠分享個故事給我聽,就算是答謝了。」

 在教會負責撰寫歷史的人是為了維持教會威嚴而寫:而受僱於貴族的人則是為了讚頌其僱主,也就是為了貴族而撰寫歷史。要說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似乎也沒什麼不對。

 教會城市留賓海根的命名源自聖人留賓海根的名字,而流傳於城裡有關這位聖人的傳說也與赫蘿的描述相差甚遠。想必那些傳說是為了維持教會的威嚴,並且讓教會更具權威,而刻意地竄改歷史的吧。

 在這個信仰與經濟皆自由的城鎮卡梅爾森裡如貧民區般地方生活的狄安娜,想必是因為對於古老傳說的愛之深,而無法原諒那樣的行為吧。

 聽到狄安娜被視為異端而遭到修道院追趕,還以為她會是個思想極其危險的人,結果卻發現她只不過是個熱愛興趣到可以不顧性命的狂熱分子。

 羅倫斯回答了句「我明白了」後,說了一則珍奇故事。

 那是一則描述某麥子大產地的故事。

 是有關一匹狼掌控麥子豐收的故事。

 後來,因為多多少少暍了點酒,羅倫斯與狄安娜、再加上巴托斯三人,熱烈地談論起各地方流傳的各式各樣古老傳說和神話。

 等到太陽開始西斜時,羅倫斯總算回過神來。他禮貌地婉拒狄安娜的挽留之意,與巴托斯一同告辭。

 任狄安娜住處的熱烈交談,使得羅倫斯與巴托斯走在狹窄小巷子途中,一想起方才的話題,都忍不住笑了出來。

 到了羅倫斯現在這年紀,若是聽到傳說中的龍或是黃金城之類的故事,都會覺得那是天方夜譚,他許久不曾這樣開心地談論這類故事了。

 羅倫斯就算拜了旅行商人的師父為師後,仍有好一段時間對成為高舉長劍、走遍各國的巡遊騎士抱持憧憬。在與師父一同行商的途中聽來的故事,像是噴火龍、展開雙翅可遮住天空的百鳥,或是可自由自在地移動高山的魔法師,也都讓羅倫斯暗自心動。

 不過,不知打從何時,羅倫斯明白這些都是編造出來的故事。

 羅倫斯心想,今天會覺得這類的故事如此有趣,應該是因為遇上赫蘿的緣故吧。

 有許多傳說或神話絕非編造出來的故事,而行走於世界各地的旅行商人也和巡遊騎士同樣,能夠擁有大冒險的機會。

 光是察覺到這個事實,就足以讓羅倫斯多年來早已遺忘的舒暢戚在心頭擴散開來。

 然而,就在羅倫斯回想起走私黃金到留賓海根的途中遇上的事件時,這般沉醉戚也隨之化為苦笑。

 雖然沒看見對方的真面目,但是羅倫斯相信在留賓海根附近那片謠言不斷、陰森詭異的森林裡,一定住著像赫蘿一樣的狼。然而,當時的羅倫斯並非讓人看了痛快的冒險英雄劇主角,而旱只能夠隨波逐流的配角。

 商人果然比較適合過著像個商人的生活.

 就在羅倫斯想著這些事情時,走到通往旅館的大街,於是羅倫斯便在路口向巴托斯道別。

 當羅倫斯為介紹人一事向巴托斯致謝時,得到巴托斯這樣的回答:

 「二個人去大姊那裡,會惹來多方批評,所以這樣正好有個好藉口。」

 的確,狄安娜如此隨和,又是個美人,再加上她住在鏈金術師聚集的地區。如果獨自前往拜訪她,不知道會引來多少周圍人們的好奇目光。

 畢竟洋行的人們最喜歡談論這類話題了。

 「請務必再邀我一起去。」

 巴托斯說出的這句話也讓人感覺不像客套話,而是他發自內心的真心話。當然,羅倫斯同樣度過了愉快的時光,所以他誠懇地點頭回應。

 夕陽就快消失在家家戶戶的屋頂另一端。在城裡的大街上,可看見結束工作的工匠、結束商談的商人,以及賣光從村落運來的農作物和家畜、準備踏上歸途的農夫們穿梭其中。

 順著大街往南方走,來到靠近鬧區的地方,大街上的人潮多了醉漢和小孩子們的身影。

 平時到了傍晚時分,就會驟然減少的女孩身影也隨處可見,街上似乎已是一片前夜祭的氣氛。街上有幾處圍了人牆,而人牆之中的算命師就這麼召集人群,光明正大地做起生意來。

 羅倫斯穿過人牆,也沒走進位在大街上的旅館,他一路朝卡梅爾森的市場走去。

 因為狄安娜說的話讓羅倫斯某種程度掌握到約伊茲的位置,所以他決定不把紐希拉設為目的地,而是先以雷諾斯為目標。

 羅倫斯會選擇雷諾斯的原因除了距離較近之外,道路整頓得較完善也是其中之一。另外,他也期待著到了雷諾斯之後,或許找得到更詳細記載赫蘿的傳說。

 因為目的地變更,所以為了收集旅行所需的情報,羅倫斯再度來到了馬克的攤販。

 「唷,帥哥。」

 然而,當羅倫斯來到攤販前,便發現馬克單手握著酒杯,一副心曠神恰的模樣:而幫忙到處跑腿聯絡的小夥子則在攤販裡頭,滿臉通紅地仰頭大睡。

 代替這兩名醉醺醺的男子,在堆高的商品上頭蓋上防露水用的布篷,忙著準備收攤的是馬克的妻子!!雅黛兒。

 雅黛兒一發現羅倫斯到訪,便朝羅倫斯輕輕點頭致意,然後用手指向丈夫馬克露出苦笑。

 「怎麼了?哎,先來喝一杯吧。」

 「嗯,我早上拜讬你收集的情報::喂!倒太多了。一

 咖啡色陶制酒壺裡的酒被馬克咕嚕嚕地倒進木杯,儘管羅倫斯出聲制止,馬克卻充耳不聞。

 馬克一臉若是羅倫斯不伸手拿起滿得就快溢出酒來的酒杯,他就不回答的表情。

 「真是的。」

 羅倫斯一副受不了馬克的表情舉起酒杯暍了一口後,發現酒杯裡裝的是挺不錯的葡萄酒。這讓他不禁想要吃點鹹味十足的肉乾下酒。

 「那,你剛剛要說什麼?不會是要換目的地吧?」

 「是啊,沒錯。羅姆河的水源地不是有個叫雷諾斯的城鎮嗎?我記得那裡是以木材和皮草出名吧?我想去那裡。」

 「什麼嘛,你換的地方還差真遠。害我白收集了一些去紐希拉附近的情報。」

 儘管暍醉,腦子裡還是得有某處保持著清醒,否則就稱不上是商人。

 「抱歉啦,事情有了一點變化.」

 「喔?」

 馬克笑著說道,並像在喝水似地暍下酒。

 然後,馬克露出極其愉快的目光看向羅倫斯說:

 「原來你和夥伴感情失和是真有此事啊?」

 停頓了好幾秒鐘後,羅倫斯反問說:

 「你說什麼?」

 「哈哈哈哈哈。我可是調查得很清楚呢,帥哥。大家都知道你帶著容貌姣奸的修女下榻在高級旅館。真是的,所謂逆神之舉指的就是你這種行為。」

 僮管卡梅爾森是個規模不小的城鎮.伹終究不及留賓海根。只要向朋友的朋友探聽,就幾乎能夠探聽到所有城鎮商人的消息.城鎮商人的橫向關係就是這麼深厚。想必是有某人看見了羅倫斯與赫蘿,所以謠言才會口耳相傳地散了開來。

 連在市場經營攤販的馬克都知道赫蘿的存在,這表示洋行的人一定也知道。想到幸奸自己沒有與巴托斯一起回洋行,羅倫斯不禁鬆了口氣。

 然而,羅倫斯不明白馬克為何會提到感情失和。

 「我和夥伴之間不是那種可以當成酒席助興話題的關係。不過,你說感情失和是什麼意思?」

 「嘿嘿嘿,原來帥哥裝傻的功夫也是一流的呢。不過,被人家說感情失和,你內心的動搖終究還是寫在臉上。」

 「畢竟我的夥伴確實是個美女。如果感情失和,那我不就虧大了?」

 多虧平時與赫蘿的互動,讓羅倫斯能夠冷靜地做出反應,就連羅倫斯自身都感到有些吃驚。

 不過羅倫斯心想,如果可以,他寧願自己的商談技巧可以提升,而不是這方面的應對。

 「嗝,沒啦,就剛剛才聽來的消息。我們公會裡的年輕小子帶著你的那位夥伴走在街上呢,聽說兩人看起來感情很好的樣子。」

 「喔。你是說阿瑪堤……先生啊。」

 雖然阿瑪堤比羅倫斯年少,但是羅倫斯心想直呼名字似乎不禮貌,於是加上先生兩字。可是話說出口後,卻又覺得自己顯得有些卑微。

 「什麼嘛,你已經死心了啊?」

 「很遺憾,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我今天一整天有事沒辦法陪夥伴,加上阿瑪堤先生有空想帶我們到街上走走,只不過這兩件事恰巧碰在一起罷了。」

 「喔。」

 「你有什麼不滿嗎?」

 羅倫斯以為馬克肯定會露出感到無趣的表情,但是馬克卻突然露出擔憂的神色,這讓他感到一陣錯愕。

 「因為我和你一樣曾經是旅行商人,所以才給你忠告,阿瑪堤那傢伙外表看似柔弱,但其實很難應付的。」

 「……你這是什麼意思?」

 「我是說,如果你還是這樣漫不經心,小心夥伴真的會被人搶走。阿瑪堤那種年紀的傢伙一旦著迷了,什麼荒唐事都敢做。還有,你知道阿瑪堤年紀輕輕的,但是他的魚生意規模做得有多大嗎?而且,那傢伙出身於南方國家頗有名望的家庭,因為他是么子,想也知道他在兄長底下,一定無法發揮專長。所以,大約在三年前,他隻身離家出走,最後來到了這

裡開始做起生意。很厲害吧?」

 雖然從身材纖細的阿瑪堤外表來判斷,這確實是教人難以置信的事。但是,羅倫斯親眼目睹了阿瑪堤僱人運送三輛馬車數量的鮮魚。

 而且,雖然說是阿瑪堤賣魚的交易對象,但他輕輕鬆鬆地就安排到了面向大街的旅館房間。

 在這個城裡擠滿了旅客的時期,這不是件容易做到的事。

 危機戚一點一滴湧上羅倫斯的心頭,但他同時想到赫蘿不可能那麼輕易就栘情阿瑪堤。

 羅倫斯回想與赫蘿相遇後的種種過去,認為赫蘿不會栘情的想法就變得越來越堅定。

 「沒什麼奸擔心的,我的夥伴不是那麼隨便的傢伙。」

 「哈哈哈,你遺真有自信呢。要是我聽到雅黛兒那傢伙和阿瑪堤走在一起,我一定會認輸死了心吧。」

 「你說我和阿瑪堤先生怎樣了啊?」

 不知何時,代替喝醉酒的丈夫收攤的雅黛兒已經站在馬克背後,她臉上掛著恐怖笑容說道。

 四年前,雅黛兒與來到卡梅爾森行商的馬克相遇並墜人情網,兩人的戀愛故事在卡梅爾森相當出名。在經過這段就是三流吟遊詩人都覺得難以置信的戀愛後,她與馬克步入禮堂。

 如今的雅黛兒似乎越來越有身為小麥商人妻子的威嚴。

 羅倫斯第一次見到雅黛兒時,她的身材相當瘦弱,但現在的她卻比馬克更壯。

 雅黛兒在兩年前生了小孩,或許母親都是這麼堅強的吧。

 「我說,如果知道你和阿瑪堤走在一起,愛你入骨的我會被嫉妒之火燒得全身是傷。」

 「無所謂,就盡情地燒吧。等到你被燒成炭之後,我會拿來生火,然後烤出好吃的面包請阿瑪堤先生品嚐。」

 雅黛兒尖酸刻薄的話語使得馬克啞口無言,只能夠以喝酒來逃避。

 羅倫斯心想,或許家家都是女人比較強悍吧。

 「我說羅倫斯先生,在這種地方陪這個醉鬼喝酒,就是奸酒也會變得難喝吧?我們已經可以收攤了,不如到家裡來,讓我做幾樣好吃的料理招待你。不過,小孩子可能會有點吵就是了。」

 一聽到是馬克的小孩,就教人無法想像那孩子會有多麼頑皮。

 雖然光是這個理由就足以讓不懂應付小孩的羅倫斯打退堂鼓,但是羅倫斯是因為其他原因而拒絕邀約。

 「我還有工作還沒完成,所以不打擾了。」

 這當然是謊言。不過,雅黛兒並沒有露出懷疑的神情,只是一臉的遺憾。

 然而,馬克卻是一副看透羅倫斯內心的模樣輕輕笑著說:

 「畢竟這個沒完成的工作太重要了,奸奸加油吧。」

 馬克果然是看透了羅倫斯的內心,羅倫斯只好回他一個苦笑。

 「啊,對了。換目的地的事,我瞭解了。祭典舉辦期間我也會開店,所以應該收集得到再準確不過的情報吧。」

 「謝啦。」

 羅倫斯飲盡杯中的酒,並再次道謝後,便向馬剋夫婦告辭。

 獨自走在夜裡活力充沛的喧囂市場裡,羅倫斯察覺到自己的腳步很自然地加快,只能苦笑。

 竟然會拿「還有工作還沒完成」當藉口扯了個大謊,羅倫斯不禁暗暗自嘲。

 事實上,羅倫斯是因為看見馬克與雅黛兒的互動,而變得想回到旅館去。

 至於想回到旅館的理由,就算羅倫斯心知肚明,也不願意在自己心中提起,當然更不用說是在他人面前說出口了。

 赫蘿與阿瑪堤開心地走在一起的畫面,在羅倫斯的腦海裡浮現又隨即消失。

 雖然覺得不甘心,但是羅倫斯好幾次都察覺到自己的腳步不停加快。

 隨著夜色加深,木窗外傳來的喧囂聲越來越響亮。羅倫斯一邊聽著喧囂聲,一邊用著跟旅館借來的筆和墨水寫下未來的行商計劃。就在這時,赫蘿回來了。

 剛剛有些慌張地回到旅館來,才發現赫蘿根本還沒回來。雖然這讓人有期待落空的感覺,但是幸好沒被赫蘿瞧見慌張的模樣,也教人鬆了口氣。

 赫蘿說阿瑪堤送她到旅館前面,所以只有她自己上樓來。不過,看赫蘿圍在脖子上的狐狸皮草圍巾,就不難看出阿瑪堤被赫蘿耍得團團轉。照這情形看來,阿瑪堤肯定還買了很多其他東西給赫蘿。

 比起赫蘿平安回來的安心與喜悅,一想到該怎麼答謝阿瑪堤這件事,就讓羅倫斯更是頭痛。

 「嗚……好難過。唔……汝啊……幫咱一下。」

 不知道赫蘿到底吃吃暍暍了多少,她似乎沒辦法自己解開絲腰帶。

 羅倫斯雖然覺得難以置信,但還是一副拿赫蘿沒轍的模樣從椅子上站起來,幫正在床邊苦戰惡鬥的赫蘿解開腰帶,並幫她脫下當成裙子綁在腰上的長袍。

 「喂,你要躺下來也先脫掉圍巾和披肩啊,不然會弄皺的。」

 羅倫斯的提醒只得到了赫蘿含糊不清的回應。

 他好不容易阻止了坐在床上的赫蘿就這麼躺下,替赫蘿取下了圍巾、兔皮做成的披肩,還有綁在頭上的三角頭巾。

 赫蘿早在任憑羅倫斯取下衣物時打起盹來。她之所以會在旅館前面就向阿瑪堤道別,想必是她一路故作鎮靜到旅館前面,已經到極限了吧。

 羅倫斯好不容易幫這樣的赫蘿取下圍巾、披肩和三角頭巾後,讓她直接倒臥在床上。

 看著如此無憂無慮的赫蘿,羅倫斯的臉上不由得浮現苦笑。然而,再看到手上狐狸皮草圍巾的毛髮光澤.又不禁輕輕嘆了口氣。羅倫斯心想,這般優質商品如果拿來轉賣,那還沒話說,伹如果拿來送人,實在教他難以想像。

 「喂,你先別睡啊。你有沒有跟人家討了其他什麼東西?」

 照這情形看來,或許赫蘿真的向阿瑪堤討了其他更昂貴的東西。

 然而,赫蘿甚至沒有力氣把雙腳抬到床上,她保持奇怪的姿勢打著鼾睡覺。對於羅倫斯說的話,就連赫蘿引以為傲的耳朵也毫無反應,已經徹底陷入熟睡之中。

 羅倫斯露出一副「真是搞不過」的模樣幫赫蘿把腳抬到床上放好。即便如此,赫蘿還是沒有醒過來。

 赫蘿會如此無防備是因為信任我呢?遺是她根本瞧不起我?

 羅倫斯忍不住自問.但是他心想思考這些只是自找麻煩,於是決定把這些疑問拋諸腦後。羅倫斯把圍巾和披肩放在書桌上後,準備摺疊長袍。

 就在這時,有樣東西從長袍掉了出來,發出咕咚一聲。

 羅倫斯撿起一看,發現是一塊美麗的立體方形金屬。

 「鐵……?不,不對。」

 立體方形金屬有著使用磨刀仔細研磨過的垂直四角,以及就算只在微弱的月光照射下,也清楚可見、值得讚歎的平滑表面。依這般細工看來,就算是鐵塊,也具有頗高的價值。

 然而,羅倫斯心想,如果為了問出金屬種類而叫醒赫蘿,不知道赫蘿會發多大的脾氣。羅倫斯決定等赫蘿明天醒來再詢問,便把方形金屬放在書桌上。

 他把長袍掛在椅背上,折奸三角頭巾後,先撫平腰帶的皺褶,再重新捲起腰帶。

 羅倫斯暗自埋怨著為什麼自己非得做這種男僕工作。然而,當他看見早早就發出少根筋鼾聲熟睡著的赫蘿,不平的情緒一下子就消失了。

 看赫蘿完全沒有想要動身的意思,於是羅倫斯走近床邊為赫蘿蓋上棉被,再次露出苦笑。

 然後,羅倫斯走回書桌,讓思緒重新回到行商計劃上。

 既然原本的行商路線無法一邊尋找約伊茲,一邊長期停留北方,那就以在北方地區行商為前

 提,變更行商路線便可。姑且不論是否真的要變更行商路線,至少先想奸行商計劃,也不會有任何損失。

 而且,好久不曾在紙上寫下各地城鎮和行商路線,再一一舉出各地特產或獲利率較高的商品,從各種角度思考行商路線了。

 想起那段寧願犧牲睡眠,也要擬定計劃的過去,就令人感到懷念。

 不過,過去和現在有一個關鍵性的不同。

 這計劃是為了自己,還是為了某人而想?

 羅倫斯一邊聽著少根筋的鼾聲,一邊振筆疾書直到動物油做成的蠟燭燒盡為止。

 「食物、酒和圍巾,還有這顆骰子。」

 「還有嗎?」

 「就這些唄。還有,咱收到了一大堆甜言蜜語。」

 赫蘿一邊輕輕咬著梳理尾巴的梳子,一邊說道。羅倫斯聽了,露出疲憊神情看向她。

 羅倫斯看赫蘿醒來幸好沒有宿醉,於是盤問起她昨晚的事。在充足的光線下一看,羅倫斯更篤定了赫蘿收到的禮物都是相當昂貴的東西。

 「我看你昨天吃吃暍暍得很盡興嘛,還有這圍巾是怎麼回事啊?你竟然收下這樣的禮物。」

 「這皮草口叩質很好哏?不過,輸給咱的尾巴就是了。」

 「這是你向人家討來的嗎?」

 「咱才沒有那麼不知羞恥,是對方硬要買給咱的。不過,送圍巾當禮物真是別出心裁吶。」

 赫蘿一發現羅倫斯把視線從狐狸皮草的圍巾栘向自己,便滿心歡喜地說:

 「想把咱圈住不放。」

 「誰要聽你搞笑啊。收下這麼昂貴的東西,總不能不做任何回應吧?真是的,本來想說可以靠別人討你歡心的,這下虧大了。」

 「呵呵呵,汝果然打著這種如意算盤。哎,咱就知道是這麼回事。」

 =垣圍巾的回禮我會從參觀祭典的經費裡面扣除喔。」

 赫蘿聽了,瞬間露出不滿的眼神看向羅倫斯,但一發現羅倫斯反瞪著她,便假裝沒看見的樣子別過臉去。

 「……真是的,你該不會也露出耳朵和尾巴了吧?」

 「這倒不用擔心,咱可沒那麼笨。」

 雖然羅倫斯一想到赫蘿昨晚回來時的模樣,就不禁感到懷疑,但是他又覺得赫蘿應該不至於沒注意這方面的事。

 「阿瑪堤有沒有問起我們的關係?」

 「咱倒想先知道汝為何會這樣問。」

 「如果沒有事先套好話,會惹來很多的猜測吧。」

 「嗯。汝說對了,咱已經被追問了很多事情。咱回答說,咱是巡禮修女,就在壞人打算賣了咱時,汝出面救了咱。」

 羅倫斯心想,除了赫蘿是修女的說法之外,其他內容算是與事實相符。

 「然後吶,咱雖然被汝救了,卻因此欠了汝一大筆債。因為咱根本還不起,所以就為汝祈禱旅途平安來還債,是個命運坎坷的女子……哼哼,咱還特地用哀怨的語氣說話吶。如何?咱這故事編得很好唄?」

 雖然羅倫斯覺得這故事內容像是把他形容成了壞人,但是又不得不認同這算是能夠說服對方的說法。

 二聽到咱這麼說,那小夥子就突然買了圍巾給咱。」

 假巡禮修女露出小惡魔般的笑容說道。

 「這樣說還算過得去。那,這骰子是怎樣啊?為什麼要買這種東西回來?」

 昨晚羅倫斯在月光下沒能夠看清楚顏色,他現在一看,發現這顆看似出自一流打鐵師之手的立體方形金屬骰子,是呈現黃色的礦物。

 乍看之下,金屬骰子就像未經過拋光的黃金。

 不過,羅倫斯曾看過這種如黃金般的礦物。

 這是未經過人工處理的天然礦物。

 「那個啊,那是算命師在用的東西,據說是看得見命運的骰子。形狀很漂亮咀?能夠做出這麼漂亮的東西,遺真教人佩服。肯定可以賣得高價哏。」

 「大笨驢,你想這種東西賣得出去嗎?」

 羅倫斯故意學赫蘿的語氣罵人。赫蘿聽了,像彈開爪子似地挺起耳朵。

 「這不是什麼骰子,這是稱為黃鐵礦的礦物。還有,這不是人類做出來的。」

 或許是羅倫斯的話讓赫蘿感到意外,她露出訝異的表情。但羅倫斯無視於她的反應,用手抓起書桌上的黃鐵礦結晶丟向她說:

 「原來掌控豐收的賢狼對石頭並不是那麼瞭解的樣子。那顆骰子被挖掘出來時,就長得像顆骰子了。」

 赫蘿一副「怎麼可能」的表情笑笑,把玩著手中的黃鐵礦。

 「你應該知道我沒扯謊吧?」

 赫蘿輕聲呻吟了一下,並甩手指抓住黃鐵礦.

 「垣種東西沒什麼特殊用途,經常被當成名產兜售。還有啊,因為外觀很像黃金,所以也會被用來詐欺。你有看到其他人買這東西嗎?」

 「很多人買啊。用這骰子算命的算命師算得很準,就連咱都嘖嘖稱奇。而且,算命師瞎說只要擁有這骰子,任何人都能夠預測自己的命運,所以有很多人爭相購買算命師賣的骰子。算命師還用了其他各種理由推銷。」

 「這種東西會有那麼多人想買?」

 「思。就是形狀沒有這顆骰子這麼漂亮平整的骰子,算命師也說能夠治病或驅邪什麼的。」

 羅倫斯不禁佩服起算命師能夠想到這麼奸賺的生意。舉辦祭典或大市集時,時而會有奇怪的東西造成流行。

 羅倫斯心想,這正是打算趁祭典的熱鬧氣氛撈一筆的生意吧,真虧算命師想得到利用黃鐵礦做生意。

 「那骰子還是阿瑪堤標來的。」

 然而,這回羅倫斯聽了,當真吃了一驚。

 「標來的?」

 「當時大家的反應都相當熱烈。咱第一次看到人們競標,真是嚇倒咱了。所以吶,應該可以賣得高價。」

 赫蘿的話讓羅倫斯記起了在海拉姆地區的礦山地帶四處行走的巴托斯。

 巴托斯知道這事情嗎?如果巴托斯有黃鐵礦的庫存,或者他有門路可以調來黃鐵礦,或許這生意能夠大賺一筆。

 就在羅倫斯想到這裡時,傳來了敲門聲。

 羅倫斯霎時以為有可能是阿瑪堤早發現了赫蘿的耳朵和尾巴,但是他又想到如果真是如此,直覺敏銳的赫蘿一定察覺得到。

 羅倫斯把視線從房門栘向赫蘿,發現赫蘿緩緩拉高棉被從頭部蓋住身子。看來,這次似乎不像在河口城鎮帕茲歐時那樣來了危險的訪客。

 羅倫斯走近門邊,毫不遲疑地打開房門。

 站在門外的是馬克店裡的小夥子。

 「很抱歉一大早就來叨擾,主人要我來傳話。」

 現在的時刻也不算是一大早,但是在這個市場差不多要開放的時刻,羅倫斯想不出有什麼重要事情非得特地派出小夥子來傳達。

 羅倫斯霎時以為是馬克得了重病,但是他想到如果是這樣,就不會說是主人要傳話了吧。

 赫蘿也動了一下,她只探出臉來。

 小夥子因此發現了赫蘿的存在,並把視線栘向赫蘿。看見用棉被從頭部蓋住身子的少女,小夥子似乎做了不該有的想像,他瞬間面紅耳赤地別過臉去。

 「那麼,傳話內容是?」

 「啊,是、是的。主人要我馬上通知您,所以我一路跑來。事情是……」

 聽到令人難以置信的傳話內容後,羅倫斯也跟著在卡梅爾森的街上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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