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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娘和野獸》第11章
第九章

  第二天一早就以沉重的態度來開始,若琳在杜波的監視之下,盡責地吃完所有的食物,即使東西吃起來有如木屑一般,但是她實在不確定自己脆弱的心靈能不能再承受龍的深夜來訪。

  在這漫長的一天連杜波都似乎心不在焉,不像他平常那樣的喋喋不休,反而是大部分的時候都渴望地注視房門,好像被當成囚犯的是他而不是若琳。若琳勉強嚥下一些山鵴肉和一碗熱熱的燕麥粥,終於匆匆趕他走,寧願早一點睡覺,也不願意再忍受他痛苦地嘗試聊天的舉動。

  當風笛那有如鬼魅的旋律飄進窗戶時,她起身吹滅最後一根蠟燭,在黑暗中顫抖地爬上床鋪,背靠著床頭板,雙手抱著膝蓋,雖然她已經知道吹奏風笛的其實是人的手,但是那種嗚咽淒美的旋律依然勾起她內心哀傷和遺憾的鬼魂。

  在那充滿渴望的一刻裡,音樂的美感讓她忘記龍的存在,回想起一位身材高大修長的男孩,他有著一頭不聽話的黑髮,經常掉下來遮住翡翠綠色的眼睛,這座城堡曾經是他的家園,如果不是因為某個人的背叛,把他出賣給坎伯蘭,他或許仍然居住在此地,成為這裡的領主。若琳抬頭凝視著陰暗天花板上雕刻的女神,納悶他是不是曾經睡在這個房間。

  如果他還活著,她或許只能躲在陰暗之處,看著他娶另一個女人當妻子──對方大概會是鄰近某個領主的女兒,或是村子裡面某位比較美麗的姑娘,例如若妮或芮莎。她或許還必須含著淚水丶微笑地注視著他黑髮丶綠色眼睛的兒子騎著小馬經過她童年時期視為避風港的那棵大樹。但是和她看著麥柏楠長大成人丶成為族人的驕傲和希望的那股喜悅比起來,她的痛苦只是小小的代價。

  若琳摸摸臉頰,驚訝地發現滿臉都是眼淚,令她哀傷的不只是那個死去的男孩,她也在哀悼那個愛著男孩的女孩。那個女孩曾經無數次在森林的峽谷中和這座城堡蜿蜒的走道中漫步,渴望能夠偷偷瞥他一眼就好,有的時候,他們倆的生命就好像在大炮打穿城堡的那一刻同時結束一樣。

  風笛聲在哀怨的音符中結束,她蜷縮著身體側躺在床上,把床單拉高到下巴,納悶著如果那個男孩還活著,又會如何看待長大的她。

  若琳在作夢。

  她再一次變回小孩子,跑過像迷宮一樣的城堡走道,她可以聽見男孩的聲音,但是看不見他的人影,他就在她的前方,跳躍地走下蜿蜒的石頭臺階,動作像貓一樣的優雅,他的笑聲飄向後面的她,大膽地揶揄著,但是無論她多麼努力地哀求他停下來,他仍然一直向前跑,不肯相信會碰到任何危險。

  她慌亂地回頭瞥一眼,大炮漸進的轟隆聲令她害怕顫抖,如果再不快一點追上他,一切就會太遲了。但是她太胖,動作太慢,肥胖而且短短的腿比不上他修長苗條的四肢,她還沒有跑過轉角,他已經又繞過另一個彎。

  若琳!他像吟唱似的呼喚她的名字,鼓勵她不要放棄追趕。

  大炮的聲音越來越大,零星的爆炸撼動了她腳下的地面,難道他聽不見爆炸聲嗎?難道他沒感覺嗎?

  她衝下主要的樓梯,及時瞥見他跑進大廳,紅黑相間的格子呢像翅膀一樣在他身體後面飄揚。

  希望在她胸口散開,只要她能夠抓住他的格子呢,就可以抓住他,雙手緊緊地抱住他,他就永遠安全了。

  她的腳踢到樓梯底下的石板,震耳欲聾的聲響撼動整座城堡,她伏倒在地上,只留下一股怪異的寂靜。

  她緩緩地爬起身,大廳的拱門似乎在召喚她向前,她聲音沙啞地呼喚著他。

  唯一的回答是塵土從天花板飄落的低語聲音,她想要相信那個頑固的男孩一定是躲起來了,或許還拚命憋住笑聲,預備從陰影的角落蹦出來嚇她一跳。

  可是她看見大廳地板上有一堆紅黑相間的東西,她蹲下身,輕輕撫摸那片毛料,預期它會像上百個其他的夢境一樣發現鮮血把毛料浸濕了,但格子呢是乾的,她的手指沒有沾到鮮血。

  她手指顫抖地掀開格子呢的一角,格子呢不像以前的夢裡面那樣的拉不動,反而展開了,令她愕然地倒抽一口氣。

  格子呢底下空空如也,男孩不見了。

  龍猛地從地板上坐起來,即使空氣冰涼,他強壯的身體卻是一身汗。他們來了。他可以聽見他們的聲音──達達的馬蹄聲丶馬車車輪在通往城堡小徑上的聲響丶嘈雜的交談聲丶詛咒和吼叫的命令丶零星的火焰在燃燒。他整個人跳了起來,呼吸急而短促,掙扎地穿上襯衫。

  他盲目而跌跌撞撞地爬上樓梯,根本懶得點亮蠟燭或是煤油燈。他闖進大門的守衛室,迷惑地發現寬敞的房間黑暗而且空無一人,而不是擠滿預備戰鬥的士兵,他摸索地來到小教堂,祈禱能在那裡找到人,但是他詢問的叫聲變成空洞的傳來的回音,似乎連老天都棄他於不顧。

  他跑過一扇凹著的窗戶,一道令人暈眩的光芒幾乎讓他盲目。

  他來遲了一步,他們已經點燃第一個火炬,開始焚燒。

  龍停在城堡最主要的入口,胸膛上下起伏,雙手握成拳頭,他絕對不會再畏縮地躲在黑暗的角落,等著聽見第一顆大炮炮彈飛躍而過的呼嘯聲;他再也不要任由命運的擺弄,等候永遠不會來到的救援,他用力拉開大門,跌跌撞撞地衝進黑夜之中。

  他來到中庭的中央,敞開雙臂,邀請那些混蛋──把他的身體打成碎片。他緊緊地閉上眼睛,仰起頭,發出似乎來自於靈魂深處的怒吼,但是那樣痛苦的嚎叫仍然比不上撼動他腳下地面的轟隆巨響。

  轟隆聲逐漸遠去,龍睜開眼睛,驚訝地發現自己仍然站立著,大雨滂沱而下,打濕了他的襯衫和長褲,使布料黏在身上,同時也洗刷掉那攫住他的瘋狂。

  「噢,天哪!」他低語,滑落地跪在地上。

  如果知道今夜有暴風雨,他就不會讓自己睡著,如果杜波在家,他的朋友就會想辦法分開他的注意力,例如說一些奇聞軼事丶玩西洋棋丶喝杯葡萄酒等等,在在都可以緩和這種威脅他靈魂和理性丶折磨他的瘋狂。

  龍把臉埋在手掌裡面,他可以佇立在船頭的甲板上,毫不畏縮地面對由他下令發射的炮火,但是在這個備受詛咒的地方,即使是咆哮的雷聲,都能夠把他逼向失去理智的邊緣。

  一道閃電劃破天空,讓他看見自己正好跪在女神雕像的腳邊,他記得上一次的暴風雨替他帶來了若琳,她比杜波所能提供的娛樂更有趣丶更受歡迎,他顫巍巍地察覺在這一刻,自己多麼渴望到她身邊。

  他骨頭痠疼地起身,抗拒著強風的吹襲和雨勢,再次走向城堡,決心要尋求自己可以得著的安慰。

  若琳突然醒過來。

  一開始她把自己怦怦的心跳聲誤以為是夢境裡面大炮的回音,但是天空劃過一道閃電,隨即是轟隆的雷聲,強風襲向塔樓,塔樓拒絕屈服在頑強的風勢之下,使它呼號地表達挫敗感。

  她抱住自己忍住顫抖,此刻她幾乎希望龍在這裡,希望他甜蜜的親吻能夠洗刷掉噩夢的苦澀滋味,但又一道閃電證明她是獨自一人。

  強風終於開始緩和下來,一陣奇特的聲響吸引了她的注意力,使她偏著頭傾聽,那個聲音充滿節奏感,不可能是雷聲。結果「托比」轟的一聲響,重重地落在她的腳上,嚇得她放聲尖叫。

  「大傢伙,你究竟是從哪裡來的呢?」她伸手撫摸它的毛。「我可以發誓杜波離開時已經放你出去了。」

  大貓的回答就是喵喵的叫,若琳爬下床,開始在牆壁邊緣摸索,除了閃電出現的時刻之外,室內都是一片漆黑。

  她摸弄地搜尋夾板門,但是只摸到空氣,她聽到的怦砰聲是夾板門輕輕撞擊對面牆壁的聲音。

  門開著,若琳自由了。

  若琳從門邊退開,懷疑自己是不是在作夢。如果她真的踏出那扇門,會不會聽見那個男孩鬼魅般下樓的腳步聲?他帶著嘲弄的聲音,會不會再次迷惑了她,使她情不自禁地在後面追逐?

  她掐掐自己的手臂──掐得很用力。刺痛的感覺使她安心許多,知道不是在作夢,她深呼吸一口氣,低頭走進出口。

  直到離開溫暖舒適的塔樓,她才發現房間外面是多麼的冰冷和潮濕,她摸索地走下蜿蜒狹窄的通道,不時低頭忍受從天花板的破裂縫隙淋下來的雨水,一塊破石頭勾住她的睡衣,她用力扯開,然後跌跌撞撞地走下三層臺階,笨拙地來到終點……

  結果一無所有。

  北面的牆壁上有一道破口,閃電不時出現在沒有月亮的天空,照著陡峭的懸崖及底下的岩塊。

  若琳連忙倒退幾步,背貼住對面的牆壁,這些就是龍在深夜所克服的諸多考驗丶才能去見她一面嗎?

  一開始她很怕自己離不開那道牆壁,但是她頻頻深呼吸,穩住自己,緊緊地閉上眼睛,勉強而緩慢地經過那道可怕的開口,爬行到底下的甬道。

  就在甬道的最深處,就是寬闊的石階。

  若琳拾步而下,仍然不太相信自己不是在作夢,在這個夢裡面,她的腳步沒那麼慢,沒那麼遲疑,反而像是飄下樓梯一樣,睡衣的下襬就垂在後面。

  她來到大門口,通向中庭的門半掩,似乎在發出若琳無法忽視的邀請。

  她匆匆走向大門,努力想像當她抱住父親時,他臉上的歡喜表情,她遲疑著,無法清楚地回想他親愛而熟悉的五官。一個困擾的念頭在她心頭糾纏不去,萬一他根本沒有思念她呢?龍使她成為囚犯時,她還深信幸好父親頭腦不清楚,不致為她太傷心,但是現在她變得不太肯定。如果爸爸只是捏捏她的手,說她是「乖女孩」,然後就趕她上床去睡呢?那她真的就只能躺在棉被裡面,擔心著凱娜,等待芮莎從她最新的情人懷抱中回家。

  若琳徐徐地轉身,大廳的拱門似乎在向她招手,就像在夢裡面一樣。

  她向前一步,再一步,內心奇怪地混合著各種著迷和恐懼,而且脈搏加速。

  這座大廳一度曾經是葛雷城堡的重心,也是坎伯蘭的攻擊所破碎的心,炮火震碎了大部分的屋頂,讓人可以從天花板看見天空的雲,大雨幾乎停了,月亮開始害羞地出現在烏雲背後,彷彿要先確定暴風雨已經結束再露臉比較安全,古老的旗幟在炮火下倖存的大樑上飄揚,本來在黑色原野上舞動的紅龍因著乾了的血跡逐漸褪色,最遠處的牆壁是一座壁爐,手雕的壁爐架上沾滿蜘蛛網。

  若琳悄悄地走進去,感覺自己只比徘徊在這裡的鬼魂多一點氣息而已,她幾乎可以聽見他們笑聲的回音,他們勝利的舉杯,揚聲慶祝一度是偉大的麥克卡洛族。

  她甩甩頭,拋開腦中的幻想,糾纏著她的不是那些死了很久的戰士們,而是那位曾經讓這座廢墟變成一個家的女鬼。若琳還清楚地記得領主的妻子,她看起來很豐滿,親切和藹,常常笑臉迎人,而且很疼愛她的獨生子。當時這座大廳充滿她女性的特質,長椅的扶手上雕刻著美麗的圖案,旁邊是一個大鏡子,絲質的墊子裡面塞滿棉花,為了緩和陰暗的織錦,牆壁上都用粉紅和藍色的法國蕾絲當裝飾。

  若琳橫越大廳時,小心地躲開一堆破碎的瓷器,她俯身拾起一小片,拇指撫摸著光滑的表面,許久以來,她一直很渴望擁有這麼美麗的東西,此刻她情不自禁地哀悼著這樣的破壞,同時也為它們所代表的破碎夢想而悲傷。

  她把那片瓷器碎片翻過來看時,她的腳正好踢到一個斷掉的頭。她差一點放聲尖叫,然後才察覺那是中庭那尊女神雕像的頭顱,雕像的唇角微彎,露出了然於胸的笑容,既帶著憐憫,又有些嘲弄。

  就在那個時候,若琳看見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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