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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唐遺玉》第241章
第二四零章 兩重待遇

初八那日藝比人選公佈後。各院私下便開始猜測每藝的最差會是誰,平民出身且入學不到兩個月的遺玉無疑是首當其衝,加之她被查博士拿來同長孫夕比較,不少人都等著在藝比時候看她鬧笑話。

昨日頭一天琴藝便被她棄掉,在外人眼裡,更落實她參加五院藝比,是書學院的博士先生們一時糊塗,誤選了人濫竽充數罷了。

於是,就在祭酒東方佑出聲欲宣佈畫藝最差者名字的同時,場地上參比的學生幾乎整齊劃一地把目光轉向遺玉。

遺玉倒是面色不改地望仰頭望著梅樓上的東方佑,祭酒大人將目光在樓下的四十五名學生裡尋了一圈,方才落在其中一道人影上,藉著把話說完——

「畫藝最差者,是四門學院,於丹呈。」

話音弗落,場地上的參比者們面露訝異之色,而後便很現實地將目光從遺玉身上轉移,左顧右盼,待尋到那名叫于丹呈的少年後,包括四門學院的學生,看著他的眼神兒。皆是帶著不屑之態,嗤之以鼻,有甚者,當場低聲譏諷起來。

「我要是你,知道自己畫不好早早就棄掉,害的我們四門學院都要跟著你丟臉。」

「真不知嚴先生挑了你是來做什麼,昨日琴藝便表現平平......」

儘管五院藝比單項中墊底的,並不代表他是學裡的最差,可此刻代表著四門學院的於丹呈,被祭酒當著全院學生,官吏家眷乃至吳王和魏王的面前,宣佈他是「最差」的,這種打擊,不可謂是不重。

於丹呈連被同院兩名學生譏誚,卻只是垂著頭一語不發,任人毫不掩飾地指點起來。

「早先看他一副趾高氣揚模樣,還以為有些本事,誰道竟是個繡花枕頭,嘁!四門的窮酸。」

「繡花枕頭?那是中看不中用,我瞧他連中看也算不上。」

......

程小鳳一手搭在遺玉肩膀上,一副語重心長的模樣,道:「看到沒有,只要是做了墊底的,好一陣子在學裡都抬不起頭來,除非他能拿到一塊木刻,後面的比試你可千萬不要大意了。」

遺玉是認得於丹呈的,十月開學之後。就是他第一個找到書學院教舍來找自己麻煩,按說見到這人被這樣奚落,她應該幸災樂禍才對,可這會兒,望著人群裡被人奚落的少年,視線落在他緊緊抓著大腿兩側衣料,有些顫抖的雙手,耳中是不掩音量的諷刺聲...她漸漸皺起了眉頭。

「小鳳姐,」遺玉扭過頭,仰起臉看著比她高上許多的程小鳳,「歷來得了最差的,都是這樣被對待的麼,祭酒和博士們,都不管嗎?」

程小鳳疑惑道:「為何要管,這有什麼好管的嗎,一直是這樣的啊。」

遺玉看著她臉上不明所以的表情,張了張嘴,卻不知該如何說是好。

身後兩聲輕笑,兩人一同扭頭,就見長孫嫻正側眼看著遺玉,柔聲建議道:「盧姑娘。你若是擔心後面的比試得了最差會遭人鄙夷,那乾脆全部棄掉好了,琴藝,你不就棄掉了麼。」

程小鳳聽出她話裡的嘲色,冷聲道:「誰要你來操心,多管閒事!」

「程小姐,我看你的禮藝也可以棄掉了,你們太學院,可是鮮少有人會得最差的。」

「你!」程小鳳說不過她,只能衝著她幹瞪眼,遺玉正望著那於丹呈出神,沒有幫腔。

樓下的學生那般鬧騰著,梅樓上的盧智同祭酒站在欄杆邊上看了一會兒下面的情況,才轉身欲離開,卻被太學院查博士叫住:

「盧智,來來!」

盧智側頭看著查博士,還有立在他身旁的消瘦身影,臉上掛著笑,走了過去。

「先生。」

查繼文先是誇了他兩句,「你畫藝又有進步了,你今日那幅的確堪稱佳作,」他單手一引,比向身旁之人,「老夫與引見,這位是中書令房大人,他對你的畫可是讚不絕口啊。」

盧智的態度不亢不卑,語氣卻帶著尊敬,對房喬行了一禮後,道:「學生盧智見過房大人。多謝大人謬讚。」

房喬盯著他的臉,背在身後的雙手交握,態度很是和藹道:「早聞盧公子身有長才,現今才得一見,果然不同凡響,琴藝畫藝皆可稱才,不知這剩下的幾項比試,你可還有擅長的?」

查繼文有心讓盧智借此機會結交上房喬,便在一旁對他偷偷使顏色,暗示他好好答話,盧智也沒讓他失望,房喬問什麼,都一一答了,半盞茶後,鐘鳴聲響起,他才出言告辭。

「房大人,先生,學生先行下去了。」

查繼文在他肩上拍了拍,笑道:「去吧,告訴令妹,她今日那畫除了技巧不足,別的都是大好的。」

盧智應聲,對著他和房喬一揖。轉過身去,走到樓梯口處,臉上的謙虛笑容才換成了冷笑。

查繼文望著他的背影,對房喬嘆道:「唉,這樣的孩子,若是出身再好些,那可就——房大人,日後他若出仕,還望您能提點一二。」

房喬點頭。

「好了,下午清閒,等下同老夫一道喝酒去?」

「好——那兩幅畫?」

「哈哈。你等著,我向祭酒要去。」

藝比結束的鐘鳴聲已經響過,觀比的學生們可以隨意離席,盧智一下樓,便被一群太學院的學生給圍住,說些道賀恭喜的話,邀他上酒樓的比比皆是。

正在看於丹呈笑話的人,一下子注意力便被盧智分去大半,君子樓下的學生涇渭分明,一半是歡聲笑語,一半是冷嗆怪調。

程小鳳伸手一拉仍在發呆中的遺玉,笑著說:「走,咱們去把阿智拉出來。」

遺玉搖頭,「你去吧,我上去找娘她們,等下咱們在樓外的路口見。」

程小鳳並沒注意到她的異常,只當她是不喜歡湊熱鬧,便一個人過去擠進人群裡。

遺玉在原地立了片刻,不遠處的杜荷拎著書袋走了過來,在她身邊站定,歪頭看著她臉上過於安靜的神態,不解道:「盧小姐看著,似乎不太高興?」

「不。」遺玉彎腰拎起案上的書袋,對他點頭告辭,錯身朝竹樓下走去。

杜荷在她身後高聲問道:「你們中午要上天靄閣去慶祝嗎?」

遺玉頭也不回地答道:「不知道!」

杜荷眼中流露出不解,看著她走到竹樓門口,掀起簾子走出去。

蘭樓上,李泰注視著樓下,那名靜靜地立在歡笑聲和譏諷聲之間少女,偏淺的瞳色讓身邊的李恪辨不清他是在看什麼,見對面樓上的論判們站在那裡,等著他們兩人先離席,李恪便出聲道:

「走吧,中午同去喝酒?」

李泰將捏在手中把玩的一顆瓷珠隨手丟在茶案上,圓滾滾的珠子順著光滑的案面滾落下去,他從地毯上站起身來,回了他兩個字:

「不去。」

而後便拂了兩下衣擺。邁步向樓梯走去,立在他背後的兩名侍衛向李恪躬身之後,才大步跟上李泰。

李恪眼中凌芒一閃,對兩旁的官員溫言幾句之後,也下了樓,卻在樓梯口差點撞上了小跑上來的長孫夕。

「恪哥哥!」

「怎麼了,跑這麼急。」李恪伸手連忙伸手扶住她。

「四、四哥呢?」長孫夕一手拍著胸口,喘氣道,剛才在樓下,她一見到蘭樓上李泰離席,便慌忙繞出樓內,跑了過來。

李恪心中不悅,語氣仍是溫和,「他剛剛下去,你沒遇上?」

「沒有啊?他去哪裡了,是回王府嗎?」長孫夕一聽說人已經走過了,連忙拽住他的衣袖問道。

「這我也不清楚,」李恪話鋒一轉,「夕兒今日畫的怎麼樣,你前陣子那麼用功,我原想著你能拿到塊木刻呢。」

長孫夕有心下樓去追人,便心不在焉道:「畫的是不錯的,不過沒有盧公子好。」

「許是那些論判沒有眼光罷了,在我看來,夕兒的畫可是極好的。」

長孫夕已經緩過來氣,勉強一笑,鬆開他的衣袖,「恪哥哥,我先下去了。」

李恪本想邀她中午一同用飯,見她明顯心不在此,便點點頭,任由她轉身小跑了下去,才輕輕冷哼了一聲。

遺玉在竹樓上找到程夫人她們時,兩人正坐在有些空蕩的香廊上說話,她只來得及聽到一句,程夫人餘光便瞄到了她,連忙止住話頭,輕推了下盧氏。

「還是你這女兒養的貼心,瞧我那個,一瘋起來,哪還記得她娘在哪裡。」

遺玉走上前,伸手扶盧氏站起來,聽她道:「我就喜歡小鳳那性子爽利的,我這閨女好是好,就是同她大哥一樣,心思太多。」

遺玉眉心一跳,程夫人便接話,「心思多才好,這做人的沒個心眼,日子哪過的下去,我看你家阿智和小玉就是心思多,才這般聰明的,哪像我那兩個,呆頭呆腦的。」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相互誇讚著對方家的孩子,貶著自家的閨女兒子,遺玉暗道一聲不妙,逮著機會就插話:

「娘,雲姨,咱們先下樓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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