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零零章 獄火
遺玉和面具男子一路躲閃,有驚無險地躲避了獄卒的視線,且在抓到一名上茅房小解的獄卒,逼問到了關押死囚的所在後,便一路潛行往地牢。
面具男子跑在前頭,速度並不快,並未發現緊跟在她身後的遺玉,從他們跳下牆頭,後腰上的兩隻囊袋便各開了一個極小的口子,隨著他們這一路左轉右拐,從中不斷灑出細碎的粉末,因為天黑,落在地上便消失不見。
就在又過一個轉彎後,兩人躲在石牆後,便見得火把照明下,不遠處漆黑的地牢大門,因為此時換崗,門外僅有一名獄卒在看守。
「你在這裡等著,我從上面繞過去把人擊暈,你再過來。」
「嗯,你小心點。」
話音剛落,他面攀著平直的牆壁竄上了石牢上頭,壓低身子繞向地牢上方。這頭遺玉見他身影消失,方才伸出有些發抖的手,一隻去摸著身後已扁下去的兩隻囊袋。另一隻則從懷裡掏出了火摺,拿打火石將摺子點燃後,蹲下身,將火星對著藥粉灑落的末段薰去。
幾乎是瞬間,一股類似泥土的氣味便在空氣中飄散開來,很快便被這刺骨的寒風吹散,亦或說是它沿著他們來時的路迅速地蔓延開來更為恰當。
表面上,沒有任何異象發生,可下午特意用人試驗過後的遺玉知道,就是這麼點兒東西,卻足以在兩刻鐘之內,讓皮膚接觸到它的人陷入短暫的迷幻中,除了一些內力高深者,對付尋常武人都綽綽有餘。
姚不治的盒子裡,有一種藥材,名為天香豆,明不如實,這種幾近滅絕的藥材不但沒有半點香氣,在同火起了作用後,只需要一點,便會像傳染般輻散,那白絹上有種極為狠辣的毒藥,只需一小撮兒,便能將內力極高的武者毒成癱瘓,主材便是這天香豆,據那白絹上說的一些江湖所聞,這種毒藥只被配出過一次,且是在漢朝的時候。
然而,她並沒絲毫能力做出那種東西,如此珍貴的毒藥材料,可能是這世上僅存的四粒天香豆種子被她用血液催生,全數磨成了細粉,按照白絹上的小記,摻雜在麵粉裡頭,變成了一種古怪的。
說來可笑,就是這麼厲害的東西,被她糟蹋後,卻能靠著同為殘次品的鎮魂丸解毒。
她是打的什麼主意,眼下再清楚不過,沿著這條撒了藥粉的路,等下若是動作利索,在那面具人的配合下,她有八成把握能把盧智帶走。
傍晚來了長安,事先她已經讓平彤平卉去備快馬,丑時過後就在這刑部大牢外的街巷等候,她並沒有太多時間安排如何把他弄出長安城,可是事已至此,明天她大哥就要人首分家,再糟糕也不過如此。
輕嘆一聲,在這寒風刺骨的夜裡,關押重犯的牢獄間,唯有月色能窺見遺玉此刻平靜的神色中,摻雜的憂慮。
就在她點著了天香粉後,轉過身去等待面具男子行動,而那地牢的入口,卻突生變故。
「嘭!」地一聲,緊閉的牢門被人從裡面一腳踹開,那獄卒驚詫中,來不及大叫,便被牢內閃出的一抹電光抹了脖子,仰頭倒在了地上,脖子上的傷口正不住地往外冒著鮮紅的血液。
漆黑的地牢大門就像是一隻張著嘴巴的怪獸,遺玉兩手扣緊牆側,撐著眼皮望著從中走出的人影,月色下,那正被一名女子挾持的,隔著丈遠,她也能認出,不是她大哥又是誰。
楚不留挾著盧智,倒退出地牢,撐著盧智的肩膀,一個高抬腳便將牆上的火把踢進牢內,趁這功夫,動作敏捷地回頭打量了空無人影的外頭。
牢門內的六道人影,躲開了那隻火把,踩上階梯追到牢外,並沒人注意到,那燃得火旺的火把被他們情急踢入牢中,卻是落在了近處的一叢明日待換的乾草堆上,火苗迅速蔓起,地牢內土木混建的牆壁上流竄著淡淡的腐氣,遇到火苗,竟然也自發地燃燒了起來,幾乎是片刻間,火勢便從第一間牢房門的小窗蔓延入內,地上的乾草快速引燃,而裡面正睡著的死囚,卻渾然不知死期早至。
「楚不留,念在你我曾經共事的份上,我勸你還是把人放開,束手就擒,這樣興許你的責罰還會輕些」
「呵呵呵...」一串尖銳的笑聲,臉上沾了血跡,笑容詭異的楚不留,卻絲毫不理會他們,只是一面後退,一面在盧智背後不斷地碎語著:
「智兒,別怕...別怕...姐姐會救你出去,離開長安,咱們到淮南去......」
盧智雙手垂在身側,不掙扎也不回應,靜靜地看著對面逼上的幾個人。
這死牢外頭,是一片四、五丈見方的空地,只有一條小徑在地牢對面,六人背對地牢,楚不留帶著盧智若想逃脫,若是不走這條小徑,便只有拎著人從屋頂上過,不過她一名女子,就是武功再高,也不可能帶著盧智如此逃脫。
為首的黑罩獄卒,見楚不留將要退到那條小徑上,終是忍不住高喝一聲:
「上她不會殺他的」不敢殺誰,他說的無疑是盧智了。
這一聲後,六個人便放開了手腳,唰唰一字形連動,便將楚不留包圍了起來,有兩個人守著那條小徑,另兩個人提了劍便從一旁刺向她。
似乎是賭對了,楚不留並未如先前所講,當即就對盧智下殺手,而是單手持著鎖鏈迎敵,但在敵眾她寡的情況下,僵持了半盞茶的功夫,在連傷了兩名獄卒的情況下,一時不察,背上便被狠狠地劃了一劍,兩人也由小徑口,重新被逼退回了地牢門口。
遺玉蹲在小徑的牆角後,不知所措地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幕,從他們的隻字片語和舉止中,她看出那些穿了獄卒衣裳的黑罩人似是要殺那女人,而那陌生女人為何挾持盧智,卻讓她看不明白。
正在快速轉著腦子考慮遇到這突變該如何是好,卻在瞄見那牢房內冒出的黑煙後,緊縮了瞳孔,漆黑陰森像是怪獸的地牢,猛地噴出了一團赤紅的火苗,迅速襲向正不斷後退的兩人,她張嘴欲喊,卻發不出半點聲音。
楚不留險險側身躲避過火勢,背上的傷口被火苗舔到,神志混亂的她被這疼痛喚醒了一絲理智,耳邊便響起了一波隱約的哀嚎聲,正是從背後的牢房裡傳來。
此刻牢內,又是另一番情景,火苗已經循迅速沿著腐氣的牆壁伸展到了最深處,一間間探進牢房內,燒醒了裡面的死囚們,頭兩間擱置的囚犯已經在睡夢中死去,而醒來的人卻正被煙燻火燎地折磨著,卻無法逃脫,只能等死。
「楚不留,我再說最後一次,若你不在此束手就擒,那便只有一個死字」
盧智不用回頭,也知道身後的牢房是著了大火,嗅著血X氣味,又聽到對面的人厲喝,本來沉寂的臉上,眉頭皺起,他本有心讓她借自己安全離開,可是眼下看著,卻是無法了。
於是從出牢便一直沉寂的他,總算出聲,對著身後的人,壓低聲音道:
「不留,你聽著,我知道你一個人能逃脫,若不想死在這裡,你知道該怎麼做。」
他們是不顧他是否會受傷,可是無法不顧他死活,若是她將自己全力推向對方,當是有八成能趁此刻逃離。
「你要我一個人走...」楚不留摟著他退避到噴火的牢房外一側,背靠著牆壁,不復剛才的瘋狂,神情有些怔仲地看著對面手提長劍的幾人,知道若是帶著他必不能全身而退,因疼痛喚醒了理智,目光又有些清明的她,總算是不再自顧自地碎語,而是將下巴擱在他後肩上,輕聲問道:
「智兒,你當真不願意同我離開?」
「......不。」盧智遲疑了一下,還是肯定地答道,並未看見身後的女人在聽到他這一個字後,臉上露出了難懂的笑容。
「為什麼,我知道我寫給你的每一封信你都有好好收著,我說過的每一句話你都認真記下,就連三年前我給你擦汗用的帕子,都被你好好收著...難道是我會錯了意,你不是愛我麼?」
盧智垂下眼瞼,緩緩開口道:「不留,我是曾對你動過情,且這份情存了三年,可三年後,我才發現,情之一字總是難料的,只有我一個人,那不足夠。」
「你說什麼,我聽不懂,我亦心許於你,你難道還不清楚嗎?」
一旁的火光刺目,盧智臉上的笑容有些勉強和苦澀,他輕吸了一口身後的香氣,嘆道:
「不留,別再自欺欺人,你對我,不過是看到了一個全然相似的人,生出的執念罷了,你知道嗎,每次你看我時,都像是在照鏡子一樣,有嘆息,有痴迷,你愛的不是我,是你自己。」
身後柔軟的身軀瞬間變得僵硬,那張因失血而蒼白的美麗臉上卻因嘴角咬破的血跡變得妖冶起來,楚不留突然鬆開了盧智的脖子,兩隻手緊緊地從背後摟住他的腰,在對面的人威逼上前時,一聲淒厲的低訴後,便毫不設防地帶著他縱身閃進了一旁的火牢。
「智兒,同我一起,我們到淮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