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5章 傷兵營
大軍在定州駐紮下來,隨時接收前方戰報,以便李泰調兵遣將。
五月初,捷報率先傳來,大將張亮攻克卑沙城,俘獲男女八千多人。
李泰遂命李世績率領大軍進至遼東城下,高句麗派出四萬兵馬救援遼東,雙方各有傷亡,硝煙瀰漫,一時僵持不下。
在定州坐等了足足一個月的李泰決定親往遼東,一來更便於指揮戰場,二來也可鼓舞士氣。
為了簡便行程,只帶了五百精兵趕路。
遺玉跟同李泰離開了平靜的安喜縣,輾轉來到了遼東。
這是遺玉第一次這樣臨近戰場,一路走來,全然不同於那些遠離戰場的地方,這裡城鎮皆灰,一片蕭索,空氣都變得混濁,街上偶爾幾個路人都是腳步匆忙,看到兵馬便會受驚地躲到了路邊。
李世績的五萬大軍駐紮在遼陽城外二十里,雙方昨夜才有一場惡仗,直到今天凌晨,才暫時休兵。
早上,一到軍營,李泰便匆匆地同出營迎接的李世績去了軍營大帳商討戰事,將阿生留下來陪護遺玉。
草草在暫宿的營帳中收拾了行李,遺玉沒有像前幾次那樣留在帳中休息,而是對阿生道:
「陪我出去轉轉。」
「是。」
阿生在前天帶路,兩個人到了外頭,這裡都是李世績統帥的兵馬,一出帥營,便沒什麼人認得他們兩個。
遺玉看到不少人用竹架抬著傷員來回從面前經過,有人頭上打的繃帶,有人盔甲上還染著血色,一張張臉孔,不見笑容,除了疲憊,變是麻木。
「受傷的士兵們被安置在何處?」
「在西營。」阿生指了一個方向。
「帶我過去看看。」
阿生遲疑了一下,還是帶著遺玉去了。
到了西營,滿眼皆是傷病,遺玉似能嗅到空氣中飄散的死亡氣息,沉重的讓人感到壓抑。
躺在地上痛苦呻吟的人,帶著傷默默地蹲在一旁磨槍的人,這些士兵半個時辰前才從戰場上離開,曾無限接近過死亡,他們的神情更為麻木。
「快快!這裡再來一盆水!混蛋!要熱水,去燒熱水!再拿涼水來不用治人就死了!」
在這傷兵營裡,一名穿著布衫捲著衣袖,來回奔波的身影尤其惹眼,這世道學醫不易,大夫本來就少,願意隨軍的軍醫跟是稀缺,往往一個好大夫在戰場上,在一場戰爭中能夠起到舉足輕重的作用。
遺玉心裡對這些醫者敬佩,又有些羞愧,身為藥師的她,一心研究方土,卻沒有這樣救死扶傷的醫德,大多時候只是為了自己和親人服務,算是浪費了這一身本領。
「熱水來了沒有!熱水呢!」
那名臉型瘦長的中年醫者又在一名傷員身邊蹲下來,看到這已經暈過去的傷病肩上仍未止血的傷口,怒吼聲拔高,很快便有士兵提著水桶跑來。
不少人都圍了上去,這是傷兵營一個默認的傳統,有戰友將要死亡,同他一起殺過敵的士兵們會最後送他一程。
遺玉也同阿生走了上前,那昏迷的士兵臉上已經沒了血色,奄奄一息,赤裸肩膀上是一大片的濕紅,傷口被布塊和沙包胡亂壓著,還有血正不停地往外湧,那大夫灑了一包藥粉在熱水中,用棍子攪和了幾下,就把手巾濕透,拿開沙包,在他傷口上擦拭。
遺玉眼皮一跳,就見那明眼可見的四寸刺傷直穿肩胛,黑紅的血一瞬間就咕嘟咕嘟地冒了出來。
大夫罵了一句娘,急忙丟掉手巾,從一旁接過了乾淨的布條,打算重新壓上去給他止血。
「你這樣他活不到半刻。」
冷不丁地聽見這麼一句,那大夫扭頭,見說話的是個黑瓜皮小廝,便擰了眉頭,他忙了一個早晨,送走了不少死人,心情這會兒很不好受,便忍不住爆粗口:
「老子當然知道他活不長了,可有什麼辦法,老子又不是神仙!」
邊上的士兵們只是沉默,有人一拳砸在紮營的木柱上。
遺玉拉住待要上前的阿生,越過他走過去,就在那傷病另一邊蹲下來,抓了旁邊丟棄的甲冑到他脖子底下,一手撥開那新覆上去沙包,在黏糊糊的血紅裡找到他傷口的動脈,使勁兒按了下去。
「你幹什麼!」
那大夫臉色一變,就要伸手去推遺玉,卻被阿生拿劍鞘擋住,身後的人群有些騷動,圍了上來。
但很快,這大夫的惱怒便成了驚嘆,因為這傷病肩胛處的血竟然止住了!
「敵兵有人使毒嗎?」遺玉的手指依舊按在傷口上,抬頭去問對面的大夫。
「啊、嗯,嗯!」那大夫愣了愣,隨即狠狠點頭,憤憤道:「那群虜子畏懼我們唐軍勇猛,多半都在武器上塗了嘜草汁,受了傷,只要稍微嚴重一些,八成都會出血不治。」
「嘜草?」遺玉還不曾聽說過這樣一種毒草。
「這是虜子的叫法,遼陽城後有一片荒野,長了許多嘜草,就跟那螞蟥那惡蟲一樣,見著血就不要命了!」
「咱們這裡可有現成的嘜草?」
「有,是從敵軍身上搜出了的,」這脾氣暴躁的大夫已將遺玉當成是同道中人,扭頭便讓打下手的士兵去取嘜草來。
遺玉也請阿生回營帳去拿東西:「我裝書的匣子一旁有只藥箱,麻煩你去幫我取來。」
阿生看看四周都是些五大三粗的士兵,想想剛才那大夫差點對遺玉動手,便躊躇道:「把你一個人留在這......」
「小哥莫怕!」那大夫先聽出來阿生意思,不好意思地對遺玉道:「我這人腦子比手快,剛才嚇到了小哥,小哥放心在這兒,這西營有我蕭漢一句話,誰都不敢冒犯你。」
遺玉點點頭,對阿生道:「去吧,我在這兒沒事。」
阿生是覺得再墨跡下去遺玉也不會聽他的,便想著快去快回,匆匆地走了。
不一會兒就有人拿了嘜草過來,遺玉接到手裡打量,短短的一根,很普通的葉子,就收了起來,準備等下回去再研究,轉而問起蕭漢別的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