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刁頑裕平
這一日,已是江月昭在王府中的第五日了。
王妃的病情已經大好了,也不用整天窩在床上養病了。這日下午,江月昭陪著她在後花園的望月亭坐了一會兒,夏日的暖風吹著,池中一片碧葉粉蓮,間或有金色的魚兒在蓮下自在的游過。
八王妃臥床多日,如此良景讓她甚覺愜意,臉上也難得地浮現出輕鬆的笑意。
江月昭看她如此,心覺慰藉,便陪著她邊喝著茶邊賞美景。
兩人正在說著話,就聽有人笑著說:「皇嬸和郡主好雅興,這等品茶賞景的美事,怎麼也不叫上我?」
說著話,人已經進了秋水亭,正是慶親王朱爾衡。
江月昭心底嘆息一聲,還是轉過頭來,正打算起身見禮,就瞧見他身後還跟著一個人,卻是裕平公主朱爾玲。
她今日一身緋紅色折枝海棠的紗裙,仍然是高髻金簪,一副氣勢凌人的派頭。
自從王府一別,江月昭再沒見過這位小公主。乍見她,忍不住眉心輕皺——她當然忘不了這位小公主當眾搶她的相公做駙馬的事。
不過討厭歸討厭,禮數是不能缺的。江月昭還是起了身,分別向朱爾衡和朱爾玲見了禮。
朱爾衡趕緊虛扶:「都說以後不必這般客套,怎麼還行禮?江月昭起身。剛要說什麼,就聽那朱爾玲揚聲說道:「我讓你起來了嗎?」
八王妃和朱爾衡聽了,一齊尷尬在那裡。
江月昭此時已經起身了,一時之間也有些微地侷促,不過她轉念一想,我禮數週全待你,你卻如此刁難,當我是你的侍女嗎?這裡是八王府。又不是皇宮,諒你也不能把我怎麼樣。
於是便微微一笑,回道:「公主見諒,我只知道見了王爺公主需行禮,卻不知道這個禮行下去,還有時間長短之說。」
朱爾玲秀眉一立:「你還敢頂嘴?」
八王妃臉上不好看了:「爾玲今日來,是要跟我女兒吵嘴的嗎?」以前只說義女,此時變成女兒了。
「爾玲放肆!」朱爾衡也沉聲喝她一句。
「你們都不分親疏嗎?我是你們的親侄女親妹妹,她不過是外人。怎麼都幫著她說話?」
江月昭聽了,對這位小公主徹底無語。她知道跟這位小公主也講不出什麼道理來,也不管她,只說道:「慶親王想喝茶。就請這邊座吧。」
「小昭來,坐我身邊,把你那邊兒讓給他們倆兒。」八王妃也不搭朱爾玲的茬兒了,招呼江月昭過去坐。
朱爾玲自覺無趣,沒再追究。氣哼哼地到八王妃的對面坐下了。
「看皇嬸今日的氣色。確是大好了。郡主這幾日侍奉周到。功不可沒啊。」朱爾衡將話題轉移到王妃的身體上。
江月昭剛要張嘴客氣幾句,朱爾玲又搶道:「皇嬸自是吉人天相,跟不相干地人有什麼關係?」
江月昭閉了嘴。斂了眉,低首再不說話。她心想,你今日來就是要找我碴兒的,我不出聲還不行嗎?
「爾玲,你還沒看到小世子吧?小世子這幾日就吵著想皇姐姐了,不如你去找他玩會兒吧?」八王妃和氣地跟朱爾玲商量道。
「皇嬸是想支開我嗎?皇嬸你偏心,拿個外人當寶貝!」說完轉向江月昭,「也不知她使了什麼狐媚子手段,連五哥都幫她。你們合起伙來欺負我……」
江月昭聽她這樣說自己,又牽到朱爾衡,心中一陣狂怒,不過她知道,這丫頭畢竟是公主,還輪不到她來喝斥。
自然有人喝斥她。
「閉嘴!忒無禮了!哪裡還像個公主樣子?你吵著跟我來,就為了說這些嗎?小唐!帶公主回宮!」朱爾衡象被人揭了傷疤般,面紅耳赤。
「哼!回去就回去!我回去就告訴父皇,你們全都欺負我!」朱爾玲邊哭邊說。
「還有你!」這下是指向江月昭,「告訴你,我年末便行及笄禮,到時候,我一定會求父皇下旨,讓飛哥哥休了你,封了飛哥哥做駙馬!你就等著做下堂婦吧!」
朱爾玲惡狠狠說完,一甩袖子,便奔出了秋水亭。
江月昭還沒來得及回擊,她人就跑遠了。江月昭只覺得肺都要炸了,一口氣直頂腦門兒,胃中一陣翻湧,她趕緊跑出秋水亭,蹲在池邊一陣乾嘔。
這邊八王妃和朱爾衡見她這樣,都嚇壞了。八王妃急急地上前來,一邊拍著她後背一邊說:「這是怎麼了?怎麼就氣成這樣了?」
朱爾衡更是一臉愧色加擔心,那個刁蠻小公主是他帶來的,卻把江月昭氣成這樣。他心中微疼,又不好像八王妃那樣去扶她拍她,只搓著手站在一邊:「傳個太醫來看看吧。」
「不用,」江月昭因為乾嘔,漲得整張臉通紅,「哪有那麼嬌貴?一時氣結,腸胃不適而已,喝口水就好了。」
說完,自己站了起來,進了亭子裡,喝了兩口茶水順順氣。
「爾衡你不知道爾玲的性子嗎?在宮裡鬧騰就罷了,怎麼還帶出來?」八王妃心疼江月昭,語氣中已經有譴責的意思了。
朱爾衡一臉尷尬:「她纏著我說,要看看皇嬸好了沒有。我只道她難得有這份孝心,便帶來了,哪裡知道……」
「乾娘,王爺,這事別再提了,算了吧。」江月昭臉色恢復不少,慢聲說道。
三個人重新坐了下來。可是讓朱爾玲那樣一鬧,江月昭的心情再也好不起來,人悶悶地。她想,我也別在這裡掃興了,我先回去吧。
「乾娘,有王爺在這裡陪你,我先告退,昨兒府裡裁衣坊的李嬤嬤向我要幾個樣子,我現在回去畫給她。晚間我再去請安。」江月昭強裝出一個笑容,對八王妃說道。
「畫什麼樣子?那東西著什麼急?你快回去躺會兒吧,瞧你臉色還不好看呢。」八王妃拉著她的手心疼地說,「畫兒,小心侍候著郡主。」
那名叫畫兒的侍女應了,上來扶住江月昭,向外走去。
朱爾衡一陣失望,眼神跟著江月昭遠去地身影,半天沒收回來。
八王妃瞧在眼裡,心中暗驚,難道爾玲說的話,有點兒眉目嗎?她一向待朱爾衡如親兒子一般,心中擔憂,便問他:「爾衡……你對小昭……」
朱爾衡苦笑了一下:「皇嬸……我是你一手帶大的,果然什麼也瞞不了你。但我不是那種胡來的人,皇嬸放心。」
「哦……」八王妃眯著眼睛沉默了半刻,又說道:「說起來也正常,小昭確是個招人愛地孩子。不過你是使君有婦,她是羅敷有夫,你還是儘早放下吧,否則只會自己受苦。」
「唉!恨不相逢未嫁時,大概就是我此刻的心情了……」朱爾衡心中微苦,話中透著澀意。
「這句話適合你,卻未必適合小昭。我瞧小昭對容公子,卻是誓夫事擬同生死的心境呢。」八王妃說道。
朱爾衡習慣性地摸摸鼻子,委屈地道:「皇嬸你就不能安慰我一下嗎?何苦說得這麼直白?」
八王拍拍他的手道:「皇嬸是為你好,你清醒,才能儘早放下。你是未來的太子,未來地皇上,千里江山,億兆黎民都繫於你一身,要是再為一段無望地感情所苦,皇嬸會心疼你地。」
「皇嬸……」朱爾衡動容,嘆了口氣,「千里江山,億兆黎民……唉!要是我放得下,我倒寧肯學王叔一般,得一心上人,撫琴作畫,做一個閒散王爺呢……」
「人的際遇不同。你一生下來就站在風口浪尖上,想躲也躲不開的。」
「要是我母妃還活著……」
「是呢,要是靜妃還活著,你地日子會好過很多。」
兩個人想起了朱爾衡的母妃,便同時沉默,幽幽地望向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