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七章 天威難測(2)
殿上文武百官對袁世章突然跳出來指責太子,都感到既在情理之外,又在預料之中。
朱爾衡的沉靜讓袁世章大為迷惑。昨晚太子的人夜探將軍府,他還在暗中得意,慶幸到底是自己智高一著,將那塊護龍玉留在了宮裡。
現在他看著朱爾衡四平八穩的樣子,在海良沒有回來這段時間裡,向皇帝稟報著南方涇河流域治理水道的情況,好像一切盡在掌握之中,他心中沒來由地一陣慌亂。
大約一刻鐘的時間,海良就從殿外邁著小碎步,急匆匆地回來了。
當他踏上台階,經過朱爾衡身邊時,他向朱爾衡投去擔憂的一瞥。朱爾衡會意,衝他微微笑了一下。海良心領神會,安心地踩著他的小碎步,向皇帝的龍椅走去:「啟奏陛下,奴才到宛翠宮傳達了陛下的旨意後,淑貴妃娘娘便將這個錦盒交給奴才,言明此盒之內便是皇上要的鎮國玉。」
「哦?」明德皇帝伸出手,接過海良呈上來的錦盒,又看了一眼朱爾衡,嘴角微微挑了一下。他伸出手來,啟開盒蓋,從裡面拿出那塊玉,放在眼前仔細地瞧了瞧。
殿下的袁世章隔著一段高高的台階,見皇帝手中捏著一塊墨玉龍,稍稍地緩過一口氣來……。
「袁愛卿,這就是太子交給你的那塊玉嗎?」明德皇帝身子微微前傾,朝向袁世章的方向。
「正是。」袁世章不明所以,慨然答道。
「海良。把這塊拿給袁愛卿仔細瞧瞧。」皇帝將那塊放進盒子裡,遞給海良。
海良接過錦盒,一溜下了龍座前的三十六級台階,來到袁世章面前:「袁大人請過目。」
袁世章疑惑地接過來,打開盒蓋一瞧。頓時變了臉色——昨天朱爾衡離開將軍府後,他曾經取出那塊護龍玉仔細地鑑賞了一番。這等護國神器,畢竟不是人人都有機會見識地。他當時就被那塊的圓潤質地,上乘的雕工和靈動的神韻所吸引。
可是眼前這塊龍,雖然也是墨玉所雕,但是質地粗劣不堪,顯然是倉促間雕琢而成,連最後的打磨都沒來得及。
袁世章只覺得頭頂有一團陰雲籠罩下來。映著他地臉色都是烏沉沉的——誣陷東宮!這個帽子一旦扣到他頭上,非壓斷他的脖子不可!
他無措地望向周雲通和叢國善,後兩位一見他臉色不對,趕緊低下頭,避開了他的目光。
「袁愛卿怎麼不回答朕?你昨兒看到的,可是這塊玉嗎?」
雖然皇帝身在病中,氣息不足,音量剛剛夠傳到袁世章的耳中,可是在袁世章聽來,卻如同一聲干雷炸開。他「撲通」一聲跪到地上:「陛下。昨兒太子殿下送給下臣的,並不是這塊粗製濫造的東西。請陛下明察,下臣剛才所言,絕無半句虛假。這…這盒中之玉被人調包了!」
「袁大人自己剛才說了。昨天將玉留在宛翠宮中,以策安全。現今又說被人調包,難道袁大人是說這玉被宛翠宮裡地人調包了嗎?」朱爾衡威嚴地俯視著袁世章。
「不可能…」一聽矛頭指向了自己的妹妹,袁世章慌忙辯解。
「不管是誰調了包,都無關緊要。」朱爾衡打斷他的話,接著說道,「因為我根本就不曾將護龍玉交與袁寺卿!」
語畢,他伸手在脖頸處輕輕拽出護龍玉。解下來,呈到皇帝面前:「請父皇驗看,這才是真正的護龍玉。兒臣雖然心性愚鈍,但還不至於將干係國勢運脈的護國神玉當成等閒之物,隨便贈予他人……。」
明德皇帝的臉上,不露痕跡地閃過一絲笑意。他並沒有伸手去接朱爾衡手中的玉。只是掃了一眼,便說道:「朕信得過太子。」
只此一句話。階下串謀的四人頓時汗如雨下。袁世章更是後悔不迭,自己不該經不住妹妹的纏磨,做下這等莽撞之舉來。同謀的其他人尚在暗中,他卻首當其衝地站到了太子地對立面。
無論如何,有人分擔罪責,總比自己一人擔下這誣衊東宮的罪名要好得多。
想至此,他跪在階下納頭便拜:「臣並非有意搆陷太子殿下,臣也是…」
「袁愛卿不必多言。1——6——K」明德皇帝削瘦的面龐上,一雙狹長的龍目中精光一閃,「凡事皆在朕地心中。袁世章心存私怨,設計誣構東宮,著革去其大理寺卿之職,貶為庶民,永不再錄用。」
袁世章一肚子的辯解之詞,只說出一句,就被皇帝截住了。
心存私怨…
他在心裡掂量了一下皇帝的用意,只覺得萬般冤屈無從申解,半晌方長嘆一聲,磕頭說道:「謝主隆恩!」然後自己卸下頭上烏紗帽,起身向殿外走去……wAp.16K.CN。
朱爾衡也有些愣怔,他懷裡還揣著昨晚從進出裕王府的黑衣人身上截獲的一封信呢,那封信雖只廖廖數語,卻是明確地在向裕王傳達:「護龍玉已到手,事情進展順利。」
他剛才見袁世章磕頭求饒,像是要供出幕後主使的樣子,心中暗喜,只等著袁說出那幕後主使,他再將此信祭出,便可一舉坐實裕王不守圈禁規矩,不思悔過,意圖搆陷東宮的罪過。
誰知袁世章只吐出一句話,就被皇帝給攔了回去,簡簡單單的一句「心存私怨」,就將此事打發了。
他地手撫過胸口揣信的那個地方,想起了海良曾經告訴過他:皇帝聽說裕王於圈禁之中,日夜憂苦愁思,頗為動容…
朱爾衡尚未從這個倉促簡化的了結中回過神來,就見明德皇帝威儀的目光掃過階下將頭埋到胸前的周、叢、左三人,沉聲說道:「朕只不過抱恙幾日,就有人打起自己的小算盤,到處煽風點火。當朕真地盲了聾了不成?若讓朕發現有人暗中搗鬼,擾亂朝政,危及社稷,朕定不輕饒。」
階下三人不由地將頭埋得更低,再不敢抬起。
朱爾衡心知護龍玉一事,只能到此為止了。可是江月昭還關在大理寺呢。如今大理寺卿被貶,新官尚未任命,正好有理由讓刑部接手。
大好地機會,可不能錯過。他向曲西銘遞過去一個眼神。
曲西銘領會了他的意圖後,再次出班奏道:「啟奏陛下,大理寺主審官缺任,那容江氏地案子不如…」
「對了!」明德皇帝再次搶話,截住曲西銘的後半句說道:「大理寺公務繁多,一日不可無主事的官員。朕現擢升大理寺少卿錢沐恩為大理寺卿。剛才諸位卿家所言,朕也心有同感。容江氏一案牽涉重大,刻不容緩,就由錢沐恩負責主審吧。如果案件審理過程,有任何的疑點難解之處,就來奏給朕,朕自有決斷。」
朱爾衡一聽就急了,趕緊出聲說道:「兒臣認為錢沐恩剛剛擢升,資歷尚淺,難當此任。父皇…」
「朕不是說了嗎?有任何的難解之處,只管來奏朕,朕自會決斷。難道太子認為,朕的裁斷竟比不上刑部和都察院的裁斷公正嗎?」明德皇帝面露不悅之色,語氣中有斥責之意。
「父皇近日龍體欠安,何必為此等小事操勞,朝廷養著這麼多問刑官吏,自是應當為父皇分憂。只要父皇保得龍體安康,我大月朝黎民百姓方可享安居樂業之福。」
「太子一片孝心,朕心領了。」皇帝語露不耐,「朕的身體還好著呢。此事就這麼決定了,不必再做他議。眾位卿家還有事嗎?無事就退朝吧!」
殿官見皇帝如此說,便高聲唱報:「退朝!」
明德皇帝不待百官動身,兀自起來,轉身向後殿走去。
文武百官站直身來,意味深長地看向九級台階上面色沉鬱的太子和階下曲范兩位大臣,搖搖頭,轉身三五成群,結伴出了泰和殿,各自下朝回家去了。
曲范二人待朱爾衡走下階來,湊近前去低語道:「太子,皇上這意思…」
朱爾衡苦笑一下,向二人說道:「今日有勞兩位大人相助,本王謝過了。本王還有急事,先行一步。」
說完,他一撩袍擺,急步向殿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