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魁相爭秦淮夜(二)
徐輝祖沉聲道:「不准鬧性子!」伸手攜了她上艇。
她沒有說話,眼中帶著一股寒氣直逼視過去。
徐輝祖身子一震,情不自禁的分辯:「太子殿下喜歡你。他日……」
不容他說完,錦曦冷冷地打斷他:「大哥,你終究是我的大哥,錦曦卻非大哥能左右之人。大哥才華冠絕應天府,何必對自己這般不自信?非要用錦曦去鞏固前程!」
她說著心裡便有些難過,長歎一聲道:「山中方知清靜,世間難尋真情,大哥,錦曦山中十年,從無怨恨爹娘大哥狠心薄情,你太讓我失望。或許,算命的說的對,我終是要克大哥的。除此一事,錦曦原打算唯大哥之命是從……大哥方便,替錦曦多謝太子殿下探病的美意。」
艇至花舫,錦曦飄然登上花舫。徐輝祖呆若木雞,他斷然沒有想到錦曦竟是這般決絕。他一直以為太子玉樹臨風,乃人中龍鳳,他日登基便是天下之主,錦曦年紀尚幼,終會明白他的苦心。沒想到錦曦會這般斥責於他,與平時見到他的軟弱聽話模樣判若兩人。
錦曦上得花舫,聽朱守謙正在吹噓方纔如何作弊,竟當笑話來說,博得太子秦王哈哈大笑。
「非蘭免禮!」太子搶先一步攔住錦曦,她與徐輝祖同時到來,便明白她便是徐輝祖的妹妹,溫潤的眸子裡透出驚喜的笑意,想起燕王生辰被魏國公之女嚇了個半死,心道錦曦也不是只對他無情。此時再見到錦曦男裝玉雪可愛的模樣,當日府中被婉拒的難堪頓時拋在九霄雲外,「非蘭真是聰明,不知夏季何來臘梅?」
「回太子殿下,梅是以臘為花,含香而造,沒想到對方竟能識破,造了一樹,非蘭真是慚愧!對方才是高人!」錦曦低頭回答,心道太子不以自己本名相稱,自是不欲他人知曉她是徐錦曦了。
秦王呵呵笑道:「高人來了。」
只見兩隻小艇划向花舫,遠遠看見舟上站著燕王與李景隆二人。
錦曦哀歎,怎麼都遇到了。她實在不想與李景隆碰面,又避無可避,板著臉縮在朱守謙身後不語。
燕王著一身白衣福字底常服與李景黑底亮金深衣一白一黑飄然而來。朱棣身形高大瀟灑,李景隆則帶著慣然的玩世不恭。各有千秋,均是少年英俊。兩人踏上了花舫,不約而同地把目光落在了錦曦身上。
「四皇叔!」
這兩人都不是她想見的人,想起朱棣的一巴掌,錦曦便恨得牙癢,見他少年風流樣,心中一動,跟著朱守謙行禮:「非蘭見過四皇叔!」
朱棣一愣,想起謝非蘭是朱守謙的表弟,這樣稱呼他也沒什麼不對,可心裡就是總有點不自在。鳳眼瞇了瞇擺了擺手。
李景隆神色怪異地看著錦曦,想起她送蘭斷情,怒氣湧現,皮笑肉不笑地招呼一聲:「非蘭多日不見越發的精神了。我可是一直想再見識一番非蘭的騎射功夫!」
徐輝祖一愣,目光在錦曦身上打了個轉,見太子一直看住錦曦,聽到都稱呼她為非蘭。他聰明透頂,瞬間便明白必是錦曦換了男裝改了名字。原來錦曦還會騎射。徐輝祖覺得自己真的太不瞭解這個妹妹了。
錦曦一直不看李景隆的眼睛,垂著眼眸硬著頭皮道:「非蘭末微技藝,李世兄過譽了。」
李景隆笑嘻嘻站著,就等著錦曦看他,可是卻一直等不到錦曦看過來的眼神,心裡又酸又痛。今晚瞧見她,往日錦曦的模樣又浮上心頭。怔仲間突然感覺秦王燕王投過來的目光,努力擠出一個笑容轉開了頭。
秦王總覺得氣氛不對,這二人一進來就盯著謝非蘭,沉吟一下便轉過頭問朱棣:「四弟真真大手筆。帶這麼多銀兩捧花魁。」
場中諸人臉色均一變,要知道皇上提倡節儉,燕王游秦淮河倒也罷了,出手兩千兩捧花魁若是被皇上知曉,少不得狠狠教訓。
錦曦想到當日不過提了句玉棠春就被朱棣冷嘲熱諷,就存了看好戲的心思。
「二哥,那是假的,用鉑紙趕製,無人上船驗貨罷了。」朱棣輕輕一笑說道。「倒是守謙有錢,出銀千兩不說,而能得夏日臘梅怒放。」
「哈哈,一樣一樣,都是假的!這可不是守謙府上幕僚所為,是非蘭的主意,還是被你識破了。若說真的,唯景隆的水晶墨蘭也。」
太子呵呵一笑,化解開秦王的意有所指。
「景隆慕落影之名久矣,怎生也不敢失去這個博佳人一笑的機會,唉,燕王殿下,靖江王爺,早知你們逗著樂,景隆也不必急成這樣啊。」李景隆心疼地說道。
眾人想起這般作弊斗寶,都禁不住笑了。
朱棣目光有意無意從錦曦臉上掠過,兩人均在心中想道,原來與自己一般心思弄機關的人是他(她)!
燕王雖帶著笑容,錦曦卻感到陣陣寒氣逼來。燕王能在短時間明白臘梅機關,還做了一樹!錦曦越發覺得朱棣心思詭異,乾笑著陪立在一旁。
「本宮對非蘭馬上英姿念念不忘,難得見到非蘭,今日端午對河賞月也是緣分,這個就賞了你吧。」不待錦曦推辭,太子已拉過她的手,送過一塊玉牌。玉牌通體碧綠,觸手溫潤。
「東宮行走!」朱守謙失聲說道。
「對。」太子含笑看著非蘭說,「每次見著非蘭,總有不捨之意,執這塊玉牌,進出東宮就容易了,非蘭一定前來。」
「多謝太子殿下。」錦曦只得跪下謝恩。
太子和藹的笑了,伸手拉住錦曦便不放手,「非蘭不必多禮。」
錦曦尷尬之極,抬頭看到大哥竟面帶微笑,她欲哭無淚。再看朱守謙,大大咧咧跟沒看到似的。正不知如何是好之即,李景隆笑嘻嘻的走讓前來對太子道:「落影姑娘選中花魁,她是清倌,琴藝無雙,喚她前來為殿下撫琴一曲可好?」
錦曦趁機退開,太子也不便勉強,笑了笑點頭同意。
電光火石間,錦曦看到李景隆對她眨了眨眼睛,她心裡一酸,默不作聲地又往朱守謙身後退了一步。然後吃驚地發現李景隆似無意地踏前一步,與朱守謙一起把她擋在了太子的視線之外。
錦曦低下頭,心思翻江倒海。這一步,讓她感動也讓她難受。
目光落在李景隆背上,自己還蘭斷情,他卻還是照顧她。錦曦幾乎落下淚來,若不是太子與眾王還有大哥在場,再不會多留片刻。
李景隆把太子和徐輝祖的神色全收進了眼底。百般滋味湧上心頭,總還是不想讓錦曦與太子扯上關係。他對著珠簾後的落影微微點頭示意。
落影一顆心全繫在李景隆身上,早把一切看在眼底,歎息著浮上笑容,輕掀珠簾移步入內伏地道:「落影見過太子殿下。」
那聲音嬌柔得似要滴出水來,太子一愣,眼神離開了非蘭望向跪地行禮的落影。只瞧到雲髻如煙,錦裳似水一般在面前漫延開來,心頭震盪,待到落影抬起頭來,太子的心神瞬間被吸引住,天下竟有如此嬌柔之女子!
錦曦感動李景隆相護,卻又見落影嬌柔美麗,滿心落寞更不想多留。偷得空閒,低聲說了句:「家中母親怕是等得急了,非蘭告退。」
太子有美於前,也不想非蘭留下,對徐輝祖看去一個眼神,見他心領神會,便溫言道:「非蘭可要記得來東宮做客,去吧!輝祖,你送送非蘭!」
得了太子令,錦曦如釋重負,團團一揖,急步出了花舫,直到登上小艇才長舒一口氣。「大哥留步!今晚我不想看到你!」
「錦曦!別胡鬧!」
錦曦抬高下巴瞟了他一眼,冷冷一笑,順手把太子賞賜的玉牌往船上一扔。
「你!」徐輝祖嚇得趕緊去接。
錦曦趁機喝令小艇划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