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帝國征服史 第十三章 西行(下)
政和六年十一月二十三,壬子。西元1116年12月28日
旭日初升,霞光如火。
基隆堡外的校軍場上,出征前的軍祭正在進行中。
趙瑜扶刀立于校軍場北,高起的點將臺上,黑色的披風與臺周林立的牙旗在海風中飄揚舒展,一身的精鐵重甲在霞光下泛著血色的光芒。兩隊壯碩的軍卒分別護著中軍大纛和戰鼓,站在趙瑜兩側。在他身后,以趙文為首的頭領們護持左右。
一張檀木香案擺于高臺正中,數面神主排列在香案之上。軒轅黃帝的牌位立在中央,以金字寫著風伯、雨師以及海神通賢靈女名號的牌位,則在兩側陪侍注1。陳正匯身著戎裝,正站在香案一旁。
趙瑜雙目掃過臺下,校軍場上,五個方陣整齊排列,陣勢凝定如山。此次出戰的兩個野戰步兵營,三支分艦隊,除卻幾百個留守戰船的水兵,剩下的五千五百名官兵,盡數集于此地。
校場中央的兩個方陣,人人身披全幅鐵甲,手持長槍,腰攜重弩,精鐵兜鍪上,鮮紅的簪纓高高挑起,血色的殺氣在烈烈紅纓間涌動,這正是將要出征的兩個野戰營,乃是此戰的中堅。而他們外側的三個水軍方陣,水兵們帶著鐵質范陽帽,穿著輕便的魚皮甲,弩弓和鋼刀分插腰間,比起野戰營來雖是簡裝,但氣勢卻不遑多讓。
偌大的校軍場中,數千軍卒緘口肅立,靜如子夜荒原,除了戰旗隨風的獵獵之聲,再無一絲雜音。
報時的鐘聲響起,悠長的鐘音接連數下,已是卯時三刻。
聽到鐘聲,陳正匯高聲大喝:“吉時已到!帶太牢!”
趙瑜應聲抬起右手,一列司號兵隨即吹響了號角。踩著號音。一頭黑色的成年公牛被牽入場中。黑牛在高臺下來回繞了三匝,然后正對著高臺停了下來。被數重繩索牢牢綁定。
一個身高近七尺。雄壯如山地漢子手持一柄鋼刃重斧。走到公牛之側。對準牛頸。大喝一聲。用力揮下。牛頭應斧而落。落入一面漆盤中。而從頸腔地斷口中噴涌而出鮮血。也被一口銅盆接下。
牛頭被小心翼翼地送上了高臺。趙瑜雙手接過盛著牛頭地漆盤。在陳正匯“行初獻禮”地指示中。小心翼翼地供奉在軒轅黃帝地神主前。
趙瑜領眾拜了三拜。起身祝文:“維丙申年建子月壬子日。東海趙瑜。以太牢之奠。致祭于陛下。兇黨首難。干紀亂常。毒流生人。惡在不赦。今起兵徂征。恭行天討。殄寇克敵。系神是助。尚饗。”言畢。躬身再拜。
接下來。三獻之后。依著陳正匯指示。趙瑜又用兩頭黑公羊祭祀雨師、靈女。以黑狗祭祀風伯。見諸牲牢地首級都已獻上香案。陳正匯便使人奉上盛著牛血地銅盆。趙瑜探手盆中。把鮮紅厚重地牛血抹上戰鼓鼓面和大纛旗桿。一切行禮如儀。
儀式莊嚴肅穆。眾人虔誠恭敬。唯有趙瑜一人。卻在前面腹誹。作為主祭。他沐浴戒了一整天。肚子餓得冒火。眼里直閃金星。他瞥了一眼陳正匯。暗罵不止。
在這個香世家、儒門子弟加入東海之前。出征前地祭祀絕沒有如此麻煩。放翻兩口豬、獻上幾條魚。下面弟兄們喝點血酒。把碗一摔。聽個脆響。也就提刀出陣了。哪像現在。要戒沐浴。要一拜再拜。對趙瑜來說。連洗三遍澡到沒什么。但一整天光吃清粥小菜可受不了。
不過,這一套儀式對提聚士氣卻幫助極大。
有服章之美謂之華,有禮儀之大謂之夏。華夏號為禮儀之邦,祭祀奠禮屬于軍國重典。對祭祀之事,華夏子民從不敢疏失大意。越隆重的禮儀,就越代表著虔誠;而祭祀越虔誠,在華夏子民看來,就越能得到神靈們的庇佑。
而陳正匯所主持地這一整套正規化的出征祭禮,在安撫人心、提振士氣上比撒錢賞酒要管用得多。不論軍官、士兵,都沉浸于莊嚴肅穆的氛圍中,心神皆被儀式所引導,出征前的惶惑和不安,都在一步步祭典中煙消云散。
轉過身來。趙瑜看著所有人臉上的虔誠與恭敬,暗自感嘆,這就是傳承了數千年,凝聚在漢人血脈中的信仰所帶來的力量。
政和六年十一月二十八,丁巳。西元1117年1月2日
五天前,趙瑜誓師出征。由于一直是順風,比預計中提早了幾日,由五十一艘大小戰船組成的艦隊魚貫駛入了昌化港。
昌化港本非港口,只是一個守著昌化江口的軍寨,也是昌化軍轄下的昌化縣縣治所在。昌化縣地處海外蠻荒,戶口極少。就算是上一級地昌化軍,也只有八百多在編戶口,且大半聚集在州治所在的宜倫縣,隸屬于昌化縣的就只有百余家。
不過自從瓊崖大亂,東海占了昌化寨,在此豎旗建港,保境安民。前來投靠避難地漢兒熟黎便越來越多。不過半年時間,東海控制下的昌化和石祿兩地,就匯集了兩千戶萬余人。人口多了,礦山、港口中使用的人力,可以不再全數倚仗奴工。而昌化江兩岸的荒野,也被開墾了出來,據估算,到了明年,在糧食上應該就能自給自足了。
趙瑜站在龍王號高聳的船頭上,俯視著熙熙攘攘的港口。這海港比他上一次來視察時,又繁盛了許多。昌化軍寨修葺一新,屋舍、道路都擴展地更遠,而港口碼頭上的棧橋,也多了十幾條。離碼頭不遠的地方,一道竹籬圍著一片很大的空地,空地內有幾座用棕櫚葉覆蓋著的小山,正是此地唯一的特產鐵礦石。
艦隊船只在領水員的指示下,分散到各個泊位。趙瑜的龍王號,也在最大的一條棧橋邊停穩。而駐守昌化港地十幾個頭領,就在棧橋上恭候。舷梯剛剛搭上,還沒等趙瑜下船。下面地頭領便一齊涌了上來。領頭地一個,頭發花白。相貌蒼老,正是提舉昌化港、管勾昌化寨地寨主許繼組。這些昌化頭領們在趙瑜面前依序整隊排列,由許繼組帶領齊刷刷地請安問好、
趙瑜回應了幾句,問道:“參謀室的公文應該收到了罷?那車船可曾備好?”
許繼祖躬身回道:“回二郎話,三十條車船都已整修完畢,前日送來的火炮也裝上了,現今正停在船作內的碼頭上。隨時可以啟用。”
趙瑜贊道:“有勞許叔了。”
這許繼祖是同趙櫓一起打天下的人,趙瑜稱他一聲叔叔也是應當。被趙瑜在眾人面前如此稱呼,許繼祖眉開眼笑,有些自得,不過也不敢因此托大,連聲道:“不敢稱勞,不敢稱勞。”謙虛了幾句,他問道:“既然船隊已經到了,那是不是現在就把那些車船直接開過來?現在動手連船,明天一早就能出發!”
“當然!”趙瑜點頭:“那是最好不過。”他順勢看了下港中。突然發現,在棧橋上,十五艘戰艦都緊密排列。但所有預定拖曳車船的武裝商船之后。卻都留下了以供車船停靠地空間。“在港中安排調度的人是誰?!”趙瑜驚問。
這不會是巧合,而是港中調度在看到艦隊之后,通過號角和鐘聲指揮領水員,自行做出的安排。雖然這表現并不起眼,但卻足以證明港口調度有著優秀的判斷力和指揮能力。
趙瑜驚訝莫名:想不到小小的昌化港,竟然有這等人才!
夜濃如墨。但昌化港中卻燈火通明。百十架熊熊燃燒的火炬在碼頭上一列排開。而港中各船上也點起了燈火。透過夜霧,火光照亮了港內。就著忽明忽暗的火光,水手們在船上爬上爬下,忙著把三十條運送礦石的車船與出征艦隊的海船用鐵鏈、繩索連起。
趙瑜在昌化頭領們的陪同下,坐在龍王號前甲板上,一邊盯著水手們地準備工作,一邊吃著晚飯。東海軍規,出征之時,無論官兵。待遇必須一視同仁。昌化港中無法安排下五千人的住宿。更無力為三軍備下酒食。趙瑜因此也只能住在船上,晚飯自不可能有酒有肉。不過是半條煮熟的咸魚,幾塊醬菜,配上管飽地糙米飯,再加上只放了點粗鹽、腥味極重的魚湯。
雖然這些食物與趙瑜在基隆時的飲食有著天壤之別,不過他依然吃得有滋有味,連添了兩碗,把咸魚和醬菜都吃得干干凈凈,絲毫也不覺得難以下咽至少在外人看來的確是這樣。
倒是陪著他吃飯的昌化頭領們有些愁眉苦臉,東海幾年沒有大的戰事,這些人都沒有出戰地經歷,嘴早已養刁了。不過趙瑜吃得如此香甜,他們也不敢抱怨,只能直著脖子把糙米飯硬吞下去。
見他們如此窘態,散坐在周圍的護衛和水手,都交頭接耳,暗中嘲笑。雖然他們對這難以下咽的晚餐也是不喜,但有趙瑜為榜樣,又有昌化頭領做對比,卻哪還會有怨言,都一個個把筷子劃得飛快。
趙瑜把這一切都看在眼里。有榜樣、有對比,軍隊的凝聚力就是這樣一點一滴的培養起來的。見到軍官們與其同甘共苦,士兵們才不會懷疑他們是否能夠同生共死,才會把他們當作托付性命的對象。
但在昌化頭領中,只有坐在最尾一人面色平靜。他端著碗,細細咀嚼,吃得很認真,極專注。他是個不到二十歲的年輕人,瘦條個兒,高顴骨,尖下巴,長得很丑,卻是讓趙瑜都驚嘆指揮能力的港口調度。
黃洋?不像羊,倒像只猴子。趙瑜把視線轉到他身上,暗自忖道,沒想到除了丁濤那小子,義學三期還有這等人物。
注1:據武經總要,陪祭軒轅黃帝地應該是風、雨、馬三神。不過此次出征行地是海路,所以把馬師改為海神媽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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