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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帝國征服史》第60章
大宋帝國征服史 第二十五章 失算(上)

政和三年五月二十一日,庚子。西元1113年7月5日

參謀室。

廳堂中,寬大的方桌上擺著一幅沙盤,其上用不同顏色標示出了島、海,山丘、叢林,以及港口和寨堡――這正是湄嶼,鄭家的老巢之一。

依照前日派去福建的斥候所繪制的湄嶼地圖,參謀室的學生們費了兩天時間,用蜜蠟和木屑方制成了這幅沙盤。沙盤很粗糙,只能看清大概地勢和幾個主要地標,內部細節一概奉缺。不過趙瑜已經很滿意了,偽裝成客商的斥候僅僅靠在港口和海上匆匆幾瞥,不可能繪制出多精確的輿圖。憑借那樣簡略的地圖制作出來的沙盤,粗陋也是理所當然的。不過這沙盤,已足以讓參謀們進行兵棋推演了。

一個參謀指著沙盤,極有自信地說道:“此島地勢狹長,南北將近二十里,東西卻僅有三里,且灘涂眾多,易攻難守,只要選擇南北兩端的灘涂,用小船送兵上島,輕而易舉就能攻下。”

另一人并不認同,搖頭道:“敵方寨堡就在此島中部高處,不論從哪里登島,立刻會被發現。到時被半渡而擊,必然全軍覆沒。”

“可以趁夜偷襲!”第一人回得很快。

“笑話!”第二個參謀從鼻子里噴出不屑,“誰知道那灘涂是什么情形,萬一都是石頭呢?夜里看不清,選錯了地,忙活一個晚上都別想上岸!”

“哪還有不事先探查的白癡?!”

“那你說說這島上的灘涂哪個是沙灘,哪個又是礫石灘?”

“地圖上都沒標,俺怎么會知道?”

“閉嘴!”其他一個參謀一齊喊道。其中最年長的一個瞪著兩人道:“在大當家面前呢,吵什么?!”

趙瑜坐在一旁,看著他們爭吵抬杠,笑道:“不礙事!你們繼續。”停了一停,卻問第一個參謀道:“島中就有港口,為何要從灘涂登陸?”

那參謀不假思索,指著港口說道:“港口中有兩個可屯兵的大宅院,不遠處的山丘上又有個寨堡。如果在港口登島,敵方從宅院中攻出,寨堡中又用石?攻擊船只。那時前后無路,必定會慘敗。”

“石??”趙瑜笑了,道:“你想得太多了,不可能會有的!”

“沒有石??”那參謀回頭看看沙盤,“那趁夜突擊就不是難事了……”

年輕得過分的參謀們又開始低頭討論,趙瑜不想再打擾,他推開門,便要離開。這時,一陣敲擊聲由遠而近,趙文拄著拐杖疾步走了過來,把他的兩個親兵遠遠甩在了后面。

來到趙瑜近前,他遞上一張紙片,“二郎,這是剛剛從船行的明州分號送來的。”

趙瑜低頭看著被遞到手中的單子,“東珠、人參、貂皮、鹿茸……這到底是什么?”他皺眉問道。

聲音大了點,聚在沙盤旁的年輕參謀們皆抬起頭,向門外看了過來。趙文一看,便把趙瑜拉到院門外,壓低聲音道:“二郎,這是童貫派人來下的單子,說是明年送這些就夠了。”

“童貫?!”聽到這名字,趙瑜心中一凜。這兩年如果童貫需要什么海外奇珍,都會派心腹向良鄉船行下單子,趙瑜也會想辦法弄到給送過去。但現在這種情形,怎么還會伸手要禮。‘是緩兵之計?’他再次低下頭去,看那清單,“東珠,人參……怎么都是高麗貨?”

“不是高麗貨!”趙文卻搖頭,“只是高麗商人轉售罷了。聽明州分號的人轉述,下單子的童家管家說了,這些什物,得去高麗北面的出產地采辦方好!”

“高麗北面?”趙瑜在記憶翻找著那個方向的地理,‘遼寧?不,吉林!現在是女真人的地兒罷?要我派人去那里?調虎離山,剪其羽翼是這么玩的嗎?’他苦思不得其解,心中的猶疑不禁喃喃出口,“那閹貨在玩什么花樣?”

趙文也一樣想不通,這事看起來倒像剛剛幫忙升官,回頭來要報酬的,“二郎,看這意思不像要對付我們的樣子啊?”

“不是對付我們……”趙瑜咀嚼著趙文這句話,“啊也!”他突然一聲大叫。

“二郎!怎么了?……怎么啦!?”趙文被嚇到了,連忙問著。

趙瑜卻不理會趙文,口里不停念叨:“錯了!全錯了!全都想錯了!……也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主兒,怎會處心積慮的對付不過萬多人的蟊賊呢?真要看不順眼,歪歪嘴便是了,何必拿官位告身出來。要想調虎離山,一紙調令豈不比升官更簡單。”

“怎么會?”站在趙瑜身邊,趙文聽得一清二楚,難以置信道:“難道全都是誤會!?”

趙瑜回頭,把那清單舉到趙文眼前:“文兄弟,你可知這東珠、人參、貂皮的原產地是在哪兒?”

趙文當然知道,他與高麗商人打得太多交道:“是長白山!”

“沒錯!”趙瑜點頭冷笑,“是長白山!不過……”他咬著牙,從牙縫中一個字一個字往外迸著,“也是女真……更是契丹!”

“女真?契丹?”趙文茫然,女真他沒聽說過,但契丹卻不會不知。但這童貫怎么會跟遼國拉上關系。

“正是女真、契丹!”趙瑜沉聲道,“文兄弟,你該記得罷……兩年前,童太尉可是出使過遼國的注1。”

“嗯,俺是記得!”趙文點頭。那年,當聽到一個閹貨竟然代表大宋出使北朝,大宋官民無不驚笑,丟人丟到契丹去了!這件事,哪個宋人不知。但這跟童貫的要求又有何干。

“那你可知,神宗皇帝曾有遺訓,恢復幽薊者王!”

趙文愣住了,目瞪口呆,好半天才擠出句話:“他是宦官!”卻是聽明白了。

“閹人就不能想做王嗎?”趙瑜輕聲問。是的,童貫想稱王,日后他也的確如愿以償。但是,現在,他心中的這點野望,除了他自己,也只有來自后世的趙瑜方知。

趙文不信,道:“自檀淵之盟后,大宋與契丹已百年無戰事,天下承平已久。如何會擅起戰端!”

趙瑜冷笑:“當今官家是個好大喜功的,西邊連年征戰便是一例。如有奸人攛掇――比如童太尉,如何不會對遼國開戰?別忘了,官家可是神宗皇帝親兒子,替父完愿那可是孝啊!”

趙文幾乎要被說服了,卻猛地抓住一個破綻:“就算朝中要收復河北故地,也不會派童貫去罷?!”

“不派他派誰?”趙瑜反問道,向趙文解釋著:“童貫在河西有拓土之功,西軍上下都從他號令。且他在朝中號稱?相,執掌樞密院,天下兵馬泰半在他之手,如要恢復幽薊,為帥的必然是他。他身為閹宦,已位極人臣,財帛使用不盡,又無須考慮子嗣后代,所想的,也只有青史留名一事罷了!”

他逼近趙文,盯著他的臉,陰聲道,“你想想,從古至今,三代以下,雖有廢立天子的閹人,但可曾有過胙土封王的宦官?……童貫想做第一人吶!”

“這……這……”趙文結結巴巴地說不出話來。只覺得匪夷所思,但細細想來,竟絲絲入扣,言之成理。“那他找我們作甚?”

“童貫想用我們啊!”趙瑜轉身西顧,咬牙切齒,“真多虧了蔡倬、蔡京!”

接下來的數日,趙瑜一直陰著臉,郁郁寡歡。蔡婧幾日來一直寬慰著他,卻毫無作用。

原來的算盤全都廢了,童貫既然想借助良鄉船行的航路聯絡女真,打探契丹內情,那就絕對不會再動衢山分毫。就算趙瑜去散出留言,翻出童貫當年的老賬,童貫恐怕也不會放在心上。除非趙瑜派人去汴梁,當面拒絕童貫的要求,直接打他的臉,才有可能達成趙瑜的初愿,但這又違反了他因勢利導,順水推舟的原則。現下這般已脫出了他預計軌道的局面,對他的計劃是個極大的打擊。

不過,最被打擊的還是信心,他一向自負才智,也僅在章渝手上吃了點小虧,但在最后依然得償所愿。不過這次,他卻是從頭到尾都判斷錯誤了,早前他還對趙文說過不要太看得起衢山,但現在,他的一切誤判,也都是因為太瞧得起自己了,不然,在趙文趙武升官時,他就該想到事情發展已偏離了方向。

接下來該怎么辦?是繼續等待時機?還是主動點,派人去州中、路分,散布對衢山不利的流言?或是更干脆些,編些謊話,把衢山軍民都騙下水算了?

趙瑜搖頭,都不合適!等待時機,太過消極;派人傳播流言又太耽擱時間;對衢山下面的軍民說些謊話到是挺簡單,但只能騙上一時,日后被拆穿,對他名聲和威信都是很大打擊,不利于他的野心。

該如何做呢?趙瑜猶豫著。

“繡姐……”云雨之后,趙瑜輕輕撫摸著陳繡娘的健美而彈性十足的嬌軀,突然開口。

陳繡娘嗯了一聲,仍緊閉著眼享受著事后的余韻。她與蔡婧有心結,所以很少回觀音山主寨,今次回寨,卻是因為聽說趙瑜這幾日心情不好,從新兵營過來探視的。

趙瑜斟酌著言辭,蔡婧是他的正妻,趙瑜心有顧忌,一直沒有完成最后一步,但他和陳繡娘卻早早的有了親密關系。既然有了夫妻之實,有些話問問也無妨。“繡姐,如果有一天我要再次舉義,你會不會跟著我?”

陳繡娘身子一繃,睜開雙眼,“是為了莆田鄭家嗎?”

趙瑜一驚:“繡姐如何得知?”

陳繡娘翻過身子,趴在趙瑜胸口,咬著他耳朵,“與衢山有仇的,也只有鄭家罷!二郎你每年給他們送那么多買路錢,不就是為了不讓他們有防備嗎?有點見識的人都猜到了,只是沒說出來罷了!”

“這我知道!本就沒想瞞著人。但下面的人會跟著我嗎?鄭家是有官身的!若是攻打鄭家,可是造反啊!”

“就算別人不跟,我也會跟著。公公和阿姑的仇,不能不報!”

趙瑜摟緊了陳繡娘,身上心中都暖暖的,幾日來的郁氣在懷中女子的溫言下,一點一點的散去。她的話提醒了他,幾乎都要忘了,其實他與鄭家是有殺父、殺母以及殺兄之仇的。師出有名,不正是指這個嗎?

過了一日。趙瑜找來趙武,劈頭就問:“如果我要出兵攻打鄭家,你可愿為前鋒?”

趙武一下跳了起來,大喜道:“終于要動手了?!”他搓著手,“等了三年,來往福建都要受氣,早忍不住了。二郎你說罷,什么時候動手?!”

再問陳五。陳五抱拳:“某等大當家這句話等了很久了。老當家和大郎的仇當然得報!”

知道了陳武和趙武的想法。趙瑜又把島上的主要頭領都喚來私下詢問,本想先一個個事先說服,卻沒想到剛一開口,就立刻得到肯定的答復。

“早就在等了!還以為老當家的仇,大當家給忘了!”

“鄭九那直娘賊的老匹夫,害了老當家,卻當上了都巡檢,他娘的,憑什么啊!”

“俺們還沒官做,他倒舒舒坦坦的當了大官!”

“早該滅了鄭家,這幾年送了多少買路錢,定要拿回來!”

雖然每個人的出發點都不一樣,但結果卻是相同,沒有一人反對。

就連馬林溪,也沒有一句反對的話,只說道:“如果有了我的船,對上鄭家還輸了,那肯定是大當家你的責任!”

趙瑜想不出這些人為何同意得如此痛快,提醒道:“這可是造反啊!”

“先造反,再招安!正好可以弄個大點的官做!大當家你也可以不用再藏頭縮腳的了!”

“大當家這幾年不停的練兵演武,修船造炮,不就為了今日!只要不是瞎子,寨里誰人看不出來?”

“造反又如何,想我浪港水寨,橫行東海,對上官軍,大仗小仗數十次,寨中幾曾敗過一回?!現在島上軍力是三年前十倍都不止,又有哪支官軍水師堪我衢山一戰!”

“原來如此!”最后一人的說法,終于讓趙瑜明白了。因為沒有敗過,除了趙櫓趙瑾,也沒人付出血的代價,從浪港寨時代過來的頭領們都不把造反當一回事。在他們眼里,所謂造反不過是要官鬧餉的手段,又不用把腦袋拴到腰帶上拼命,鬧上一鬧又有何妨!

“要早早問過,二郎你也不用費那么多周折了!早就能出兵攻滅鄭家了!”坐在書房中,趙文嘆道。

“嗯,是我的錯!”趙瑜道,“不過,不是問不問的事,而是我心態上有問題。……文兄弟,你可記得,當初為了說服爹爹同意出兵昌國,我們費了多少手段?”

趙文點頭,他打理賬簿的本事,還是趙瑜當時一把手教出來的。“當然記得。”

趙瑜陷在記憶中,雙眼沒有焦點的看著前面,“那時,有爹爹和大哥在上壓著,我不得不做手腳,使計謀,逼他們同意出兵。但現在我可是衢山之主,還要顧忌來、顧忌去,算計著對手,思量著下面的反應,但若是換作爹爹,他一聲令下,又誰敢不從!”

“從今以后,這個瞻前顧后的毛病,我要改一改了!要成大器,還是主動點,勇往直前的好!”

“文兄弟,傳我的命令,把在外的海船都召回來,十五天后,我要兵發莆田!”

是夜,海風吹拂,半月高掛。

衢山外海上,兩艘海船熄著燈火,緩緩而動。

望著遠處觀音山頭的一點烽火,鄭凌走上甲板:“慶叔,到衢山了!?”

鄭慶答道:“正是!”

注1:政和元年,徽宗遣使賀遼天祚帝生辰。以鄭居中為正使,童貫為副使。

注2:《宋史童貫傳載:‘神宗遺訓,能復全燕之境者胙本邦,疏王爵。’童貫因此封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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