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帝國征服史 第十一章 孤舟(上)
完顏謀衍興奮異常。他用雙腿控著馬,一邊呼喝著,一邊挽起了角弓。前面的敵人越來越近,就快要到弓箭的射程了。
第一輪攻擊,只求混亂敵人的陣型,真正的作戰是沖入敵陣才開始的。完顏謀衍謹記父親的言傳身教,他的弓箭正要把混亂帶給敵人。
還有六十步!
哥哥活女率領的第三列剛剛橫過敵軍陣前,帶起的一陣塵煙剛好模糊了敵人的視線。手指一動,搭在弓上的雕翎箭已經對準了前方。
再近一點……謀衍想著。就算隔著三四十步,但東海人站得如此緊密,只要把箭射出去,就肯定不會落空。這是他第一次上戰場,但他的射術卻在與他同年的族人面前數一數二。騎著快馬,射中十余步外飛奔的兔子,大人們都很少能做到的事,對他來說,卻是常見。
四十步!
完顏謀衍與其他幾十名女真騎兵在馬上一齊挺起身,掌中的角弓已拉成滿月。正在他們將要把箭射出去的那一刻,只聽得東海軍陣中,一片鼓聲伴著絲弦的嗡鳴,十幾匹戰馬慘嘶著人立而起,把背上騎手摔倒了地上,其中就包括完顏謀衍。
當他從暈眩中清醒過來,便看見方才與他一起彎弓搭箭的族人,在連串的弓弩弦響中,躺到了一片。而他的左腿,被壓不住掙扎的坐騎之下,已經沒有了任何感覺。
“謀衍!”完顏活女大叫著,他的弟弟與二十幾個親近兄弟都躺倒在敵軍陣前,第四列騎兵在東海人的一陣箭雨下,損失了近四成。而第一列騎兵這時已經繞回,他們驅著馬想要上去救援,但東海人的弩弓仿佛沒有止歇,只要沖上去的,便立刻被射倒。
這些女真人從起兵到現在,還從沒見識過如此密集的箭陣。在箭雨中。想多沖上幾步,都是奢望。不過,陸賈對眼前的戰果并不滿意。兩輪攻擊,六波箭雨,就只射倒了三十人,而且這還是距離四十步的抵近射擊!
這騎兵真不好對付!陸賈咂著嘴。倒吸一口涼氣。他們排得太分散,跑得又快,就算計算了提前量,命中率仍低得可憐,而且這些女真騎兵,多是因為坐騎受傷才倒下,他們自身好像都只受了點摔傷。
不過一下喪失一成多地兵力。卻沒有給東海軍陣帶來任何損傷。陸賈看著百多步外地女真騎兵。猜想他們會如何反應。
聰明點地。就該撤退。不過若是想來送禮。那俺也會笑納地。
不過。雖然女真人那里好像發生了些爭執。但當幾個都頭自作主張把箭雨灑向他們那里地時候。女真騎兵便齊齊調轉馬頭。逃向遠處。
城上、城下一陣歡呼。陸賈這時一揮手。指著那群被拋棄地女真騎兵:“把他們地首級給俺砍下來。掛到城頭上去!”
宣和元年四月初五。庚辰。西元1119年5月15日
入夜后。海風漸漸清冷起來。吹在身上。微微感著點寒意。巡海船兩側地十只輪槳擊打著水面。啪啪作響。
坐在甲板上,背靠著主桅,吳杰伸了個懶腰。仰頭看了看天頂處、在薄云中時隱時現的北斗七星,默算了一下時間,已經是戌時的樣子。“還有兩個時辰……”他心中叫苦起來,到了四更天,才會輪到大副楊崇來值夜。
這幾天,因為偷渡上島的數百女真騎兵,挨了訓斥不說。天天在海上來回巡視,心中早已煩躁透頂。底艙里踏著車輪的奴工,還可以輪流下船休整。但他們這些船員就只能吃住在船上。
雖說船上的都是積年的老水手,在海上一兩個月不著陸地也沒什么關系,但那畢竟是在一望無際的海上,每天看到的風景總是在變幻著,哪像這巡海船,就是這么一條六七十里長地水道,每天十二個時辰來回四趟。日夜不休。若是能遇到幾個渡海的女真人。讓他們放松一下也就罷了,但那些女真人狡猾得很。算準了他們巡視的時間,偷空來回傳遞信息,絕不讓他們抓到現行。
“等罷!等你們全軍來攻地時候,俺會可以好好招待你們一下的除非你們不過海!”吳杰磨著牙,心里惡狠狠的發著誓。
突的,吳杰莫名的感到一陣心悸,他一驚,連忙站起。一鉤新月此時正被云層遮擋,海面上黑黢黢的,什么也看不清。但他清楚的感覺到,周圍的空氣有股說不出的怪異。
吳杰不是個聰明地人,就算多次參加軍中的識字班,但到現在為止,認識的字也沒有超過三百。若非如此,以他當年跟隨趙瑜參加昌國之戰的老資歷,也不至于弄不到一艘巡洋艦。不過,有一點他是遠超常人的那就是對危險的直覺。只要感覺到哪怕一點危險,他的神經就會立刻緊繃起來。
吳杰相信他的直覺,這種直覺幾次救過他的性命,他一跺甲板,大聲吼道:“把所有人都給我叫起來!”
話音未落,只聽著陸地岸邊一陣刺耳地號角,從后方數里外,到前方遠處,一片吶喊聲響徹。一點、兩點、三點,百十點火焰自岸邊亮起,飛快地向海峽中
飄來。
“出什么事了?”聽到喊聲,大副楊崇慌慌張張地沖上甲板,這些天他都是和衣而臥,根本睡不安穩。
“是女真人要渡海!”吳杰冷哼道。
“陸督不是說初七女真人才會來嗎,怎么初五就來了?”楊崇邊問,邊向船邊走去。
“誰他娘的知道!”吳杰罵了一句,“既然女真人想在我們眼皮底下渡海,就給他們一個教訓!”
“……不,這些船的目標是我們!”楊崇鎮靜下來后,對著海面死盯了幾眼,很快便看透了眼前的形勢,“女真人對我們的巡邏時間早已計算清楚,他們不應該在我們面前渡海。而且渡海也不需要點火。更不需要燒這么旺他們是想要用火攻來對付我們!”
“火攻?”吳杰搖頭不信:“我們又不是在港中,更不是在內河下游,他們玩火攻能燒誰啊?”
“女真人又不是在海上過活,他們世居內陸,能想到在水戰時用火攻,已經難能可貴了。”楊崇突然話音一頓。貌似想通了什么,恍然道:“啊,我明白了!”
“明白什么?”
“明白為什么陸督推斷得是初七,而女真人卻提前了兩天出動了!”
“為什么?”吳杰問道。
楊崇道:“這條海峽,每當起潮的時候,海水涌進海峽水道,浪大濤急。只有初七、初八、初九這三天潮水比較小,水面平靜,易于渡海。所以陸督才會這么推斷。”
吳杰點著頭:“沒錯!”
“但每日潮漲潮落。我們東海人當然無人不知。可是那些女真人、契丹人,他們世居內陸,會考慮潮水的事嗎?”
“……說得好像有些道理。”吳杰不得不承認楊崇的說法有理。輕視敵人要不得。但把敵人想得太聰明也不太好。
“女真人比預計提前的事可以不論,”楊崇又道:“現在關鍵地是,既然他們這里用火船來圍堵我們,在其他地方肯定已經開始渡海了女真人絕不會浪費時間。”
“渡海了?!”吳杰興奮地咬起牙,“太好了,就等著你們了!……加快速度!把什么火船、木筏的嗎,全都給俺轟翻掉!!”
“不,最好不要!”楊崇連忙阻止,見吳杰拿眼瞪他。忙解釋道,“陸督不是說過,要放女真人上島嗎?他不是命我們看到女真人地大部隊,只要裝模作樣的阻礙一下,讓他們不起疑心的渡海就足夠了嗎?既然女真人放出了火船,我們干脆就躲著火船走一陣,放幾炮,然后退走就行了。女真人不會懷疑,我們也可以完成陸督的命令。”
吳杰臉色難看起來。在甲板上呆站了半刻,看著巡海船前后兩處,漸漸圍起了成片地火焰,他才一跺腳,轉頭下艙,丟下一句話:“這里交給你了!”
“船長!你下去檢視炮組嗎?”楊崇在后面喊著。
“檢視他娘!”船艙中傳來怒氣沖沖地聲音:“俺去睡覺!”
宣和元年四月初六,辛巳。西元1119年5月16日
黃昏時分。
海峽中,一艘長約五丈的木船在海面上乘風破浪。修長精致的船身,穿梭在周圍數百具木筏之間。顯得格外突兀。完顏婁室和他的麾下幕僚、親衛幾十人就在這艘船上。雖然自幼已習慣于馬背上的顛簸。但他們卻沒有一個能適應海上的風浪。伏在船幫,向外嘔吐者為數眾多。只有婁室一人。雖然臉色同樣蒼白,但
他卻手扶長槊,在船頭站得筆直。
槳手們把船槳劃得飛快,二十支槳葉在水中倏起倏落,如同一對對翅膀,每一次扇動,船身便能前出十數丈。無人吝嗇氣力,手臂上的一條條肌肉都開始不住顫抖,但仍沒有人慢上半分。雖然由于火船的威脅,東海人的車船現在已經不敢再深入渡海地隊伍中。但在海上多留一刻,就多一分危險,這艘船上載的是完顏婁室,若是他出了意外,沒了軍中主帥的隊伍必敗無疑,而他們這些槳手也沒一個能活。
不過一刻鐘地工夫,木船便橫過了一里寬的水面,剛在灘涂邊停穩。完顏婁室當先跳下,向島中走去。
“爹爹!”看見父親從沙灘上走來,完顏活女重重的雙膝跪倒,匍匐在地上。
“起來罷!”完顏婁室嘆了一口氣,“謀衍的事,就不必再說了,這也是他的命!生老病死,本就是命中注定,強求不來的。”他平平靜靜的說著,臉上的悲戚卻掩飾不住。
“爹爹!那幫東海人可是把謀衍他們……”
完顏婁室搖著頭:“你拿起刀槍要殺人,自然也會被別人殺。想想每次戰后,掛在我軍帳前的人頭難道還少了嗎?”
“……”完顏活女無言以對,只能低聲嗚咽。
完顏婁室抬手把長子扶起。嘆道:“女真男兒本就該死在馬背上,總比死在床上好。就像海東青一樣,只會在飛上天地時候死去,絕不會死在窩里。”
“難道謀衍的仇就這么算了?!”
“怎么可能?!”婁室的臉猙獰起來,“他們一個也別想活!”
宣和元年四月初七,壬午。西元1119年5月17日
午后。
女真人地大部隊已陸續出現在城外。完顏婁室的萬戶旗。還有十幾面千戶猛安旗,一面接著一面的進入長生守兵的視線。在離長生鎮三里的地方,金軍開始安營扎寨。被數萬人圍起,小小的長生鎮,宛如茫茫大海中地一葉孤舟。
但在長生寨議事廳,無視接二連三前來稟報軍情的守兵,長生島上幾個主要的文武官員依然穩穩當當繼續著軍議。
“黃主事!”坐在中央主位上,陸賈向黃洋詢問,“女真人是否都上了島?”
“稟都督。”黃洋拱了拱手,剛剛親自潛去對岸了一次偵查的他,額頭上的汗還沒來得及擦去:“只有南北信口的兩個女真大營還有各留有一面猛安旗。其余一萬多兵都已經在島上。”
“民呢?”陸賈又問。
黃洋皺眉搖起了頭:“這就說不清了。不過從金人使用的木筏數量,以及時間上來計算。登島的民應在萬人以上,但絕不會超過兩萬。”
“弄這么多民上島,女真人是打算用蟻附攻城的辦法嗎?”蘇昆皺眉問著。上島人數越多,后勤地壓力就越大,此事完顏婁室不會不知。如果只是造攻城器械,兩三千民也就夠了,而現在運這么多民上島,明擺著是要把他們當作消耗品。
“當然!”黃洋點頭肯定蘇昆地推測。“驅民蟻附本就是契丹慣用的攻城伎倆。而完顏婁室手上,可是有不少契丹人。”
陸賈冷笑出聲,“看起來女真人頓兵保州城下地一年時間,沒有白花啊!至少受到教訓,開始向人學著如何攻城了。”
“都督莫要小覷女真人。”黃洋正色道:“完顏婁室智勇雙全,比起完顏撒離喝注1那白癡強得太多,見前人在攻城時吃過虧,就不會再重蹈覆撤。雖然蟻附是最笨攻城法,但以婁室手下民的人力。足以給我們帶來很大的麻煩。”
“我沒有小瞧女真人的意思,只是對我軍的實力有足夠的自信罷了。以鎮中現在的兵力,保住三里多長的城墻也許有些難度,但只要退守內堡,他們的兵力再多一倍也別想攻下來。”陸賈淡然說道。搖了搖頭:“不說這些了,既然完顏婁室地大部已經登島,水軍也該動一動了。”
“當真!”吳杰跳了起來,大喜道:“這兩天,弟兄們眼睜睜看著女真人的筏子在海上擺渡來擺渡去。早憋了一肚子火。只要是對付女真人。要俺們打哪邊都成。請都督明示!”
陸賈取出一枚銀令箭:“吳杰!自今日起,由你統領四艘巡海船。把海峽水道給我封住,絕不允許上島的金人再得到半點糧草。”
吳杰單膝跪倒,雙手高舉過頭,接過令箭:“下官接令!”
陸賈遠望城外,咧嘴冷笑,白牙森森:“近三萬張嘴要喂,我倒要看看,完顏婁室究竟有什么辦法,把他們的肚子給填飽!”
注1:完顏撒離喝:漢名完顏杲這個名字與金太祖阿骨打的五弟斜也的漢名相同曾統兵攻打鄰接高麗的保州,數月不克,竟發信向高麗求助。而高麗人獅子大開口,想把保州獨自吞下,其事遂寢。而后阿骨打發兵增援,方才把這座邊境小城攻下。 大宋帝國征服史 第十一章 孤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