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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恩浩蕩(上)》第10章
第九章

  好動的祁天樂根本待不住屋裏,休息不到兩天便偷偷溜出府玩,一點也沒有身為孕婦的自覺,更忘了自己現在是貴妃身分,這樣的舉動有多危險。所幸有隨身侍衛前後跟著,倒也沒事,但宮裏待久了,體力不如以往,不過是一個晚上貪看月景、吹了冷風,便染了風寒,病奄奄地躺在床上。

  加上她懷有身孕,太醫不敢下猛藥,僅能依她體質調配溫補藥方,以驅寒解熱的方式加以調理。

  然而病體未愈的她偏偏這時候才開始害喜,嗯心反胃的吐個不停,越是吐就越吃不下,吐到無物可吐時,就直嘔酸水,這樣折騰下來,原先豐腴的臉蛋因而消瘦了不少。

  看到伺候的娘娘瘦到面色蒼白,孕吐不斷而神色憔悴,隨行的太監、宮女個個焦急不已,深恐自己人頭落地。。尤其是任公公,氣急敗壞的聲音越來越高昂,「哎喲!紫衣丫頭,妳快來瞧瞧是怎麼一回事,娘娘的氣色越來越差了,吃什麼吐什麼,妳快想想辦法,要是娘娘的身子一直這樣下去,皇上怪罪下來,大夥兒都別想活命。」

  「公公別心急,女人懷孕都是這麼過的,太醫開了補藥,先吃幾帖再看看。」

  風紫衣嘴上說的輕鬆,但心裏著實憂心又心疼,時時刻刻盯著因妊娠而苦的貴妃娘娘。

  其實伺候天樂這事不該落在她頭上,但她跟祁天昊都擔心會有人想害天樂,所以當初就跟任公公堅持,天樂住在祁府時,伺候天樂的貼身丫鬟得是祁家的下人,剛開始時任公公是反對的,後來因為較為欣賞她,才答應由她親自伺候。

  「妳叫我別急,妳還有沒有良心呀!我們娘娘可是金枝玉葉,懷的又是身分尊貴的龍子,若有個閃失,這可怎麼辦呀!」高昂的聲音再起,片刻不肯休息。

  任公公捏起蓮花指,扭臀跺腳,喳喳呼呼地擺手搖首,坐立難安的來回走動,上至御醫,下至宮女,他全給罵遍了,無一遺漏。可他還是不滿意,凡是祁府的僕從婢女,他見一個罵一個,沒人能逃過他的毒舌攻擊,個個被罵得體無完膚、羞於見人。

  「任公公,吃口我們朱雀城才有的桂花釀,靜靜心、平平氣,瞧您急得眼角都生出細紋了。」風紫衣以他最在意的容貌轉移他的注意力。

  「娘娘她… … 」哎喲!真有細紋嗎?抹些玉露膏不知道能不能挽救。

  任公公急忙輕按眼睛四周,就怕長皺紋,神經質的動作宛如愛美女子。

  「娘娘鳳體是否安康,我和您一樣憂心,可您若不先心平氣和地照顧自己,又哪來的餘力伺候娘娘?」

  聽她說的有幾分道理,稍微平靜下來的任公公啾了她一眼。「妳這丫頭挺有見識的,當個丫鬟著實可借。」

  「蒙公公和主子不棄,紫衣盡力而為,不敢有一絲懈怠。」她謙虛地說道,只想著多轉移他的注意力,別再擾了府裏的安寧。

  說來,這傢伙可比天樂更難伺候。「以妳的能力在宮裏當差,一定深受重用,要不要我帶妳進宮 --… 哎呀!我的好主兒,怎麼又吐了?!快快快,快拿椰子水給娘娘漱口。」真是要命喲!這回去怎麼跟皇上交差啊。

  祁天樂睡得不安穩,一陣反胃,翻身又是一吐,急得頭髮快白了的任公公趕緊上前要扶。

  「任公公,我來吧,娘娘未入宮前都是我在伺候她的。」怕這身子比女人嬌貴的公公會越幫越忙,風紫衣快他一步搶先扶住好友。

  一聞令人作嘔的酸氣,任公公連忙點頭,掩著鼻退開。「好生照料著,別摔著娘娘。」

  「是的,公公,您往後退一點。」她苦笑。這天樂呀,難得見她這般安靜,叫人看了心裏不舍。

  「妳呀!紫衣丫頭,我是看妳手腳靈巧才讓妳伺候娘娘,妳可得用心點,不要起壞心眼… … 」怕人家說他奴才不像奴才,盡在一旁享福,任公公特意揚聲交代。

  宮裏不用多想也知是太監宮女最多,正得勢的他細皮嫩肉的,可見從未做過什麼粗活,一張嘴吆喝一聲,多得是代勞的人。所以說他是命好,面相生得好又能言善道,只要哄得主子們開心,豐厚賞賜隨之而來,地位也水漲船高。

  既然在宮裏就享福慣了,出了宮,他也沒打算自己來。

  「小任子,你吵得我頭都疼了,一邊站著去,別再開口了。」整個屋子就他一人的聲音。

  氣虛的祁天樂靠著風紫衣,臉色偏白地扶著額,雖然聲弱些,卻不失貴妃威儀,以命令的口吻阻止太監的喋喋不休。

  「是,娘娘。」守著宮中規矩,任公公退到門邊,等著主子召喚。

  此時有數名宮女端著早膳前來,其中一名名喚彩霞的帶頭宮女先以銀針試毒,另一名帶頭宮女明月才命其他宮女將膳食一一擺放上桌。

  當彩霞在盛鮑魚乾貝粥時,明月刻意看了風紫衣一眼,瞧對方視線往粥上一落,趕緊垂目低頭,怕與之目光相對。

  風紫衣心中留了底,準備晚點讓祁天昊查查這宮女的背景,要不就把她調走,當然,在做這件事之前,先讓天樂吃東西比較重要。「怎麼又是這味道?拿走、拿走,本宮不吃!」祁天樂耍著脾氣,連看也不看,就發著火要人將早膳端走。

  「娘娘,不吃點東西,身子骨怎麼消受得了?多吃點,別讓人看了心疼。」風紫衣輕聲哄著。

  簡直跟小時候一模一樣,一說要吃藥便耍賴裝睡,沒半絲長進。

  「人家就是不想吃嘛!我… … 嗯!好想吐… … 拿… … 拿開… … 」一說完,她又吐了一口酸水。

  連忙以盆子盛接的風紫衣輕撫她的背。「不吃不行,瞧妳連膽汁都吐出來了,再這麼下去,心、肝、肺全嘔了一地,裝也裝不回去。」

  知道她性格,她故意嚇她。

  「紫衣…… 人家真的吃不下嘛!」祁天樂眨著盈滿水氣的眸子,懇求著。

  她硬起心說:「裝可憐也沒用,多少給我吃一點,不顧著大人,肚子裏那個小的也要吃飯,妳這個狠心的娘想餓壞孩子嗎?」

  「可是我現在只想吐 … 」撫著孕育皇子的小腹,祁天樂臉上泛著為人母的慈光,剩下的抱怨因此吞回肚裏。「娘娘,就吃幾口,妳就忍耐一下,記住紫衣的話,為母則強。」她必須為孩子保重,更必須為了這些關心她的人保重。

  「為母則強… … 」她小聲的念著,雖然還是很難受,卻不再拒絕,「好吧,那妳喂我,總不能什麼都不吃。」

  「嗯,這才乖。」她大概是當今聖上外,唯一敢摸貴妃頭的丫鬟。

  風紫衣一使眼色,彩霞便端來八分滿的鮑魚乾貝粥,體貼入微的風紫衣接過,一口一口吹涼,這才送入祁天樂微歐的檀口,慢慢地餵食。

  只是那幾乎吃不出腥味的鮑魚乾貝粥一入口,祁天樂的表情立即一變,難受地捂喉欲吐。

  雖然在風紫衣嚴厲的目光下她勉強吃了半碗,但吐出的量也差不多有一半了,讓人看了萬分不舍,卻又無法代她忍受孕吐的難過,只好看她邊吃邊吐,最後再安撫她多睡一會。

  「這可怎麼辦才好… … 」風紫衣喃喃念著。自走出房門,她的眉頭就不曾舒展,憂心仲仲,絞盡腦汁就希望能減輕天樂的痛苦。

  可畢竟她是未出閣的姑娘,沒法體會身懷六甲的感受,府內的大娘大嬸都是苦命人,生孩子就像下蛋一樣簡單,哪有人嬌貴如她家主子,懷個龍胎像要她的命似的。

  此時面對她走來一名雍容婦人,見她失神的樣子,輕柔的搖了她的手臂一下。

  「紫衣丫頭啊,什麼事怎麼辦?瞧妳念念有詞、恍恍惚惚的連路都不看了。」

  「呃!夫人,紫衣給您請安了。」她福了-福身,態度恭敬。

  風紫衣的神態有別於對方涓心的態度,因為她對人向來是只看心性不看身分,方涓心不值得她的尊敬。

  迎面走來的婦人,是祁老爺的元配,祁天昊、祁天樂的親娘,常年茹素禮佛的大夫人梅瑛嬿。

  「免了,不用多禮,自家人還客套什麼,難得見妳一臉愁容,是府裏誰又給妳找麻煩了?我替妳說說他們。」雖說她平常不理事,但那是知道紫衣做得好,況且天昊那孩子也信任她,她便更一心向佛了。但若幾個玩性太重的主子給丫鬟找麻煩,她這大夫人的面子還是用得上的。

  風紫衣微微苦笑。「不是主子又闖禍了,紫衣是擔心天樂小姐的身子,她的狀況不太好。」

  「又吐了?」一提到她的貴妃女兒,祁夫人也眉頭深鎖。

  「嗯。」蠔首一點。

  「這孩子平時一向活潑,現在這樣也真是難為她了… … 啊!我差點忘了,這兒有個方子,妳讓人去抓來熬給她喝,當年我懷她和昊兒時也折騰得半死,全靠這個方子,撐過那段嚴重害喜的時日。」

  「真的這麼有效?」原來有這種東西。

  「那當然,別煩惱了,藥方在我房裏,妳跟我去取。」

  風紫衣連忙點頭,跟著梅瑛嬿拿到藥方後,還謹慎的先問過太醫方子是否妥當,而後才囑咐下人買回藥材,在屋前興起藥爐,依照梅瑛嬿交代的,熬煮三個時辰,寸步不離的就守著那湯藥。直到天色趨暗,小火慢熬,煙氣嫋嫋上升,濃而清甜的藥香味不斷散發,湯藥滾動的沸騰聲輕輕響起,藥差不多快要煎好了。

  「紫衣,妳在幹什麼,我來幫妳好不好?」看起來好像很好玩。

  閑著沒事做的祁天喜突然出現,一把搶過蒲扇,大力地朝藥爐褊風。

  「慢!慢!慢!天喜,妳要毀了我這爐藥呀!」看星火紛飛,風紫衣嚇了一跳,連忙制止。

  「人家想幫忙嘛!大姊… … 呃、娘娘整天病奄奄的,沒有一絲元氣,我想她快點好起來。」祁天喜天真的說著。

  雖說她跟大姊同父異母,但比起不親近的親娘,大娘跟大姊對她還比較好,況且她娘總說她跟哥哥是不爭氣的孩子,生他們一點用都沒有,她打小到大都是紫衣跟大房的人陪著的。

  「好好好,那妳在旁邊看著就好,若是火大了,妳提醒我一聲。」就像對天樂一樣,風紫衣輕聲安撫著。祁天喜還是孩子心性,當煎藥是件有趣的事,即使手中的扇子被拿了回去,她還是用蔥白小手輕褊,好像有了她的幫助,藥會更快煎好。不一會,祁天喜期期艾艾的開口,「那個 --… 紫、紫衣… … 」

  「小姐是不是又想偷溜上街了?」她心裏想些什麼全寫在臉上。

  被看穿了心事,祁天喜心虛地一吐粉舌。「哪-- … 哪有,我最近都很乖,不信妳問玲瓏和妍兒。」

  一旁的兩個丫鬟不約而同的撇開臉,一個看著樹上的鳥窩,一個低視落葉中的螞蟻,沒人肯挺身作證。

  「小姐,該收收玩心了,妳這年紀都該嫁人了。」驀地,風紫衣想到人品還算不錯的金准之。

  其實有個人照顧天喜也不錯,金准之這人是沒定性了點,但看得出來他對天喜是真心的,要不,照他那個性哪會到現在還不肯離開祁府,即便是受她刁難也是暗吃悶虧,不敢多說什麼。

  「我才不嫁,我要一輩子陪著紫衣… …啊!好燙、好燙,我的手… … 嗚… … 嗚… … 好痛… … 」就在她嚷著不嫁之際,揮動的小手碰到高熱的藥爐,幾根纖指當下燙得又紅又腫,痛得嗚咽不已。這一喊痛,風紫衣和玲瓏、妍兒全圍到她身邊,又是檢視傷勢,又是輕哄,又

  是上藥的,把這嬌貴小姐伺候得無微不至。

  就在背著藥爐的主僕幾人專注在燙傷的部位時,沒人注意到有只手悄然伸向爐火,在熱得燙手的爐蓋被掀開又覆上的時間裏,一小撮白色粉末已融入藥中。

  無聲的腳步來了又走,這時風紫衣才想到藥已經差不多好了,她拿了個空碗盛藥。

  「好了,小姐,別哭了,都快當姨娘的人了,要給小外甥當個榜樣。」忙完了天樂的事,她想,就替天喜的婚事做準備吧。

  不知湯藥已經被動過手腳的她手捧熱碗,心裏還在盤算著怎麼為小姐作嫁,一手推開房門,越過托腮打盹的任公公,走向祁貴妃… …

  今年正當朱雀城多事之秋,才剛迎了正得寵的貴妃娘娘回娘家,不料,娘娘還來不及回宮,就在娘家小產了,除了皇子不保之外,娘娘更因此氣虛體弱,半昏半醒。

  此事連夜傳回京城,龍顏大怒,皇上命人速速帶回寵妃,並立即下令嚴辦此事,經由曹妃建言,為怕城主徇私,此案交由皇上親自指派的尚書大人審理,再由曹國丈陪審。

  三天前,尚書大人李德勤、國丈曹憚承來到朱雀城,不顧祁天昊反對,立刻先關了祁府的丫鬟風紫衣。

  照伺候娘娘的太監任公公所言,因為祁府堅持且看在娘娘的面子上,他才答應將貼身照顧娘娘之事交由風紫衣負責,此後,伺候娘娘的湯藥膳食皆由風紫衣接手,若說他有錯,只能說是怠忽職守,並非害娘娘小產的兇手。

  所以任公公被判三十大板後,立即起程回宮照料貴妃娘娘,以彌補其失職。

  而一群太醫堅持藥材沒問題,且不肯承認娘娘小產前,風紫衣曾經向他們詢問過一帖藥方,只說是奸人相害,最後太醫們人人被罰三十大板後,也立即回宮加入照料娘娘之列。其他隨行來到朱雀城的太監宮女則異口同聲說,風紫衣最後呈給娘娘的補藥,他們從取藥、煎藥到送藥通通沒碰過,李德勤罰他們重責四十大板後,一樣通通遣回宮。

  聽說,回宮的途中,一名叫明月的宮女跌落八裏坡,不治身亡,但城裏的大案子還沒審完,沒人有空理一個小宮女是生是死。

  風紫衣則是因為罪行重大,怕其串供,先行關入牢房,三天後再審。

  祁天昊心焦如焚,終於等到三天後。

  朱雀城雖是紅月皇朝的土地,但這些城主就像各地分封的王侯一樣,有審案之權,以祁府廳堂充作大堂並無不可,主審李德勤高坐主位,陪審曹憚承在一旁看著,祁天昊卻因需避嫌而插不上手。

  祁家上自主子下至奴僕皆在廳堂內外等候結果,一刻鍾前,風紫衣被宣上堂,一刻鍾後,她讓人拖進熟悉了十年的廳堂,跪在她走過無數次的地板,才三天不見,竟神形憔悴不已。見此,祁天昊極為不忍卻無能為力,他瞥了曹憚承一眼,見對方也是頗含深意看著他,他心裏暗暗喊糟。

  「不是我。」廳堂之上,一句鏗鏘有聲的辯解,萬般委屈。

  李德勤作足派頭,驚堂木一拍,怒斥,「好個賤婢,此事人證物證確鑿,由不得妳否認!」

  「什麼人證物證你拿出來。」風紫衣頭一抬,咬著牙問。

  「哼,來人啊,把人證物證呈上,本官要這刁婦認罪!」李德勤揮揮手,立即有人呈上東西。

  木桌上放著一個瓷碗、一包紙包,還有幾張寫有字跡的白紙。

  李德勤拿起瓷碗質問,「妳可認得這碗?」

  也許是含冤不平、也許是好友小產帶給她的衝擊,風紫衣竟然挑釁的笑了,「我認得,這碗下有個祁府的家徽。」

  李德勤有些得意,「沒錯,這就是妳當初呈給娘娘― 」

  「哈哈― 李大人不知道這碗祁府裏有上百個嗎?上呈娘娘?哈哈― 祁府連狗吃的食物都用這種瓷碗裝!」

  「妳… … 妳、妳這刁婦!」李德勤被她這一笑,氣得臉都紅了,觀望四周,見祁府的人也似在看他笑話,更為氣憤,「這碗是當初妳呈給娘娘的補藥碗,娘娘只喝了半碗藥便小產了,任公公一覺有異便讓侍衛抓妳,這碗是由任公公親自交由太醫,太醫亦確認藥裏給人下了打胎藥,妳還想狡辯嗎?」

  梅瑛嬿聞言一驚。這藥方是她親自交給紫衣的,她自己也吃過,不可能有問題,她想上前說話,卻讓兒子斕下。

  他搖搖頭,示意娘親看清局勢再說。

  「我沒有買過打胎藥。」大夫人不可能害自己的女兒,藥方不可能有問題,她得想想到底是怎麼回事。

  「哼,死丫頭還想辯解,那這東西怎麼說?」李德勤拿高方才木桌上放的紙包,一打開,裏面有白色的粉末。

  「不知道,也許是大人用的水粉吧。」她看了李德勤白得像牆的臉一眼,取笑的意思很明顯。

  李德勤的臉登時先紅後紫,「胡說,這就是被磨成粉狀的打胎藥,還是從妳房裏搜出來的,妳怎麼說?天滄藥房的掌櫃也作證,是個嬌小的姑娘跟他買的打胎藥,由不得妳否認!」

  他愛漂亮眾所皆知,但沒有人敢明目張膽嘲笑他學姑娘家用胭脂水粉,偏偏這丫頭竟當眾讓他難堪,哼,說什麼他也要把這丫頭往死裏送!

  「哈哈― 」

  堂木一拍,「妳又笑什麼?亡

  「對不起啊,李大人,我最不能忍笑了,我入獄三天,誰想在我房裏放東西,我哪管得著,另外這掌櫃可還說了什麼?不然僅憑一句嬌小的姑娘,就要定我的罪,那朱雀城裏的姑娘至少死一半,哈哈― 笑死我,朱雀城以後最大的墓地就叫姑娘塚好了。」

  「妳… 」他說不出反駁的話,因為他的確是叫人隨便問問掌櫃就好,回報的結果,他也沒細聽,

  「妳不用得意,看看這些是什麼?」他手一揮,剛剛那迭寫有字跡的紙全往風紫衣跟前丟,是那些太監宮女太醫被。打板子之前認的供,白紙四散,她卻一張都沒撿起。。「這些是人證,那些太監、宮女、侍衛都異口同聲,這碗從頭到尾是妳端的,藥也是妳煎的,就算妳否認買過藥,但能否認藥不是妳下的嗎?難道給娘娘端藥時,妳有假手他人?」

  假手他人?風紫衣蹙起眉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這藥方她是剛拿到就讓人去抓的,抓藥的人是玲瓏,她信得過。

  但她也的確沒離開過藥碗,除了-… 對了,除了天喜燙傷時,她的視線離開了一會,難不成有人趁機陷害她?是誰?

  「本大人問妳話呢,裝啞巴是嗎?」

  「我的確沒有假手他人。」

  「果然,犯人就是妳,毋需再審… … 」

  「等等― 」大聲一喝,跪在堂下的她目光清澈,神色凜然,叫人一震,「大人,你不問問民女的動機嗎?還是大人要替民女說說,民女何以加害打小一起長大的貴妃娘娘?」

  「這… … 」李德勤為難了,老實說他也知道風紫衣跟貴妃娘娘沒有利害關係,這問題他三天前想不出,現在也不可能想出來。

  在一旁握緊拳頭的祁天昊鬆了口氣,他相信紫衣只要咬緊這點,案情審理就會變緩,他就有辦法救她。

  不料,一直沒開口的曹憚承精光一閃,說話了,「這丫頭說的不錯啊,她這小丫鬟怎麼會有害娘娘小產的理由呢?這我也是想不通,還是:-… 妳說說妳熬藥的時候可還有其他人在嗎?」

  熬藥的時候,就她跟天喜、玲瓏、妍兒在一塊,不,這些人都不可能害天樂,一是她信得過,二是她們跟她一樣沒有理由。

  「妳可得想清楚了,也許是有人嫉妒別人好過吧,這種事在大戶人家最是常見,尤其是大房和偏房之間… … 」曹憚承點到為止,笑笑的啜了口茶。

  聞言,祁天昊一震,邁步走上堂前,「李大人,請容本城主說幾句話。」

  看城主上前,祁府裏的人都鬆了口氣,看來祁家大少爺想到法子救風紫衣了。可是李德勤有些不願意,「祁城主,不是本官不敬你,但你畢竟是關係人,這… … 」

  「不,我的意思是,這案子不用審了,貴妃娘娘小產一事,肯定是這狂妄的丫鬟所為!」

  此言一出,滿堂震驚,風紫衣更是不可置信的看向他,只是她的眼神再也對不上他的視線,也看不清他說話時的表情。他真是這麼想?

  曹憚承倒像是有些不高興的撚了撚八字鬍,不等李德勤開口便先插了嘴,「喔,祁城主此話怎講?難不成這丫鬟真有害貴妃娘娘的理由嗎?」

  「以證據來說,人證物證皆俱,便不必我多說,至於動機,這丫鬟早就言明瞭,不是嗎?」

  聞言,風紫衣握拳握得顫抖,「祁天昊你胡說,我有什麼動機?!」

  「兩個月前我由外返回朱雀城,這大膽丫頭當著眾百姓面前說想謀財害主,多得是人證,豈是本城主能作假的?本城主一時以為是玩笑而不察,想必這丫頭是怕貴妃娘娘礙著她的計畫,遂設計娘娘小產,要讓娘娘早回宮中,幫不了祁府,只是不料自己會惹禍上身吧。不過此事… … 本城主亦難辭其咎。」祁天昊字字沉重,像是無比痛心。

  「… … 難道你真的認為我是這種人?」跪在堂前,她一雙眼盯著始終不看她的他,聲音像是倏地被抽了生氣般無力。

  祁天昊沒有回她,只看著李德勤,「李大人,懇請您儘快對這不忠不義的丫鬟判刑,還我親妹、我祁府一個公道!」

  聞言,風紫衣更安靜了,比起之前不畏李德勤,勇敢替自己辯解時的樣子,現在她像是枯萎的花朵,不發一言,只有眼睛直勾勾的盯著祁天昊。

  李德勤抓住機會,驚堂木一拍,「風紫衣,妳這張利嘴可還有辯解?」

  搖搖頭,她仍是看著祁天昊,眼神裏的悲傷太明顯。

  於是李德勤高聲宣判,「風紫衣罪證確鑿,先行押入大牢,三日後斬首示眾!」

  風紫衣悲哀的想,如果他願意回頭,她就相信他一次,但他沒有,直到她被兩名壯丁粗魯的拖出廳堂前都沒有。在眾人驚呼聲中,頓時祁府上下一陣痛哭,曹憚承則是從頭到尾都跟祁天昊視線交接。

  尾聲

  「你… … 你… … 你這不肖子竟然這麼狠毒,親手將咱們紫衣推去送死,你的心被狗啃了是不是?!你怎麼狠得下心,狠得下心呀!」祁老爺痛心不已,不斷敲著木桌,直指逆兒。

  「昊兒,那包藥是我給紫衣的,你拿我定罪吧!不要斬… … 斬紫衣,她是無辜的,你放過她,讓娘去替她死,紫衣是好姑娘啊!」梅瑛嬿自責不已,想著如果不是她給了藥方,樂兒跟紫衣就會沒事… …

  「嗚… … 嗚 … 大哥,你是壞人,你為什麼要回來?紫衣… … 嗚 … 紫衣才不會害天樂姊姊… 你是大壞蛋,我不跟你好了… … 」祁天喜哭得一喘一喘。氣虛體弱的、送入死牢的都是最疼她的姊姊啊!

  「城主,紫衣本性不惡,雖說有時管教少爺小姐們嚴厲點,但絕做不出傷害主子的事,您要查清楚才好。」祁貴也出面求情,這丫頭是他看著長大的,不會是壞人。

  「大哥,說紫衣砍掉我一雙腳讓我去不了花樓我還相信,她怎麼可能會是害天樂小產的人?這不可能!」祁天歡平常很怕自家大哥,但事關紫衣,再怕他也得硬著頭皮出面。

  在眾人哀泣聲中,唯獨方涓心大大聲的笑了,「哼,你們是風紫衣肚裏的蛔蟲啊,盡知道她心裏想什麼?人家說人心隔肚皮,那丫頭欺淩主子慣了,誰曉得她是不是嫉妒貴妃娘娘的好運,發了瘋的陷害她呢?我就說城主這次是明察秋毫,做得好。」

  「姨娘,妳很高興是嗎?」祁天昊冷冷的聲音一起,眾人皆打了個冷顫。

  方涓心倒有自知之明,笑笑的站起身,「我沒這意思,瞧這天色也晚了,我身子不好,就不陪你們聊了。」一手搭上丫鬟伸來的手背,她一扭一扭的離開廳堂。

  這幾天得早點睡,三天後,她要早起看好戲呢!祁天昊瞇著眼看她離開,拳頭握了又鬆,這次倒沒說什麼,視線重回到廳堂上的眾人,語氣仍是冷冷的,「天晚了你們沒瞧見嗎?都去歇息吧。」

  「誰說可以去歇息了?」一道灰藍色身影踏進祁府大廳,教眾人訝異。

  祁天昊回頭,點了點頭,「爺爺您回來了。」

  他問候的老人看起來風塵僕僕,且耳邊插上一朵大紅花,腋下還夾了一頭老邁的大烏龜,象頭一伸的探出頭瞧著眾人,一雙黑不溜丟的龜眼轉著,要不是現在氣氛太沉重,大夥准會笑出來。

  「如果你還叫我、一聲爺爺,就立刻放了紫衣,不然我砸破你腦袋!」祁老太爺高舉烏龜,作勢要往孫子身上丟。

  他雲遊在外時,正好聽見貴妃娘娘小產的消息,當下踢爛前朝帝陵,帶著他的寵物,一日千里的由天山的納木措湖趕回,沒想到一回來就聽到風丫頭要被問斬的消息,還是由於城主作的證,教他更是怒火中燒。

  祁天昊看了烏象一眼,仍是淡淡的說了句話,「不能放。」

  儘管一句不能放引起群情激憤、眾人哭號怒駡、烏龜四處爬行,都無法喚回祁天昊的心意,他只是冷著臉轉頭離開廳堂。

  潮濕的牢房裏傳來一股發黴的味道,肥大的鼠輩在角落裏鑽來鑽去,陰暗的四周傳來怪異的聲響,沙沙沙地似風吹過。

  只有一小口窗射進的月光,照著一堆看似腐朽的稻草,仔細看,有個人窩在草堆上蜷著身,一動也不動,彷佛沒了氣息。

  細聞,才能聽見她近乎囈語的呻吟,「-- … 藥不是我下的-- … 為什麼 … 為什麼不相信我… … 為什麼… … 不是我… … 不是我… … 你怎麼可以… … 冤枉… … 為什… … 麼… … 」

  關入地牢的頭一夜,風紫衣就病了,牢房的濕氣太重,加上身心俱疲,自此,她高燒不退,整個人半昏半醒。

  因為是待斬的重刑犯,所以不准人探視,牢裏看守的侍衛更希望她早死了好,省得要拖她入刑場的力氣,所以哪可能會替她找大夫。她依然昏睡不起,一道拉長的黑影覆蓋其上,看著她許久,只是她終究意識不清而沒有睜開眼。

  「妳受苦了。」壓抑的男聲低沉而沙啞,微帶哽咽。

  明明已經拿鑰匙打開鎖、走進牢房,明明手已經伸出,只要再往前一點就可碰到她,兩人此刻僅相距一步之遙,但他卻顫抖著手,遲遲沒有上前。

  一抬手,他將眼角的淚水抹掉,卻還是驚醒了她。

  「是誰… … 」下意識的低喚,其實風紫衣沒全醒,腦袋還是像團迷霧。

  他伸出顫抖的手,先將她髒汙的髮撥開,露出一張清瘦小臉,不小心,淚又滴在她臉上。

  「啊… 下… … 下雨了… … 」她想撥開雨滴,卻已經沒有力氣… … 算了,雨冷冷的滑落,就跟她的心一樣。

  「沒有,沒有下雨,乖,我們出去了。」抱起渾身發燙的人兒,他還是止不住淚水落下,只是都滲進了她的衣服裏,不讓她知道。

  「… … 不用了… … 我沒有地… … 沒… … 地方可去… … 」祁府不要她,她便沒有地方可去。

  聞言,他的心更酸了,「丫頭,撐著點。」。似聽見他的呼喚,原本平靜的羽睫微微顫動了幾下,無神而渙散的眼慢慢張開,像看到東西似的舉起手,又緩緩放下。

  在她手落下之際,一隻大而厚實的掌及時握住她無力的柔黃,柔情萬千的放在唇邊摩掌。

  「祁… … 天昊… … 」

  「是我。」她認得他了嗎?

  「是你啊… … 我恨你… … 」

  「恨我… … 」他怔仲的低喃,撫著她的手頓感冰冷。

  像是真的累了,風紫衣沒有再說話,儘管他不斷說著道歉,儘管他溫柔的撫著她,她都沒有回應。

  「好了嗎?」一道貓似的女子細聲傳來。

  「在這裏。」聞言,陰暗中,纖細的身影徐步走來,在拉開的牢門前停住,微弱的月光映出白哲的臉。「她… … 」是不是死了?來人沒敢問出口。

  他搖搖頭,「沒事,受了點寒,我輸了真氣給她,讓大夫看過就沒事了。」

  「那就好。」她鬆了一口氣。「那你們快走吧,我怕醉酒的侍衛很快就會醒過來。」

  「那妳… … 」雖然已經下了決定,但畢竟是一條人命,他給她反悔的機會。

  她含笑走進牢房。「她當年冒險救起溺水的我,我這條命就算給她了。」

  看了懷中女子一眼,他沉重的說:「她不會喜歡這種做法。」

  「那就告訴她我嫁人了,對方是個四處賣雜貨的小販,我這被愛情沖昏頭的丫鬟跟男人跑了。」她知道她的性格,這說辭她也是老早就想好的。

  黑眸中帶著一抹感激,祁天昊最後留下一句,「謝謝。」

  「我不需要感謝,如果是為了她,我很高興,請不要為我難過,若真的要謝我,就替我好好照顧她吧。」她笑著,走進牢房的步伐沒有遲疑。一點頭,他轉身離開。昏黃的半邊月斜掛半空中,一輛不起眼的馬車停在暗巷,那一夜,風紫衣夢到她被緊緊抱住,熟悉的氣味殘留在衣服上。

  月色裏,車聲挽挽,昏睡中的她在顛簸中被送出城,沒人知道她將往何處去,馬車只是一真直朝著北方的城鎮前進,直到月兒西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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