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聚會
一大早醒來,陽光從窗戶透進來。沖了杯速溶咖啡站在窗戶邊上,整座城市在朝陽裡煥發著勃勃生機。瞇著眼想,北京最好的就是冬天的陽光了,只要呆在室內,完全感覺不到涼意。除了路邊光著枝杈的樹在提醒冬季到了。以前在北京讀書的時候,一個冬天幾乎都不出校門。室友阿華有次硬拉我去北圖看書,回來後形容說:「子琦冬天出門跟鴕鳥似的,腦袋都恨不得全縮進衣領子裡去」。我怕冷,南方的人總不習慣北方的冬天。唯一感覺舒適的是呆在室內,享受著曖氣,冬天永遠是在窗外。
沒來北京讀書前,看弈坐在冰上的照片,就擔心去了會不會凍死在那裡。奕總是安慰我說:「習慣了就會喜歡北京的冬天了」。他生怕我不來,特意又寄來了春天的照片,景物變成了一片花海。他說:「你看,北京也有嶺南一般的錦繡花海」。我幾乎是從照片和弈的字裡行間瞭解北京的。春天頤和園的鮮花,秋天香山的紅葉,夏季楊樹的蒼綠還有冬季白茫茫的大雪。還有與照片一同寄來的一句話:今日清燈苦讀,明朝並肩京華。只可惜,清燈苦讀之後我與他並肩京華的時間卻是這樣短。古人寫詩說:「早知半路應相失,不如從來本獨飛」。寫的是我的心情。今我來思,只有雨雪菲菲了。
心裡盼著早點拍完那該死的片子,早點回去。這京城,不該來,也不想多留。
這個廣告片選的場景是北京的胡同和琉璃廠。廠方不知道那根筋扭了,非得要這樣的背景打洗面奶廣告。大海和請來的女明星聊得熱火朝天,用大海的話說,他就一個本事,能把死的吹成活的,加上帥氣外表,十個女明星九個買賬。等他哄好了,我就拍劇照拿回去做平面。和他搭擋事半功倍。要知道同性相斥。同樣是工作,遇上難纏擺大牌的主,我就沒啥好耐性。今天的工作還算順利。收工早,大海想逛逛琉璃廠,看能否給小若買件古董手飾。我興致來了,對大海說:「你知道我剛來北京逛琉璃廠時想買什麼?」
大海說:「不外是那些釵環手飾唄,女孩子就喜歡這些」
我笑:「不是呢,我想買三寸金蓮」。話一出口就悶住了。弈的臉又出現在眼前,我和他一起來琉璃廠時有過這一模一樣的對話。
記憶如此清晰,我彷彿又看到那個晃蕩著兩根撥浪鼓似的辮子,有著滴溜溜眼珠子的小女孩在琉璃廠的街上四處亂竄。身後一個清峻青年正緊張地跟著她。我說:「弈,我要買雙金蓮擱博古架上」。弈想了想問我:「你確定要舊的?」
我固執地說:「當然,新鞋子放博古架上還不如去商店買最今年流行的高跟鞋」。弈只是微笑著不答。當我尷尬地發現琉璃廠的三寸金蓮全是又破又舊,不帶絲毫香艷旖旎色彩時,呆了半響。弈拉著我的辮子寵溺地說:「想像的總是美的」。
我下不來台,低頭不看他:「弈,你早就知道是這樣子了是吧?」
弈捧起我的臉,認真對我說:「子琦,你腦子裡還裝了多少奇怪的想法?我都陪你實現」。我迷失在他深情的目光裡。
沉在回憶中的我都忘了大海還在旁邊,直到他大喊一聲:「想什麼呢?這麼入神!你倒底買到沒?不會回家想裹足吧?」我勉強回答:「沒呢,沒買,全是以前那些小腳女人穿過的,又舊又破,看著就噁心,那還有買的慾望」。
大海搖著頭說:「女人就是奇怪,好好的非要把腳弄成崎型。還有你這種現代女子去好奇想買」。
我冷笑:「還不是你們這幫臭男人想出來的歪點子。有喜歡看小腳女人穿軟底子鞋站在黃豆上跳舞的,稱之為風擺楊柳,花枝微顫,讚歎女子之美莫過於此。還有喜歡拿裹腳布去煮湯喝的」。
大海說:「唐子琦,我又那惹你了?轉眼就變臉」。
我不知覺中把氣往大海身上撒了。趕緊轉移話題:「今晚和同學吃飯,你要吃回來不?」大海馬上被吸引住,連聲說要去要去。
我們宿舍八個人,有六個都留在北京。今晚全齊了。我帶大海去引來陣陣驚呼。郁兒首先發難:「你的拖油瓶兒?」
我忍不住大笑起來:「這麼大個頭的拖油瓶我可不敢要」。
還沒等我正式介紹。大海就本能地發揮了他在女士面前的慣性。他一本正經地對她們說:「我是子琦的哥兒們,當然,今天各位可以把我當姐兒們看。我家子琦當年在學校頗受各位照顧,今兒個帶我來,一是叫我養養眼,二來是為大家當好小二做好服務,我當壁草,你們隨意哈」。
一席話說得那幾個色女們眉開眼笑,立馬就和大海打成一片。敢情她們看到大海比見到我還親熱?我拿出一根煙點上。田華笑著說:「看你點煙想起去年遇到校友了。她問我,你們屋那個叫唐子琦的可夠憂鬱的。是不是有事想不開啊?我每次下晚自習都看著她一個人站在走廓盡頭吸煙,一站就好半天,那天晚上沒見她在那兒吸煙,還覺得走廊上少了點啥」。
大海湊過好奇的腦袋:「唐子琦,原來你也有憂鬱的時候啊?」
我一巴掌把他的頭拍開,沒好氣的說:「還不是你眼前這些姐姐,硬是聞不來煙味,我不去走廊都不行。還給誤會成這樣」。
大海呵呵一笑:「我就說嘛,小妖女那會懂得傷心。你們不知道吧?她可是鐵石心腸,有人苦苦追了她三年她都不感動半點」。
劉京若無其事地訓他:「小子,你那知道她當年可是……」話說了半句就看到我用眼瞪她忙嚥了回去。
大海狐疑地說:「據我的情報,唐子琦身家清白,沒任何交友紀錄。子琦,你早坦白早解脫呵」。
我笑著說:「好,我坦白,劉京下半句是,當年的唐子琦顛倒眾生,裙下死屍無數,偏偏她還沒開竅,眼下正後悔浪費了大好的學生年華,這下可以回去交差了吧?」
大海呵呵笑著:「那是,寧清就想弄明白,你心裡是不是住了個人,他擠不進來呢」。
眾女馬上給大海口中的寧清吸引住,圍住他侃八卦。郁兒偷偷把我拉到一邊問我:「子琦,你幹嘛不考慮那個寧清?你都二十七歲的人了。你要真是放不下展雲弈,就找他去」。
從別人口中聽到這個名字,仍忍不住心慌,我說:「郁兒,你千萬不要讓他知道我在嶺南」。郁兒歎了口氣說:「你躲他那麼緊,我不會說的」。郁兒欲言又止,似乎有什麼事想告訴我又不知道怎麼說,我忍下好奇,她也就住了口。
吃過飯回賓館,我一路無語。走到門口,大海突然對我說:「子琦,自從你來北京,不,來之前就不對勁。我們早點拍完回去吧」。
我怔了怔。還有兩三天功夫就能拍完。回去就好了。希望不要有什麼意外.我問自已,你是想有意外呢還是不想.想了半天還是沒有答案.也罷,走了四年了,有無意外都應該沒有多大影響吧?我寬自已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