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濕霧微染,桃樹層空。
失去了聯絡,沈默太久,到頭來竟已不知如何用言語形容。
山下是煙影城,煙影城中明明晃晃的,是一盞盞燃燒夜空的蘭燈。越是燈燭輝映,黑暗與模糊仿佛就越是鮮明浸骨。
重蓮與人親熱,一直有自己的方式。我喜歡他的方式,不是因爲那如何高杆如何銷魂,而因爲它們屬于他。
他不是粗魯的人,他一直喜歡若即若離的親吻。而這一次,他卻緊緊地纏著我。即便是褪去衣服的瞬間,都像讓他等了萬年。
他摟著我慢慢潛入溫泉。
一抹明月下,伴著濕潤的軟語,兩具身軀在重重濃霧中熱戀著。
我清晰地感受著他的觸摸。即便是簡單的握住手,也是與別人不同。
身體濕透了,滾燙的,讓人分不清是我的溫度,或是溫泉的,或是他的。
我的額發上挂著水珠。他替我撥開,露出我的額頭,看了我很久。
他紫色的雙目澄澈而明亮,視線卻一直停留在我的右眼上。
我摟住他的腰,笑道:「今天誰上誰呀?」
他吻住我的眼睛,嘴唇溫暖,即便隔著布料都能感受得到。我有些不適應地別過頭,他卻把我頭扳回去:
「你有沒有想過我?」
「誰上誰?」
「凰兒,我在問你話。」
「我也在問你話。」
他看我片刻,水中的手已經悄悄遊來,脫去了我的褲子。
他已經回答了。
在水里活動實在相當容易,稍微一蹬腿,整個人都挂上了他的身體。
「大美人,看你最近跟那些丫鬟玩得開心,技術增長了不少吧?」
「你會知道的。」
「又不是年輕小夥子了,怎麽精力還這麽旺盛?感覺一天到晚都在做似的。」
「當然沒有凰兒厲害,凰兒年紀輕生得又好看,紅裳觀的姑娘們都給他迷死了。」他一邊說著,一邊用指尖輕輕試探。我顫抖得幾乎說不出話。但看樣子大美人已經開始在意自己年齡了,以前開玩笑說他年齡大,他根本不甩帳。再兩三年他也是三十的人了,像他這樣的人,恐怕比尋常人還怕老吧。
但他不會老,又怎會怕老呢?
他的臉孔還是像初識時那樣精致俊秀。
「大美人,你長皺紋了。」
重蓮看我一眼,抽出手指,幹脆不回答。
「大美人,你看你魚尾紋都出來——」
「來」字發得分外痙攣,後半個音完全淹沒在喉。他進入得特別快,幹脆得讓人失去呼吸。
「大美人,你不行了。」我笑笑,「完全沒有感覺。」
他根本不回答我,腰際一挺,更深入了些。我抓緊他,心髒幾乎都在抽痛:「你都軟了還動什麽動?」
重蓮似乎也不生氣,把我推到岸邊,擡腰,開始律動。
「沒感覺沒感覺,完全沒感覺。」呼吸困難到幾乎窒息,我按住胸口,「你不行了……」
疼痛混雜著極樂,一波接一波蔓延上身體。到最後我已經無法開口,卻聽到他在我耳邊說:
「你到底想說什麽?」
「幹的人太多,會越來越沒用的。」
重蓮捏住我的下巴,淡淡道:
「不管如何,我都比你強。」
「我知道。」我頓了頓,不看他的眼,「所以你瞧上了別人,我也只能當作不知道。」
他突然停在我體內。
「你覺得你有資格說這種話麽?」
「沒有。」
「你到底怎麽看我的?」
「我不知道。」
「凰兒,」他將我整個人抱在懷中,「我不在的時候,你會不會覺得孤單?」
我不說話。
他等了很久沒得到回答,也沒多問,又開始慢慢進出,不會太激烈,只剩下渾身酸麻的酥軟。
隔了很久很久,我才聽到自己很小很小的聲音,從喉間發出來:
「會。」
重蓮稍停了一下,按住我的臀,進入極深。我摟住他的頸項,指尖輕輕磨擦著盛開的紅蓮,然後親吻他。
記得出初江湖的時候總是擺著老子天下第一的架式,四處折騰那些看似很愚笨的老江湖,然後大有感自己一條後浪推翻了大批前浪,衆人皆醉唯我獨醒。我自是知道人是越活越清醒的。
然而,我卻不曾猜到,隨著時光流逝,越發渴望自己知道的事情少一些。
小時經常一個人住在小屋中,聽說過一些稀奇古怪的鬼故事,總是會嚇唬別人說,某個角落里會蹦出一個鬼。
即便如此,我知道它不會出來。
現在,我在欺騙自己,這世界沒有鬼。其實心里很清楚,它就在我的身後,它總有一天會出來。而且,戰勝了這一個,還會有下一個,下下一個——直到我死。
薄霧中,煙影城蔓延至天邊,像是沒有界限。
蘭燈搖晃著,一如皮影戲中寂寞的人偶。
再回到煙影城,重蓮又套上了豔酒的殼子。兩個人還未來得及黏在一塊,便各自心事重重地忙別的事去了。我跟他說好第二天和他見面,然後一個人去了風雀觀。
林軒鳳靠在床頭,手里抱著一碗藥。見我來了,他擡頭笑道:
「宇凰。」
「怎麽了,身體還不舒服麽?」我坐到他身邊,用手試探了一下他的額頭,「還好沒發燒,要覺得不舒服一定要跟我說,知道麽?」
「你到哪里去獵豔了?」
「什麽?」
「你做了虧心事的時候,對我總是會特別好。」
「當然是去天狐宮啦,那麽多美女,隨便選一個都比你漂亮。」
「凰弟又不要我了。」林軒鳳先是假裝柔弱地哼了一句,又捧著碗喝了一口藥。他穿的衣服稍顯長些,手背被蓋住大半,手指看上去更加蒼白纖細。
其實很想試探地問他一句「你有沒有對別人有意思過」,但想了很久,還是忍住。
重蓮是豔酒這回事,任誰知道都會受點刺激,我當然是很受刺激的那一類。但我相信最聽不得這個秘密的人,一定是林軒鳳。
「宇凰。」
「嗯?」
「有時間,我們回亂葬村看看吧。」
我想了想,道:「那里什麽也沒有了。」
「我知道,但還是想去。」林軒鳳身體微微震了一下,似乎在強忍咳嗽,「最起碼,有的東西還在。最起碼,後山還在。後山里的小溪也在。我們可以上去采幾個果子,一邊走一邊吃……還可以帶到天山來。」
「現在大冬天的,哪來果子?」
「那等開春了去吧。」
「好。」
次日去天狐宮後院找重蓮,卻在後院前看到兩個小女孩子。
「我也想要一個。」
「不給。」
「可是我真的很想要,你一個人都把它們吃光了……」
「想要可以,先叫我姐姐。」
「姐姐。」
「再叫一遍。」
「姐姐。」
「再叫一遍。」
「人家都叫了好多次了。」
「最後叫一次,我就給你!」
「嗚……姐姐。」
「好,你過來。」
那個姐姐頭發長得很長,高高地紮成兩個小辮子,一雙小狐狸眼看上去忒沒親和力,但長得確實沒話說。
我幾乎沒有反應過來那是我的寶貝雪芝。
她長個子的速度實在太驚人了。
我正驚訝地看著她時,她亦擡頭看著我。她歪著腦袋看了我一下,忽然把面前小小奉紫的糖果搶回來,往後退了兩步:「我不給你了!」
奉紫原本就委屈,這下眼淚水幾乎要出來,搖搖晃晃地跑過去抓住她的衣擺:
「姐姐。」
「不給你,你找你爹爹去!」
「什麽叫我爹爹?」
「誰知道你爹爹是誰?」雪芝看我一眼,「你走開!」
我上前一步:「芝兒,你怎麽又開始欺負妹妹?」
奉紫回過頭,立刻朝我撲過來:「二爹爹!」
雪芝把她推到一邊:「你別亂叫,他不是你爹!」她又看看我:「也不是我的!」
雪芝跑了。
我本來打算追過去,但一想到她說的話,實在有點氣不過來。于是直接抱起奉紫,進入後院,進入最大的房間。
重蓮正在翻一個書卷,我進來了,他的視線都離不開書,半天才挪到我的身上:
「凰兒,過來坐。」
我坐在他對面,與他一桌相隔。他站起來,勾了身子吻我。
我閃開。他笑:「你還怕奉紫看到?」
「你的敵人是誰?」
重蓮把書卷放下:「你覺得是誰?」
「不會是林軒鳳。」
重蓮依然只是笑著,撥撥茶杯蓋,喝一口茶:「他有幾兩重,怎麽會把他放入考慮範圍內?凰兒變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