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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格格》第12章
第十一章

  原以為此生極有可能再也見不到她,卻沒料到她以千嬌百媚的姿態,化身為恭親王府的艷姬。

  冷冷地盯視縮在馬車角落的小小人兒,沒有質問也沒有怒氣,只是冷冷地盯著她。

  一天一夜,他反覆咀嚼自己胸口那股狂熱的嫉意所為何來──不確定這是否只是十四格格的詭計,但仍然不能否認,嫿璃失蹤這三個月,當上了恭親王府德倫貝勒的女人!

  想知道這三個月來她是否真的住在恭親王府,不難查明。他親自查過,事實證明她確實跟著德倫貝勒一起回京,住進恭親王府!

  他打聽過德倫貝勒的名聲,那是個不擇手段、對投懷送抱的女子,絕對不會客氣的男人。一場公然拍賣貝勒府艷要的戲碼,引得北京城裡的謠言在他抓著她離開前,已經繪聲繪影到齷齪的境地。

  「律──」

  馬車在一處水澤邊停下,這兒離北京城已經有百里之遙。

  「主子,晌午已過,該喝口水、歇一歇了。」巴札在車簾外回報,沒敢冒然掀簾進來。

  庫爾悶聲不響地起身,甩開簾子踏出車外。他沒有開口邀她下車歇息。

  馬車內,嫿璃蜷曲著大腿趴在廂內的矮榻上,她蒼白的小臉枕在懸垂無力的雙臂間。十二個時辰過去,一路上嫿璃沉默不語、縮在車廂裡不吃不喝。

  一整天,她忍住了幾度想惡吐的衝動,有好幾次她幾乎想開口求他──求他停車,別再折磨她和她肚子裡的孩子。

  可她說不出口,她倔強的性子又犯,寧願死也不再求他,更不想讓他知道自己已經懷了身孕。

  「格格,」巴札的聲音在外頭響起。「您一日一夜沒吃東西了,這裡有點水和窩窩頭,妳將就著吃些,等車子行到了鎮上,巴札再給您準備熱的吃食。」

  巴札在馬車外等了片刻,沒聽到嫿璃的回答,他只好把水和食物推進車內,搖了搖頭離去。

  瞪著那塊硬梆梆的窩窩頭,嫿璃直了眼。她顫著手,只拿起水杯喝了一小口水她不是不餓,而是不敢吃任何東西。

  她怕食物一旦下肚,她就會痛苦地嘔吐到死去。

  疲累地重新倒回自己的心腎上,嫿璃的意識已經有些模糊……等到車簾再一次被掀開的時候,她的意識已經完全陷入昏暗的深淵裡──「總算醒了。該死的,我要妳給我一個解釋!」

  壓抑著極大怒意的低啞男聲嚇住了她──嫿璃僵住身子,她說什麼也不想轉頭面對他──庫爾。

  看到她分明醒了卻沉默以對,讓庫爾再也平息不了已經壓抑數日的強大怒氣。

  「該死的!把妳的臉轉過來,看著我!」

  他盡量維持語氣中的冷靜,但粗魯的言詞,仍然暴戾地嚇住了她。

  「我不轉過去……」

  把小臉悶在被子裡,她倔強的脾氣發作,寧願死也不肯再看他一眼。

  庫爾掐緊的拳頭放了又收。「不看我也成,那就把話講清楚──為什麼懷著我的孩子,到妓院拍賣自己?」

  他瞇起眼,極力控制自己的情緒,免得話還沒問完就先得內傷。

  「你怎麼知道我肚子裡有孩子了?」她一把掀開被子,轉身問他。

  還沒否認,就已經先招認了事實。

  「終於承認了,如果不是大夫告訴我,妳打算瞞我一輩子?!」他僵著臉,克制自己伸手搖晃她那顆該死的腦袋。

  「不、不是……這孩子不是你的──是德倫貝勒的!」嫿璃心亂地否認,悄悄往床邊縮退……他臉上的神情像是想殺人。

  他看起來正在盛怒中,高大魁梧的身材卻像沒事一般坐下床沿,不動聲色地壓住她越扯越「遠」的軟被。

  「這種謊話未免太幼稚,」他異常平靜的語氣,讓嫿璃頭皮發麻。「妳離開儲宮整整三個半月,肚子裡卻懷有四個月的身孕。除非,妳有本事在儲宮裡跟男人幽會!」

  「你既然知道了,又何必問我。」嫿璃沮喪地垂下臉,眉頭慢慢深鎖。

  「妳明明知道肚子裡已經有孩子,卻想帶著我的孩子嫁給別的男人?」他質問她,危險的語氣粗嗄又嘶啞。

  「那不好嗎?你討厭我,肯定也不喜歡我的孩子,我帶孩子離開,你應該覺得稱心如意。」她幽幽地道:「而且你說過你要娶瑞蓮公主,還警告我別妨礙你。」

  說到他即將娶別的女人,她的臉色轉為蒼白。

  他僵住,俊臉上掠過一抹複雜的情緒。

  「妳自己呢?先是黑塞斯,然後是德倫貝勒,再來還有哪個男人!」他惡劣地反控她。

  嫿璃睜大了眼睛,兩道淚委屈地滑下頰畔。「反正我說什麼你也不信,那你就儘管相信你想相信的。至於你,不管你跟哪一個女人在一起,都不干我的事了!」

  轉過身,她躺在床上,緊緊閉上眼睛。

  半晌後,他忽然說:「我已經送走阿色娜了!」

  嫿璃睜開眼,無言地瞅住他。

  「妳失蹤以後,我就送走她了。」他低嗄地說,目光停留在她蒼白的小臉、和兔子一樣無辜的大眼睛上。

  「為什麼?」她怔怔地啾住他。

  「該死的,別拿妳那雙兔子眼看我!」他忽然掐緊拳頭低吼。

  「什麼……」

  嫿璃話還沒問完,他已經一把抱住她──「我說自從妳失蹤以後,我已經送走阿色娜了!」暴躁地重複一遍。

  「但是……為什麼啊?」她固執地問他,不合作地想掙開他讓人窒息的擁抱。

  「因為妳這雙該死的兔子眼!」他把責任歸咎給她,同時不顧她的反抗,霸道地緊緊抱住懷中柔弱的小身體。

  「你說什麼……」悶在他懷裡,嫿璃透不過氣來地咕噥著。

  「別問那麼多了,總之,我警告妳,往後別想再逃跑,一次也別想!」他抱緊她,緊得幾乎想把她揉進身體裡。

  嫿璃卻沒有反應。

  她不妥協的僵硬身體,讓他懊惱。「聽見了沒有?我不許妳──」

  強迫她抬起小臉望著自己時,他心驚地看到她的臉色慘白得異常。

  「怎麼了?」他緊張地問,小心翼翼地把她平放在炕上。

  「好……好疼……」

  她的眉心皺得好緊,雪白的小臉全皺在一塊。

  小腹悶疼得幾乎要了她的命,嫿璃的手不自覺地捧著腹部,貝齒已經咬破了下唇,淌出斑駁的鮮血。

  庫爾當機立斷掀開她的被褥──乍見她粉白的腿間,一條條自下體滲出的鮮血,幾乎奪去了他的呼吸!

  「巴札!大夫──快!」

  他狂吼,命令門外守候的巴札找來大夫──強大的恐懼與那一夜她被大水淹沒時,絞痛他心臟的恐懼一樣劇烈……終於,他明白了,那是為一個女人心痛的滋味。

  嫿璃醒過來的時候,客棧裡的婦人正在她房裡收拾,見她醒來了,急忙喊屋外的人──「大人,姑娘醒過來了。」

  「我立刻去請主子。」

  「巴札!」認出是巴札的聲音,嫿璃喊住他。

  「格格有什麼吩咐?」婦人出去以後,巴札在門外問她。

  「我求求你,放我走好嗎?」在蒙古的時候,巴札一直待她不錯,嫿璃於是抱著最後一絲希望求他,雖然她知道巴札是奉命監視自己的。

  門外沉默了半晌,終於傳來巴札的聲音。「格格,恕巴札不能從命。」

  連最後一絲希望也破滅,嫿璃絕望地低語:「你也不幫我,那我活著……也沒有意義了。」

  「格格您千萬要保重!」巴札道:「我想您肯定不知道,那夜妳掉進水澤後,主子不顧自身的安危,立刻就衝進濕地救妳。」

  巴札的話讓嫿璃呆祝「我不信……他衝進濕地,根本是為了救阿色娜。」她搖頭,說什麼也不願意相信。

  她好不容易築起了心牆,不能因為巴札一句話就變得軟弱。

  巴札搖頭。「您失蹤以後,主子立刻就把阿色娜送走了。何況阿色娜本來就是儲宮的人,如果主子喜歡她,不會等到那時才納她為妾。」

  「可是瑞蓮公王──」

  「那更是不可能的事。」嫿璃還沒問出口,巴札已經明白。「札隆克王從來就不能左右科爾沁親王的婚配,更何況三個月前端蓮公主已經回到巴林部,這件事早就不了了之。」

  嫿璃迷惑了……她不知道該不該相信巴札,可十四阿姐確實曾告訴過她,當時庫爾也掉進了水澤。

  「不瞞格格,巴札也很驚訝,主子竟然為了您──」

  「巴札?」

  巴札的聲音突然消失,也把嫿璃的心懸在半空中。

  「該吃藥了。」庫爾手裡端了一碗藥汁,推門跨進屋裡。

  「你、你什麼的時候來的……巴札呢?」乍見到他,嫿璃不安地往床邊移。

  他看了她一眼,沉默地把藥碗放在床頭後,不顧她的反抗,伸手把她抱起來擁進懷裡。

  「你要做什麼……」她惶恐地掙扎。

  「喂妳吃藥!」抱緊她掙扎的小身子,他霸道地強灌她服下苦澀的藥汁。

  向來怕喝苦樂的嫿璃,很快就被嗆到了。「咳……好苦……」

  「快喝下,一口都不許吐出來。」他的口氣依舊霸道,但見到她把藥全部吐出來,神色有掩不住的急切。

  「好苦,我不喝………」嫿璃緊閉著雙唇,死命的搖頭。

  盯著她倔強的小臉,他緊皺著眉頭。「那我只能喂妳了。」

  話還沒說完,他含了一口藥,低頭吻住她的唇──「唔……」

  驚愕下,嫿璃把苦樂全數吞進了肚子裡。

  「不公平……你耍詐!」她的蒼白的臉蛋一下子漲紅。

  看到她的臉色不再慘白,他終於滿意。「至少妳把藥喝了。」

  他再含一口藥打算餵她,這回嫿璃可不上當。「我才不喝……」

  這一次他不再突襲,改採取強迫的方式,成功地逼她把藥吞下。

  「咳咳……」嫿璃摀住嘴,說什麼也不再讓他得逞。「我再也不喝了……」

  「別耍孩子脾氣。」他板著臉。

  他一凶,嫿璃就委屈的要掉淚。「你可以別理我。」

  心裡一酸,她的臉色又轉白了。

  庫爾屏住氣,過了片刻,他終於低嗄地道:「大夫說妳的身子實在太虛弱,如果妳不合作,肚子裡的小生命仍然有小產的可能。」他只能恐嚇她,口氣卻再也強硬不起來。

  「反正,你並不想要這個孩子。」嫿璃淒涼地道。

  他僵祝「我沒說過這種話。」

  嫿璃的臉突然浮現出恐懼。「孩子是我生的,你別想奪走他!」

  他歎了口氣。「就因為是妳生的,所以我才要他。」語氣出乎意料的柔嗄。

  她呆住,怔怔地瞪著他,不相信自己剛才聽見的話。

  「事實上,我耽心的是妳的身體。」坦率地盯住她的眼睛,他終於說出肺腑之言。

  「你……你又騙人。這一回、這一回──我再也不會那麼傻的相信你了!」

  口裡這麼說,不爭氣的淚水卻滑下了眼眶。

  「別哭。」他抱緊她,像呵護易碎的琉璃一樣小心翼翼。「別哭了……我承認都是我的錯,再哭的話,我會心疼的!」

  「你騙人……」

  雖然震撼,嫿璃還是不相信。

  她固執地認定,不管他再怎麼溫柔,轉過臉,他就會傷害自己。

  「如果我不要妳、不要咱們的孩子,我根本沒騙妳的必要。」他解釋,極度溫柔地吻去她頰邊的淚水。

  嫿璃頰畔的淚流得更洶湧……柔腸百轉,早已愛慘了他,又怎不為他此刻的溫柔心動?只是……「看著我。」捧住淚流滿面的小臉蛋,他凝視她噙著淚的眸子、那雙像小兔於一般純真、莫名繫住他一顆心的大眼睛。「我知道讓妳受了委屈,也明白妳無法立刻相信我所說的話。我只要妳答應我,往後不管妳想怎麼懲罰我都行,就是不准再哭了。」

  他的話,又惹她傷心。「我不聽……」

  她想摀住耳朵,他卻拉下她的小手。「妳一定要聽!我要告訴妳,我愛的人是妳﹗」

  「我不聽、不聽──羞死人了!」嫿璃突然拿被子蒙住眼睛和耳朵。

  她孩子氣的舉動讓他失笑。

  原來這個小妮兒是怕羞!

  「如果不羞人,怎麼生娃娃?」隔著被筒子,他故意在她耳邊撂話逗她。

  「你是壞蛋……人家不跟你生娃娃了!」她孩子氣地隔著厚被子嘟囔。

  他差點沒笑出來。

  「想生娃娃嗎?」掀開被筒子,他乾脆鑽進被窩──「那也得等生完了這個才成!」既然他的娘子喜歡,他不介意跟她一起玩躲貓貓。

  嫿璃的尖叫聲,嚇得守在屋外的巴札冒出了一身冷汗,一會兒屋裡傳出來的申吟聲,又讓這個昂藏七尺的大漢紅了一張酷臉──誰說女人善變?

  那個人還真是說了句至理名言。

  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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