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另一個我

洩漏葉慶生行蹤的正是他自己，畢竟，他不但要吃要喝，更重要的是，他需要得到資訊，需要知道整個事件的進展情況，還有，他的親人的情況。於是，他小心的聯繫了昔日的心腹下屬，這個心腹下屬就是方永志，到了今天，可憐的葉慶華還不知道，將自己的事業摧毀的人，正是這個心腹下屬。

方永志並沒有急著報警，事實上，方永志自己也是屬於正被警方追捕的人物，只不過沒有公開通緝，作為葉慶生犯罪團夥的主要成員之一，他已經很難洗清自己身上的罪責了。

葉慶生躲藏的地方一點也不偏僻，就在富田區西部的風華社區，那是一個比較老的生活社區了，規模不大，周圍被新的住宅社區包圍著，顯得有些殘破，顯然離被改造的時間也不遠了。葉慶生早在打天下的時候，就在這裡給自己準備了一條後路，這是一個很普通的單位，葉慶生偶爾也會獨自來這裡住一下，以免總是不出現引起社區管理處的關注。葉慶生在房子裡收藏了不少的現金，還有生活用品，足以讓他足不出戶的生活上幾個月，但是，現在他是被警方通緝，而且好事者還在網路上散佈他的相片，做人肉搜索，即便葉慶生為自己化了妝，可是能不出門，他還是不敢出門的。

通過網路上的斷頭聯繫方式，葉慶生與方永志取得了聯繫，他現在需要資訊，各個方面的資訊。他從電視裡得知，方永志並沒有被通緝，葉慶生瞭解員警的工作方法，自然知道方永志是不可能倖免的，只是，他是從犯，暫時還顧不上他，也正是這樣，葉慶生才敢於聯繫方永志，希望能找一個同伴，説明他獲取資訊，想辦法一起逃出去。

會面的地點並不隱秘，就在小沖河邊上的綠地，小沖河以前也許是條小河，但是鵬城建立之後，就變成了一條挺寬的臭水溝，後來城區漸漸的擴張到這裡，臭氣熏天的大水溝實在讓人無法忍受，於是開始了艱苦而漫長的改造，花費了納稅人無數的金錢，到現在為止，小沖河變成了一條不是那麼臭的臭水溝，不過，兩岸的綠化帶倒是很漂亮。

葉慶生選擇這裡的原因有兩個，一個是這裡沒有無所不在的攝像頭，另一個原因是這裡離他住的地方不遠，步行五分鐘，無需坐車就減少了被發現的可能性。

會面的時間是晚上八點，這個時間不早不晚，早了這裡人多，會有所顧忌，晚了這裡會有聯防人員巡視，也是不妥。

方永志先到，坐在面向臭水溝的石凳上，坐在那裡安靜的抽煙，黑暗中一點紅色的光點不時的閃爍，隱隱照亮方永志的臉龐，他的臉上一片肅穆。

方永志聽到了背後傳來的腳步聲，不過他並沒有回頭，一個健壯的身影無聲的坐在他的身邊，事實上，葉慶生更早的時候就到了，不過他一直在遠處徘徊，確認方永志的後面是否跟著尾巴，直到他認為確實安全了，才出現在方永志身邊。

“來啦？有麻煩麼？”

方永志扭頭看了葉慶生一眼，他臉上粘著假鬍鬚，還帶著一副平光眼睛，看上去很陌生，聲音卻十分的熟悉，這種感覺很怪異。

“嗯，沒有，現在我還是小魚。”

“嘿，情況如何？我家裡人呢？”

“很不好，省裡下了決心了，這回鵬城的人應該不會倖免，再向上的就不會追究了，除了海關的那幾個，他們的事太大了。我們的人抓的抓、跑的跑，我也不敢聯繫他們，至於您家裡人，都被扣審了，包括保姆，不過您父親已經被放出來了，紀委仔細的審了，他沒有問題。”

“哎。。。他確實沒有問題，他都不認我這個兒子了，至於我老婆。。。不提也罷。”

“您孩子他們還小，應該沒什麼事，情況基本上就是這樣，您怎麼打算？”

“呵呵。。。”葉慶生苦笑不已：“我有什麼打算！先躲著吧，風聲不緊的時候再跑吧，你有什麼門路麼，能早點出去就更好了。”

“我？我沒打算走。”

“嗯！？”葉慶生驚疑的瞪著方永志，這才發現，方永志似乎有些不一樣了，不是長得不一樣，也不是情緒不對，而是整個人都不一樣了。以前方永志在他面前，整天都是一副精明幹練的樣子，眼神裡閃現著野心和欲望，但是現在，方永志的眼神裡只有淡定和肅穆，身上散發著一種難言的氣質，有些像自己父親身上的氣質。

“葉先生，您還是去自首吧。”方永志淡淡的說道，似乎在說一件無關重要的小事。

“什麼！”葉慶生驚叫了一聲，然後意識到自己的失態，迅速的朝四周打量了一圈，壓著嗓音怒聲道：“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自首！你去自首可能坐幾年牢就出來了，我去自首除了死還是死，你是讓我去送死麼！？”

方永志看著葉慶生噴火的眼睛，輕輕的笑了笑：“有的事情比死還要可怕得多。您還記得會所地下室的那些女孩子麼？您說她們是願意活著還是死去！”

“你。。。我知道了，原來你才是內鬼！”葉慶生只覺得自己整個人都燃燒了起來，憤怒！不甘！可惜這裡不是會所的密室，否則葉慶生一定會用一把生銹的小刀，將方永志一刀一刀的給淩遲了。

看著方永志淡然的神情，憤怒得渾身發抖的葉慶生漸漸的冷靜下來，現在即使殺了方永志，也沒有辦法再挽回已經發生的一切，那麼方永志來見自己是為什麼，難道是。。。？

葉慶生緊張的站了起來，四處打望著，他覺得周圍的暗影中，也許就隱藏著一大群公安，等著一聲呼喝，就將自己給繩之於法，想到這裡，葉慶生冷汗嘩嘩的流了下來，腿也覺得有些軟了，一屁股坐回石凳上，像離了水的魚一樣大口的喘著氣，良久。

“別怕，周圍沒有員警。”

方永志的聲音嚇了葉慶生一跳，心有餘悸的看了方永志一眼，用手臂擦了擦額頭的汗水，有些嘶啞的問道：“那你來幹什麼？勸我自首麼？”

“算是吧，我主要是來告訴您，是我將那些東西發到網上的，還有，我想告訴您，我為什麼要這麼做，您想聽聽麼？”

葉慶生的心裡百味雜陳，根本就無法用語言來形容，連他自己都驚訝，一個人怎麼會同時有那麼多的情緒，末了，葉慶生低沉的回應道：“我想聽，你說吧，也許以後在也沒有機會聽了。”

“嗯，反正時間很多，我還是從頭說起吧。我比您小差不多十歲，但也跟您一樣，生長在紅旗下，從小老師就告訴我，應該做一個對社會對人民有用的人，將來用自己的力量回饋社會，那時，我也是這麼想的，我曾經立志要做一個人民警察，打擊犯罪保護人民，呵呵。可是隨著我逐漸的成長，我漸漸的發現，這個世界跟老師說的它不一樣，你的付出很可能被人剝奪，你的努力可能完全沒有回報，你的希望總是被人玩弄，於是，我迷失了。我覺得，我應該像您一樣，成為一個有錢人，用錢去實現自己的意志，用錢去體現自己的價值，用錢去收買別人的希望，用錢去改變一切。。。直到有一天，我做了一個夢，夢裡有一個聲音問我，它問我活得快樂嗎？問我活得輕鬆嗎？問我活得能面對自己的父母子女嗎？問我活得能面對我自己嗎？”

方永志的聲音有些激動了，他大口的喘息了一下，平復了自己的情緒，看著滿臉疑惑和不解的葉慶生，咧嘴笑了笑。

“我沒法回答。於是我回憶，我拼命的回憶，我想知道，我是從什麼時候，又是為了什麼變成現在這個樣子，變得我自己都不敢認真的看自己？我錯了，我從頭到腳都錯了，人活著它不應該是這樣的，我們活著不是為了培養我們的貪婪，不是為了培養我們的自私，更不是為了讓我們去吃人！！所以，我決定，我要救贖我自己，順便，也救贖您。”

葉慶生像看傻子一樣的看著方永志，覺得眼前這個人已經魔症了，為了一個夢，居然作出了這麼一件驚天動地的事情，真是太。。。難道？那個不是夢，而是。。。

“你確定你是清醒的？而不是被人動了手腳？”

“不，我很清醒，我問過陸先生，他告訴我，世間沒有任何辦法，可以長時間的催眠一個人，我沒有任何恍惚或者不真實感，我能確確實實的感受到內心深處的想法，能清醒的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最重要的是，我這樣做，我覺得快樂和輕鬆，這才是我要的生活。”

葉慶生沉默的看著方永志，方永志也認真的看著他，葉慶生在方永志的眼裡看到的是平靜和輕鬆，方永志在葉慶生的眼裡看到的是驚恐和不安。

謝軍聽到了遠處汽車疾駛的聲音，應該是員警到了，報警的不是謝軍，謝軍只是來旁聽的，方永志放在口袋裡的手裡，抓著一隻手機，一條早已經編輯好的短信，在葉慶生出現後就被發送了出去，謝軍早已注意到了他的那個小動作。

謝軍再次看了一眼遠處默默對坐的兩人，嘴角勾起一抹笑容，轉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