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二百六十九章 誘導

　魔界。

　齊藍婭駐著綠葉長杖，遙望著天空。

　不僅是她，魔界幾乎所有人都抬起了頭。

　頭頂壓抑了數月的陰雲，形態已經發生了明顯的改變，變成了和地面一模一樣的形態。與之前的隱隱綽綽不同，如今的樣子已變得極其清晰，甚至連活動的人物都一般無二，就像鏡子中另一個自己。

　絕大部分的人都不明白這種變化意味著什麼，但那股愈來愈大的壓力使得每一個人心中都湧起了不祥的兆頭，早就有人做出了各種嘗試想要改變或摧毀這些倒影，卻始終徒勞無功。

　夢魘火山的空間之中， 奎麗安娜饒有興趣地註視著陳睿，說道：“奇怪，從你的眼中看不到絲毫被顛覆或崩潰的信仰，只有震驚。這種真正'無神'的意志，吾只在一個人的眼中看到過，那個至高之鑰的化身，也就是製造了諸神之黃昏的瀆神者。”

　路西法是至高之鑰的化身？奎麗安娜這些話的信息量太大了，陳睿不由問道：“那你呢？如果深淵意志就是諸神的意志，你又是什麼？”

　“吾是所有'意志'的執行者，也就是最高的神使。吾曾利用諸多位面的生命獻祭之力，經過無數嘗試，終於將一絲“意志”滲入了主位面的權能結界之中。這一絲'意志'使得主位面產生了深淵的信仰，並不斷汲取各種黑暗和負面的力量，使得'意志'更加偉大和強大。原本只需要再過一百年，深淵就能徹底掌控權能結界，利用結界的力量，直接將整個主位面的生命徹底吞噬！然而那個可惡的命運侍者居然提前打開了主位面之門，並引發了權能結界的異動，使得權能結界內的'意志'之力湮滅一空，吾只好與這具降臨體軀殼融合，'意志'和吾之力量也被大大削弱。否則，你們又怎麼會獲得這樣多的機會。”

　一說到死後還對自己施加了暗算的某位先知，奎麗安娜就顯得咬牙切齒，語氣又是一轉。說道：“不過，我無法理解艾路西爾的做法，難道他認為一百多年後的毀滅是不可逆的，而現在打開結界就能改變結局？到頭來只不過是枉費心機而已，反而斷送了這個世界最後一百年苟延殘喘的時間！”

　陳睿終於明白了過來，原來結界提前打開、造成深淵大舉入侵的“元兇”，居然是傳奇先知艾路西爾！

　而他打開的結界真正目的是為了破壞一百多年後深淵利用權能結界直接吞噬主位面所有生命的陰謀！

　深淵的信仰包括神秘教會、黑死徒、主祭壇等等，在主位面出現原來也不是偶然的，而是權能結界被深淵意志滲透的結果。而布蘭琪這種“軀殼”，顯然是有備無患的預備計畫。即便深淵沒有降臨。在往後的一百多年中，布蘭琪也會蘇醒，進一步擴散深淵的信仰和力量。

　正因為艾路西爾的作為，深淵意志和奎麗安娜雖然提前降臨，但力量大大削弱。否則自己這些人根本不可能抗爭到今天。

　與鏡世界中一樣，艾路西爾是在賭，而且賭得更大——不僅是自己的命，還有整個世界的生命，而那個能夠影響最終賭局的人，很可能就是陳睿這個一直被“算計”的物件。

　沒等陳睿細想，心頭驀地生出警兆。就見身周已經佈滿了絲絲縷縷血色星光，密密麻麻地交織在一起，彷彿一張巨大的蛛網，星光的源頭正是奎麗安娜所在的三大星座。

　“血蛛曼荼陣，向神靈獻祭的最高級別祭祀之陣。”奎麗安娜的身影出現在了陳睿面前不到兩米的距離，整個人彷彿融入了血色星光之中。身形輪廓變得虛無縹緲，但可以看到那個蘊含著嘲諷的譏笑。

　四面八方而來的血色星光閃電般包裹而來，這個過程中，陳睿不是沒想過要躲閃和防禦，然而那種“蛛絲”帶著詭異無比的規則之力。心中無數想要抗拒的念頭居然自行熄滅下來，瞬間身軀已經被交織的星光穿透。

　陳睿的第一感覺不是痛楚，而是某種奇怪的融合，彷彿自身的靈魂與這巨大的血色蛛網融為一體。但下一秒，感覺就不妙了，彷彿自己被肢解成無數碎片，順著這些“蛛絲”的紋理朝四面不斷散落而去，生命開始急遽削弱。

　“這個陣勢唯一的缺點就是準備的時間比較長，所以之前才和你廢話了那麼久。我知道你也在拖​​延時間，妄圖擺脫擺脫混沌之界的威壓，可惜，那可不是普通的力量，而是真正的神威。以你的實力根本無法驅除。”奎麗安娜血瞳中閃動著懾人的光芒，“其實，在吾之意識深處，似乎並不抗拒與你的廢話，很難相信已經被吾同化的'她'居然還留存著如此感覺，作為對過往的徹底了結，吾將親手剝奪你的一切。”

　話音剛落，奎麗安娜化作一道璀璨的血光飛向了陳睿。

　陳睿勉勵一擋，卻與那血光對穿而過，在“穿透”的一剎那，他的靈魂彷彿被猛地撕裂了一塊，剝離了身體——在融合了諸天星神之力的透明身軀中，一個星座的光芒頓時黯淡了下來。

　陳睿清晰地感覺到，“疫病”的星座之力居然不受控制地被脫體而出，封星台中帕格利烏的星神像光輝迅速沉寂了下來，那一座星神像開始出現崩潰之兆。

　“賁薨的那種'剝奪'更多的只是消除而已，而吾現在施展的才是真正的'剝奪'，或者叫做，'奪取'！”從血光恢復成人形的奎麗安娜森然地笑道：“我承認你的實力超乎了想像，甚至於我竟然無法直接擊殺你，但在這個大陣中，就算是那種規避死亡的偽權能，都無法讓你再次僥倖。你所有的偽權能，都將被新神們吸納，屆時可以晉升為真正的權能，讓他們更加強大。”

　“血蛛曼荼陣”，竟然能奪取他人的能力！陳睿感受到帕格利烏星神像岌岌可危的生命徵兆，一咬牙。似是強行壓下體內肆虐的神威之力，同時全身爆發海潮般的光芒，澎湃而出。

　這是以“海洋”星座之力施展出的冬之域，光芒經過之處。 “蛛絲”上現出無數冰冷的結晶，凝固了起來。然而“蛛絲”中隱隱透出紅光，凝固的力量瞬間被蒸發一空。

　陳睿身上的星光又變化了幾種形態，卻始終無法掙脫蛛網，反而之前強行鎮壓的神威加倍​​猛烈地爆發而出，身體發出爆響聲，遭受到了重創，幾乎完全失去了抵抗能力。

　“沒用的，你之前對我施展過的所有攻擊，都已經被'意志'所洞徹。在這個血蛛曼荼陣中不會起到任何作用，只能被逐一奪取。”奎麗安娜的聲音瞬間迫近，再次穿透了他的身體，封星台中希亞的星神像如剛才的帕格利烏一樣迅速黯淡下來。

　陳睿心頭充滿了憤怒和痛苦，但​​體內那股神威的壓迫太強大了。尤其是之前的反噬，摧毀了他所有的餘力，加上血蛛曼荼陣的異力，就算想和對方同歸於盡都無法辦到。

　“我說過，你是祭品。”

　“奉獻給偉大'意志'的最佳祭品。”

　“憎恨吧！恐懼吧！絕望吧！”

　“……”

　奎麗安娜的聲音回蕩在四周，陳睿身上的星光在血光的不斷穿透中急遽減弱，諸天星座之力被陸續剝離。身體已經從透明變成了半透明，隱現出因為重創的浴血身體，那光芒還在進一步黯淡。

　與之相對的是天空中愈發閃耀的創造之書和毀滅之書，似乎是得到了從陳睿身上抽離的信仰、生命與星座之力，虛空中眼睛開始發生變化，漸漸變成了混沌之界。那看似模糊的“屍體”正慢慢進入這個空間中，一分分變得清晰，同時清晰的還有星系中那些復蘇的星光。

　兩個空間，開始重疊了。

　此時，魔界天空的“鏡像”也動了。一分分，慢慢地朝下延伸。

　地面上的人們本能地感覺到了危險的降臨，全都停止了動作，驚訝地看著漸漸下沉的“倒影”。

　天空中的人造月亮被“倒影”吞噬，整個世界陷入了黑暗和混亂之中。

　人們“媽媽，我們該怎麼辦？”一個人類小女孩看了看頭頂漸漸臨近的陰霾，驚恐地抱緊了母親。

　“我也不知道，或許我們唯一能做的，只有向光明神祈禱……”

　越來越多的祈禱聲響了起來，面對著無可抗拒的絕望，人們只能求助於信仰的神靈，儘管他們沉寂多年。

　儘管他們，充耳不聞。

　“聽到這些祈禱聲了嗎？這個世界最後的輓歌，”奎麗安娜看著星光黯淡的陳睿，大笑道，“馬上就要終結了。”

　“最後一個問題。”陳睿似乎已經放棄了所有的抵抗，“為什麼要毀滅？”

　“毀滅是為了再現昔日無上的力量和榮光，也為了創造全新的秩序。毀滅和創造，原本就是這個宇宙迴圈不變的至理。”

　“說白了，毀滅掉所有的生命，只是為了自己恢復力量而已，這就是所謂的諸神，”陳睿一語就道破了冠冕堂皇後面的殘酷本質，搖了搖頭，“有多少生命和文明為此湮滅？”

　“生命的意義就是淘汰，物競天擇，優勝劣汰。低等的螻蟻，是因為上位者的仁慈才能夠苟活於世，弱肉強食，是他們無可改變的宿命。”奎麗安娜冷笑道：“弱小，原本就是最不可赦的原罪！你連這種覺悟都沒有，就算再給你億萬年，你也很難超越自我達到那個境界。”

　“這就是'超越'？”陳睿看著遠處的巨大'屍體'，閉上了眼睛，“億萬年……不，你錯了，如果是這種'超越'，我永遠都無法達到那種層次。”

　“和這個世界一起徹底湮滅吧！你沒有任何僥倖了。”奎麗安娜的身體再次虛化起來，想要發出最大的一擊。

　驀地，她的動作停凝固了下來，眼神也凝固了，一雙血瞳緊緊地盯著陳睿的手。

　那裡有一張牌，牌面為黑暗君王的魔法牌。

　背後的圖案是，至高之鑰。

　至高之鑰是開啟第七個銀匣子也是最強的生死之書的鑰匙，路西法說過，使用它，將會毀滅一切。

　氣氛一時凝固了起來。

　然而，至高之鑰忽然又消失了，陳睿緩緩地睜開了眼睛：“你，一直在誘導我。”

　在最後的生死關頭，這句奇怪的話卻讓奎麗安娜的臉色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