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五十四章 月夜

　皇宮，書房。

　“陛下，金耀領地首先是通過各地的光明之殿，向整個人類世界各個帝國、王國的貴冑和信徒們發放了一批限量版的免費魔法遊戲頭盔。”

　“免費？”王座上的雷克斯大帝皺了皺眉，“全人類世界？哪怕是一部分，這筆費用也相當驚人吧。”

　“沒錯，確實很驚人，據我初步估算，這筆投入幾乎占了整個黃龍酒前期收益的七成，甚至更多。”老科瓦奇聲音中帶著感慨，“在我得到這個數據的時候，我第一個反應就是三殿下瘋了。放著黃龍酒這麼利好的財源不守著，卻又去弄什麼魔法遊戲，而且還投入了如此驚人的資金，但是……

　“現在魔法遊戲的首次銷售就引起了整個世界的沸騰……”老科瓦奇的苦笑道：“金耀領地一場的魔法遊戲頭盔訂貨會，就幾乎趕上了三年一度的人類世界商貿大會的盛況，連一向高傲的精靈族都來了，這還只是一個開端！對於魔法遊戲的收益來看，魔法遊戲頭盔的本身還是一小部分，魔法遊戲頭盔的充能費用，理論上可以無限持續下去！可以想像，這個魔法遊戲將會帶來怎樣巨大而長久的利益！如果說龍族是魔法遊戲的創造者，那麼三殿下則是真正賦予這個遊戲廣闊生命力的第二‘母親’！這樣的眼光，這樣的魄力，這樣的才華，無論是帝國的政務院、商務司甚至是整個人類世界，也找不到第二人與之比肩！”

　“三十年了，我還是第一次聽到你這樣盛讚一個人。”雷克斯大帝深吸了一口氣，點點頭，“他確實耀眼，太耀眼了……是否還會更加耀眼？”

　老科瓦奇嘴唇動了動，似是想說什麼，話到嘴邊又變成了：“我不知道。”

　“上古傳承，製器宗師。光明教會，黃龍酒，”雷克斯大帝沒說一個詞，眉頭就微微一動，“這些倒還罷了，為什麼連……”

　“龍之谷”三個字雷克斯大帝並沒有說出來，但心頭卻是波濤起伏。“真正好戲”——魔法遊戲，就是阿瑟說的“真正好戲”！

　與外人相比，對龍之谷的內幕，雷克斯大帝要清楚得多，無論是黃龍酒或魔法遊戲，之前根本就沒有聽到過半分消息。只是在大約一年前聽說了龍族與暴風之島成為了同盟夥伴，利用暴風之島的某種“上古幻境”進行龍族與龍騎士試煉，這個“上古幻境”與魔法遊戲到有什麼關係？和“上古煉金文明”又有什麼關係？！

　這麼說來，連龍族都……

　“不知道。”老科瓦奇答了一句，頭垂得更低了，這個回答不知是指雷克斯大帝的“為什麼”，還是沒有說出的那個名稱。

　“你確實不知道。”雷克斯大帝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彷彿看透了這位老臣子的心思：“因為你只是老科瓦奇，而他，是‘阿瑟’。”

　“阿瑟.羅蘭。”老科瓦奇有些多餘地補充了一句，卻讓雷克斯大帝陷入了沉思，放在座椅扶手上的右手食指不斷點動著。

　作為服侍多年的老臣，老科瓦奇心頭隱隱有些發寒，只有兩種情況下。陛下才會有這種習慣性的東西，第一是不安；第二是……殺意。

　無論是哪一種……老科瓦奇都感到不寒而慄。

　雷克斯大帝揮了揮手，老科瓦奇躬身而退，不覺間，腦門一滴冷汗滑落了下來。

　龍煌帝國的帝王站起身來，在書房中來回踱步，驀地一側頭。就看到了一旁牆上的畫像裡，那個端莊美麗的女子正沐浴在窗格灑落的月光下，微笑地注視著他。

　同一片月光下。

　紫苑宮。

　花園的元桂樹下。

　“這是最後一節禮節課了。”維羅妮卡微笑著坐了下來，“遺憾的是。今天伊妮沒有來，我準備了她最喜歡的玫瑰糕呢。”

　陳睿看了一眼空空如也的盤子，笑道：“所以，這個遺憾我代她解決了。”

　維羅妮卡嗔怪地瞥了他一眼：“也不知道留點帶回去給伊妮，男人可不能這麼自私。”

　“哈哈，”陳睿的掌心多出兩塊精緻的小糕點，“老師上當了，我偷偷藏了兩塊在空間戒指裡。”

　“你啊……”維羅妮卡微笑著搖搖頭，手裡忽然被塞進一個小杯子。

　“老師，這是我來之前親手做的布丁，一種很新穎的小點心，你嘗嘗。”

　“你親手做的？”維羅妮卡有些驚訝地看著泛著水果清香的奇怪點心，拿起勺舀了一塊，放在嘴裡，眼睛微微亮了，“好吃。”

　“老師喜歡就好，以後我經常做給你吃。”

　維羅妮卡望著手中佈丁，眼睛忽然有些泛紅，低下頭去。

　“老師？”

　“沒事，只是覺得溫暖，”維羅妮卡抬起頭，眼中異狀早已消失，依然微笑著，“老師很高興，因為已經很久沒有這種感覺了。”

　“老師……如果你想，我可以一直陪著你。”

　“如果，”維羅妮卡的笑容更加淡然了，“我已經墮入不見陽光的深淵呢？”

　深淵……麼？陳睿直視著她的眼睛，緩緩伸出伸出手：“那麼我就用這雙手，將你從深淵里拉出來。”

　維羅妮卡手指顫了顫，慢慢舉起來，似是要伸向他伸出的那雙手，終是改變了方向，摸向他的臉。

　那隻手輕輕輕輕撫摸著的臉龐，一如“阿瑟”記憶中的溫暖。

　只是，在“陳睿”的感應中，維羅妮卡此時的情緒帶著不安和恐懼，還有一絲隱藏多時的另類氣息。

　這一絲氣息對於陳睿來說熟悉無比。

　毀滅。

　這只溫暖的手，在臉上撫摸著，就好比一把鋒利的刀刃在喉間來回比劃。

　只要對方一動念，就會身首異處……如果，陳睿還是原來那個“阿瑟”的話。

　陳睿沒有避讓，只是凝視著她的眼睛，這一剎那，他有種恍惚的感覺，記憶卻變得更加清晰。

　學院中，少年邂逅了姐姐一般的維羅妮卡，從小失去了母親的少年被這位老師深深的吸引。

　沒有身份的威迫，沒有多餘的邪念，只有那種渴望關懷和親近的心。

　真情總是能夠打動人，一直有些孤僻的維羅妮卡終於接受了這個弟弟。

　一開始是非常純粹的姐弟感情，那是阿瑟最快樂的兩年。

　隨著年齡的增長，少年的心思悄悄發生了變化，在他的生命裡，除了病故的母親，沒有任何女人能夠取代維羅妮卡，早已把這位“姐姐”視為一生相隨的女人。

　直到那場聯姻的宣佈。

　那只溫暖的手遠離而去，少年的淚水模糊了視線。

　冒著雨，趕回龍煌帝國。

　然後，在雷克斯大帝的寢宮外跪求了整整三天，直至昏迷不醒，大病一場。

　可惜，依舊無法改變那個結果。

　維羅妮卡似乎在他的眼睛裡看到了這些往事，另一種情緒開始出現，與毀滅、恐懼糾葛一處，相持不下。

　毀滅的氣息愈發強烈，彷彿隨即會爆發而出。

　陳睿的星力已經蓄勢待發，然而出乎意料的，沒有殺戮，也沒有毀滅，只有兩片輕顫的唇輕輕地印在了他的臉上。

　儘管隔著面紗，依舊能感受那種溫潤，彷彿連靈魂都能融化在其中。

　溫暖漸漸淡去。

　“你明天就要去藍耀帝國，這算是老師給你的送別。以後成婚了，就不要再來這裡了，好好對那位蘭碧絲公主，還有伊妮和羅拉。”

　“老師……”陳睿清晰地感覺到，此刻那種烈鬥爭的力量非但沒有減弱，反而更加強烈了。

　被她藏在背後的另一隻手，緊握的拳頭正顫抖著，手背上的肌膚已經出現了奇異的裂紋，掐進掌心的手指深入肉中，一絲絲鮮血滲透而出，滴落在地面。

　看著那種溫柔的微笑，如果不是他知道剛才發生的事情，還會以為只是很尋常的一次親吻。

　平靜而溫暖。

　另一種熟悉的感覺。

　記憶中，原本已經破碎的殘片正一點一滴地凝聚起來。

　“去吧，我有些不舒服。需要休息了。”維羅妮卡的聲音顯得很平靜。

　陳睿輕輕撫摸著剛才被吻過的臉龐，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維羅妮卡，等著我。”

　這一刻他沒有用“老師”的稱呼，而是直接叫出的了她的名字，轉身而去。

　走了幾步，維羅妮卡身畔的幾片花瓣忽然化作無聲無息地化作齏粉。

　陳睿彷彿沒有察覺一般，依舊沒有回頭，朝前一路走出了紫苑宮。

　在陳睿身影消失的一剎那，維羅妮卡身畔的空間驟然大變，變成了血紅的天地，喉間發出一聲可怕的吼聲，凶戾的力量澎湃而出，彷彿某種凶獸肆虐，一時天崩地裂，整個空間都在顫抖著。

　以遠處宮女們的眼力，根本看不到這些，就算仔細觀察也只能看到某棵樹下的樹蔭形狀有些扭曲，掉落的花瓣紛紛消失不見，根本不知道空間的真正變化。

　良久，血紅空間中那恐怖的動盪力量方才停歇了下來。

　只剩下那個依稀婀娜的身影，用已經變成可怕利爪的手扶著自己的雙肩，顫抖著坐了下來，蜷縮著身體，彷彿一隻折翼的孤雁。

　幽深的月色下，遠處一雙星辰般的眼睛正默默地注視著這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