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都卷 第三章 繾綣難分
李群在有些事上,反應是比較慢的,所以沈菊年說出那句話之後十個呼吸,他才明白她話裡的意思。
我們兩個人在一起,那些事,只要有一個人記得就夠了,你不記得,我記得就行了。
可惜等李群反應過來,他已經錯過最浪漫的時刻了。
沈菊年背對著他,匆匆忙忙地將面乘到碗裡……
看著她有些忙碌的背影,一種幸福和滿足感在心頭點點溢了出來。
蕭錦琪、蕭娉婷、郭雍……
那麼多人窺伺著,最終,是他擁抱住了她。
沈菊年臉上還紅著,將碗放到桌上,低著頭不敢看他。「可能煮得有些過了……」
都怪他,挑這個時間講了那麼多話,讓她幾乎忘記了鍋裡還煮著面。
李群看著沈菊年兩腮的嫣紅,黑亮的雙眼浸潤出微微的水光,左胸口泛著從未有過的酥麻感覺——真想擁她入懷。
沈菊年卻退了一步,在他對面坐下,讓他只有抑鬱地坐下,心裡想著的事太多,或許也不算多,總歸是對面那個人的事——這卻讓他有些食不知味。
相對而坐的兩個人,卻是一般心思。
他從未喜歡過人,難道她就有經驗了麼?
這種心臟像被蜂針叮了一口的感覺,對她來說同樣奇妙而陌生,酸酸的、麻麻的,甚至有些微的疼痛。
這樣相對而言,直到回到房前,李群才打破了沉默。
「菊年。」
沈菊年停下腳步,回頭看他。
「等我三年。」李群上前一步,望進她的眼底,「三年之後,世事了卻,我便全心全意陪著你,李群這個人的一生,都由你來支配。」
沈菊年訝異地瞪大了眼睛,看見他的目光專注而深情,從什麼時候開始,他逐漸改變,雲都山上飄下來的一瓣霜花,被一點點地融化了。他曾是淡漠而疏離的,其實現在的他也是,只是他的心已為一個人開放,也只有為那個人開放。
沈菊年緩緩勾起一抹微笑,輕輕點了點頭,「好。」
三年,三年而已。
李群鬆了口氣,眼睛復又亮了起來,在沈菊年離開之際,上前一步,將她擁進懷裡,聞到她身上獨一無二的溫暖氣息,心神一醉,輕輕在她額上落下一個吻。
柔軟、微涼的觸感,一觸即去。
沈菊年楞了片刻,血液霎時間從腳底沸騰到頭頂,一下子失了淡定和常態,耳珠紅得快滴出血來,李群手一鬆,她便踉蹌著退了兩步,逃也似的閃進屋裡,迅速關上房門,靠著門板感覺到自己的心跳聲一拍趕著一拍,臉上發燙,膝彎發軟……
沈菊年咬著唇想了半天,發現自己根本無法集中注意力思考。
啊,真是讓人難為情吶……
第二天,雪止天晴。
馬車已經收拾妥當在門外候著,馬蹄在地上刨了幾下,不耐煩地催著人。
只有天寶一夜安眠,生龍活虎地跑來跑去,被李群一個抄手攔了下來,拎起來扔到沈菊年懷裡。
「乖乖上車。」李群揉了揉他的腦袋,天寶理科僵住了,乖覺地點點頭,縮進姑姑懷裡,一雙烏溜溜的眼睛偷瞧著李群。
沈菊年先上了車,靠著裡邊坐著,李群在外面吩咐了些事,便也撩起簾子進來。
「今天日落之前便能到達駱家莊。」
李群落下簾子,往裡一坐,「到駱家莊之後,會有雲都門的弟子來接你們。」
沈菊年點了點頭,知道李群另有要事,不能陪著他們上山,心裡微有些分別的失落,但也理解他的難處。
李群從腰間囊中取出半環玉鐲,交到沈菊年手中,溫言道:「我不能陪你回雲都門了,但門中弟子平和友善,雖有些人性情古怪,但多是善良純真之人,極好相與。這半環玉鐲你收起來,見到掌門之後,將三清悟心訣和這兩個半環給他,他必有辦法救你性命。」
沈菊年握著玉鐲的手微微收攏,這玉鐲李群一直隨身攜帶著,時不時摩挲,溫潤中帶著絲沁涼,就如它的主人一般。
「我知道了……」沈菊年垂下眼瞼,低聲說,「到駱家莊之後,你孤身一人上路嗎?」
「駱家莊再去八百里便是災區,前期勘災數據不盡不實,當地官員又是些人精……」李群頓了頓,嘴角微揚,勾起一抹嘲諷的笑,「他們既然沒把我放在眼裡,我便照著他們的劇本演……」說著抬眼看向菊年,溫言道:「官場多是腌臢之事,我自有打算,你自己多家小心。雲都門中有鴿舍,飼養飛鴿的弟子名喚默離,你若想與我聯繫,只需寫好了信,交給她便是。」
李群素來沉默寡言,但如今話卻多了起來,一件件事叮囑著,沈菊年聽著頻頻點頭,心裡想:「自己對他瞭解實在是太少了,之前怎麼沒看出來他是如此嘮叨一人?」
天寶嫌車裡悶,手腳並用從沈菊年懷裡爬了出去,坐到車外面和車伕咿咿呀呀叫嚷著趕車,車裡少了一個人,本該更寬敞一些,沈菊年卻覺得,好像更加擁擠了。
李群靠在一邊,翻閱著書頁,看起來十分專注。沈菊年手托著腮,眼睛不知該往哪裡看,若天寶在,她還能掩飾一下尷尬。原來兩人也不是沒有這麼相處過,他自靜靜看書,她心無雜念地沏茶研磨,半天不說一句話,也不會覺得尷尬。而現在……是心有雜念了嗎?
沈菊年眼角偷偷瞄了他一眼,淡淡的光線自窗外照了進來,將他整個人籠進光暈之中,自額頭,鼻樑,下頜劃出一道秀麗清雋的倒影,連微顫的睫毛都絲絲分明,微抿的唇線在她的目光中揚起一絲弧度。
「是不是在車裡坐了大半日,覺得頗悶?」
李群抬眼看她,眼底蘊著淡淡的笑意,偷看被抓了個正著,沈菊年心頭一跳,臉上微燙,急忙搖了搖頭,「不是,我只是……」
看著她的窘迫,他眼裡的笑意更濃。
情是毒藥,是毒也是藥,中了毒,所以神魂顛倒,服了藥,所以雖痛難死。真真叫一個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菊年,過來。」李群微笑著向她伸出手,指骨修長,指節分明,指間有一層薄薄的繭,握住時輕輕摩挲,便會在心上盪開,圈圈的漣漪。
沈菊年不明所以,只是不能抗拒他這樣的溫柔,就像那一次在戴家,相似的陽光,相似的微笑,他回頭,對她伸出了手,說,菊年,過來……她便在這樣的目眩神迷中,答應了他留下來。
把自己的手放入他的手掌中,像是嵌入一般貼合無隙,她微站了起來,他輕輕一拉,她便坐到了他——膝上!
沈菊年瞪大了眼睛仰頭看他,紅暈霎時間蔓延到了耳後,一雙眼睛被熏出了微微水光,窘迫著支吾道:「我、我……」掙紮著想要從他懷裡逃出,卻被他一手環過腰際,牢牢禁錮在懷裡。
「審、審言……」沈菊年壓低了聲音,車外傳來車伕和天寶的聲音,這種偷偷摸摸的感覺讓她臉紅心跳,又有一絲羞惱。
「別動。」李群輕聲警告,聲音就落在她耳邊,呼吸拂過耳蝸,耳珠鮮紅欲滴。
「昨晚好像少了什麼。」李群滿意地看到沈菊年不掙紮了,想到清央師兄說過的話,緩緩說道:「現在補上,應該還不晚吧?」
沈菊年聽到「昨晚」二字,心跳漏了一拍,又聽到後面的話,疑惑地仰起頭看他,卻感覺他的右手自腰際撫上她的後腦勺,呼吸倏然迫近,一點微涼的溫度落在了唇畔——心弦一震。
沈菊年抵在李群胸前的手瞬間僵住,甚至忘記了推拒,只感覺到全身的血液都湧了上來,身上發燙,只有唇上的觸感溫涼而灼熱。
試探地摩挲著她柔軟的唇瓣,然後緩緩地加深這個吻,舌尖撬開她的唇瓣,像是怕嚇到她一樣小心翼翼地觸碰、游移,看到她緊閉著的雙眼,緊張得長睫微顫,於是另一隻手安撫著輕輕拍著她的後背,在心如擂鼓中交換著彼此的呼吸。
直到感覺到她青澀的回應,李群才收緊雙臂,與她抵死纏綿。
輕聲呢喃著她的名字:「菊年,菊年……」
沈菊年微微睜開眼,看到李群素來清冷得略顯蒼白的容顏也染上了淺淺兩抹嫣紅,唇色若朱,眼底一片旖旎。
李群的下巴擱在她肩上,左手自她背後滑落,握住她垂在身側的右手,十指相扣,繾綣纏綿。
「真不想和你分開……」李群輕嘆了一聲,拂起她耳邊的發絲。「離開金陵,你得了自由,我卻仍在局中。若能與你攜手天涯,我再無他求。」
「不是說好了三年嗎?」沈菊年會握住他的手,聲音仍有一絲顫抖,「我在雲都門等你。」
「等賑災的事了結,我便回雲都門看你。」
「好。」
「你要常寫信給我。」
「好。」
「好好照顧自己。」
「好。」
「記得想我。」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