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都卷 第七章 借屍還魂
沈菊年回到小還居仍在想著宗政掌門的話。
「雖說女子性陰,但你的體質……」宗政掌門和宗元長老的臉色十分怪異,「無一絲陽氣,這確是不可能,除非是……死人。」
最後兩個字,讓沈菊年不寒而慄,彷彿有一陣陰風吹過脊樑,讓她頭皮發麻,渾身發冷。
因為她的體內無一絲陽氣,所以能練成上清純陰真氣,但也正是因為無一絲陽氣克制,一旦情緒激動,真氣激盪,便容易逆襲五臟六腑,血液,骨髓編入接了冰一般,寸寸刮骨。
說這話時,幾位長老也是不解。
怎麼可能會有活人,身上卻一絲陽氣也無?
沈菊年自己都不明白,怔怔望著宗政掌門手中的玉鐲,問道:「那這碎玉鐲……」
宗政掌門嘆息道:「這世間若有何物能救你性命,那便是只有此物了。」
他卻沒有細說這是何物,對於沈菊年的身體狀況,他也說仍需要細考慮,只是讓沈菊年先在雲都門住下,暫停修習三清悟心決,也不要修習任何內功心法,若有興趣,可以投入術宗門下學習奇門五行,或者投入劍宗門下學習劍術。
沈菊年有一絲迷茫,看樣子,她的情況很特殊,李群早就發現了,但是不確定,他囑咐她一定要將玉鐲交給宗政掌門,顯然他知道玉鐲是何物。而宗政掌門在看到玉鐲是連呼「果然,果然……」也就是說這玉鐲很有可能是一件他聽說過的寶物,並且李群早在之前回雲都門的時候就呈包給他看過。
等等!
沈菊年突然想起第一次,不,是第二次遇見李群,那時是在文心齋外,他的目光讓她覺得害怕,她還清晰記得,他的目光掃過她的臉,然後落在她的——腰際?
那是她藏著玉鐲的地方!
難道那個時候,他就察覺到這個玉鐲的異常?
劉晉銘卻沒有察覺,那可能是因為他被廢了門內功夫,喪失了靈明度。
劉晉銘不知道,但是李群知道,她的事,他一定會稟告師門,之後掌門才決定將劉晉銘和沈菊年收歸門下——是不是那時候他們已經知道她擁有上清純陰體制,所以才作此決定?
不過宗政掌門倒也沒有逼迫她入門,若非後來在蕭府她主動使用了子母蠱,李群也不會再次出現在她面前。
沈菊年閉著眼睛,感覺自己的記憶竟然如此清晰,過往種種畫面如走馬燈一般晃過眼前。
「我這樣一家老小投奔雲都門,會不會太打擾了?」她這麼問。
「不會的。」李群眼神柔和,嘴角微微揚起,「救人是應該的,更何況,師傅一直很想見見你。」
「很想見我?為什麼?」她不過是記名弟子。
「大概是因為,你是二師兄唯一的弟子。」李群言辭有些含糊,目光閃爍,但那時候,沈菊年沒有留心,只以為劉晉銘是宗政掌門最中意的弟子。
原來,他們一早就知道了……
沈菊年睜開眼睛,看著窗外山壁上的爬山虎,輕輕嘆了口氣。
縱然他們一早知道並且瞞著她,但也沒有做出什麼傷害到她的事,而且那時候,她的身體並沒有出現異常,知道後來病了幾次,李群才讓她停止修煉,然後回報師門,而患病的原因,也是到方才才知道。
陽氣?死人?
沈菊年搓了搓手臂,突然覺得發寒。
她是死人?
沈菊年突然想起祝悠半開玩笑的說話「看來這就是修習那什勞子口訣的害處了,那個小火藥桶是虛火上升,你卻是一點熱氣也無,跟個死人似的。」
連他也這麼說,難道她沈菊年,真的是個——死人?
可是她的身體是熱的,會呼吸,會疼痛,她哪裡像個死人?
我們家菊年啊是福大命大,當時生下來哭都不哭一聲,嚇得我和他爹臉色都白了,只以為是個……幸好後來還是哭了,還越長越聰明結實!
娘親的話驀地浮上心頭。
其實,她剛生下來時,是個死胎……
沈菊年閉上眼睛,回想自己初到這個世界的景象。
那時,她在病床上掙紮了許久,然後緩緩失去了知覺。不知過了多久,她的耳邊響起了哭聲,有婦人在喊「造孽啊,怎麼生了個死胎,怎麼拍都沒反應,也沒有心跳」……
她艱難地睜開眼睛,眼前一片黑白,沒有顏色,這是嬰兒的世界。
但是哭聲驟然停了,臀上挨了一下,她不有自主哭了出來——聲音還挺亮的。
「活了,活了!」有人在高興地喊著。
沈菊年身子一抖,驚恐地張開眼睛!
她之前從沒有認真想過!
她原以為,自己是過奈何橋時少喝了一碗孟婆湯,所以帶著前世的記憶投胎!但如果人真的有靈魂,她真的是投胎而來,不是應該從出生娘胎那一刻,甚至是從娘胎之中就有記憶和感覺?而如今回想起來,她的記憶分明是從有人說「這是死胎」開始,也就說,原來的沈菊年,早已死在娘胎之中,她,是借屍還魂!
這四個字砸在她心頭,讓她忍不住打了個冷顫,明明是正午的陽光,卻讓她覺得陣陣寒意。
死人,死人……
祝悠說,她像個死人。
宗政掌門說,除非是死人。
原來這個身體雖然活著,但無一絲陽氣,因為她早已經死了,如今存在著的,只是一具行尸走肉!
「姑姑!姑姑!」突然傳來的喊聲讓她身子一抖,驚恐地向外看去,沈天寶穿著一身小小的道服撲進沈菊年懷裡,圓滾滾的像顆小薄荷糖,手裡還拿著把小木劍。「姑姑,阿寶要學劍,像李叔叔那樣!」說著刷刷揮了幾下。
沈菊年失神著點點頭,無意識到:「好,好啊……」
水鏡也進來了,身後跟著兩個二十開外的男子,轉頭對他,他們說:「在這屋裡加一張床。」又問沈菊年道:「菊年,你說床擺在哪裡好?」
沈菊年回過神來,勉強笑道:「師姐做主便是了。」
水鏡掃了一眼,指了個空位道:「就那裡吧,就近也好照顧孩子。」又對沈菊年道:「到了午時了,你怎麼也沒去吃飯?是不是不認識路?走走走,我帶你熟悉一下山上的環境!」
然後不由分說地拉起沈菊年的手就往外走,臨走前還不忘回頭對那兩個青年弟子吼道:「敢偷工怠工回去就扒了你們的皮!」
兩個弟子呵呵笑道:「不敢不敢……」
水鏡拉著沈菊年帶著小天寶一路走一路介紹,外室三堂沈菊年路上看過了。水鏡便拉著他走了內門四殿。進了山門便是太極廣場,四殿繞著太極廣場呈勺狀分佈,四殿之後都有弟子休息的院子,而四殿之間則是其他場所供各宗弟子修習。如劍宗有枕劍坪,氣宗有無量崖,術宗有百煉場,天權殿的弟子主要是從外室或者山下收來的,還沒有分宗派,集中訓練,多數時候在太極廣場一隅。而天權殿之後,也在小還居附近就是弟子們統一用餐的地方,多是雜物堆積之所,一個膳堂,一個是內府庫。
每一殿都有一執事三掌事,執事僅次於殿主,也是預備殿主,而掌事則是主管店中雜務。水鏡身為天權殿掌事之一,當的便是內府庫的職。水鏡偷偷告訴沈菊年,其實她最想去的是膳堂,因為她喜歡下廚。
沈菊年跟著她一路走,漸漸地放下了心事,和水鏡有說有笑。天寶跟著兩人屁顛屁顛跑著,不少女弟子看到這麼個小不點就眼睛發亮,恨不得撲上來插一把。沈菊年心想,他們家這顆薄荷糖,其實是薄荷味奶糖。
逛了一圈回到膳堂,水鏡要親自下廚給沈菊年和天寶做頓豐盛的美食,沈菊年不好意思地說不用,水鏡握著鍋燒兩手叉腰,橫眉道:「你這是阻止我『賣弄』廚藝呢!」
一旁的弟子聽了笑道:「水鏡師姐最愛賣弄了,你這是跟她過不去呢!」
沈菊年還能說什麼,只有坐下來等吃的了。
坐在桌邊,看到窗外不遠處頻頻有鴿子飛進飛去,便好奇問一邊的弟子那是什麼地方。
「是鴿舍啊。」那弟子答道:「飼養鴿子的是默離,那個師妹可不好惹,不喜歡與人接觸,反而跟那些飛禽走獸混成一堆。她最恨別人吃葷,和水鏡師姐極不對頭。」壓低了聲音解釋道,「因為水鏡師姐最喜歡煮葷菜,第一是魚湯,第二是炸乳鴿。」
話音一落,頭上便挨了一下。水鏡叉著要笑罵道:「小子你說我壞話呢!」
那弟子捂著腦袋委屈道:「我哪裡敢啊,我說水鏡師姐廚藝一流呢!」
水鏡笑道:「算你識貨,賞你一口飯吃!」
那弟子立刻樂呵呵地去端碗。
沈菊年嘗了她的手藝,她向來自恃廚藝不錯,但跟水鏡一比,還是差了許多,不由連連誇讚。天寶非常給面子地多吃了半碗。
水鏡看著這個新師妹也是喜歡,文文靜靜的,她自己是個火爆脾氣,就特別欣賞那些沉靜若水的女子。
「我平常都呆在內府庫,你要有事找我,就往那邊去。」
沈菊年點了點頭,便在這時聽到外間傳來一個女子清冷的聲音。
「沈菊年在這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