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都卷 第三十二章 多努力幾次
擦得乾乾靜靜的木桌上三菜一湯,自家種的菜,自家養的雞,後邊河裡釣的魚,還有鎮上買來的鮮豆腐,做的自然是麻婆豆腐。
婦人擦了擦手,有些侷促地笑著說:「粗茶淡飯的,還希望幾位客人別嫌棄哈。」
老農扭頭瞪了一眼,菸槍敲著桌面,叩叩直響:「怎麼能沒有酒!去拿酒來!」
婦人呵呵一笑:「是是是,我去拿。」說著就出了門。
老農哼哼道:「婦道人家不懂事,別介意哈,來來來,吃菜吃菜。」
李群和沈菊年對視一眼,忍不住勾起唇角。
剛剛婦人雖裝得老實木訥,但臨走前分明在老農腰上擰了一把,虧得他功力深厚面不改色,表面上如何威風,背地裡只怕還是個懼內的。而那婦人也是看在外人面上才給他面子,老兩口這相處模式著實有趣。
老農胡亂扒拉了幾口,吧唧吧唧吃得津津有味,見婦人取了酒來,急急忙忙就倒上了一飲而盡,滿臉幸福狀,看上去像是很久沒喝過酒了,抬手又要倒,卻被婦人輕輕巧巧擋住了,敢怒不敢言地別過臉鬧彆扭。
李凌問起村裡其他人,老農說都去鎮上買東西了。他們住得偏遠,只有每個月初一十五進一次城,誰家要買什麼都寫下來,年輕力壯的人出去把東西都買齊了,通常要兩三天才能回來。
用過飯,老農又抽起旱菸,眼睛瞄了李群一眼,哼哼笑道:「雲都門的人吧。」
李群點頭道:「道長好眼力。」
老農又轉頭問李凌:「你兒子?長得和他母親倒有幾分相像。」
李群第一次聽人這麼說起,也有些詫異:「道長見過我母親?」
老農點點頭:「當年你父親帶你母親來求醫過,不過你母親中毒已深,道濟師伯也無能為力。你竟然能活下來,而且解了毒,看來雲都門的宗政確實有些能耐。」
這老農看起來和宗政長老差不多年紀,輩分上或許也相差不多,因此聽口氣並不怎麼把宗政掌門當一回事。
李群也不著惱:「掌門師傅並不能解火蠶毒,解毒全靠一對蠱王。」
老農一聽,眼睛立刻亮了起來:「蠱王?你們從何處得來?」
蜀山派比鄰苗疆,對蠱毒一類素有研究,聽到蠱王也難掩激動。
李群牽過沈菊年的手,對老農道:「這對蠱王藏於一隻玉鐲之中,而玉鐲屬內人所有。」
沈菊年被那句「內人」驚到了,僵了一下。
老農認真看了沈菊年半晌,方問道:「那鐲子你又是從何處得來?」
「那玉鐲是我祖傳之物。」沈菊年答道,「鐲子中原有殷紅血絲,初時我們並不知中藏蠱王。」
老農嘆道:「求之不得,無心乃成啊……」又睜開眼睛看向李群道,「既然你的毒已經清了,來這裡又有什麼事?」
李群答道:「在下餘毒已清,但內人仍然身患奇症,修習《三清悟心決》之後,便常感遍體生寒,筋脈損傷極大。」
老農聽到這裡,哼哼冷笑:「我們蜀山派是沒落了,才會讓人搶去《三清悟心決》,你們雲都門倒是強大,最後讓二弟子得了去,練得可歡?」
老農完全一副幸災樂禍的模樣,讓李群心中隱隱來氣,卻還是忍著答道:「我二師兄早已被逐出師門,此後再無瓜葛。雲都門並無一弟子修煉《三清悟心決》,內人是二師兄在民間收的徒弟,當時與雲都門並無一絲關係。」
若非為了沈菊年,他也不會忍下氣詳細解釋。
《三清悟心決》流落江湖多年,老農早已看淡,只不過只是舊事重提難免憤憤然,聽了李群耐著性子解釋,他也不多糾纏為難,對沈菊年抬了抬手道:「你過來。」
沈菊年依言上前,老農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與別人一般也是先以真氣試探,但真氣方一入體,他便震驚得瞪大了眼睛,對著沈菊年上下打量。
「純陰真氣?你竟然能修煉玄清真氣?」但又迅速咦了一聲,「不大像……這古裡古怪的是什麼東西?」
老農皺眉想了半天,突然一拍大腿,叫了一聲,轉身便往柴房跑,婦人正打水,看到他這摸樣不禁奇道:「你咋了?」
老農一頭紮進雜物堆裡亂找,嘴裡嚷著:「那個七寶盒呢?」
婦人問道:「什麼七寶盒?」
「就是我們蜀山派的秘寶啊!」老農大吼。
「哦……」婦人恍然大悟,「那個盒子啊,你上次不是說放著佔位子扔床底下了嗎?」
老農一拍手掌:「對!是在床底下!」說著又跑回房裡,從床底下撈出那個烏沉沉的小木箱,費了一番力氣打開——空的!
「老伴——」老農又大聲喊,「那盒子裡東西呢?」
婦人罵道:「你這什麼記性啊?不是你說桌子傾斜了,拿去墊桌腳了嘛!」
李群三人默默無言地看著老農來回奔波,最後終於回到桌邊,彎下腰去把藍皮秘籍從桌底下抽了出來,拍了拍,鬆了口氣道:「祖師爺勿怪,弟子一時糊塗……」
一時糊塗拿了秘籍墊桌腳……
藍色封面上寫著兩個大字——還真。
老弄翻了幾頁,確定沒有一時糊塗撕了幾頁這才放心。老農翻到中後篇認真看了幾遍,又抬眼看了看沈菊年,疑惑道:「你可是曾經斷過氣?」
李凌李群二人都轉頭看向沈菊年——這老農的問題也太奇怪了,如何能夠「曾經斷過氣」?
沈菊年想了片刻,卻輕輕點了點頭。
老農笑道:「這便是了,其實也不是什麼大問題,只不過會折壽十幾二十年。」
這還不是大問題?
李群握著沈菊年的手一緊,臉上微攏寒霜:「道長想必是知道解救之法的……」
老農一攤手。「無法可解。」
李群一驚,但心中仍是不信,瞥了《還真》一眼,心想他若不說,便強行搶來。
老農嘿嘿一笑:「你別瞪眼睛,這書你搶去也無用,看了你也不懂,而且上面確實沒有說根治之法。」
李群捕捉到了他的語病,眼睛一亮:「那便是有緩解之法了?」
「小子機靈!老農哈哈笑道,「我們道家不乏長生術,未必真能長生,但多活個幾十年也是沒問題的,你們猜我今年幾歲,猜對了我就告訴你方法。」
李群和沈菊年對視一眼,只覺得這老農實在不靠譜,這樣拿別人的性命開玩笑,未免有失厚道。高人果然都是怪人。
再看他的模樣,大概五六十歲,但他又說長生養生,一臉得意笑容,想必年齡遠不止於此。何況他口呼宗政其名,輩分上比宗政只高不低,宗政掌門今年似乎也有六十來歲了……
李群和沈菊年正由於猜測著,身後傳來一聲輕咳,李凌緩緩開口道:「九十七歲。」
兩人聞言大驚。
老農大怒拍桌:「不算不算,你是知道我的年齡的,這作(19lou)弊了!」
李群微笑道:「你方才說讓我們猜,又沒指定是誰,既然我們中間有人說對了,你便要履行諾言。」
老農被他說得無話可說,又不肯認輸,咬牙切齒地攥著《還真》。那婦人從外間進來,實在看不下去了,一巴掌拍在他後背上,「死老頭子,沒事整人家做啥!」又轉頭對三人微笑道:「老頭子不像話,你們別見笑哈。」
三人無語搖頭。
老農唉聲嘆氣,翻了翻秘籍,對三人答道:「我倒也沒有騙你們,確實沒有什麼辦法可以根治,不過裡面倒提了許多害處。」說著抬眼掃了幾人一番,對李凌李群說道:「你們出去,我跟她單獨說。」
李群斷然搖頭,「她的事便是我的事,有什麼我是不能聽的?」
老農看他那樣子,跟自己死去的師兄一樣氣勢強大,不禁心生陰影,諾諾點頭,「你要留就留吧,反正是兩口子……」
李凌便不好意思留下了,和婦人出去的時候隨手帶上了門。
沈菊年看到還真上的字似乎不是中原文字,確實只能靠老農解釋了。
老農清了清嗓子道:「這書上說了,玄請純陰真氣除了有仙骨的人可修煉得成,還有一種便是純陰體質之人。所謂純陰體質,就是當死而未死之人。人生三魂六魄,當死之人魂魄不歸本位,平日裡與常人並無二致,但陽氣極弱,容易引邪魔入體,不犯病則已,一旦犯病,必然是病來如抽絲,如此幾次,想不早死都難,而且隨著年紀增長,症狀會愈發明顯,耐不得凍寒,易生寒,最好是住在南方溫暖之處。還有還有……」老農翻了一頁,「魂不歸位,氣血難行,若是女子,怕會有生育之難,也就是說不易懷孕。另外要避免大喜大悲,保持平和心境,因為情緒激烈容易導致氣血翻湧……」
老農和上秘籍,道:「就這些了。」
畏寒、不孕、忌多情。
其實他說的就是這三點。
李群心上一緊,忙問道:「你說的緩解之法呢?」
「住在南方,調理好身體。平心靜氣,益壽延年。至於不孕之症……」
老農又翻了翻書,「上面沒有寫,不過也不是說不孕,只是比較難而已,多努力幾次總能成功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