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東南第一謀士
劉向聽了他的話,怔了半晌。
「那你現在是做什麼?」劉向看著周圍的一片狼藉,「我們二十年的辛苦經營,已經灰飛煙滅了……」
「大哥,你終究是殺了我的親人。」張旭說。
那天夜裡,李群讓人告訴他,劉向殺了他的親人,他其實是不信的,但想了一夜,決定將計就計,詐降。
可是第二天,再一次得到同樣的消息的時候,他就知道,他輸了。
有時候,外人的心思容易看懂,但親近之人的心思,卻因為主觀感情的影響,而誤導了判斷。
李群肯定劉向會殺了他的親人,也肯定,張旭不得不為親人報仇。他用最殘忍的方式告訴他:所謂的兄弟情深,不過是他一廂情願的想法。
他還要為這個「大哥」堅持下去嗎?即便詐降,引劉向戰勝無朝水師,他又能得到什麼?劉向殺了他的親人,他還回得去嗎?還能當兄弟嗎?
張旭闖上眼睛,悵然歎了口氣。
鳴金收兵。
大海重歸於平靜,硝煙味、燒焦味、血腥味被海風一吹,散了開去,不留一點痕跡。
蕭錦琪看著對面淡然品茶的李群,終於忍不住問了。「你就這麼胸有成竹?」
李群抬眼看他。「還好,勝面很大。」
「這麼自信郭雍和張旭?」蕭錦琪笑道,「郭雍還好說,張旭那個人,你也放心讓他領一路水師?」
「張旭是個聰明人,而且他要報仇,無論最後他選擇哪條路,這條路上一定會有劉向的人頭。」李群肯定地說。
「可是,你也是他的仇人,畢竟你使計害死了他的親人。」
「與我何干?」李群一笑,「我只是給了一把刀,殺不殺人,在於持刀者。張旭明白,所以他痛苦。呵呵……」李群搖了搖頭,「胖子似乎總是感情豐富。」
「有沒有想過,他在殺了劉向之後,轉頭對付你?」蕭錦琪問道。
「殺了劉向之後,他只有三種選擇。第一,徹認底歸降朝廷,討個官當。第二,就如你說的,掉頭對付我。第三,自殺。」李群緩緩道,「可是他慢感情豐富的人,用親人和大哥的生命換來的安逸官職,你覺得他做得下去嗎?我可以用十萬兩下注,賭他不會。」
「第二種可能,如你所說,倒打一耙。我確實想過,雖然我也可以下一萬兩銀子賭他不會這麼做,但以防萬一,我還是在他身邊放了我的人。我不做沒完全把握的事。」
「至於第三種可能……我賭一百萬兩,他會這麼做。」
「報——」門外傳來通報聲,「郭大人請李先生到中軍帳!」
蕭錦琪看了門外一眼,又轉過頭來對李群道:「如果你是賭徒,我就永遠不做莊家。」
「還沒揭牌,你就怕了?」李群笑道。
蕭錦琪笑著搖搖頭。「你手中即便是一副爛牌,也有本事讓所有人以為那是天一對,不戰而降。我和你一樣,沒有十成把握,我不會賭。」
李群放下茶杯,起身朝門外走去,末了回頭看他,搖頭道:「你這話錯了。」
「我手中。怎麼可能會有爛牌?」
荷蘭軍十五艘大型戰艦被全部擊沉,海盜船被全殲,劉向死,張旭自殺。
天朝水師折損兩艘戰艦,傷亡五十人。
郭雍喜笑顏天,如此大勝,已經多年未有了。
但是他仍然有一點不太放心。
「荷蘭軍隊雖然遭受重創,但是仍有幾百人退回要塞。大型戰艦雖然被擊沉,但仍有小型戰艦十來艘。」郭雍從地圖前抬頭看向李群,「什麼時候再發動一次進攻?要不要趁勝追擊?」
李群道:「盯住要塞,今天夜裡派十艘輕艦夜渡。」
「你有什麼計劃?」郭雍問道。
「張旭曾跟我說過,要塞內有一千多名壯丁。現在,是他們報仇的最佳時機了。今天晚上他們必然有所行動,你派人最精銳部隊,與他們裡應外合,攻下要塞!不要給對方任何機會!」
郭雍深深以為,當李群有敵人是一件非常危險的事,不但會死,還會死絕。
幸好幸好……
幸好他當初和菊年解除了婚約,否則以他的手段,自己一定早已意外死亡了……
「我今天下午就要回去了。」
郭雍怔了一下,「回去?哪裡?」
「泉州。」李群說,「這裡沒我什麼事了,你留下來善後吧。」
郭雍笑道:「歸心似箭啊?」
「彼此彼此。」李群回他一句。
出了門,蕭錦琪正候在門外,見到李群便笑道:「你贏了。」
李群點點頭。「我下午回泉州,你呢?」
蕭錦琪怔道:「下午?現在已經申時了,到家就是半夜了,你這麼急?」
李群乾咳一聲。「呆下來也沒有其他事了。」
蕭錦琪搖頭道:「我在廈門還有點事,過兩天再回去。」
他和李群不同,李群自五月到現在都沒有回過家一趟,軍中離不開他,而蕭錦琪半個月便回去一趟。
「也好。」李群點點頭,收拾了東西,便策馬直奔泉州。
到家的時候,已經是丑時了,萬籟俱寂,只有不知從何處傳來的幾聲犬吠,間或咳嗽與嬰兒的啼哭。
呃……嬰兒的啼哭?是從自己家裡傳來的?
李群一拉韁繩,在馬背上一按,翻牆而入。
「娘呼呼,不哭不哭了……」屋裡的燈亮著,沈菊年抱著女兒在屋裡走來走去,窗紙上映著剪影,看得分明。
「你也是個大人的靈魂了,怎麼動不動就哭呢?」沈菊年的聲音壓得很低,但是在夜裡還是清清楚楚地傳入李群的耳中。「我小時候可不像你這麼愛哭啊!你是不是上輩子有什麼傷心事?」沈菊年歎了口氣,「雖然感覺怪怪的,可是你到底是我生的……唉,真的好怪啊……」
李群怔怔地在門外站住了:菊年中邪了嗎?說些什麼莫名其妙的話?
「我來到這個世界後,意識一直挺清醒的,不過有時候也會身不由己,大概是受了身體發育的影響吧,大腦發育不完全的時候,很多行為都不受控制,像是尿床啊……」沈菊年抱著孩子悠悠說,「所以你也別覺得不好意思,如果是因為這個哭的話,真的很沒有必要。所以別哭了好不好?」
「還有,不管你前世是怎麼死的,能再活一次就是天大的恩賜了。所以還有什麼事好哭的呢?你有這麼好的爹娘啊……」沈菊年低頭親了親孩子的臉頰,頓了頓,又道:「希望你前世不是個男的。」
李群在門口站了好一會兒,屋裡的哭聲漸漸停了,沈菊年鬆了口氣,把孩子放在搖籃裡,伸了個懶腰,坐回床邊。
李群敲了敲門,「菊年,是我。」
沈菊年一怔之後,幾乎是跑上前來拉開了門,愣愣地看了李群凌晨晌,終於展顏一笑,撲進他懷裡。「審言,你回來了……」
不久之前,他歸心似箭,恨不得立刻回到她身邊,把她擁進懷裡。
可這時,又有些猶豫了。
這是菊年嗎?
他覺得自己就像鬼狐故事裡的男主角,外出許久,回了家,妻子卻變成了狐狸精怪,或者說,狐狸精怪變成了妻子。
感覺到李群的異常,沈菊年疑惑地抬起頭看他,「審言,你怎麼了?」忽地臉色一變,「難道廈門那邊出事了?」
李群笑了笑,「沒事,打勝杖了。」說著攬著她進了屋,回身關上門,走到搖籃邊上看了看睡夢中的孩子。孩子又長大了許多,與他離開時相比,大概沉了不少。
李群俯下身想要抱起孩子,沈菊的拉住他道:「你輕點,小心別弄醒了她。」
李群點點頭,孩子在他手中皺了下眉頭,不過沒有醒來,大概是哭累了。
「今天晚上我把她放在床上,離開去給她拿衣服,結果她翻來翻去,額頭撞到床角。」沈菊年心疼地看著孩子,「大概是疼得厲害,哭了好久,方才才哄睡了。」
李群抬頭看她,細細端詳著。
「菊年,我離開這段時間,你們過得還好嗎?」
「很好啊。」沈菊年微笑道,「我和佳機常有來往,有幾個孩子鬧著,一天就這麼過去了。審言,你那邊怎麼樣?同我說說吧。」
李群把孩子放回搖籃,微笑道:「我連夜趕來,一身風塵,還是先去沐浴。你等我。」
沈菊年點點頭,回身去幫他拿換洗的衣服。
李群看著她的背影,眉心漸鎖。是菊年,一舉一動,所有細微處都表明,她是他的妻子,可是方才怎麼會突然生出一種陌生的感覺?擁抱間,都有人遲疑……
就好像,他是第一次認識她。
菊年她,是不是瞞著他什麼事情?
李群即便面對著千軍萬馬,都沒有這一刻來忐忑不安與遲疑。
或許他害怕的不是未知的秘密,而是害怕本身。
他竟然在懷疑自己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