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八章：天下

　　蚩尤的臉上帶著青銅面具，一雙漆黑如子夜的眼望向了九黎族巫，少女一把揪下了腕上骨鏈，向外拋去，骨鏈過處，狂風暴雨盡皆收攏，反向外擴去，在應龍身下形成一條暴風帶，中間暴雨不停。

　　那骨鏈碎做一團骨粉，夾在暴雨之中，每一滴落到應龍身上，就把他連皮帶肉砸下一坨，應龍仰天怒號，陣陣嘶鳴響徹雲霄。

　　……

　　黃帝高坐戰車之上，眼前數千部民一起手持各種兵器，一起圍攻體長百丈的夔牛，那夔牛皮糙肉厚，磨盤大的牛眼呆呆的望著周圍的一幹部民，只當是在給它瘙癢，偶爾牛尾一甩，便有數人飛出。

　　周圍站滿了大巫，彼此談笑，看著眼前的鬧劇。

　　其中一黑袍大巫暗暗搖頭，上前一步，勸解道：“君上，請讓我等出手吧！”

　　黃帝的雙眼盯緊了眼前的戰局，冰冷的沒有任何情緒，彷彿沒有聽到那大巫的問話，他雙眼猛地閉上，臉上幽光浮現，一條咆哮巨龍的圖騰一現即沒。

　　幽光形成一條通體湛藍的袖珍小龍，從他臉上漂浮而下，又閃電般纏繞在了他手中的長戟之上，龍身漸漸消散，長戟周身一點點的明亮起來，散發出了淡藍色的幽光，晶瑩剔透。

　　黃帝雙手驟然握緊，他大吼一聲，長戟奮力拋出，長戟在半空中劃過一道完美的弧線，身後留下一串霹靂雷鳴，弧線的前端則是一道閃電，勢不可擋地衝向了凶悍的百丈夔牛。

　　刷！

　　長戟盡皆沒入夔牛的脖子中，外面只留下了搖曳的桿尾，長戟上的藍色幽光從桿尾一路攀爬，最終隱沒在了夔牛〔體〕內，原本火紅的牛身一點點的變藍，倏忽間，整隻夔牛變的藍色通透，宛如藍色琉璃。

　　他身上的火焰暴漲三尺，隨後盡皆熄滅，夔牛嗚咽兩聲，沼澤之上響起了滾滾雷聲，這個龐然大物，轟然倒下。

　　部民爆發出了陣陣歡呼聲。

　　黃帝古樸的臉上也露出了輕鬆的表情，他身後的大巫恍然間有所了悟，他睜大眼睛，驚愕地道：“君上，你，你”

　　你居然厭棄大巫！

　　餘下的話。在黃帝森然的視線中盡數吞了下去，黑袍巫士低頭退下。

　　夔牛的身體被迅速的剖開，其皮製成了一面高達數丈的大鼓，累累的鼓聲中，一道又一道雷霆從天而降，劈開了傷痕累累的應龍周身的風雨之鎖。

　　得了〔自〕由的應龍呼嘯一聲，五爪齊飛，直直地沒入天際，消失無蹤。

　　黃帝手一揮，戰爭進入了白熱化狀態，無數大巫開始興風作浪，配合部族之民不計生死的進攻。九黎部落漸漸不敵，漸敗漸退。

　　蚩尤擔憂的看著前方浪潮一樣涌來的敵人，周圍不斷有傷病被扶下戰場，他轉過身，目光炯炯地看著族巫：“請開始吧！”

　　少女冷漠地看著蚩尤，手指輕點自己的額頭，一片金色的葉子從虛幻中浮出，周圍散發著強大的波動，扭曲的空間爆出了條條裂痕。

　　少女雙手飛舞，每一次手型變幻，都會從指尖迸射出一點銀光，注入到金葉四周的空間之中，數個呼吸間，已經打出了數萬次手訣，而那一點金葉之外縈繞了層層銀絲，越發炫目。

　　當最後一手的手訣完成，少女右手食指立起，輕輕一點，金葉疾馳而去，砰然進入到了蚩尤的雙眉之間，他臉上的面具開始融化，而九黎部落的族巫，一頭青絲轉眼已成白髮，一張粉面亦是迅速的蒼老，額頭上堆積了層層皺紋。

　　她乾咳兩聲，乾瘦的手伸出，順著她的指引，白色神牛徐徐的轉過身，慢悠悠的往九黎部落的興起之地行去，巫，落葉一定要歸根。

　　族巫的身影漸漸縮小，蚩尤臉上的面具已經和他合二為一，他的臉凶猛異常，一雙眼，更是透著紅通通的凶光。

　　蚩尤呼喝一聲，轉眼化作了身高百丈的巨人，拔起一座山峰為武器，大步的向著兩軍交戰之處走去。

　　得了族巫全部力量精華的蚩尤，力大無窮，手中的山峰，被他硬生生攥成了一個石球，他雙臂托之，橫衝直撞下，無人可擋。

　　有大巫施法，毒瘴，烈火，酸雨，盡皆無功而返。

　　黃帝看著眼前慘烈的一幕，猛然回頭，看向了遙遠天邊，厲聲喝道：“你，還不出手嗎？”黃帝一雙厲目刺穿萬物，卻刺不穿少女冷漠的雙眼，阿嫘漠然地看著身前九片龜甲圍成的圓面，手指輕輕一點，黃帝的影像消失不見。

　　她手指又是一點，畫面中出現了一座凶神，蚩尤張著大口，呼嘯著大殺四方，當她點開駐鏡咒術時，蚩尤心有所感，通紅的雙眼死死地盯著鏡面，阿嫘的目光一澀，十葉金巫之力，唯有金巫可破。

　　阿嫘額前的金葉輕巧地浮出，在她指尖凝聚成一點金光，這金光微微顫抖，幻化出無數的字跡，瞬間萬變，凝聚了大巫的知識和傳承，這一點金光之力，讓她纖細的食指不堪承受，指尖鮮血滲出，融入金光之中，金光一沉，她手指曲起，猛地向下一彈。

　　金光遁入鏡面之中，倏忽出現在了蚩尤面前，刷的一下，衝入了他雙眉之間，蚩尤渾身一震，旋即凍結當場，保持揮舞石球落下的姿勢半的不動。

　　他的臉上。兩道金光互相追逐，面具時隱時現，一張臉扭曲怪異，終於，在眉心處，兩點金星鏗然相撞，一道血線，從他額頭上迸發，順著鼻梁，一路向下，那面具瞬間碎成了無數瓣。

　　而蚩尤，也再次露出了他俊秀的面容，雙眼之中，隱有解脫之意，望著天際，口中喃喃道：“阿嫘~”炎黃聯軍得勝，萬民齊呼，九黎部落被徹底的趕出了九州大地，從此，中原之上，誕生的一切血脈，都將以炎黃為祖！

　　黃帝面南而坐，接受天下萬民朝賀，傳說中貌醜如斯的嫘母，頭戴面紗，坐於他的下首。

　　夜色深沉，月朗星疏，黃帝獨自踏著星光拾階而上，再度來到了嫘祖宮前。

　　一步步走入大殿之中，看著女媧座下，那個纖細的身影，黃帝臉上一柔，旋即又繃緊了所以線條，宛如進入了備戰狀態的獵貓：“終於到了結束的時候了。”

　　鏡頭前移，阿嫘的臉在燭光的映照下，恍惚不定，她淡淡地說：“這不是君上一開始的願望嗎？願天下從此無巫，願黎民自得其所。”黃帝深深地盯著那女子的背影，嘴脣微動：“如果……”

　　終究沒有任何聲音發出，他果斷地轉身，大步離去。

　　阿嫘姿勢優美的站起身，看著黃帝的背影，嗤笑一聲，右手舉到眼前，鬆開，掌心之上，一點黑光和一點金光，彼此追逐嬉戲不休。

　　她的面色柔和，嘴角彎起了一個好看的弧度：“他以為我失去了所以的力量只為〔鎮〕壓你，卻不知道，我又何曾把巫的本事看在眼中？現在，讓我用巫的傳承助你一臂之力吧。”

　　話罷，阿嫘的左手猛然一揮，九塊龜甲再度浮出，首尾相接，又是一面咒鏡，她收攏了右手，金光和黑光同時一頓，發出了不滿的嗚嗚聲，卻被她完全無視。

　　阿嫘的右手緩慢地靠近了咒鏡，徐徐地張開了掌心，金光和黑光同時被一股巨大的吸力吸入了鏡中，鏡面驚起層層漣漪，瞬間變的模糊。

　　阿嫘的面容莊嚴，一字一頓的發起誓言：“以金巫傳承為根本，以吾之血脈為引，以吾放棄輪迴為援引，保汝萬世帝王業。”

　　話罷，她一咬舌尖，噴出一注血液，居然是金色的，全部注入咒鏡之中，鏡面之上光芒大現，一個又一個影像迅速的閃過：頭戴冕，鼻穿緇衣的帝王，站在泰山之巔，遙望遠方。

　　一小眼壯漢，身坐眾謀士之中，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外面一排古琴，彈奏的卻是楚人之曲。

　　一把卸下身上袈裟，摸著頭上的戒疤，一圈朝天，似要把天都捅出個窟窿的無賴和尚。

　　阿嫘脣角的笑容愈濃，她輕聲細語：“如此，甚好。”尾音方落，九塊龜甲開始向內急縮，終於化作了空間之中一微塵，乃至消失不見。

　　阿嫘抬起頭，脣邊一道金色血痕，笑望眼前的女媧雕像，淡淡地道：“現在，為了不讓他去追尋你的下落，讓我來完成這最後一件事吧。”阿嫘的身影逐漸模糊，同時，女媧的雕像漸漸清晰，二者之間，似有一無形的聯繫，女媧的面容也在慢慢改變，原本的慈眉善目變成了秀麗的少女模樣，只是一雙眼中冷漠無情，彷彿神俯瞰蒼生，萬物皆為芻狗。

　　當阿嫘消失的剎那，世間所有女媧雕像都變成了面容冷淡的少女樣貌，而每當巫士們祈禱時，一絲絲巫力便抽調出來，加入到了女媧雕像之中。

　　天下，終將無巫！

　　多年以後，黃帝垂垂老矣，坐在了嫘祖宮前，看著天下一派欣欣向榮之景，望天長笑：“好好，這世間，本該不該有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