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中人
阿洛直覺地把目光調過去,正看到一顆水球——不,看那起碼有五六個人頭那麼大的水團子,怎麼樣也不能單純用“球”來形容了——它在這一刻正好爆炸開來。
旁邊的人都是躲閃不及,眼看就要被炸開的水柱劈頭蓋臉淋下來——這時候,阿洛出手了。
只見一團藍色的光從他張開的手心爆發而出,倏然變化成巨大的水幕,柔軟無比地把那些零散水波全部收攏,而後無聲無息地包容其中,化為水幕的一部分,然後很快地,水幕又變成一條長長的藍線,徑直收回了銀發青年的手中。
如此快速而實效的解決辦法,不由得讓滿座學生都齊齊地呆呆。
好厲害……
也許之前只是為這位導師的理論知識和嚴謹的教學態度而對他產生了一些尊敬,那麼現在則是被這一手漂亮的鎮住了。
“埃羅爾導師,這個魔法叫什麼?”立刻就有人脫口問出來。
阿洛說一句“水幕天降的變種”後,就兩步晃到了闖禍的人面前——“縮地成寸”,空間系的魔法也可以做到,但未必有這樣從容悠閑,他這一下使出來,有幾個人暗地裡變了神色。
不過首先的,阿洛還是要解決這個課堂上的爆炸問題,而從眼前好像鬥雞一樣緊盯著對方的兩個人來看,這可不是一個“失誤”能夠帶過去的。
“那麼兩位先生,可以告訴我為什麼一個小小的水球術也可以出現‘爆炸’這樣嚴重的問題嗎?”阿洛穩穩地站定了,面上帶著一個小小的笑容。
他看著眼前兩個少年,目光卻從兩名少年身後的兩位少女身上掠過。
怨不得阿洛這樣,首先,那兩名少年,眼睛都好像能夠噴火一樣,哦,或者說好像裡面長了刀子,恨不得將對方戳成個十塊八塊的,很明顯,這兩名少年對彼此有著很大的意見,而之前的那個“水球”,就是兩個少年力量碰撞的結果——天知道為什麼明明只是兩個普通的水球術發出來,卻會在它們相遇的時候瞬間凝結成一個大“水球”,還突然炸開了?
然後,阿洛看到在其中一名少年身後,站著個捏緊了拳頭的金髮少女雷蒂亞,她的臉有些發紅……從眼神看,是氣出來的。在另一名少年身後很遠的地方,淺褐色頭髮的少女,茱莉雅卻顯得比較冷靜……就好像這場鬧劇與她一點關係也沒有一樣。
真是不省心的兩個人。阿洛幾不可見地皺了皺眉。他從來不喜歡不尊師重道的人,他也絕不認為將私人恩怨帶到課堂上的舉動是什麼能夠輕易原諒的事情。
然而,兩名少年只顧著互相仇視去了,卻沒有留心聽到導師的對話,阿洛心裡的不快增加了兩分。在修真界,面對這樣的弟子,少不得是要做些懲罰的,只是在卡莫拉裡,卻不能用戒尺、抄書或者面壁這樣的法子了。
所以阿洛也沒有再去問這兩個少年的打算,而是叫住旁邊離得較近的一名學生:“維恩,告訴我事情的經過。”
個子矮小的維恩膽子並不小,他是剛才面對突發狀況時少數幾個想得起來防禦的學生之一,所以當他聽到了導師的詢問後,就答應道:“好的導師。”跟著直言,“之前我們一直在認真練習水球術,突然對面的希萊先生對雷蒂亞小姐發出了嗤笑聲,雷蒂亞小姐很生氣,也回了幾句,這時候肯特爾先生為雷蒂亞小姐如此傷心而不忿,就接過了希萊先生的挑釁,一陣口角後,兩個人同時像對方發出了剛學的水球術。”
“事實如此嗎?”阿洛環視周圍,聲音一如既往地柔和,卻能讓人不自覺低下頭來。
學生們面面相覷,就有幾個離得近的點了頭。
“很好,我知道了。”阿洛目光斂了斂,“兩位先生在課堂上私自鬥毆,影響教學,為了杜絕這種不良現象,希萊先生——”他再轉頭看向另一位,“還有肯特爾先生,在這一周以內,將《水系魔法初級》這本書上所有的魔咒抄寫一百遍,下周這個時間交給我。”他頓了頓,“我不希望有任何重複魔法的痕跡,也不希望有任何不屬於兩位先生的字跡,明白嗎?”
初級水系魔法一共一百條魔咒,一百遍也就是一萬條……這是比較嚴厲的懲罰了,至少,在獲得了這個懲罰的前提下,他們絕對不會再有任何精力去做挑釁和鬥毆這種事情了。
阿洛話裡所含的嚴肅之意讓犯錯的兩個少年不敢多話,除了對對方的印象更差以外,只好接受懲罰,雷蒂亞沒有被指名批評,可因為她的名字被維恩毫不留情地當眾說出來、一點遮掩也沒有,讓她的臉倏然漲紅了起來……忿忿地瞪了維恩一眼,她一跺腳,走到人群後頭去了。
阿洛只當沒看到這些,只是拍拍手:“繼續練習,還有,我不希望再發生這樣的事情。”
“是的,導師。”這回學生們齊聲答應了,就當做之前的事情完全沒有發生一樣,重新開始聚集魔力。
阿洛走回台階上,對上西琉普斯略帶擔憂的目光,於是笑了笑:“我沒事。”而後拍拍他的手臂,“剛剛你沒有衝動,我很高興。”
西琉普斯的臉色並不好看:“洛,我應該動手的。”
西琉普斯這樣說,當然不是懷疑阿洛的實力,只是不喜歡自己看中的人做事而自己卻只能袖手旁觀罷了。要不是早在開課之前阿洛就千叮萬囑說過“如果我不要求流牙你無論看到了什麼也千萬要忍住”這樣的話,他早就打斷那兩個少年的脖子了……哦,還有那個在西琉普斯看來“沒用的金頭髮的雌性”。
“好啦,如果流牙你動手了,他們就死定了啊,而且我也會失去工作……”阿洛抬頭看著西琉普斯黑沉的臉色,安撫地笑道,“我真的很喜歡這份工作的,所以流牙你只要陪著我就很好了,等我真的有麻煩了,我一定會對說出來,到時候流牙再幫我出氣好不好?”
對流牙要用哄的,這是阿洛一早就想明白了的事。
西琉普斯畢竟不是那個當年被撿回來的單純的好像一張白紙的孩子了,他也自然明白在現在這個時代和以前是不一樣的,雖然本質上還是弱肉強食,但是卻比起以前有了一層道貌岸然的外衣,有一些勢力的力量和他們所規定的章程必須要遵守,才能保證安穩平安地活下去……而且,西琉普斯的眸光暗了暗,他現在還沒有回覆全盛時期的力量,如果他恢復了力量,那麼他就絕對能夠躋身於這個世界巔峰強者的前列,到時候,再沒有一個人能夠隨意限制他……也不會再讓眼前這個銀發的青年只想著隱忍,而是能夠痛痛快快地、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了。
所以說,他還是得找個時間把剩下一個晶核找出來吸收了才行,他記得,那塊晶核是他第一次分離凝結出來的,比起這裡的這塊還要大上幾分……如果他沒記錯的話,應該會在戰士公會總部裡頭,也就是他們曾經建立的部落的所在地……
晚上,貴族區學生宿舍,單人間。
房間裡燈火輝煌,整個屋子裡的擺設不多,唯有一張大床、一個衣櫃、一個小圓桌和兩個單人沙發,卻低調而不失華麗。
有人推開房門走進來,“■噠”一聲,房門落鎖,緊接著,是一陣呢喃著的冗長的咒語,隱約的魔力波動劃過,房間裡歸於沉寂,但卻好像影影綽綽多了些什麼東西。
腳步聲響起,少年挺拔的身軀穩穩地站在一面一人高的鏡子前面。
鏡子通體泛著淺淺的青灰色,樣式古拙,兩邊都有細密的蛇紋不斷蜿蜒而上,直到到了鏡子頂端,才由兩個蛇頭交頸相纏,其中雌性的那個直面著前方張開巨口,雄性的則把頭偏向一旁,吐出一條蛇信來。
少年看著鏡中自己的倒影——年輕、相貌俊秀,還有代表家族優秀血脈的銀色半長髮,緩緩地勾起了嘴角。但那笑容並不真誠,反而好像一張面具,平和而虛假地掛在臉上。
斂下眼,少年整理了自己的衣裝,讓自己看上去十分妥當、有氣度,而後才抬起手臂,把手指放在雄性蛇頭的蛇信上。
蛇信在感受到少年溫熱的手指,忽然動了動,頓時有一滴鮮血沁出,被蛇信吮了進去,跟著,這面巨大的鏡子上泛出了瑩瑩的藍光。
水藍色的波紋一層層地泛濫開來,很快地,它們凝聚成了一個頎長的人形,海藍色的頭髮,雍容的禮服,嚴肅的面容,一絲不苟的裝扮,還有拄著的華麗的手杖。
“瑟夫瑞拉,你遲到了。”醇厚的聲線從鏡子裡傳來,帶著一絲責備。
銀發的少年,瑟夫瑞拉深深地行禮:“非常抱歉,父親。”
“那麼,你的理由呢?”鏡中人微微揚起語調。
“既然已經犯下過錯,那麼無論理由為何,都只是詭辯。”瑟夫瑞拉恭敬地說道,“我承認我的錯誤,並保證日後定當更加尊重規則,牢記守時。”
鏡中人似乎滿意了些,點點頭表示揭過,而後,他話鋒一轉:“那麼,交予你的任務……”
瑟夫瑞拉垂首:“是的,按照您的吩咐,我已經對埃羅爾導師進行了試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