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9、斯利維爾莊園 ...
一輛小巧而華麗的馬車在平整的大道上行駛著,被雇傭來的傭兵們守在馬車的外圍,而靠近馬車的,是少數的傭兵的精英以及一些對於馬車主人而言暫且還算比較陌生的面孔。
馬車裡有四個人,正對馬車的是一個銀發垂腰的青年,和極具占有欲死扣著他的腰的黑色亂發的精壯男人——嚴格來說青年只算清秀而男人卻異常俊美,然而,青年溫柔的氣質讓他看起來相當有親和力,而男人則因為氣勢過分強烈而讓人忽略了他的容貌,或者說,不敢直視他的容貌。
這個時候距離魔法交流大會結束已經過了一個月,在這一個月中,雖然大會是結束了,但其實交際應酬依然不少——說是魔法交流,其實也是貴族和王族之間的交流,當然,更是一個集中的收集追隨者的時候。要知道,全大陸的魔法師這麼多,天知道有沒有一些實力高強卻總也沒能出頭的人才呢?就連瑟夫瑞拉,因為是公爵唯一的且最重要的銀發嫡系血脈,也找到了好幾個他認為不錯的追隨者,男爵帕得利也一樣。
而在這段時間裡,阿洛還是盡力盡力地教導學生,也接到了一些舞會的請帖之類的,他當然是不會去的,西琉普斯就更加不可能。
當年假終於到來的時候,阿洛和西琉普斯就在瑟夫瑞拉期盼的眼神中跟著他一起踏上了這一輛馬車,往斯利維爾莊園所在的法蘭之城而去。
在路上,瑟夫瑞拉開始為阿洛介紹家族的基本情況。
“斯利維爾家族歷史悠久,擁有一座占地極為廣闊的莊園,坐落在蘭德斯科帝國首都法蘭之城的西北郊外,幾乎與鄰城——利亞之城接壤,哦對了,屬於蘭德斯科的另外兩個神裔血脈家族的莊園就在利亞之城的範圍內。”說到這裡,銀發少年的臉上帶了一點小小的驕傲,畢竟他們斯利維爾多年占據上風,才能穩穩地呆在距離首都最近的地方,“斯利維爾家族的成員非常多,除了嫡系一支以外,還有分支十三支。十三支分支與嫡系一樣也居住在莊園裡,每一支都為這個家族提供了相當多的人口,而每一個分支的族長也都擁有男爵的稱號。而嫡系的族長更是被授為公爵,在帝國中擁有相當的號召力,並且王族的約束力也比起同類爵位的成員少得多。”
也就是說,斯利維爾一脈至少有著一位公爵和十三位男爵,在貴族的家族裡是非常罕見的,而在擁有這麼多爵位的同時還能游離於王權的威壓之外,那就是神裔血脈所帶來的功勞了,不得不說,這相當值得自豪。
西琉普斯小心翼翼地把懷裡的阿洛挪了挪,讓他呆在個比較舒服的位置上,阿洛微微笑著,也同時向後靠了靠,認真聽取瑟夫瑞拉的講解。
“不過很遺憾的是,每一代嫡系的子嗣都不多,而且普遍壽命不長。”說到這裡的時候,瑟夫瑞拉神色黯淡了一些,“而到了我這一代……我的父親今年六十歲,這些年來在我之上還有五個兄長兩個姐姐,也都分別在沒有成年之前夭折,只剩下我這個剛剛滿了十五歲、勉強成年了的小兒子,因此,父親對我寄予了厚望,而對於我來說,這份厚望既讓我欣喜,又讓我惶恐。”
阿洛靜靜地看著瑟夫瑞拉,眸光很平和,又似乎帶了一點勉勵的意味。
瑟夫瑞拉也隨即整理好心情似的抬起頭笑道:“所以,如果老師您真的是我的兄長,整個家族都會非常高興的!”
聽完了銀發少年所有的語句,阿洛衝他露出了一個微笑:“我也是這樣希望的,瑟夫瑞拉。”
相比魔法陣,馬車的速度要慢得多,但作為一個高傲的貴族,是不能容許在不趕時間的情況下用傳送魔法陣來折損自己優雅的儀表和高貴的風度的。不過,在馬車下面畫上一個稍微加速的魔法陣,這一點卻並不為人所詬病——這也是貴族們應該享受的舒適的待遇,不是嗎?
就在這樣的情況下,經過了一整天的行駛,馬車最終停在了一座幾乎要把頂部送入雲端的巨大鐵門外。
帕得利先下了車,之後才是瑟夫瑞拉,銀發的少年跳下來之後把手遞給了他的老師,然而,很自然地被另一個人打掉。
當阿洛被西琉普斯抱下來的時候,正好看見帕得利將手指伸進了大門上的一個指頭粗細的凹槽裡,想必,那是確定身份的裝置。
鐵門在一聲沉悶的響聲中大開,瑟夫瑞拉在前面引路,而帕得利卻不知消失到哪裡去了。
入目就是一片遼闊的草場,靠左邊有一望無際的林地,而右邊似乎能隱隱看到大片的農舍,以及更遠處微末的牧場和天地的影子。
而正對著大門的,則是一條鋪了像是某種特殊布料製成的地毯,一直通往一座巍峨的城堡,城堡的周圍圍繞著它的是連綿不斷的龐大的建築群,魔法陣交織著各色奇異的光,使得整個建築群都顯得壯麗而華貴,以及某種沉澱於血脈的古老而悠遠的純粹味道。
在瑟夫瑞拉的指引下,阿洛和西琉普斯踏上了那條看起來十分精緻輕薄的地毯——儘管看起來感覺並不是那麼沉重,可觸感相當的厚實柔軟。
西琉普斯自從走進莊園之後,就帶上了淡淡的警惕感。
阿洛輕輕地捏了一下西琉普斯搭在他腰上的手臂,眼裡投過去一個“怎麼了”的疑惑,西琉普斯低下頭,像是有點遲疑,不過很快地又搖搖頭,表示沒事。
其實也的確沒事,只不過,在這個莊園裡蘊藏了太過於濃烈的水的氣息,還有其中隱藏著的一絲不舒服的味道,瞬間就挑動了西琉普斯的某根敏銳神經,讓他覺得不悅了而已。這也可能是巔峰強者對於挑釁的回應?哪怕這個挑釁只是來自於一個莊園的無意識。
鋪著地毯的道路雖然長,但走了一會兒之後也立刻到達末端,那座高大的城堡前方。
城堡的大門前,一位修長而不失健碩的中年人穿著黑色的燕尾服,垂手站在那裡迎接,而他的身後,是一排身著同樣服飾的美貌侍女。
“歡迎來到斯利維爾莊園,兩位客人,公爵大人在客廳恭候。”那位管家模樣的人微微彎了彎腰,又看向瑟夫瑞拉,“小主人,公爵大人對您在學院的表現非常滿意,大人吩咐小主人在回來以後不必先去沐浴,請直接到大人身邊。”
“是的,我很高興得到了父親的讚譽,並會為此而繼續努力。”瑟夫瑞拉對這位管家的態度很有禮貌。
阿洛也對著管家點頭微笑一下,才跟著一起進入大廳。
剛走進去,就看到大廳前方那位杵著華麗手杖的老年紳士,他帶著些微倨傲的神情勾了勾嘴角,露出了一個矜持的笑容。
“我聽說過,你是瑟夫瑞拉的老師,歡迎來到斯利維爾莊園。”公爵大人這樣說道,“請與我一同入座,已經在準備晚宴,請務必賞光。”
“是的。”阿洛欠欠身,“能夠見到公爵大人,我覺得非常榮幸。”
在似無意地看了一眼並沒有任何反應的西琉普斯之後,公爵轉過身向前走去,海藍色的中長髮被扎得整整齊齊貼在身後,這樣一絲不苟的髮型與服裝、無懈可擊的禮儀與態度,都無一不顯示出這位公爵的嚴肅,甚至是對自我要求的苛刻。
天花板上鑲嵌著吊頂的巨大晶石雕琢而成的魔法燈,裡面有一顆碩大的光系魔核在不停地釋放出純白的光,強大的光線讓整個大廳明亮得有如白晝,也映出了綺麗華貴卻又不失莊重內斂的室內裝飾。
在柔軟的沙發上坐下來,西琉普斯還是摟著阿洛的腰與他擠在了同一個上面,然而阿洛並沒有阻止。
公爵那仿佛具有強穿透性的視線在兩人身上繞了一圈,沒有對此發表意見,而是先點了點頭:“我名為羅柏特?斯利維爾,在蘭德斯科帝國擁有稱號為‘白銀公爵’的爵位。”
“您好,我是埃羅爾,一位六級的魔法師,現於卡莫拉魔武學院擔任一年級水系三個班的魔法導師。”阿洛也同樣回禮,“我身旁的是西琉普斯,一位尚未經過評定的九級戰士,我的魔法助教,也是我的伴生戰士。”
很顯然這些資料公爵大人早已從各種渠道獲得,在聽說的時候並沒有顯示出任何其他表情,只是因為阿洛本人的坦然態度而在心中略微訝異了一下,然後就重入正題:“很感謝你對瑟夫瑞拉的教導,也非常歡迎你成為他的老師。”
“這都是我應該做的。”阿洛的語氣很謙遜,“能夠教導瑟夫瑞拉,也是一件非常值得我驕傲的事情。”
貴族的優勢就是哪怕他看起來再嚴苛古板也能夠扯出許多絕對不會引起冷場的話題、並且從中得到各種他想要知道的信息,這位羅伯特公爵也是如此,他與阿洛的對話簡潔而不失熱絡,完美地製造出絕佳的談話氣氛,而在談話因為管家帶來的“晚宴已經準備好”的消息而告一段落的時候,阿洛之前的生活也都被他知道得差不多了。當然,阿洛並不在意這一點。
之後,幾個人就站起身,朝側面的餐廳走去。
赫爾之城的中心有一座高塔,在整片大陸上,它是唯二的最高的尖塔,塔身呈冰冷的黑色,只有最底層和最頂層是空的,而中間,都是實心的冷鐵。
有一個魔法陣能夠從底端直通頂端,卻極少有人使用。
塔頂有一個人,每一天站在落地的特殊透明的魔力大窗前靜靜仰望星空,除非意外,從不出塔一步。
這一天,有三個身份貴重的人來到了塔下——嬌艷猶如玫瑰的雙子少女,俊逸的青年,正是艾瑞迪特的索萊雅索尼婭公主,以及卡萊王子殿下。他們沒有帶上任何一個隨從,只是走進了底層大廳裡,站在了大廳中心的紫色的圓形魔法陣上,霎時間,光芒閃動,他們的身影消失了。
卡萊走在前方,推開了那條長長巷道盡頭的厚重鐵門,當他掌印抵上的時候,有一層金光飛快閃過——他的血統允許了他的進入。
剛一進去,他就看到了滿天折射而來的星光,而星光沐浴的核心,長相艷麗的青年端坐在那裡,雙目緊閉,只有額心的那一點星印呼應著星光的跳躍,顯得格外清晰。
就在三個人來到他面前的時候,青年睜開了眼,而那雙眼裡淡薄得沒有一點情感。
“卡萊王子,索萊雅、索尼婭公主。”青年的聲音十分飄渺,仿佛從天外傳來。
“阿布羅斯大人。”三位王族一齊低下了頭,在這位星靈大預言師面前,他們從來擺不出王族應有的高傲姿態。
阿布羅斯?維托米爾,稱號“星靈”,是當世第二位達到“靈”級的大預言師,雖然比起“月靈”仍然有所不足,但相差也只有一線。沒有人知道他多大的年紀,也沒有人知道他為什麼會接受艾瑞迪特王族的供奉,但每一位王族從出生之後起,就知道了國家有這樣一位大預言師的存在,也明白了在面對這個人的時候所必須表現的尊重……艾瑞迪特之所以在久遠的歷史中一直能夠作為歐亞大陸三大帝國之一存在,這位大預言師所起的作用不可比擬。
卡萊看著面前的人,臉上帶著恭敬的笑意,但心底裡卻在想著其他的事情。
除了出生的時候見過一面之外——當然他那時毫無記憶,自從長大以來,這還是第一次。他打量著這個人,漸漸地把傳說與真實對應起來。
阿布羅斯站起身,長長的頭髮傾瀉而下,拖曳了一地——占星者的星力與頭髮的長度有關,當他們出門在外的時候,就會隱藏在虛空之中。
他的頭髮是白色的,並不是斯利維爾那泛著微光的銀,雖然仍舊顯得美麗,但其實這正是耗費力量占卜未來所必須付出的代價之一。越是強大的占星者,他的頭髮白得越多,而如同阿布羅斯這樣有“靈”之稱號者,他的頭髮純白而沒有一絲雜質。
“我知道你們要問的事情。”當阿布羅斯站起來的時候,輝映的星光一瞬間消隱了,只剩下一片濃重的黑暗。然而阿布羅斯本人卻像是這片黑暗裡唯一的光亮一樣,在場的三個人雖然看不到彼此、甚至連手指都瞧不清楚,卻能夠明白地看到這個人,連他每一分表情都纖毫畢現。
卡萊聽到阿布羅斯的話笑了,他也沒覺得能夠瞞得過這位大預言師——如果他真的如同帝國歷史中傳言的那麼靈驗一樣,於是他低下頭,聲音更加飽含敬畏:“那麼請您告訴我,是否真的出現了‘自然饋贈’?”他停了一下,“您知道,那種魔獸裡,並不是所有的都能夠孕育出這種奇異的饋贈,而有一些……”
“有。”阿布羅斯轉過身,“自然的饋贈太過於奇妙,我不能占卜出它的蹤跡和方向,但是能夠知道它確實存在。”
“我親眼見到了它的存在,一個月以前,在拉法爾莫的邊緣。”
卡萊心裡安穩,他沒有去追問為什麼這位大預言師不在知道這件事之後就立刻告訴帝國,占星者總是有各種各樣的忌諱,這個不值得一提,關鍵是,他現在已經知道了——在久遠的契約的約束下,星靈大預言師不會對王族的詢問說謊。
“多年沒有出現的自然饋贈出現了,星象也因此受到影響。”這是阿布羅斯的最後一句話。
索尼婭忍不住地開口問道:“阿布羅斯大人,您不贊同去追捕自然饋贈嗎?”
索萊雅也一臉期盼地看著白髮青年。
而阿布羅斯再也沒有開口。
卡萊三人放棄了追問的打算,星靈大預言師不想說的東西,沒有人能夠勉強。
“那我們離開了,請您早些休息。”卡萊知道對方能夠看清自己的動作,所以他微微躬身行了禮。他的妹妹們也同樣而為。
及至三個人離去以後,室內的黑暗仍然厚重,繽紛的星光也再沒有灑下,阿布羅斯走到那罩子一樣的天台上,閉上眼,沐浴著慘白的光芒。
有關自然饋贈的謠言已經不著痕跡地遍及大地,艾瑞迪特的王儲對此志在必得,而阿布羅斯的願望也正在於此。
他再一次找了很久,可那天見到的黑髮異修者卻沒有再次出現,連蹤跡都沒人找到,阿布羅斯捏緊了拳頭,指甲戳進肉裡。
我絕對不會放棄這個希望的……他艷麗的容顏上現出一片猙獰。
他已經等待了太多年的時光,這些時間卻並沒有讓他忘記從前的一切,反而讓記憶更加深刻地沉澱在他的腦海里,讓他越想越恨,永遠不可能釋懷。
在發現了等待無用的時候,阿布羅斯開始決定將主動權抓在手上,然而在那之後再也沒有出現過的異修者,他一旦發現,就不會放過。他需要從他身上得到線索。
阿布羅斯相信,在越來越多的人知道了異修者出現的消息之後,無論那個異修者如何躲藏,都不可能一直隱瞞下去……他十分清楚他艾瑞迪特的卡萊王子對力量有多麼執著,也同樣明白王儲之間的爭奪多麼慘烈,而他將在命令之下不遺餘力地為帝國捕獲**的“自然饋贈”,然而,異修者的最終歸宿,除他以外將不被任何人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