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4、儀式 ...
公爵大人做出總結陳詞:“以靈魂和後代為代價而與暗黑神進行的交換力量實在太強大,斯利維爾沒辦法將你的名字記入族譜……埃羅爾,在這一點上,我並不想隱瞞你。”他仔細觀察對面銀發青年的表情,卻發現沒有不悅的神色出現,於是接下去,“不過我想,既然這一世你能夠獲得現在的身份,那麼就說明暗黑神收取的交換物已經足夠,從你以後、屬於你這一支的每一代子孫將不會再被命運的貧困詛咒,而能夠通過天賦獲得自己相應的地位。”
阿洛臉上好像出現了一種類似於憂傷的神情,輕柔地說道:“那真是太好了。”
不,也許不是交換物足夠了,而是徹底斷絕……真正的銀發斯利維爾早已在貧困中被一個暗黑魔法師當做祭品送上祭壇,早已死去,而留下來的只是一個占據了這具**的異世的孤魂。
由暗黑魔法師開始,又由暗黑魔法師結束,這大概也是一種因果,暗黑神的貪婪終究吞噬了當年那個女性最後的血脈,從今以後——當神裔之血也從阿洛身體裡拔出之時,這具身體將與斯利維爾再無關聯。
房間裡一時陷入寂靜,公爵沒有說話,像是在等待阿洛平穩情緒。
阿洛垂眼,而後抬起頭笑了笑:“公爵大人能夠找到我的血脈來源,讓我十分感激……您還有什麼其他的事情嗎?”
“沒有。”公爵沉聲說道,“不過你仍舊是斯利維爾的一員,即使你的名字無法登上族譜。”
“我很感動您對我的眷顧和包容,可我卻並不能厚顏如此。”阿洛輕輕地搖頭,“當年我的祖先叛逃,已經是被驅逐的對象,今天我怎麼能再無恥地利用這一點竊居在斯利維爾莊園?請您允許我的離開。”
“你並不用這樣。”公爵看著阿洛的眼睛,似乎在尋找裡面的謊言——或者真誠,“瑟夫瑞拉已經承認你是他的兄長,即使脫去這一層身份,你也依然是他的老師。”
“瑟夫瑞拉……”阿洛輕聲念著這個名字,然後突然抬起頭,露出個顯得有點蒼白的笑容,“公爵大人,其實在這一次舞會,我聽說了關於斯利維爾的銀發傳說。我與瑟夫瑞拉,必須要有一個奉獻出自己力量……”
公爵的身體微微一震,不動聲色地看著仿佛在努力控制情緒的青年。
“還有那本書……”阿洛的聲音更輕了。
“……《永遠的斯利維爾》?”公爵問。
“是的,《永遠的斯利維爾》。”阿洛點點頭,“書上也提到了這個儀式,這是作為斯利維爾成員必須為家族承擔的責任,斯利維爾需要血脈覺醒者,將家族的榮光保持下去。”說著他的語氣鎮定起來,“既然我天生擁有銀發,而又遇見了瑟夫瑞拉、進入了斯利維爾莊園,那麼即使我只是一個半路歸來的斯利維爾……雖然黯然,但也有所覺悟。”
“瑟夫瑞拉很優秀,家族不能缺少這樣的繼承人,那麼我作為他的老師、也作為他的兄長,願意我身體裡的神裔之血將他送上頂峰的神壇!”
公爵細緻地分辨阿洛每一分神情變化,想要看出他所說的是真是假,更想看清這些究竟是他的真心、還是他心懷怨忿?可他只看到了誠懇,以及一些釋然。
“不……這對你並不公平。”最終公爵還是沉吟著,模稜兩可地拒絕。
“請讓我為我的祖先給家族做出一些彌補。”阿洛知道對方仍在試探,他露出一個笑容,顯得堅強而帶著一絲脆弱,“既然我也是一個斯利維爾,請務必不要拒絕。”
西琉普斯湊過來摟住他顫抖的肩,像是在給他提供支撐的力量。
“……如果你已經決定了……”公爵揮揮手,“你先出去吧,我會召開族人的會議對這件事進行討論。”
西琉普斯攬著阿洛站起來,阿洛微微躬身:“那麼,晚安……公爵大人。”
直到阿洛的身影走遠,也沒有人提到儀式是不是會有什麼危險,這或許是公爵大人忘記了,或許……
等兩人到了自己的房間,阿洛就松了口氣。
“真是想要機會就來了機會,流牙,這一次總算能盡快交還神裔之血了。”才剛進屋,他就被西琉普斯扔到床上,而他自己也舒適地伸展了四肢……說真的,在這裡才短短一個多月,但是對於他而言卻好像經歷無數歲月,十分難熬,讓他不禁發出感嘆,“總在書上看到說修真者入世最難,果然最難啊……尤其是在這公侯貴族之家,讓人實在是疲憊得很。”
西琉普斯爬過去,把阿洛的頭扳到自己的大腿上讓他枕著,兩隻手放在他的額角輕輕按壓:“很累?”
“還好,我只是想念在森林裡修行的日子了,那時候不用考慮其他,只要專注地提升自己的修為就好。”阿洛閉上眼,在自家道侶的服務下感覺輕鬆了很多。
自從出了森林以後,外面的木性靈氣遠不如森林裡集中充沛也就算了,甚至根本就沒有時間修行,而到了後來,因為雙修而引起了一點小小麻煩讓他不得不隱藏身份避免更多麻煩……這一下,連每天晚上的打坐也被取消,身體裡的靈力全部轉化為魔力,對於修為是一點幫助也沒有。
阿洛也有心吸納空氣中的水元素,照理說,斯利維爾莊園裡這樣的元素十分充沛,原本是最方便提升的,但他卻又因為地下神殿的影響對他的影響太大而放棄了這個——他可不希望在交還神裔之血的時候會因此而產生什麼不好的效果。
所以,他真的很久沒能清淨修行了啊……再這樣下去,他好不容易突破了元嬰期就難以鞏固,雖說不會重新掉回金丹期,但是也會導致心境不穩,再往上修行的時候就事倍功半了!
“流牙,我以前總想著牽一發而動全身,所以隱瞞了自己的本來身份,但是現在想想,等擺脫了神裔之血後,我與斯利維爾再無瓜葛,到時候就不需要這樣小心……憑藉我們的遁術和道術,就算被人察覺,也能極快溜走。雖說不能妄造殺孽,但不戰而退卻是無妨。”阿洛微微地笑,“那時候就不需要流牙你再如現在這樣忍耐了……反正,打不過,跑總可以的?”
他原本心有掛礙,所謂匹夫無罪懷璧其罪——總擔心自己這類異修者的存在若是不小心謹慎,就會引起各大帝國戒備,到時西琉普斯被逼得急了,恐怕要做出有傷天和的大事,引來天譴……但他現在身陷局中,轉念一想,且不說原本靈力就是虛無縹緲,除了能預知未來的星力能察覺之外,若是不刻意使用,其他人也是難以發現,他全然不必這樣過分警惕……他越是這樣,命局所纏繞的蛛絲越多,漸漸將他越纏越緊,讓他越是想要掙脫躲閃,反而越是掙脫不開、逃離不了。
不過他的警戒也未必是錯,斯利維爾家族在大陸的影響太大,在這之前他當然要極其小心,不然恐怕要把自己也陷了進去,可等斯利維爾這事結束,他也就不必再這樣隱藏下去。否則即使因此能不沾惹是非,對心境的影響卻是極大,恐怕以後的修行再也無法有所進益。
想到這裡,阿洛忽然感覺自己的道心一動,霎時一種輕快之感流遍全身,整個人仿佛都輕了許多。
他頓悟了。
西琉普斯敏銳地發現了阿洛身上的變化,投去一個疑惑的眼神。
阿洛溫柔地笑笑:“沒事,我只是心境有所增長而已。”
聽他這樣說,西琉普斯也就放下這個,然後他把下巴抵上阿洛的額頭蹭蹭,皺起眉頭:“洛,那個儀式……”
阿洛閉眼,脣邊帶著笑意,他伸出一隻手撫上西琉普斯粗硬的黑髮揉揉:“不要擔心,我們早就做好準備了,不是嗎?”他想了想,又補充道,“流牙,無論發生了什麼事,答應我,不要衝動……至少,也要有分寸。”
“……好。”西琉普斯閉上眼,在阿洛的銀發上印下一個吻。
果然,三天后,克里斯管家帶來了公爵的傳話,他同意了,並且代表斯利維爾家族向阿洛表示誠摯的謝意。
阿洛只是抱以不變的笑容,而後跟隨著克里斯管家,來到了那個他已經去過一次的地下神殿中。
還只在過道裡,他就感受到那種強大的壓力和吸引力——阿洛深吸一口氣,他不喜歡血液不受控制地沸騰的感覺。
地下神殿的大門大開,才剛剛走到門口,就有比上一次更加澎湃的水系魔力撲面而來……強大的威壓鋪天蓋地,讓人身處其中的時候就連呼吸也覺得困難無比。藍色的熒光籠罩了整個神殿,無數大小不一的魔法陣以各自的韻律在墻壁上、天花板和地板上旋轉不停,讓人仿佛能夠感受到歷史的齒輪嘎吱運轉。
尤其是最中心的那個巨型的魔法陣,無數魔紋仿佛游魚一般在上面不斷地穿梭游走,閃爍出瑰麗的光芒。
是的,不出所料地,哪怕是當時的公爵看似猶豫,卻也在這三天內準備了這樣盛大的儀式——這樣多的魔法陣,是要立即吩咐了才能趕工完成吧?那樣莊嚴而神聖的氣息從每一個魔法陣中噴薄而出,各色藍光繽紛,仿佛將正裡面那高大的女神鵰像也映照出一個華美的笑容來——女神慈悲,她樂意見證一個後裔的覺醒。她的魚尾有鑽石一樣的鱗片,比起魔法陣中的美麗藍光更加尊貴,她並沒有移動,可卻每一根發絲都仿佛在微微飄動——就好像活了一樣。
公爵杵著他華麗的手杖站在女神的雕像之下,他向來嚴苛的面容上露出一絲笑容,向來冷酷的眼睛裡帶上極力壓抑的狂熱——是的,他等這一刻很久了,但他不能失態,即使這一代斯利維爾的兩個銀發都站在了他的面前也是一樣。
“公爵大人,我來了。”阿洛被滿殿的藍光刺了一下眼,不過他很快地適應過來,向前走了幾步,停在了魔法陣的邊緣。
公爵矜持地朝他點了點頭:“我很高興。”
表面上的工夫兩個人都做足了,靠墻邊走來一個銀發的少年,正是今天推辭了所有家族事務的瑟夫瑞拉,他繃著臉,看起來有點略為緊張,然而在直面阿洛的時候,卻善意地朝他笑了笑。
阿洛也回以一個笑容。
公爵沒有過多地浪費時間,他把手杖插入他前方魔法陣的邊線上,沉聲交代:“瑟夫瑞拉先進入魔法陣,然後埃羅爾也走進去,兩個人相對站立。”
瑟夫瑞拉捏一下拳頭,抬步走了進去,而阿洛看他站好,也舉步而行。
一直站在阿洛身邊的西琉普斯也動一□子,要跟上去。他總覺得這個儀式充滿了詭異,加上之前他與阿洛的分析,讓他一點也不能放下心來……這種失常的情緒,讓他變得焦躁了。
“西琉普斯先生,作為埃羅爾少爺的伴生戰士,你可以旁觀這個儀式,但是不能跟埃羅爾少爺一起走入魔法陣。”克里斯管家在這一刻盡責地攔住了那個已經進入傳奇級別的黑髮男人,儘管他的實力遠遠不如。
阿洛回頭給了西琉普斯一個安撫的笑容,告訴他稍安勿躁。
西琉普斯安靜下來,他慢慢地走到魔法陣群的側面,死死地盯著陣中的兩個人,就好像只要裡面那個銀發的青年出現一點問題,他就會飛撲而去,把他狠狠地抓回來!
阿洛感覺到身後的目光有如芒刺在背,不過,為了去除所謂的神裔之血,他只能義無反顧——他盡力地放鬆自己,但其實他也沒有太多把握。
公爵看到兩個人都準備好了,把插入魔法陣邊線的手杖拔出,也帶起一片朦朧的藍光。
整個魔法陣被光芒籠罩,當光芒變得淡一些的時候,所有人都看見了,在瑟夫瑞拉的身後出現了一個巨大的水池,深藍色的晶石雕成,每一分都鐫刻著莊嚴而華美的魔紋,顯出一種悠遠而古老的氣息。
“瑟夫瑞拉,你進入水池。埃羅爾,你把右手放入水池邊的凹槽裡,要一直用手掌觸摸到最裡面的晶壁。”公爵繼續吩咐著。
瑟夫瑞拉一躍進入水池,裡面裝得滿滿的水居然沒有濺出一滴,而當他的頭髮剛剛觸碰到水面的時候,透過模糊的水影,大家都能看出,瑟夫瑞拉的衣服在一瞬間消失了——他赤裸著浸泡在這巨大的水池中。
而就在這個時候,阿洛也走上前,來到凹槽的前方。
凹槽裡是一個巴掌的形狀,在每根手指的指腹處都有一個尖銳的突刺,如果要將手掌與掌印相合,那麼突刺就會自然地在掌中穿出五個孔洞來。
阿洛有意無意地用身體擋住了西琉普斯的視線,然後把右手伸進去,快速而有力地一壓——連心的劇痛,但是阿洛的表情並沒有任何變化。
鮮紅的血剛剛滲出一點就被一股強大的吸力引入,阿洛感覺到自己的血液在不斷流失,牽動著心臟的搏動,呼吸也漸漸有些不勻起來。
同時,水池裡湛藍的水中泛出了一絲鮮艷的紅,慢慢地呈螺旋狀渲染,再游移一陣,形成了淡紅色的仿佛是一個魔法陣的雛形,而後隨著紅色的液體越來越多,魔法陣逐漸被豐富起來,變得精細而複雜,而顏色也漸漸變得更深,直到好像凝固的鮮血一樣。
站在魔法陣中的阿洛臉色開始發白,因為失血過多甚至連腦子也有點犯暈了!心臟那裡一陣一陣尖銳的刺痛,就像是把更加濃郁的、有活力的鮮血從那裡抽出一樣,阿洛逐漸覺得身子發軟,他的雙腿綿軟無力,到這時候他只能無力地依靠著池壁,但他的手卻好像被那個凹槽吸得更緊,就像是生長在凹槽裡一樣!
一直關注著阿洛的西琉普斯當然立刻就發現了他的異樣,他的眼睛裡泛出一縷獸性的紅,狂躁得好像要衝過來——然而,他被阿洛用一個溫柔的眼神制止了。
阿洛並不是要執意犯險,而是他感覺到有什麼扎根於心臟深處的難以拔出的東西快要因為這個詭異凹槽的吸引力而脫出自己的身體,他幾乎霎時就想到,這必定就是神裔之血!
這是他堅持要做這個儀式的最主要的目的之一,又怎麼能因為一點疼痛和血液就放棄呢……他有預感,即使是徹底驅除了神裔之血,他的血液也未必會被這個凹槽吸乾,然後,他就需要尋找脫身的時機……
水池裡的瑟夫瑞拉不知不覺地閉上了眼,他慢慢地被推動到魔法陣的中心,猩紅的魔法陣穿越他的身體,讓他忽浮忽沉在水池的正中,頭、頸、手腳、全身都被水波浸泡。而從魔法陣的中心引出了一條紅色的血線,直直地刺進他心臟的部位,過了一會兒,魔法陣突兀地引出更多的紅絲,把他整個纏繞起來,一層又一層,最終形成了一個紅色的大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