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我和她正聊著,突然一個服務生急忙忙進來。
急什麼呢?我正招呼客人,你懂不懂規矩,還想不想混了。黔妮見這服務生如此失禮,勃然大怒,將杯子摔在茶几上。
妮姐,8號包間點你的台。那服務升喏喏著說。
我這兒有客呢,不去。
妮姐,8號包間裡都是要命的人物。那服務生湊到她耳邊說了幾句。
黔妮眉頭一皺,牙咬著嘴唇不說話。
要緊的話就去吧,我沒關係的。別為我得罪了人。我拍拍她的手,笑著說。
沒關係的,難得你來,我要陪你。她看著我,一把抓住我的手。
別說傻話了,快去吧,工作要緊。我在這兒等你下班,我們一起去宵夜。我朝她露個大大的笑臉。
她點點頭,慢慢起身。
給沈少叫兩個聰明漂亮的小姐來,要安靜點的,陪沈少聊聊天解悶。她朝那個服務生囑咐道。
我其實並不想叫什麼小姐,但她這麼安排,我也不好拒絕。
於是,倩妮隨那服務生離去,我的包間裡又來了兩個陌生的小姐。
好在她們確實安靜,也確實漂亮,我和她們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道也不悶。聊了大概半個多鐘頭,包間的門又急匆匆被打開,我以為是倩妮回來了,定眼一看,卻是個陌生的小姐。
不好了,不好了,8號包間出事了。那小姐手舞足蹈的大叫,一臉的駭色。
8號包間,不就是倩妮去的包間。
出了什麼事?倩妮怎麼了?我刷的站起身,一個箭步上前,一把抓住那小姐的手,急忙問道。
我不大清楚,聽外面的服務生說,不知道妮姐說錯了什麼話得罪了裡面的大哥,正打她呢。
8號包間裡來了很多大人物,媽媽要去裡面說情,也被扔了出來。怎麼辦,妮姐怎麼辦?那小姐急的直跳腳。
聽到黔妮被打了,我心頭火燒火燎。
快,你帶我去那兒。我猛一拽她的手臂,吼道。
見有人要出頭,那小姐眼睛亮了亮,急忙點點頭,和我一起衝出包間。
風塵之地,是非之所,我就知道倩妮該離開這兒了。
8號包間裡的都是江湖人,我不知道沈默這個名字如今在江湖上還有多少份量,但看在東昇,看在雷胖子的份上,救個女人總還是值得一試的吧兩三個小姐和服務生跟著個媽媽站在門口滿面焦急,又是說情,又是討饒,卻依然被攔在門外。
不知道裡面什麼情況,我幾步衝上前。
門口的打手伸手將我一攔。
滾開。我一拳擊中他的臉,將人打翻在地。
沒了這看門狗,我自顧子拉開包間的門,衝了進去。
倩!我高叫一聲,急忙在昏暗擁擠的包間裡搜尋她的身影。
沈少。
沒等我看個真切,角落裡一個佝僂的身影低低的回了我一聲。
是倩妮!
你怎麼樣?沒事吧?我幾步衝到裡面,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將她從地上拉起。
啪,啪,啪,啪。幾聲清脆緩慢的鼓掌聲想起。
我怎麼說來著,只要打兩下,他保證飛過來。這不,飛過來了吧。懶洋洋的輕佻口吻。
我順著聲音轉過頭去,看到的懶散散斜靠在沙發上的洪興勝,左擁右抱,好不得意的模樣。
看來沈叔果然是個憐香惜玉之人。不冷不熱的語調,漫不經心的口吻,
我將視線向左轉,在另一邊的沙發上看到邵子安。
他翹著腿,背靠著沙發,手隨意的搭在膝蓋上,一派悠閒安逸。身邊的兩個小姐很是聽話安分的端坐在兩邊,都不敢碰他一下。
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只是相逢上這種蟑螂似的熟人就實在不是件令人愉悅的事了。
對付女人,他到是有一手。洪興勝哼哼一笑。
我翻個白眼,吐口鬱悶之氣。
懶的理會這種自我感覺良好異常的人。
倩,你要不要緊?我帶你出去。我用手扶住她的臉,湊著昏暗的小燈粗粗看了看。
看來她是被人摑掌了,半邊臉腫的老高,嘴角還有血絲。下手夠重的。對付一個女人,有必要如此嗎?臉對女人來講很重要,洪興勝真不是個東西。
我將倩妮摟在懷裡,帶著她逕自朝門口走。
門口兩尊巨大的門神立刻擋在我面前。
沈默。進來容易,出去難!洪興勝在我背後陰陽怪氣的開口。
我就知道他沒完呢。
讓倩先走出,我會留下來。我轉過身,看著沙發上的那兩人,緩緩的開口。
洪興勝用手指磨了磨下巴,和邵子安交換了個眼神。
可以。他朝門口那兩尊門神作了個放人的手勢。
你出去吧。我推推倩妮,輕聲說。
沈少,不要。倩妮的頭搖個不停。
他們是衝你來的,你留下太危險了。她抓著我的手臂,滿是擔憂之色。
我摟摟她的肩。
不怕,你先出去,開了我的車在門口等我。我們一起去吃宵夜。我在她耳邊輕輕說。
沈少!她叫我一聲,還是擔憂。
不怕,相信我。我朝她扯扯嘴角,露個自信的笑容,伸手推她出去。
倩妮一走出包間,裡面坐著的三四個男人連同五七八個小姐一起跟著魚貫走出。
等他們一走空,門口那兩尊門神將包間的門啪的關上,一邊一個站在門口。
你想怎麼樣?我緩緩轉過身,看著洪興勝冷冷的說。
老朋友了,何必這麼冷冰冰的,沒一點熱情。洪興勝拿起酒瓶倒了半杯琥珀色的干邑。
我皺皺眉頭,他這是要灌我酒嗎?
見我一臉不解之色,他回我一個輕佻而又狡猾的淺笑。
一旁的邵子安嘴角是萬年不變的招牌微笑,只是眼睛裡有掩不去的不懷好意之色。
洪興勝又拿起一隻小小的開口杯,從冰桶裡拿出一瓶酒,擰開蓋子朝杯子裡倒。
酒液像稀薄的果凍似的從瓶子裡倒出,瓶壁上的冰水順著洪興勝的手滴落在桌面上。這酒絕對是上了年份的威士忌。看來他還真是打算把我灌倒了。
他拿起滿是威士忌的小酒杯,將杯子咕咚一聲扔進那半杯乾邑里。
深水炸彈,真是無聊加老土。我不耐煩的扯扯臉皮。
賞個臉,當是給你的女人向我賠個不是。洪興勝指指桌上那杯酒,靠在沙發上輕描淡寫的說。
邵子安依然端坐在一旁,整好以暇的看戲。
我看著那杯酒不說話。
深水炸彈雖然老土,但眼前這杯洪興勝自製的深水炸彈卻威力不小。
若是以前的我,自是不去怕它。但現如今的我,卻已經不是從前了。
先前剛出去時,我曾經酗酒酗的很凶。為了麻痺自己,逃避現實,我一度沉淪酒海。直到喝到酒精中毒,胃穿孔為止。
從鬼門關來回了一圈,我才痛下決心戒酒。
來來回回戒了四五年才算徹底戒了酒。可是身體已經被酒搞的很是虛弱。現在的我,就連淺酌也要控制,更何況眼前這杯深水炸彈。
我看著酒不說話,洪興勝和邵子安也不急,一派悠閒自得的看著我。一副跟我耗到底的模樣。
我抿抿嘴。
論勢力,論實力,我都不是他們的對手。今天我只能從他們手裡討活路。如果喝一杯能解決問題,未嘗不是個解決辦法。
大不了出乖露醜,進一趟醫院。
深吸一口氣,我上前幾步,拿起酒杯。
杯子湊到嘴邊,濃濃的酒氣撲鼻而來。
皺皺眉頭,我閉上眼睛大口大口的吞下。
仰起脖子將最後一口倒進嘴裡,砰一聲,把杯子摔在桌上。
我用手背抹抹嘴邊溢出的酒,掩著嘴,強忍著胃裡翻騰的感覺。
玩夠了吧。我瞪著洪興勝,冷冷的說。
邵子安伸出手,輕輕的鼓了幾下掌。一雙刀鋒般銳利的眼睛盯著我,揦的我臉隱隱生疼。
洪興勝從沙發上起身,慢慢踱到我面前。
我不自覺的朝後退了一步。
他突然出手,一把抓住我的腰,把我拽到他懷裡緊緊抱住。
放手!我大喝一聲,胃裡的酒翻湧著,弄的我一陣陣噁心頭暈。
不放!他在我耳邊低喝。
我等了十年了,絕不放手。
他的手抓著我的頭髮,攬著我的腰,強迫我歪著腰仰著頭看他。
媽的,要不是胃裡的酒精折騰的我連站都快站不住,我非讓他嘗嘗我的老拳不可。
十年了,你都42了吧。嘖嘖嘖,這一把年紀了,還是這麼嫵媚動人。他在我耳邊低低的耳語,一股子色情的調調。
這雙眼睛,還是這麼勾人。我最喜歡看你尖叫哭泣,求我的樣子了。他的唇貼著我的耳朵,說出我嘴禁忌的話題。
我勃然大怒,顧不得胃裡翻騰,拔出拳頭揮向他的臉龐。
我要打的他滿地找牙。
洪興勝側頭避過我的拳頭,把我推倒在沙發上,順勢壓了上來。
前幾年的放縱墮落生活把我的身體搞的很差,相對與洪興勝我明顯處於劣勢。
察覺到我不是他的對手,洪興勝的膽子更大起來,動作也更加放肆起來。一雙手伸到我腿間用力的搓揉。
王八蛋,我非宰了你不可。將胃裡湧上來的酒浪嚥下,我咬著牙吼道。
他卻並不理會我的威脅。手猛的拽開我襯衫的領子,輾轉反側的啃咬吮吸我的喉結。
我伸手抓住他的頭髮,想把他的頭拉開。
仰著脖子艱難的在他身下掙扎,我看到邵子安依然悠閒自得的靠在另一邊的沙發上,直直的看著我。
他的眼裡有著令我害怕的濃濃情慾。
開什麼玩笑,我這又不是來給人洩慾的。
十年了,夠了,我不想再回到那該死的夢魘裡了。
伸著手四下裡抓,冷不丁抓到一隻酒杯。
不管三七二十一,我用裡把杯子往桌角上一砸。
呯一聲脆響。
邵子安的身體像彈簧似的猛的跳起。
我好容易找到一個機會,怎麼會給他時間。
容不得他上前來救,我已經把杯子鋒利的破口抵在洪興勝的脖子上。
你在摸一下試試,信不信我扎穿你的脖子。我惡狠狠的瞪著他,手裡的杯子動了動。
洪興勝被脖子上的冰冷激醒,整個人頓了頓,瞪著我。
我抓住他的衣領,用勁一個翻身把他壓在身下。
起來。抓著他的領子,我小心翼翼的拉他一起起身。
邵子安的身體動了動。
我將身體朝洪興勝身後一掩,手裡的杯子緊了緊。
有種你試試。我冷冷的威脅道。
洪興勝的血順著杯子的破口留下。
邵子安立刻舉起手,退後一步。
麻煩洪先生送一程了。我一把拽過他,推著他朝門口走。
沈默,現在反抗的越多,將來你受的苦就越多。洪興勝僵著背,喉嚨裡難掩的挫敗和惱怒。
不勞你費心。我推他一把。
他打開包間的門。
門口兩尊門神見他出來,正要鞠躬,一看他脖子上的破杯子,人一愣,想動手又不敢動手。
我就這麼拽著洪興勝一路暢通無阻的走到夜色門口。
倩妮開著我的車正等在門口。
真是個好姑娘,我鬆口氣,押著洪興勝到車前。
下次別得意的太早了。我坐到車裡,一腳將他踢開,砰一聲關上車門。
倩妮也知道情況凶險,車子早就發動了。我一關車門,她便一腳踩在油門上,車子立刻仰塵而去。
汽車飛馳在道路上,我打開車窗,讓風滿滿的灌進來。
這個城市的風充滿潮濕和悶熱,沒有那遙遠小鎮上清新乾爽的迷人芳香。
這呼嘯的夜風吹亂我的頭髮,卻吹不開我緊鎖的眉頭。
胃裡的酒精囂叫著要我好看,任憑我怎麼壓制,它們依然一陣陣的湧上來,眼看就要讓我難堪。
我將嘴閉的緊緊的,用手示意倩妮在路邊停車。
她將車一停好,我便一把拉開車門。
嘔!乾嘔一聲,將胃裡的酒精吐出。
酸澀的味道瞬間充滿鼻腔和口腔,真是難受之極。我猛皺眉頭。
胃裡能吐的我都已經吐出來了,就連胃酸我也吐了不少。可是即使沒有了那些做孽的酒精,感覺還是很糟。
胃在這場劫難後痙攣著,痛苦難當。
沈少你臉色看起來好差,要不要緊?。倩妮驚叫一聲,急忙扯了些紙巾遞給我。
我接過來抹乾淨嘴,探回身癱坐在副駕駛位上。
沈少你沒必要來的。都是我連累了你,他們……他們是存心設套害你。倩妮用手背抹抹眼睛,語氣哏咽。
我深吸口氣,緩緩的搖了搖頭。
不關你的事。就算沒有你,他們也一樣要害我的。
不想讓這姑娘再責怪自己,我強打精神朝她露個淺笑。
我只是戒酒多年,一下子不習慣而已。回去睡一覺就會好的。伸出手摸摸她的臉頰,我故作輕鬆的說。
她沒再說話,只是一個勁的抽鼻子。
別哭了,妝都化了,好難看的。
乖,擦乾淨臉,開車送我回酒店吧。我實在沒力氣開車,只好有勞你了。
我緩緩的伸出手,從紙盒裡抽張面紙,輕輕的替她擦拭淚痕。
倩妮到底不是個初出茅廬的黃毛丫頭了,見我這般強顏歡笑的安慰她,也不再茫然無措。使勁吸了吸鼻子,她利落的抓過幾張紙擦乾眼淚。
她探過身小心翼翼的把我扶坐正,要體貼的幫我繫好安全帶。
沈少你坐好,我送你回酒店。她整個人已經完全冷靜下來了。
我朝她點點頭,她便發動車子,呼嘯而去。
讓客房服務給我帶了份常規胃藥上來,和水服下後,我癱倒在床上無法動彈。
洪興勝和雷胖子都說我青春依舊,人不見老。真是他媽的鬼話連篇。
我要是真和以前一樣,還怕他洪興勝一杯小小的深水炸彈。
十年了,我已經是個四十有餘的半老頭子了。哪裡還有以前那副鋼筋鐵骨。現在的我,早已經什麼都沒有了。地位,勢力,激情,豪氣,就連身體,也差到一塌糊塗。
夜深人靜的時候,我也會問自己。
我沈默這半輩子,到底為了什麼而活著。
曾經我是那麼激情澎湃,肆意精彩。為兄弟,為名利,為紅顏,我叱吒風雲,不可一世。
曾經我是名震江湖的社團大哥,是風月場所的風流情種,是街頭巷尾津津樂道的傳奇人物。
然而現在,我只是一個因為一杯烈酒而胃痛到輾轉反側的中年大叔。
沒有權勢名利,沒有紅顏知己,我只是一個孤獨的男人。
從前的我,大約怎麼想也想不到四十二歲的自己過著這樣的生活。
曾經總以為自己是個遊戲紅塵的人,現在才知道,自己只是個被紅塵遊戲了一把的可憐人。
胃藥吃了一大把,胃痛卻依然清晰。我躺在床上從這頭翻到另一頭,無法入睡。
想想真是不值得。在小鎮裡,我過著多麼愜意悠閒的鄉村生活。這對我的身體,我的心靈都很有好處。
可就為了陳天養他一死,我就得巴巴的坐十幾個鐘頭的飛機回到這快是非之地。
說這兒是是非之地確不為過。
這兒不光有社團龍頭的位置之爭,更有十年前那段我以為已經了斷了的恩怨是非。
今天洪興勝藉著倩妮把舊事重提,真是讓我一個頭兩個大。
十年了,他就沒個消停了嗎?
我老了,他也老了。我們都已經不是當年的熱血青年,都已經是不惑中年了。怎麼他還是。。。。。。
我以為十年的時間能夠消磨掉一切衝動妄想,能夠讓大家都冷靜下來。
看來我是錯了。
十年,洪興勝光長年紀沒長腦子。
被疼痛折磨的無法入睡,我不得不再打個電話叫客房服務。
也不管計量合適不合適,我隨便抓了一把止痛藥吞了下去。瞪著眼,看著天花板,等藥起效果。
傻傻的瞪了半個多小時,胃裡的疼痛開始麻木起來。我這才昏昏然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