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笑學醫
韓笑背著藥箱子,抬頭挺胸,神采奕奕的回到聶府。她也是有自個兒的藥箱子的人了,這可是成為大夫的標誌啊。
聶承巖午休完畢,吃了藥,該做藥熏了。可韓笑這會子卻是抱著新到手的藥箱子不肯放,韓樂坐在桌子上,跟著姐姐一起欣賞,這裡摸摸那裡碰碰,還計劃著放些什麼藥進來填箱子才好。
「再擺些甘草梅子,蜂蜜丸子,白果仁蒸餅,再放兩瓶太和湯。」韓樂興高采烈的提議。
「樂樂,你說的都是零嘴兒,哪裡是藥?」
韓樂睜圓了眼睛,特無辜:「每一樣都是藥,既填肚子又補身子。姐,我琢磨零嘴兒的精神勁頭跟你鑽研藥草差不多,也算到了一境界,還想著得配點太和湯,不然會口渴,多細心。你平日裡忙,藥箱子用不著,我來替你保管吧。」
韓樂小身子撲上去,把藥箱子緊緊抱住,韓笑平素對弟弟甚是疼愛,能滿足他的絕不吝嗇,可這藥箱子是她的寶貝,這輩子該是只得這個了,絕對不能讓弟弟用來裝他的饞嘴玩意,她急急的喊著:「不行,不行,這是我的藥箱子。」伸手便是去奪,兩姐弟難得扭扯在一塊,且目無旁人,讓坐在一旁等著韓笑伺候的聶承巖大為不滿。
「笑笑,你再不管我,我可就生氣了。」
韓笑心裡著急,可藥箱子絕不能放,她大聲求助:「主子,樂樂要搶我的藥箱子。」整個一女兒跟家長撒嬌抱怨,說弟弟欺負她。聽得聶承巖額角直抽抽。
可沒想韓樂也來了勁頭:「城主大人,你看姐姐了,她現在又用不著,先讓我保管嘛,東西不用就浪費了。」
「誰說我用不著,這藥箱子就是主子給我用的,我學得很快,很快就能用上藥箱子了,別的都給你,這個不行。」韓笑據理力爭,這弟弟倔起來也是很難擺平的。
聶承巖怒了,這倆孩子還真當他這是家裡了,當著他面搶起東西來。「起陽。」他喚了一聲,霍起陽很快進了來,一臉憋笑,顯然在外頭也看了很久的好戲。
「把這毛孩子給我弄出去。」聶承巖下令,霍起陽立即執行,一把拎起韓樂抱懷裡。韓樂受制,不依不饒的喊:「城主偏心,城主偏心,城主光疼姐姐不疼我,我也想要個箱子。」
霍起陽差點沒笑出聲來,聶承巖喝道:「出去。」韓樂眼淚汪汪的被抱出去了。
韓笑一看弟弟的小可憐相,又心軟了,想追出去,卻聽得聶承巖呼喝她:「你過來。」韓笑腳下一頓,猛然反應過來自己拿了藥箱子太過得意忘形,還真是怠慢了主子大人了。
韓笑低著頭,知錯的站到了聶承巖面前。
「我是誰?」聶承巖不高興的問。
「是主子。」
「藥箱子誰給你的?」
「是主子。」
「你吃的穿的用的,誰給你的?」
「是主子。」韓笑越答頭越低。
「你弟弟吃的穿的用的,治病的錢和藥,誰給的?」
「也是主子。」
聶承巖瞪她:「那你還為個破藥箱子,把我丟到一邊?」
韓笑噗通一聲跪下了,她真的是知錯,覺得自己太不應該了。「奴婢錯了,請主子責罰。」
「起來,跪什麼跪。」聶承巖沒由來的看她卑微下跪很不舒服。韓笑咬咬唇:「主子莫生氣,奴婢這就給主子熏藥。」
「把那藥箱子先拿開,礙眼。」韓笑得了令,特捨不得的把藥箱子抱了,撫了又撫,左右看看,最後擺到了桌下,主子看不到了,就不算礙眼了吧。她回頭詢問似的看了聶承巖一眼,聽得他輕哼一聲,沒說話,便知算是允了。
韓笑跑前跑後,端來了大腳盆,倒入了滾燙的湯藥,在盆上支了粗布繩結的網,給聶承巖褪了布襪,把他的雙腳支在了粗繩網上,又用寬幅厚布把盆面連著腿圍了,裹著藥氣熏腳,這是養筋活血通脈用的,隔個三五天的便得做一次,聶承巖痛得吸口氣,額上很快冒了汗。
韓笑拿了巾子替他擦汗,又為他按著腿上的穴位,推促藥效,她一旦認真,便是全神投入,因手上用勁,又有熱氣蒸著,不消片刻她便已是小臉粉艷,頰畔髮絲輕拂。聶承巖原自咬牙忍痛,轉眼無意望她,竟有些呆凝。韓笑手試藥湯的熱度不足,又從門外的小爐上拿了藥罐子出來,往盆裡再添熱湯藥。
聶承巖看著她忙,忽而出手替她拂開面頰上的髮絲,別至耳後。韓笑頓覺面上發燙,一縮身,就勢退後跑出去放藥罐子,深吸幾口氣,平復情緒再跑回來,為聶承巖的腳裹好了布幛,接著為他按穴。
聶承巖輕聲道:「笑笑,明日起,我讓子明教你些防身的功夫,你辛苦些,下午抽了空好好的練。」
韓笑手下一頓,很快恢復如常,應道:「好的,主子。」這賀子明與霍啟陽一樣,是聶承巖的貼身護衛之一,韓笑來了聶府後見過幾次。不過重點不在於誰教她,而是與學醫一樣,平白無故的,竟讓她開始練起武來。
聶承巖似乎也知道這事有些不合常理,畢竟學醫是她的興趣,他成全她尚算是情由可原,練武什麼的,她卻是半點基礎也沒有。於是他皺了眉,開口想解釋:「你也明白,我被毒害一事尚未了結,你與我在一塊,萬一發生些什麼事……」
「奴婢明白。」韓笑抬頭衝他一笑,接口道:「奴婢一定好好練。」她低了頭繼續為他按摩穴位,他雖然半年都沒有下過地,可因為被照料的好,每日裡她都為他運動按摩雙腿,故腿形如常人一般,並無萎縮。韓笑看著他的腿,忍不住說了:「奴婢雖沒什麼本事,可奴婢也知道滴水之恩湧泉相報之理,奴婢定不會辜負主子的。」
聶承巖張了張嘴,終於還是沒說什麼,半晌輕輕「嗯」了一聲,算是應了。韓笑抬頭又對他一笑,笑得坦然,聶承巖微怔,情不自禁伸手撫了撫她的頭。
藥熏共費了半個時辰,之後聶承巖自己打坐運功,待都完了事,他忽然囑咐韓笑把她的藥箱子拿來。韓笑不知其何意,有些不安的抱過來了,小心翼翼的遞過去,道:「主子,這送出去的東西,收回可不好了。」
聶承巖不語,打開她的藥箱子翻看了一會,韓笑又道:「主子,原來做藥箱子,打刀器和針具,都是各人用各人的,因為做的時候,都是按各人的手力掌圍定做的呢。」她那意思,她的藥箱子,別人用都不合適。
聶承巖似笑非笑的看她一眼:「我可沒興趣搶你的藥箱子,我又不喜零嘴兒。」韓笑被取笑得嘟了嘴,聶承巖又道:「我給你的匕首呢?拿來。」
韓笑呆了一呆:「匕首?做何用?」
聶承巖轉頭望她,臉板了下來:「匕首呢?」他一下便似看穿她的心虛,這讓韓笑有些慌了:「匕首……我……」想了想,實在不敢扯謊說弄丟了,便道給了弟弟。
聶承巖皺著眉,黑著張臉,不問緣由,只喝道:「去拿回來。」韓笑低頭不敢駁話,乖乖聽令去拿了。聶承巖坐在床上,接過匕首,隨手往枕邊一扔,夾著怒氣斥她:「出去。」
韓笑心裡難過,這主子的脾氣還真是一時晴一時雨的,她訕訕應了,退出了房間。不敢離得遠,便在隔門邊幾步的廊圍上坐下,傻傻的瞪著房門。想了半天也沒想明白主子到底在生什麼氣。
這後半日裡聶承巖一直不高興,板著臉任誰看了都知趣的往遠了躲,就連最鬧騰的韓樂都安安份份的,並很積極主動的要求回房早睡。大家能避的都避了,可韓笑避不開,她鬱悶了一夜,躺床上時還在想,或許要成就一個城的大業,就得有這番古怪厲害的脾性,讓人害怕,琢磨不透才行吧。
第二日,韓笑中午下了學回來,看到她床榻前小几上擺著藥箱子和匕首,這兩樣物件上面,都刻著一個「笑」字。字體蒼勁有力,灑脫流暢。韓笑摩挲著那字,忽然明白過來了,心裡有些甜,卻又有些澀,是她說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這日起,按聶承巖的吩咐,韓笑開始學習防身的功夫,她身康體健,反應靈敏,可惜並不是練武的料。只需十天,賀子明便已得出結論,他向聶承巖稟了,這韓笑小姑娘頂多也就能練成些皮毛功夫,花拳繡腿,對付一般人自保尚可,要是遇上武林中人,怕是如何都敵不過的。聶承巖沉吟良久,只囑咐每日加緊練習,不可鬆懈。
韓笑練武是不成,可醫術卻是進步神速,李大夫所教的,她都能舉一反三,應用得當,甚至有些高深理論,她都能說得明白。她原本就把藥經醫書背得爛熟,如今一有專人指點教導,其進步當可說是一日千里,僅研習了兩個多月,在親自考核她後,聶承巖便讓陳總管安排,讓韓笑輪著上各醫館去幫忙看診。
要說韓笑此人,在百橋城裡也算是半個名人,她上雲霧山之前的福星美譽至今還在城裡流傳,再加上有城主大人親點的天大面子,故陳總管要安排韓笑去各醫館幫忙的消息一出,竟惹來各館的爭先,甚至都保證會讓這韓姑娘有看診實踐的機會,絕不是幫僕幹活之用。
於是韓笑順順當當的開始接觸各類病患,在各家大夫的相助指導下,把脈、開藥、協助救治急症者,她的福星之運依舊,經手病人無一死例,樂得醫館的大夫們每當福星駐館,便要在醫館前寫個牌子,公示招客。
對於聶承巖如此安排,韓笑自是明白其意,一來在雲霧山上,來的都是瀕死之症,病患人數有限,她是能見識到高深的醫術技藝,卻沒機會診治大量的尋常疾病,而她想真正掌握醫術,只跟診幾例重症者也是無用,得真正診上各式各樣的病人方有可能進步。而另一方面,韓笑也忍不住會想,她在百橋城裡如此大張旗鼓的學醫,怕是消息早已傳上雲霧山了吧,傳到了山上,整件事的說頭想是完全不一樣了。
可這個並不影響韓笑學醫的勁頭,俗話說刀有雙刃,可傷人可傷已,凡事又怎麼可能只有好處沒有風險。韓笑這段日子鼓勵鞭策自己,是把事情想開了,焉知非福,焉知非福啊。
這日韓笑從沈大夫的醫館下工出來,沒有直接往聶府去,卻是繞出了城,想在城郊處摘些報春花回去,這些雜花不值錢,城中似不多見,但城外卻是成片成片的長。
摘了花,韓笑背著她心愛的藥箱子,一路哼著小曲回去,藥箱子不沉,沒裝什麼藥,可她走到哪背到哪,覺得心裡特踏實。快要進城時,看到兩輛華貴馬車停到路邊,車邊擠著幾個侍僕模樣的,似乎慌張的在嚷嚷。
韓笑定晴一看,竟是有位老者不省人事倒在那,馬車上下來一個姑娘,急急的沖那些侍僕喝道:「都愣著幹什麼,快送醫館去,要耽誤了,我要你們的腦袋。」
那些侍僕不敢不從,趕緊七手八腳的把老者抬起來,抱起就要往馬車上送,韓笑衝上去,看了兩眼老者,嚇了一跳,衝著那些人大聲喝道:「快別動他,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