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鳳第三十四章 同一片天空
不死宮前的旗並不叫旗,而應該叫幡。幡上鳳凰翱翔九天之上,身段華彩,姿態優美,眼神卻俯視眾生。此刻那桿上的幡已經不再是重點。眾人眼中只有那顆栩栩如生的頭顱。那是一殿太子的頭顱,一個成道多年的強者,卻被一個才踏上修行之路的童子給斬了。
南落已經不在那裡,但是他那虛空踏光而行,口誦千首罪狀的情景和那最後拔劍斬殺千首太子的姿態,仍然在那些侍者們腦海中揮之不去。
那一刻的南落鋒芒甚至掩蓋了孔宣的五彩光華。
他當然不可能真正的斬殺千首,這一點在所有修為高深的人心中都清楚,真正讓他做到這一點的是孔宣。孔宣以五彩神光控制住了千首,然後才有南落揮劍斬首的一幕。
而孔宣卻至始至終都沒有出現過,所有人看到的只有那斑斕耀眼的五彩光華。不禁讓人想起他的身同樣流轉著五彩光韻的法袍和那冷豔的氣質。
孔宣說要南落斬千首一顆頭顱掛到鳳凰旗杆上去,南落毫不猶豫的答應了下來。這過程,這對話,芝蘭仙子比任何人都要清楚。她清楚的知道他們兩人根本就沒有商量過怎麼去斬,確切的說,就是根本就沒有商量過怎麼讓南落將千首的頭顱斬下。
千首突然出現在天空中,被孔宣給困住,南落誦讀千首罪狀。這些都只不過是南落和孔宣之間的隨性之作而已。但是兩人卻配合的如此完美。更讓芝蘭仙子感到不可思議的時,當最後那道光橋出現在南落腳下時,她分明看到南落臉上那一閃而逝的思索,從這點能看出他們之間根本就沒有商量過。
但是最終,南落卻迅速踏上光幕揮劍斬首。這種反應、默契、姿態,讓芝蘭仙子為之心驚。
孔雀殿中孔宣高坐,身上法袍流光溢彩。座下南落長身而立,一襲青衣,腰懸青鞘寶劍。芝蘭仙子站立在南落對面,儀態萬方,優雅溫柔。
而大殿中他們三人之間的位置,千首正憤怒的看著孔宣,不時的用那殺氣凌厲的眼神斜著南落。孔宣對下面的人並不嚴厲,所以那些並無什麼事的侍者們便遠遠的圍看著。
「孔宣,你這算什麼本事,我們再打一場。」千首明顯是不甘心的大聲的說道。他現在被孔宣制住,法力半分也提不起。雖然他嘴裡叫的大聲,但是心中卻大是震驚。他的道法最善於吞噬侵蝕,但是現在無論是神識還是那顆修練了幾百年的內丹都被一團五彩煙霞給包裹著,似乎已經構成了一個小千世界。
「我孔宣尊你是前輩,才讓你出來說句話,若不然,已經將你封印到不死宮下去了。可笑你竟然還說這樣的話,那我到要問你,什麼才算是本事,我又為什麼要和你再打一場。」孔宣端坐,聲音溫和,但是說出的話,卻鋒利無比。
「你誘我出來,再偷襲於我,這怎麼能算是真本事。更何況你們是兩個戰我一個,若非他最後出手,我的噬魂大-法,未必就會輸給你的先天五行道法,鹿死誰手還未可知。」千首太子狠聲的說道。直到此時他依然硬氣無比。
孔宣微微一笑沒有說話。
南落卻是走上前去,來到千首太子身前,躬身行了一個拜見太子之禮。同時說道:「南落見過千首太子殿下。」
孔宣的那種不屑回答的微笑看在千首眼裡就像是火烤心一般讓他難受,當南落依然向他行禮之時,他越發的感覺到南落這是污辱他。眼中的死灰光芒大盛,恨不得將南落的魂魄抽出用神火燒上百年。
「若非他最後出手,自己未必就會輸給孔宣。」千首心中大恨。
「千首太子也是成都道多年的人了,生死戰鬥多不勝數。我不知道您怎麼還會有偷襲之說。真是好笑,我更不知道千首太子你怎麼活到今天的。」南落站在千首太子身旁慢悠悠的說道,「你說我和孔宣太子兩人戰你一人,那你現在再看看我是什麼法力境界。」
南落自悟得斂息藏神之法後,便無時無刻都使用著。以至於竟然不知不覺中已經達到了隨心而發的境界。而且這斂息藏神之法也是越用越玄妙。
他將身上和氣息散溢出來,千首太子不禁說道:「怎麼可能,你怎麼可能只是練氣成丹都未到。如果真是這樣的話,你也不可能御空而行。」
「我的修練功法並不同,沒有練氣成丹之說。但是卻正好跟你所說的練氣成丹相當了。而你所說的御空而行只不過是因為我對五行中的土行領悟深一點而已,在那土行光幕上行走對我來說並不是難事。」
南落雖然說的輕鬆,好像都只是一些不值一提的事,但是外人聽了卻感覺不可思議。巫族練精,妖族練氣。妖族在靈智初開時便是開始練氣,然後練氣成丹,接著化形。妖族這一化形便要將多年積累的丹氣用光,所以成人形之後又要從新開始走一次練氣成丹之路。
所以有許多練氣到了丹成境界的都沒有化形,而是繼續保持著獸身而修。
千首太子算是先天生靈中的人,生而有十首,相當於有十條命,而且有天生噬魂神通。但是現在竟然被南落這麼一個剛踏入修行的人斬了一顆頭,怎能不讓他大恨,這一刻對於南落的恨甚至超過了孔宣。
孔宣在南落講完之後,便不再理會千首,在他看來,這些已經不足以讓他上心了。只見他突然衣袖揮轉動,手中憑空多了一張符籙,符籙氣息並不強盛,但是卻似乎跟這不死宮是相融相通的,彷彿本就是一體的。
「南落,此符雖然跟你那張鳳凰符有所不同,但是所使用的方法是一樣的,口訣我已經教過你了,現在我使用一次,你且看好。」孔宣手托著紅光閃閃的符籙對南落說道。
孔宣朗聲唸誦口訣,手指在符籙上虛劃,最後輕咤一聲,南落只覺整個不死宮似乎都震動了下。緊接著孔宣虛空一點,千首太子身後突然無聲無息的出現了一個黑洞,瞬間將千首太子吞了進去。
別人或許根本就看不懂,只覺得玄奧無比,南落得了孔宣傳授鳳凰符的使用之法,卻是知道這些只不過是將自己的氣息跟手中的符籙融合,然後再跟整個不死宮產生聯繫,最終做到勾通御使不死宮的目的。
不死宮雖然說是一個宮殿,但是多年來,已經跟鳳凰山融合在一起,形成了一個洞天福地。在這方天地中,鳳凰是無敵的存在。就像通玄天師在太極宮中只不過是動動念頭就把祖巫祝融給壓制於無形中了。
千首太子自然不是被殺死,他只不過是被孔宣封印在了不死宮之下了而已。看到這一幕南落不禁想到,當年孔宣也是這樣被揮手之間封印壓在不死宮下了嗎?
那鳳凰宮主算是這天地間道法神通最高深的一個嗎?這個問題只不過在南落的腦海中一閃而逝,便被他驅之腦後,離他太過遙遠的事,他從來不去想。他只想著自己有一天也能有一座小小的道觀或宮殿,然後收得兩三個童子,悠閒的看著天邊云卷云舒就行了。
芝蘭仙子對於南落還只不過是練精化氣的境界同樣感到意外,侍劍童子非是一般童子可比。尤其是三個月後法會就要開始了,侍劍童子雖然不是什麼重要的人,但是在需要的時候卻有許多事情要做。最重要的事情就是代行一些職責。
若是孔宣下面有些道行高深的人自然可以讓別的人代替,但是孔宣身邊就只有南落一個人。真有什麼事,不可能總是要孔宣自己親自出手吧。
芝蘭仙子現在知道了南落的修為,不禁深深的擔心,她可是清楚的知道這法會不光是聽道講道的,還有另外一項重點,就是解決矛盾的地方。她已經不記得鳳凰宮主已經多少年沒有出手過了,但是從鳳凰宮主沒有出現以來,法會上每次解決矛盾之時,最後難免要動手試法、演神通比手段了。
「看來你所修之法非同一般,竟然能夠將自身的氣息掩藏連千首太子都看不出來。聽說十年前你受重傷被孔宣太子送去救治,應該就是那個時候你在外面拜師了吧!」芝蘭仙子笑著說道。她眼神柔和,如春風拂柳,問的自然無比,沒有一絲唐突感。
「呵呵,我是被送往崑崙山太極宮了,有幸得師尊救治,可惜,南落天姿不夠,不能列入師尊門牆。不過,好在師尊憐憫於我,收我為記名弟子,傳了我法訣。幸甚,幸甚。」南落笑著說道,他到是根本就不在乎別人問他的根腳。這些事本就算不得什麼隱密的事。
南落的斂息藏神之法,除了有他自己的領悟和努力之外,自然極大原因是因為道家這一脈本就講究自然,配合著斂息藏神這法更是相得益彰。
朱雀殿南落這算是第一次去,一路上但凡是迎面遇上的人都對他施禮避讓。這讓他一時間之間都適應不過來。
不過以他現在的心境,這些事只不過是如清風吹拂湖面,而湖裡卻是平靜無比。
不死宮輝煌大氣,亭台樓閣,雕樑畫棟,美不勝收。
朱雀殿雖然外在跟孔雀殿格差不多,但是內部卻是決然同。讓人一看就知道這是女子住的宮殿,粉色柔和的裝飾,各種擺設都透著優雅。
南落並沒有見到朱雀公主,她的侍女接待了南落,沒等南落開口,她便對南落說前往麒麟崖送請帖的事公主會安排,請孔宣太子放心。這正是南落此來的目的,他不是多話的人,得了回覆後自然立即離去。
「十九……」
南落一怔,猛然回頭向聲音傳來的地方看去。
只見一個穿著青衣侍者衣服的侍者正站一簇花圃旁邊,手中拿著一把沾滿是泥巴的小鐵鏟。
「十八?……」南落不太敢確定的問道。
「嗯!」那侍者點頭應著,臉上笑容憨厚,看起來非常的高興。
這人竟然是當年跟南落一起被關在蒼蟒崖牢籠中的十八。十年前南落就想問那七位經常送靈果來孔雀殿的仙子這方面的消息,但是還沒等他有機會問,自己人就已經重傷垂死了。
當年兩人並沒有說過一句話,但是這會兒南落心中卻有一種親切感。
南落微笑著說道:「我叫南落。」
「我叫藏風,我知道你叫南落,昨天我看到你了。」他開心的笑道。
「嗯。藏風這名字可不像你。」南落也同樣笑著說道:
「是啊。家裡人都說這名字不適合我,說我不是個能藏住風頭的人。你到是厲害了,所有人都在議論你呢。我說我認識你,他們都不相信呢。」藏風指了指遠處幾個向這邊看過來的侍者笑著說道
南落笑了笑:「怎麼樣,在這裡過得還好吧?」
「嗯,還好,比在那牢籠裡好多了。」藏風說道。
南落微笑著,隨即問道:「你還知道其他人嗎?他們都在哪裡了。」
「他們都死了。」
「怎麼死的?」
「沒被選上,被殺死了。」
南落沒想到竟然會是這麼個結果。沒選上就要被殺死嗎?放回去任其自生自滅不好嗎?為什麼要殺死?
他很煩燥,原本以為自己一切都看淡了,但是這些事情卻仍然讓他很難受,說不清道不明。
「你想回去嗎?」南落突然問道。
「回部族嗎?誰不想啊!」藏風低聲說道。
天空中云朵悠悠飄著,與在部族的時候看到分明是一樣的。可是為什麼同一片天空下,人類的處境卻會是如此千差萬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