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找
藥王谷外,失去子往日的恬靜柔和。
淡淡藥香的繚繞中,是厲兵秣馬的嚴陣以待。
楚影背手站在谷前,不時的咳嗽著,臉頰上有不正常的緋紅。可是即使這樣,他仍然努力的站直了身體,直將那挺拔身軀繃緊成一張弓。
從凌晨站到暮色沉沉,楚影終於抬起手,卻又虛軟的放下,花翩翩連忙趁些機會上前扶住了他,「影!」不贊同的皺了眉頭,實在是不明白他的固執。
「老頭,再不讓我見阿佑,我便一把火燒了你的藥王谷。」費力的吼完這句話,卻已經是氣喘吁吁。
閒閒的靠在一個大石上,祈霜忙著吃剛出鍋的糕點,一邊口齒不清的說,「師父,他說他要燒山了。」
「唔!」老頭眼都不抬,「他不會。」
「為什麼?」祈霜端著盤子,又吃了一個。
「那當然是怕傷著小師妹,笨蛋,這個都不懂。」江楓涼涼的接過話,長臂一伸,搶過了盤子,「還吃,再吃下去要變胖豬了。」
「要你管!」祈霜跺腳,戀戀不捨的看了眼盤子裡還剩下的兩塊桂花糕,忍了又忍,終於還是忍住沒有再去搶回來。
轉回頭來抱著老頭的胳膊,「可是師父,大師兄不是傳信回來說楚家大世子已經看到阿佑了嗎?這樣的話,楚影該早就知道阿佑不在谷裡了,萬一他真燒起來怎麼辦?」
「他不敢!」老頭得意洋洋,「他現在沒找到阿佑,根本不知道那丫頭是什麼狀況,畢竟他把人送來的時候,就是個活死人。」
關心則亂,所以算定那小子不敢輕舉妄動。
良久,谷中一片靜謚,根本沒有任何響應。
楚影閉了閉眼,手一揮,卻被花翩翩凌空按住,「影,不行,不說阿佑,即便是你自己,現在也要神醫幫你看。」
楚影看他一眼,不為所動的將手放下放。
「影,你經脈俱損,又不顧大夫勸阻長途奔波,若是再如此固執……」歎一口氣,將他那只高舉起的手牢牢握住,放回身側,「你還要留著健康的身體,去陪你的阿佑白頭到老,還需要一身武功,護她安全無虞。莫非,你以後想要靠別人才能保護你自己的女人?」
楚影的目光終於柔和下來,「可是,他們說阿佑不見了。」
花翩翩鬆了一口氣,「莫非你還真想阿佑好好的待在你大哥身邊,然後陪他回王府?」
楚影沒有說話,只是眼神一冷。
「天色已經晚了,我們先回去,明日再來吧!」良久之後,花翩翩開口。
「不,我想見她。」楚影搖頭,已經都站不穩了,雙眼卻還是直直的盯著那出口,似乎真的就能把那人盯出來一樣。
「師父,我們真的不出去看一下嗎?」夜已經很深了,可是誰都沒有睡意。
楚老頭從鼻子裡哼出來一聲,卻硬是不開口。
「師父!」江楓收斂了平日的笑臉,「您不覺得這小子的倔強,和您同出一轍麼?」
「誰和他一轍?」楚老頭狂怒。
「師父,您真的不去看看,他好像折損得不輕。」
「不去!廢了活該。」老頭氣呼呼的喝道,手裡卻煩躁的把正在整理的藥草捍成一團。
「小為,我已經很累了,我好餓。」一個軟軟的聲音傳來,於這寂靜的夜裡,格外清晰。
「你不是自己說想要回家的嗎?」少年的聲音很清亮,卻沒有半分不耐。
「是啊,可是我也想休息,也想睡覺,小為,我們先坐坐好不好,要不然師父罵我,我會沒有力氣的。」
「阿佑媳婦,你真的很難將就哎,你的那個大人,怎麼可能……?」聲音突然頓住了。
楚影慢慢站直了身體,看著那兩個人影從夜中冒了出來。
方小為顯然已經看見了他們,一句話說了一半便打住,而被他拖著走了一路的阿佑,還在問,「大人怎麼了?」
方小為看著不遠處面無表情盯著他們的黑衣男子,再掃掃周圍一眾手按劍柄的侍衛,慢吞吞的說,「阿佑媳婦,你不是說你們藥王谷沒幾個人嗎?」
「對啊,只有師父和師兄師姐們啊。小為,我覺得我們還是先吃完飯再回去吧,要不然師父看見我把大師兄搞丟了,一定會罰我不許吃飯的……」再是遲鈍,阿佑也察覺到了氣氛的異常,順著小為的視線看去,「二公子!」她小聲的驚呼。
「過來!」看著完好如初站在他面前的人,楚影的聲音,帶著連他自已都不知道的顫抖。
他原本想著,如果真的見到她,一定要吊起來好好打一頓,這麼不聽話居然敢四處亂跑。
可是現在真的見到了,他卻突然什麼都不想追究了,只想她靠近,再靠近一點
然後,然後觸手可及。
阿佑鬆開小為,幾步跑上前來,將手放入他張開的掌中,卻被那異常高的體溫嚇了一跳,」二公子,你發燒了!」
看著那近在咫尺的眸子裡不可錯認的擔憂,長久繃緊的心弦一下子斷了,楚影的頭慢慢滑下去,倒在阿佑肩頭。
「二公子!」
「影!」
……
屋內,楚影昏昏沉沉的睡著。
屋外,阿佑和小為並肩坐在台階上。
低頭看著手掌上明顯的紅印,阿佑有些無措的絞著衣襟。二公子即使昏過去,也把她抓得好緊,緊得似乎要把她的手嵌進骨裡去,剛剛二師兄花了好大勁,才把他的手指一根一根掰開。
二公子泡在藥水裡的時候,她在屋外清清楚楚聽到師父的低罵,知道二公子身子有纍纍傷痕,知道二公子傷了筋脈,知道二公子為了她長途跋涉。
是的,花翩翩說的,都是因為她。
阿佑只知道心頭很亂,卻不知道在亂些什麼。
「他愛你,以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深度,愛你。」花翩翩這樣說。
呆呆的想著這句話,阿佑茫然的看著前面。
「阿佑媳婦,你在想什麼?」在別人面前還是一句話都不說的方小為,終於忍不住扯扯她的臉,「你的臉老往下掉,都不像我的阿佑媳婦了。早知道,就不帶你回來了,你回來變得更不開心。」
「小為,愛,那是什麼?」
她沒有辦法理解那樣濃烈的感情,不懂得那樣千山萬水都不能阻擋的思念。
方小為側過頭來看她,看了很久,才說,「愛就是死了,靈魂也要陪到對方身邊的感情。是娘說的呢,她說完了之後,就把劍插到自己肚子裡了。」
阿佑抬起頭來看看他,才小心翼翼伸手拍拍他的頭,「小為不要難過。」
小為鄙夷的把她的手拍下來,「你以為我是你呢。我才沒有難過,娘總說的,死了比活著好。」
「阿佑媳婦!」他突然把臉湊近阿佑,在她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一手,又按向了她的胸前。
「你又幹嘛?」阿佑漲紅了臉,使勁去扯他的手,不要以為他是小孩子,自己就不生氣了。
「阿佑媳婦,你有沒有覺得你少了什麼東西?」小為神秘兮兮的向她眨著眼睛。
「小為你個壞孩子。」阿佑雙手一推站了起來,氣呼呼的瞪著他,雙手環在胸前,「而且我才沒有少什麼,不理你了。」
蹬蹬的跑了過去,留下方小為站在原地,半響,喃喃說道,「明明就是少了什麼的,可是,到底,是少了什麼。」
或許在過去十幾年只專注於自己一個的世界,他的雙眼,能看得到表象的背後。
只是阿佑缺少的,誰能幫她找回?
那是一個人,最寶貴最令人珍惜的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