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是愛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直至月到當空。
花翩翩的臉色越來越慘烈,到了後來,索性閉了眼。
先前站在楚影身後的二十名侍衛,漸漸繃直了身子,手握在劍柄上,堅定有力。
在場那麼多人,也感受到了這種緊張的氣氛,平時野蠻隨性慣了的江湖人等,居然沒有半分喧嘩。
方顯額頭上出現了密密的汗珠,或許方才不該賭那一口氣的,圍在山莊周圍的殺氣越來越重,幾乎快要壓到頭頂。
方嫣兒將父親抓得越來越緊,終於忍不住顫聲道,「爹?」
方顯將視線轉開,到得此時,即便是他,也是無能為力了。
就在此刻,卻聽到腳步聲自後院響起,在這樣的寂靜中,越發明顯。
花翩翩輕輕舒了口氣,慣常的笑容慢慢浮起,「影,你再不出來,我都在想什麼時候進去給你收那啥了!」
話音方落,那頎長的身形便轉了出來。
沒有什麼異常,只除了那髮絲微微凌亂。
楚影斜斜看了他一眼,手一揮,「走!」帶頭向門口走去。
「林老闆!」方顯回過神來,連忙張口道,卻見面前白光一閃,慌忙伸手接住,卻是一個盒子,裝了四顆夜明珠,顆顆圓潤有光,顯然不是凡品。
花翩翩笑道,「這是那株香馥草的價格,請莊主笑納。」
他家老闆雖然比較喜歡幹這種強搶的事,奈何那些麻煩的後事還得他來處理。為了避免後面更多更讓人頭疼的事,他還是稍微注意一下人之常情好了。
畢竟,這個世界上的怪胎,不需要太多,有楚影一個也就夠了。
「林公子,那位姑娘是誰?」卻是方嫣兒強忍著眼淚,往前衝了兩步。
楚影已經提起的腳放了下來,微側了頭,「什麼姑娘?」頗有幾分興趣的樣子。
方嫣兒淚光盈盈,深深的看著他,「你能回來,便是有了心愛之人,而且,非她不可。」
心愛的人!心愛的人麼?
楚影像是被驚住了,好半響,才輕輕笑出聲來,「原來如此!」
枉他自許聰明,卻一直不明白,他對阿佑,那樣矛盾複雜,擾得他心境亂得一塌糊塗的感覺是什麼。
他閉著眼睛,微微笑了,那一向冷漠倨傲的臉上,帶了少見的柔和。
原來,原來是愛!
他轉過身來,終於開始認真的的打量了一下方嫣兒。
清秀端莊,果然是個讓人看著順眼的女子,他開口,「謝謝你!」
「你?」方嫣兒驚喜的看著他。
楚影輕聲道,「她的名字,叫做斯佑!」
臉上溫柔淺笑,端地是風采無雙。
他楚影的愛人,有何不可對人言?
這份醒悟的喜悅,恨不得,天下皆知。
馬車上,花翩翩冷眼旁觀了許久,實在不想去看那破壞某人丰神俊朗形象的傻笑,卻還是勉強問了一句,「那後山中有什麼,怎麼出來之後,那方嫣兒要問你這麼一句?」
楚影回過神來,彷彿想起什麼似的,眼睛一閉便往後倒去。
「影!」馬車中傳出來花翩翩的驚呼。
背上三道劍傷,深可見骨,血已經浸紅了他隨意包紮的紗布。
這個傢伙,花翩翩只能撫額苦笑,恐怕是光想那小丫頭,忘了自已受的傷吧!結果這一提醒,才強撐不住倒了下去。
話說那後山究竟有什麼呢?
「其實沒什麼!」楚影靠著床頭,極不在意的說。
人有愛恨嗔癡,無限慾望,那後山之中,除了重重機關,最為厲害的,卻是那擾人心神的幻像。
最愛的,最恨的,最渴望得到的,最執著最無法放下的,都在那幻像裡出現。
若是禁不住情緒波動,那必是在那悄無聲息的機關裡,死無葬身之地。
「那你呢?」花翩翩不是很上心的問。
楚影也不是很認真的哼了一聲,他有討厭的人,卻還不配到恨的程度,所以那幻境中出現的人,他還不屑於動手,尤其是在他緊張的要尋找更重要的東西的時候。
他天生尊貴,有什麼是不可求的,所以那些富貴堂皇,他連瞟也沒有瞟一眼。
當然,還有個阿佑。
在那裡深情款款的向他微笑,他心中欣喜至極,已經止不住雙手伸向前的擁抱,卻看見了那個阿佑眼中的濃情蜜意。
忽而清醒,他的阿佑,有著世間最單純清澈的眸子,有著最閃亮乾淨的光芒。
那裡的阿佑,即使擺出了最深情的樣子,卻也不是他的阿佑,所以他毫不猶豫的推開了。
再美的夢境,也不如真實動人。
楚影撫著胸,悄然歎了一口氣,「翩翩,她睡著的時候會做夢嗎?」
夢裡,會不會有他?
花翩翩抬眼,「送藥的人剛剛出發,你要不要隨著去看她一眼?」
楚影凝望帳頂半響,終是堅決的搖頭。
要她醒過來,所以不辭辛苦的奔波,即使相思難耐。
可是,他咬牙切齒的想,不能只有他心癢難忍,她卻無知無覺的躺著。這般不公平,相見,不如不見!
小丫頭,你欠著的,要千百倍的還回來。
總有一天,本世子也要你嘗嘗這滋味,讓你心癢難忍,而他,卻要生她的氣,裝作不理她的樣子,要她端茶遞水,侍候洗漱。
這樣想著,嘴角就忍不住的彎了起來。
另一旁,花翩翩就無語望天。
不用問也知道,此時神遊天外的公子影,一定是想起了那個阿佑了。
「二公子,公主和駙馬來了!」房門外有人通報。
楚影慢慢躺了下去,疲憊地閉了眼睛,呼吸輕緩而規律。
花翩翩站起身來,退到一側。
「影兒睡了?」推門進來的藥茶公主,失望的看著床上人,這話,卻是問的花翩翩。
「是的!」花翩翩神色恭順。
「他的傷好些了吧?」
「是!」
幾句問答之後,房間安靜下來,像是突然找不到什麼說了。
楚宇心中暗歎,自這個兒子回來,就調著府中親衛,四處奔波,去尋找香馥草,想也知道,必定是為了那小姑娘。
只是香馥草,如此難求,尋找已是不易。更何況,需要用到香馥草的病症,想來,也是凶多吉少了。
心下黯然,只得拉了公主的手,「罷了,先讓他休息吧!」
藥茶站在楚影床前,端詳了一會,只得含淚而去。
「你要一直這樣裝睡來面對他們?」花翩翩問。
楚影懶得理他,被子一拉,真的決定睡了。
那還能怎麼樣,這是他的父母,又不能一刀下去了事。愛不得,恨不得,他還能怎麼樣?
幾天之後,醫谷的谷主一蹦三尺高。
想他楚家世代行醫,他楚雲傑也不是平庸之輩,怎麼會出現這樣的判斷失誤。
老頭和阿佑對看半天,怪叫,「你怎麼就醒了?」
「我怎麼就不能醒?」阿佑比他更疑惑。
「你怎麼可以醒,怎麼可能醒?」老頭連連怪叫,在房內轉來轉去,已呈瘋癲之態。
這小姑娘體內早無生機,只靠著一顆靈藥掉著一口氣,他雖是讓那楚家小子去尋香馥草,卻也不是有絕對的把握,只是想著試一試,順便折磨一下楚家小子。
這香馥草是尋來了沒錯,給她用了有效也沒錯,可是怎麼才這一株她就醒了?
阿佑往床內縮了縮,不是很有力氣的看著滿屋子亂轉的老頭,虛弱的說了一句,「爺爺你別轉,阿佑頭疼。」
像是一口氣喘不過來似的,引得全身都憋悶。
給她把完脈,重新開了藥之後,老頭才漸漸平靜下來,看著她的眼裡,有少見的憐憫,「你會一直這樣疼,一生不斷.」
「哦!」阿佑平靜的點點頭,有些昏昏欲睡。
「是不是寧願選擇不要醒過來。」日日夜夜的疼痛,足以讓一個強壯的男子生不如死,更何況這樣嬌滴滴的小姑娘。
「不!」阿佑睜開眼,一個柔美的笑容就綻了開來,「我想活著。」
因為她只有這一生,惟一僅有的一生,再無來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