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蘭亭會
永和九年,公元353年。
她,張敏敏終於擺脫了營養不良,發育良好起來。她收拾起謝道韞的衣櫃,這時燕燕過來,「喂……」
敏敏轉過身。自從三年前那次「等我回來」事件以後,燕燕對她的態度是冷到了極點,不叫她的名字,直接個「喂」字了事。對於這些,她也沒多大興趣,愛咋叫就咋叫,反正她是小姐身邊的紅人。
「怎麼了,燕燕?」她叫的甚是甜膩。她就喜歡跟人家反正來。
「小姐叫你過去趟。」燕燕滿臉厭惡對著她。
反而她卻更滿面春風道,「好的。」於是便雀躍地蹦躂出去。
燕燕冷哼,繼續幹自己的活。
清淤齋裡,謝道韞看著剛收到的信,心中五味俱全。敏敏進來後,謝道韞更是激動道,「敏敏,你過來。」
她遞給敏敏看那封信,敏敏一看,眼睛突然瞪大,「呀,王獻之回來了?」她現在在謝道韞面前可是沒了規矩,直接叫名字來,尤其是對謝玄,她總是叫他「謝美人」。
謝道韞也不多說什麼,只是依舊激動,「他現在在會稽郡山。」
「小姐想去?」
「嗯啊。」她一臉興奮,可是隨之又感傷,「母親那邊不好解決。」
敏敏笑道,「那還不好解決,去東山正好途徑會稽郡山啊。」
「你的意思是……」
敏敏笑得更歡了。謝道韞做無奈狀,「總是拿叔叔當幌子。」
「去叫羯兒來吧。」
敏敏樂著點頭,便跑去書院去了。
熟門熟路來到書院,進來書院內廷,見謝玄在俯身寫字,一絲不苟的樣子。
有那麼一瞬,敏敏有些愣。
謝玄三年如脫胎換骨一般,整個人的氣質已經不似以前。以前是妖嬈多刺的紅玫瑰,現在是風情萬種的百合花。
只見他右手握著毛筆,左手拂袖,額前的劉海無風自動,眉宇間英氣逼人,流露出一種透明的妖嬈氣息。挺直的鼻樑把清秀的臉勾勒出更深邃的立體。性感薄唇無意識的微笑。好看,實在是好看。
敏敏就這樣,僵立著看著謝玄。
當謝玄終於完成自己的大作,放下毛筆,微微伸個懶腰,不亦樂乎地欣賞起來,卻見門口那燒餅在一幅陶醉的樣子看他。
他不免皺起眉頭,想起她給他取的外號,就惱火。
「有什麼事?」他不耐煩地問起來。
敏敏回了神,見他不悅。哎,每次見到她,這位仁兄沒了好臉色。她無比無奈地走了過去道,「小姐叫你過去。」
「哦,知道了。」謝玄放下傑作,準備出門。
「誒,謝美人。」她連忙喚道。
謝玄立馬皺起好看的眉目,「跟你說多少次,不要叫我『謝、美、人』你聽不懂嗎?」
她嘟嘴道,「那也別叫我燒餅。」
謝玄哼了一下,「我樂意。」
敏敏也哼了一下,「我也樂意。」
「你……」謝玄撅起嘴來。
她跟沒事人一樣,大搖大擺在他眼前走過,還轉身對謝玄道,「美人快點哦。不要讓大爺等久了。」一幅調侃樣。
謝玄氣打不出,「滾。」
「哈哈……」
如此放肆的丫鬟也只有謝府這一枚吧。
謝道韞把去東山的事情告訴了謝玄,謝玄也未說什麼,直接就答應了,一來,他也想走走,二來好久沒見到謝安了。三來……可意會不可言傳。
謝玄與謝母說明後,便可以隨時起身去東山了。
當然,謝道韞的目的不是東山,而是會稽郡山的王獻之。
不想,當收到謝安的書函時,謝道韞更是雀躍,原來謝安此時已經在會稽郡山之中了。
幾日後,他們便啟程了。這次前去,謝道韞依舊只是帶著敏敏。
在路途中,敏敏總是想,穿越東晉好多年了。可是她的人生咋沒什麼大突破或者什麼轟轟烈烈呢?不禁歎息,這樣一副尊容,實在太難突破。想要桃花滿天飛?嘻嘻,癡人說夢。要是能把眼前這位「謝美人」搞定,就燒高香了。敏敏小心的偷窺起坐在她對面的謝玄。
嘖嘖,那隨便一睹的眼神,銷魂。
嘖嘖,那指骨纖細的手指,完美。
嘖嘖,那突然圈起的拳頭,酷!
嘖嘖,那拳頭突然朝她伸來,躲。
「看什麼看?我還不知道你心裡打什麼算盤,又想怎麼整我?」謝玄收回拳頭,俊美的臉上慍色氾濫。
她很無語啊,她是在欣賞美男,為什麼他卻想到那方面去啦。難道是她欣賞的目光的問題?額,應該是,她一般欣賞人的時候,喜歡半瞇著眼睛,如此看來……好吧,不得不說,是她的問題。
「美人,我錯了。」敏敏立馬求饒,一副可憐巴巴的樣子。
「嘻嘻。」謝道韞笑了起來,「大爺都認錯了,美人就饒他吧。」
謝玄嗔怪,「姐姐。」
謝道韞反而笑得更歡了,「美人生氣起來,更美了。」
他似乎到了極點,坐在椅子上面不吭不響了。
謝道韞與敏敏互看對方,都識趣不說話。馬車一點馳去浙江地帶。
正是陽春三月,答答地馬蹄終於到達了目的地。會稽郡的太守府。車伕下去與開門的下人說了些什麼,就回來,對他們說,王羲之與一些朋友都會稽郡山陰之蘭亭聚會去了。
謝玄與謝道韞面面相覷後,決定直奔蘭亭。
當到蘭亭時,已經是晌午時分,太陽高高掛起,暖意融融。偶爾傳來一兩聲爽朗的笑聲。
謝道韞與謝玄走了過去,紛紛拱手鞠躬,「叔叔,各位前輩。」
謝萬見來人,又哈哈大笑,「哈哈,我可不用愁了。」
王羲之卻搖頭道,「非也非也,你的這些晚輩可不一定比你差哦。」謝萬老臉一紅,怔著不說話,眼睛瞟到了謝道韞身後的敏敏,突然眉飛色舞起來,「凡是來者都得參加。韞兒丫頭身後的那丫鬟也得參加這個遊戲。」
頓時,眾人目光看向敏敏。她不知所措起來,用質問的眼光看著謝道韞,到底怎麼了?
謝道韞有點為難,但是都是些長輩,也不說些什麼,倒是謝安來了句,「四弟,你好意思為難一個奴婢。」
「三哥此言差矣。剛才不是說,來者必須參加嗎?」
謝安抿了敏嘴,想說些什麼,倒是王羲之打圓場,「好了好了,開始吧。這流水也不一定到誰那呢,現在爭議什麼。剛才本就定了來者必須參加的規定,遵守就是。」
於是人人都開始往小溪中走去。並排坐在小溪旁。王羲之拿起酒杯道,「我先開始了。」
於是便念道,「雖無絲與竹,玄泉有清音。雖無嘯與歌,詠言有餘馨……」
「好。」眾人鼓掌。
於是,王羲之把酒杯放進小溪中,開始了曲水流觴,飲酒賦詞。酒杯到了謝安面前,謝安笑道,「薄雲羅陽景,微風翼輕航……萬殊混一理,安復覺彭殤!」
「好詞。」眾人連聲附和。
朗誦一完,曲水流觴傳到了王凝之面前,他微微一愣,拿起酒杯,再看了看不遠處正在看他的謝道韞,他皺了皺眉頭,把酒杯放下,念道,「願在衣而為領,承華首之餘芳;悲羅襟之宵離,怨秋夜之未央。願在裳而為帶,束窈窕之纖身;嗟溫涼之異氣,或脫故而服新。願在發而為澤,刷玄鬢於頹肩;悲家人之屢沐,從白水以枯煎。願在眉而為黛,隨瞻視而閒揚;悲脂粉之尚鮮,或取毀於華妝。」
眾人結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直到謝安拍手叫好。這是首關於男女之詩。誰都知道,王家二公子喜歡謝家大小姐之事。因為謝家大小姐,至今未娶,此行徑已經得倒很多人賞識,此刻有做出如此的詩句,可見王家二公子的一片真心啊。
謝道韞聽後,面紅耳赤,低下頭,不去看眾人曖昧的眼神。
敏敏聽後,不禁為這個癡情男兒惋惜,襄王有意,神女無心啊。再去看王獻之,本以為會他會悵然若失的表情,不想卻喜笑顏開?這要是讓謝道韞知道,該多傷心?敏敏再看王羲之,好傢伙,笑得比誰都歡。而謝安卻微微而笑,但眼神中流露的,似乎在思考什麼似的。
遊戲繼續進行,酒杯漂流到了孫綽面前,孫綽頓時大笑,拿起酒杯,歡呼道,「流風拂枉渚,停雲蔭雲皋。鶯語吟修竹,游鱗戲瀾濤。攜筆落雲藻,微言剖纖毫。時珍豈不甘?忘味在聞韶。」
吟詩過後,哈哈大笑起來。眾人都誇此詩甚是自然鮮明。好詩。
遊戲又繼續著,此時流到謝道韞面前,她拿起酒杯,信手捏來,「峨峨東嶽高,秀極沖青天。巖中間虛宇,寂寞幽以玄。非工非復匠,雲構發自然。器象爾何物,遂令我屢遷。逝將宅斯宇,可以盡天年。」
敏敏頓時愣了,果然才女,就這樣信手捏來了。
眾人掌聲激烈,一位名士道,「這倒好,我看是沒人能喝到酒了,這個遊戲得一直繼續下去了,哈哈。」
眾人也隨聲應和。
當酒杯很不自覺地流到了敏敏面前的時候,她死命瞪著那酒杯,誓要把它瞪出了窟窿來。叫它有多遠滾多遠。
可惜,它不怕有窟窿,直接停了下了。眾人幾乎都不敢呼吸。
敏敏哭喪了臉……阿門,她不會做詩啊。
謝道韞見此情況,道,「我代我婢女吟詩吧。」
謝萬不悅道,「這怎麼行,得自己來。」
「可是叔叔。」謝道韞欲言又止。
敏敏盯著酒杯就吐不出字來。
此時好心的王羲之道,「算了,念不出來,就喝了這杯酒,遊戲結束吧。」
她才不幹呢。
腦袋突然想到曾經喜歡的一首詩,並確定在東晉之後,便自信滿滿道,「曾慮多情損梵行,入山又恐別傾城。世間安得雙全法,不負如來不負卿。」
她剛念完,本來自信滿滿,卻不想,人人都盯著怪物一樣看她。
額……出什麼事了?
謝道韞在她身邊道,「你要當尼姑?」
「啊?」頓時她想到這首詩是一個和尚寫的。她鬱悶了,趕緊來了首小學時候背的「春眠不覺曉,處處聞啼鳥,夜來風雨聲,花落知道少。」
見其他人還是看怪物一樣看她,她急了,又來了首,靜夜思。念完以後見眾人還是處於癡呆狀態,她抓狂了,她的詩都是小學水平,叫她怎麼辦。她一鼓作氣,把小學時候背的「鵝」「鋤禾」都背了。
最後腦袋負荷了,最後一首「錦瑟」也背了出來,然後疲憊道,「沒了,真的沒了,我想不出來了。我喝酒就是了。」
她選擇妥協了。
可她剛拿起酒杯想喝,卻聽見陣陣掌聲。「好,太精彩了。」眾人歡呼。王羲之更是拿起罈子,寓意乾杯,朗聲道,「一連做了5首詩,連起都不喘,詩詞涉及如此之廣。安石家的就是不一樣。」
眾人齊聲歡呼。敏敏臉部抽筋……呵呵,還好東晉在唐朝之前。
「咦,我記起來了,這位婢女是安石收的徒弟,當時看她寫給安石的感謝詩呢,對吧,安石?」王羲之突然像發現新大陸一般,問起來。
眾人大跌眼鏡,還有這一出?安石收婢女為徒弟?
「哈哈,果然是安石,慧眼識君啊。」王羲之笑道。
眾人又隨聲附和。
這倒好,把台階給謝安下了。
「不知你的字練好沒?」王羲之突然問起敏敏。敏敏啞然……
謝玄眉頭突然一皺。字?
「嘿嘿,還在練習中。」她甚是尷尬起來。
王羲之倒樂了起來,「小姑娘有前途。」
敏敏只能傻笑應付。
遊戲繼續進行著,當酒杯停在王獻之身邊時,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等待他的吟誦,卻不想,他當機立斷就把酒喝個精光,「在下甘拜下風,做不出來。」說著眼神流轉縈繞,炯炯有神。
額,遊戲就這樣,被王獻之給掐斷了。
王羲之似乎也是怔住好一會兒,隨後才如常般,「那麼我把各位的詩都寫出來。」
「好好……」各個興奮起來。敏敏頓感不妙,她剽竊的啊,「那個……我的就不用了。」敏敏小聲道。
王羲之驚訝道,「為什麼?」
敏敏尷尬,「我只是一個無名氏,要是跟一群名士流傳下去,那麼這本蘭亭集存在價值會打折扣的。」
「蘭亭集?」王羲之眼前一亮,「不錯,這個名字好。」
她又只能傻笑。
罪孽深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