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檔口 上

　「媽，我爸呢？」暖日拎著書包打開大門，在客廳沒發現父母影子，轉身便直奔書房，自家老媽最近從書店買了一堆管理方面書籍，一有空就跑到書房埋頭苦讀，還跟衛爸一起報了個電腦班，說是也要學學這高科技東西。

　「你咋回來了？不用給向陽補課了？」衛媽驚訝看著突然跑回家女兒。

　「回來有點事兒，明天還得去小姑家呢。」暖日答道，「我爸上哪兒去了？在臥室？」

　「你爸修車去了，這兩天他那車子動不動就熄火。」衛媽笑了笑，「找你爸有啥事兒啊？」

　「其實也不是非要找他……媽，我有事和你說……」暖日往衛媽身邊湊了湊，將衛奶奶請求講了出來，之後又發表了一下自己看法：「剛開始我想著也不是大事兒，咱家正好也要招人，若是大姑真能幹，用她也沒什麼，只是後來又想到她和我奶那種行事風格，我還真有些不放心，就怕引狼入室，弄來一連串兒麻煩……可若不答應，我一個晚輩，實在不好直接拒絕，何況我奶只是讓我幫著透個話……」

　衛媽嘆口氣，有些無奈說道：「我還以為你奶奶這幾年已經被你小嬸收拾不敢再起幺蛾子了呢，結果才消停了二年就又開始給咱們找麻煩了！」

　暖日微微一笑，前世時她雖然知道衛奶奶在搬家之後和小嬸處不是很好，行為處事也不敢再像過去那樣跋扈任性，可卻並不清楚具體情況，只是從衛如眉偶爾透出三言兩語中瞭解衛奶奶日子不好過。可如今卻知道，這老太太根本就是被衛小嬸壓制不敢大聲說話……

　「這事兒咱倆都不能吱聲，人家求是兒子，得讓你爸出頭！」衛媽想了想說道。

　暖日點點頭，「沒錯。可是，我爸應該也會認為這是件小事兒……」

　「你們父女倆啊，有時候都是一根筋！」衛媽搖搖頭，「讓衛如匯來賣貨是小事，這不假，可就像你剛才說，她那種性子，那為人處世方式，到哪兒能讓人看得上眼啊？她幹啥有過長性？過去在營工廠，她那工作可是整個老衛家這麼些子女中最輕鬆，離家還近，工作時間也合理，不用她倒班不用她加班，工資也挺多，八十年代時一個月就能比你爸多掙十來塊錢，結果這麼著？人家非要回家帶孩子！當時多少人勸她都不聽，非要一意孤行。就說現在，那家工廠還有呢，效益也不差，如今你大姑閒著沒事就抱怨後悔了，有啥用！要是讓她來咱家檔口，到時候三天打魚兩天曬網，我白給她開工資也就罷了，主要是耽誤咱家生意，影響其他售貨員情緒啊……與其這樣，我寧願一個月給她八百塊錢，讓她繼續在家帶孩子！」

　「……那讓我爸明天去拒絕一下？還是我自己去給帶個話，就說咱家現在不招人，等以後再說！拖一陣兒估計她們自己就放棄了。」暖日猶豫了一會兒才說道。

　「……就你奶那性子，你帶話她能死心？」衛媽搖搖頭，「而且這事兒得讓你爸知道，咱倆不能就直接決定了，否則他准不樂意，一氣之下在唱個反調，那不是自找麻煩！」

　暖日不耐煩拍拍腦袋，皺起眉頭和衛媽抱怨：「怎麼這麼多破事啊……你和我爸自己商量吧，我不管了！」

　「誰也沒讓你跟著鬧心啊！」衛媽看著苦著臉女兒，抿嘴笑了笑，「你就是個愛操心性子，家裡什麼事都愛跟著摻和，不讓你知道還不願意。我早就說了，這讀高中時候最是緊張了，一刻都不能放鬆。平時也要保持愉快心情，這心情好了，才能有心思學習不是？」

　「我也不想管啊，可誰讓這事情都讓我碰上了呢！」

　「好了好了，別在那胡思亂想了，趕緊回屋學習去！這都快中午了，我去給你熱點飯，一會兒墊墊肚子！」說罷起身拎起暖日書包掛到她肩膀上，推著她出了書房。卻沒想到，他們母女在這邊煩惱如何應對衛奶奶請求，衛國華那邊也在尋思著怎麼利用老太太餘威！

　&&&&&&&&&&&&&&&&&&&&&&&&&&&&&&&我在衛如眉家&&&&&&&&&&&&&&&&&&&&&&&&&&&&&&&&&&

　「媽，你說你讓大姐去批發市場給我大哥賣貨？你那腦子到底怎麼想？」那天衛國華給衛奶奶打電話，聽說了老太太求暖日爸給衛如匯找工作事兒，晚上和田思云一商量，兩人打了一輛出租車便直奔衛如眉家，等詳細問明事情經過之後便開始皺眉數落衛奶奶。

　「……什麼我咋想？這不是挺好事兒麼？」老太太一臉不解看著小兒子，「這可比她在公園賣魚食可強多了！」

　「天天起早貪黑有什麼好？那批發市場我又不是沒去過，裡邊那是人擠人，一點兒歇息時間都沒有。」衛國華頓了頓，又說，「而且，那裡工資可是拿提成，就我大姐那笨嘴拙舌，到時候賣不出東西一分錢都掙不著！」

　「暖暖說有八百塊錢底薪呢，而且還有別人幫襯她！」老太太想了想，又說，「那是如匯親弟弟買賣，早去晚去誰還能罰她錢不成。她現在賣魚食也得大清早去進貨，晚上六七點才能收攤回家，人家批發市場四點鐘就下班，掙錢還比她自己擺攤賣魚食多，我怎麼看都是這邊更合適。」

　「你就在那白日做夢吧，哪個人能平白無故幫她？人家賣東西人家掙錢，跟她有什麼關係？還有你當那底薪是那麼好拿？一個月啥也賣不出去，還好意思拿人家錢？」

　「……」

　「而且，那給別人打工跟自己做買賣能一樣麼？天天受人家約束不說還得看老闆臉色！」

　「……又不是外人，是剛自己家檔口，他還能為難自己親姐姐不成？」衛奶奶也不樂意了，這小兒子今天怎麼了？一進屋就給她撂臉子，她幫如匯找工作，明明是好事，怎麼到他嘴裡就全變味了？而且，暖暖都說了，人家那檔口有固定客戶，哪裡還能一件衣服都賣不出去？

　「媽，事情不是這麼理解！」田思云板起臉嚴肅說道：「您把事兒想太簡單了。這哪有當姐姐去給弟弟打工？咱們老衛家可丟不起這個人！」

　「這怎麼是丟人呢？剛做買賣，如匯去幫忙，一個給錢一個出力，你倒是說說哪丟人了？」或許是事關心愛大女兒，老太太嘴皮子，在面對小兒媳時頭一次伶俐了起來。

　「媽你自己想想，都是親姐弟，做姐姐每天辛辛苦苦早起晚歸給弟弟賣貨，一個月就掙那麼千八百元，而這當弟弟天天大魚大肉，開著小轎車，住著大房子，手裡拿著移動電話，不勞動也不付出辛苦，每月卻十萬二十萬拿著，這誰聽了心裡能自在啊？」田思云說道。

　「那不是人家國剛自己買賣嘛，既然都雇了人，自己清閒點兒也是應該。」衛奶奶這一次腦瓜子轉可快很，一點兒沒被小兒媳給忽悠，「而且，不就幾個檔口麼？哪裡還能十萬二十萬掙？」

　「媽你這可就說錯了，現在那幫批發商可都發家了。過去咱們看不上那些做買賣，覺得只有沒工作不正經人才去做生意，可現在社會進步了，家越來越重視經濟發展，老百姓觀念也變了，當年那幫下海，如今可都是百萬富翁千萬富豪。」衛國華急忙接口，幫著自己媳婦說道：「我大哥家裡檔口足足有十來個，小云說這錢數還是少呢。」

　「……是嗎？」衛奶奶一臉猶疑，剛一家能那麼有錢？

　「可不是嗎？」田思云看著老太太有些動搖表情，又說道：「媽你想想前段時間大哥大嫂新買大房子，那麼大面積連猶豫一下都沒有，說買就買了。我大哥那麼有錢，家裡檔口那麼多，自己根本忙不過來，都是僱人幫著看攤兒。他要是真有那份心意，想幫著家裡困難姊妹，何不送個檔口給咱們，到時候咱們再把檔口借給大姐自己做生意，賣貨錢都是她自己，豈不是比給別人打工好得多？」

　「……」

　「大姐家裡富裕了，您也不用惦記了對不對？」田思云看著陷入沉思中衛奶奶，心中十分得意。要是老太太真能把那檔口要來，那可不是十萬八萬事兒啊。上個月她就聽同事說了，如今批發市場那些檔口，隨便一個拿出去賣都得七八十萬，何況衛國華家裡檔口都是大面積，那不是更得值錢？

　「……人家剛自己還得掙錢呢……哪能就把那麼掙錢營生給如匯啊……」老太太吞吞吐吐說道，她看這事兒準不成，給人家賣衣服是一回事兒，可把人家生意直接要過來就是另一碼事兒了……

　「大哥家裡那會差那麼點錢啊？而且他又不是只有這一處生意，一個檔口。」田思云笑著說，「您就說這檔口算他孝敬您，就歸到您名下，到時候掙了錢，您愛給那個兒女就給哪個兒女！」

　等你歸了西，那東西不就是她和衛國華了？田思云心中想道，面上也難免帶上一絲期盼……

　「……我又不會做生意……而且如匯幫人家賣貨還行，自己哪裡會做買賣啊……那賣衣服可跟賣魚食不一樣……」衛奶奶吞吞吐吐說道，她又不傻，哪裡會看不出來小兒子小兒媳心思，只是這事兒她卻做不得啊……

　「不是還有我和國華麼？到時候我們給您管著事兒，幫您雇個人看攤兒，掙得錢歸您自己，您愛咋花咋花！大姐那邊就算她入股份，定期給她分錢！」田思云忙道。

　衛奶奶看著一臉急切與貪婪小兒媳，以及眼睛不停閃爍小兒子，心裡有些發涼，大熱天身上卻莫名泛起了一絲冷意。

　她雖然性格跋扈，也清楚自己有時候說話做事兒不太靠譜兒，可最多也就是偏心想把自己財產留給喜愛兒女，順便讓大夥兒平時多幫襯一些如匯。可對於這種幫襯額度，她心中卻是有自己分寸，一年到頭最多也不過從其他孩子手中挖出那麼一兩千，對於他們來說不疼不癢，就算心裡不樂意，可對自己生活影響不大，也就不會不顧情面跟她甩臉子或是拒絕……只要她費心哄一哄，或是言辭堅決一些，他們還是能接受……可她壓根兒就沒想過真去算計晚輩們維生財產，更何況國剛因為前些年事兒一直和她不親近，她又哪能再不要臉去剝削……

　或許是年紀大了，如今她很少再像過去那樣斤斤計較，也不再喜歡沒事找事、惹是生非；或許是如今要依附小兒子小兒媳生活，她也慢慢學會了看人臉色、忍氣吞聲；或許是如今受過委屈了，閒暇時難免會回想起過去事兒，心裡也是後悔，可事到如今，也只能硬撐著了，所幸大兒子大兒媳還是孝順，每月生活費從來都是按時送來，有事找他們也沒推脫過，就這樣她也知足了。現在她，只要看見這個兒子就心虛，連求他幫如匯找工作都不敢直接說，何況是提出什麼過分要求？而且，這些年老太太一直覺得，大兒子早就不是當初那種任她揉捏性子了……她又何必自討沒趣……

　衛奶奶回頭看了看一直拽著她衣裳後襟衛如眉，又瞅了瞅以前急切表情小兒子小兒媳，慢慢搖了搖頭，讓剛孝敬她一個檔口？他們兩口子還真敢想啊……目是為了幫助家裡困難如匯？可為啥不說直接把檔口送給如匯呢？轉了這麼一個大彎兒圖是啥？真當她老太太糊塗了？

　「……如匯也說了，她願意去給國剛賣衣服，既然你情我願，也就不用費那個勁兒了，更何況，我一個做老人，哪還能管兒子要東西……」衛奶奶定了定神，緩緩說道。

　「媽你怎麼想不明白呢？您要是手裡有了錢，以後自己不也寬裕了？」田思云焦急說道，這老太太今天怎麼這麼難溝通，「您現在跟著我和國華過，雖說我們孝敬您是應該，可您要是自己手中有錢，也用不著我和國華每月給您錢了不是？到時候我們也能多攢點錢留著給您孫女當嫁妝！」

　「你那意思是說我要是不去管國剛要這檔口，你們就不養活我了？」衛奶奶臉一板。

　「……哪能啊？媽，看你想哪兒去了……」田思云尷尬低下頭。

　「既然你沒那想法，那我有話就直說了。」衛奶奶認真看了看小兒子小兒媳，說道，「檔口是你大哥，是人家自己花錢買，現如今他們掙了錢當然也是自己。沒道理我去給要來，我是沒這個臉面去管兒子要東西，更何況你大哥也不能給。」

　「……媽你別聽小云亂說，她不是那個意思。」衛國華說道，「她本意不過是讓大姐過日子能鬆快些。你自己想想，我大姐夫工廠不開資，說不定什麼時候就得下崗，就算我大姐一個月賣衣服掙了一千塊錢，可那夠什麼啊，如今冰冰開學就初三了，以後上了高中，要花費地方更是多，那麼些錢也就剛夠給孩子交學費買練習冊。而且我大姐要是天天早出晚歸，那可就沒時間督促冰冰學習，要是耽誤了孩子學業可是大事情。可要是大姐自己有買賣有固定收入就不一樣了，也不用她出頭，咱們雇個人幫著看攤子，她自己在家等著收錢就行了。這樣也能顧著家裡和孩子。」

　「……就算我去要，你大哥也不能給。」衛奶奶又說。

　「也沒說非讓你去要，你去管他借唄，就借到冰冰大學畢業找到工作，也就那麼七八年，一晃兒就過去了。」衛國華說道，「總之我是不贊同大姐去給別人打工。」

　「……我昨天下午都和暖暖說好了，讓她去跟她爸媽說工作事兒，如今她都回家了。」

　「你就給我大哥打個電話，再不然你明天就上他家和他談，他要是不同意，你就不走！」衛國華不耐煩說道，「要不來難不成還借不來？媽你別當我不知道，你退休金和大哥二哥給生活費幾乎都給了我大姐，如今自己零花錢都是從我給你買菜錢裡省出來，可我和小云現在手頭也緊，要是最近不能給你錢了呢？你還花啥？還能有那餘錢貼補我大姐？檔口借來了，算是你自己，我大姐是入股也好，給你打工也好，哪樣不比給自己弟弟賣貨強？以後等你手裡有錢了，想怎麼幫襯我大姐不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