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生恩養恩 下

周六中午放學，暖日居然在學校門口看到大表哥顏放拎著書包等她。

“下午有事兒麼？”顏放笑著問道。

“沒什麼事，就是回家做作業唄，今天怎麼想到來找我，還以為你又在閉關讀書了！”

“還沒吃飯吧？廣寧路新開了一家快餐店，我們去那簡單吃點，下午陪我出去逛逛吧！”顏放淡淡的說道。

“去哪兒啊？你想買什麼？文具麼？”還有幾個月就高考了，據大舅說大表哥現在已經暫停一切娛樂活動，全心備考，怎麼今天居然想到逛街？

“不是買東西，吃完飯再告訴你。”顏放說罷接過暖日的書包背在肩上，拉著她就上了公交車。

還挺神秘的？暖日搖搖頭，怎麼也想不出來大表哥能有什麼事兒……

“大舅媽還好麼？”

“……還行吧，心情好些了，這兩天一直和我爸商量著換房子呢……”

“……那錢還夠麼？”

“准備借一些錢先換個小些的，我天天晚上學習，顏攸和我一個屋也跟著熬夜睡不好覺，而且他太調皮，爸媽說就剩這幾個月了，怎麼也不能讓他影響我。”顏放頓了頓，繼續說道，“本來我爸都看好了一間房子的，聽說裝修的很不錯，可以直接入住，可現在……現在我爸同事幫著聯系了一間小三室，准備先簡單的收拾一下，等我考完試在重新裝修。”

“要買二手房啊？”

“本來就沒想買新房啊，我家錢不夠，若是買新房只怕比我們現住的房子也大不了多少……而且我爸的意思是想在我高考之前搬過去，這樣也能清清靜靜的復習幾個月，新房子裝修也得花上一段時間。”

“哦。”暖日點點頭，“……那我們現在到底去哪兒啊？這午飯也吃完了，總要告訴我目的地了吧？”

“……”顏放沒說話，只是從衣兜裡掏出一張小紙條遞給暖日。

暖日疑惑的接過來，低頭一看，有稜有角的字跡，是顏放寫的，可裡面的內容卻讓暖日震驚。紙條上只有短短一行字，簡單的寫著一個地址，一個暖日很熟悉的地址，是她經過多次打探和跟蹤才確定下來的地址……是林蕭蕭的姥姥家……是夏耘的現住所……

“你，你怎麼會有這個？”暖日白著臉結結巴巴的問道。雖說她早就猜到顏放是知道自己身世的，可從沒想過有一天顏放居然會挑明這件事兒，而且，而且還是要拉著她一起去尋母……

難不成她的重生會改變那麼多？暖日的心越來越不安……她想彌補曾經的遺憾，想改變自家三口的命運，可不代表她想去破壞別人原本平凡安穩的生活……

“前幾天我剛要下樓倒垃圾，結果在垃圾袋裡發現一張被撕碎的紙，我看著像是你寫的，就撿了出來，把內容記下了。”顏放說的雲淡風輕，暖日聽的卻快要暈倒了……

“怎麼又是因為我……”暖日喃喃的說道。

“……你不用不安的，這事兒我早就知道了！”顏放輕笑，“你不是也猜到了麼？當年我還問過你我親媽的事兒呢？其實我心裡一直很感謝你沒有把這個秘密說出去。”

“……”

“從顏攸出生時我就懷疑自己不是爸媽親生的。當時我一個同學剛好因為父母生了二胎被罰了一萬塊錢，那時候我就想，別人家要二胎都會罰錢，弄不好還會丟工作，可我家居然什麼事兒都沒有，過了不到一個月我爸居然還提了處長！”顏放心酸的笑笑，眼角閃過一絲淚光。

“……”

“後來根據一些蛛絲馬跡也就確定了心中的想法。那個時候真是又難過又委屈，我常常想，我親媽究竟在哪兒？為什麼還不來找我？為什麼當初不要我？如果她來了，我一定要問問……甚至還想過要和她走……”

“……大舅很在乎你的，大舅媽也是……”暖日抬頭快速的看了一眼顏放，諾諾的說道。

“我知道，我都知道，我媽懷顏攸的時候還想過要把我送走，是我爸和奶奶，二姑他們一起勸，她才同意留下我的……”顏放哭道，“我一直把她當成我親媽……”

“……你別哭了，你一哭我也想跟著哭……都怨我，要是我不多摻和這些事兒，大舅媽就不會那麼擔心，更不會想送你去國外，都是我自以為是杞人憂天……大舅媽其實很捨不得你的，要不然也不會叫人家給騙了……她就是不安心，她總怕你知道自己是抱養的……”暖日哽咽的說道。以前大家明明都好好的，大表哥直到處了女朋友也沒揭穿這個秘密……即便後來夏耘找到了自家老媽，大舅媽更是一怒之下把夏耘給打了，大表哥也一直裝作不知道……都怪她……

“所以她說要送我出國，我也沒反對，哪怕我已經高三了，其實很想在國內參加高考，哪怕我捨不得爸媽和你們大家，可只要我走了她能心安，那我就走……可沒想到……”顏放吸吸鼻子，結果暖日遞過來的紙巾擦干了眼淚，繼續說道：“這種事總這麼拖著也不是辦法……就算沒有這次的事兒，只要我親媽還在找我，我媽就安不了心，以後恐怕還是會出事兒……”

“你是想去找你親媽談談？”暖日問道。

“恩，可我自己不敢去，我怕我心軟……你陪我去吧，把這事兒徹底的解決了……在顏家，我也只敢和你說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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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放將存折放到桌子上，緩緩的推到了夏耘面前，“……這是前年我爸偷著給我的，他說是給我將來娶媳婦的定錢，可我知道，他是怕我媽偏心弟弟，將來分財產的時候我會吃虧……你拿著這些錢，或是買一間小房子，或是供女兒讀書，怎麼樣都好……算是我的心意……”

夏耘搖搖頭，含著眼淚說道：“我不要錢，不要錢，我想你呀，兒子！我找了你十九年……”

“……我爸媽把我養了這麼大，我不能丟下他們不管……不能讓他們傷心……我媽因為怕我發現自己是抱養的，想要把我送出國，結果被人家騙了整整五萬塊錢，這份恩情，我一輩子都還不清……”

“……可他們有自己的兒子了，他們不需要你了呀，就像你剛才說的，你養母更疼小兒子……可我不一樣，我會永遠要你，我只有你一個兒子，我想你惦記你呀……”

“我養母雖說有些私心，可她沒有壞心眼，她是愛我的，否則也不會害怕我知道真相，我不能讓她傷心……而我爸，對我比對弟弟還要好，我更不能讓他失望，不能讓他覺得這些年他疼錯了人……”顏放緩緩說道，“您的生育之恩我現在報答不了，只能將我所有的錢都給您，讓您過幾天好日子……雖說這錢，也是養父母的……

“……”夏耘呆呆的看著顏放，眼淚在眼眶中滾來滾去。

“……我請求您收下這筆錢，用它好好地生活，別讓我惦記……”

“……從你被送走開始，我便托人找你，前年更是拖家帶口的來了惟州，我找不到那些中間人，不知道你在哪兒……可我知道你的年紀，我知道我兒子一定是個好孩子，他會讀高中，考大學……我一家家學校的找，惟州這麼多高中，每一所我都去過……有的老師好心，說會幫著我留意，可有的根本不搭理我……所以這些年我一直也沒找到你，可我從來沒放棄過……”夏耘喃喃的說道，十九年了，今天她終於如願以償了，她的兒子來找她了，可她卻寧願他沒來，寧願老天讓她仍舊抱著一個希望……她等了盼了十九年，卻從沒想過原來孩子根本不願意回到她身邊，她沒想過她的孩子居然會因為怕養父母傷心而不認她……他甚至沒有喊她一聲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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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麼會來我姥姥家？”林蕭蕭緊張的問道。

夏家住在市郊的平房，就是在自家的小院子裡蓋了東西兩間屋子，中間一個過堂，後面是廚房，顏放和夏耘在東屋談話的時候，暖日就站在過堂外面，因此林蕭蕭一進院門就看到了她。

“我馬上就走了。”暖日無奈的說道，放學時明明看到她回家了，誰成想居然也會來夏家，她是真不願意碰見她啊……

“你當這是哪兒？你說來就來說走就走？”林蕭蕭無賴的說道，“你說，你來我姥家到底干什麼？何倩呢？是不是也和你一起來了？我告訴你們，背後告狀的都是小人！”

“……林蕭蕭你到底幾歲？”

“我幾歲也比你大，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早上了一年學，你是我們班歲數最小的！比年齡你得喊我姐！”林蕭蕭梗著脖子說道。

“……你說話永遠這麼抓不到重點麼？”暖日無奈的翻了個白眼，經過這一年多的接觸，她算是看明白林蕭蕭這個人了，有點壞心眼，可又不算太壞，腦子挺聰明，就是不往正地方用，簡直就是脫線……

“你居然沖我翻白眼？你怎麼這麼沒禮貌！”林蕭蕭喊道，“我怎麼抓不到重點了？你跟何倩准是來告狀的！不就昨天中午偷吃了你一個蘋果麼？我還你不就得了，居然找到我姥姥家來了！”說罷就要去廚房拿蘋果。

“……我不是來找你要蘋果的。”

“那你來干嘛？總不會是准備偷東西吧？”林蕭蕭話音剛落，只見顏放從裡屋出來，驚得林蕭蕭張大了嘴，“……你是給他盯梢的？”

“……林蕭蕭你長腦袋究竟是干嘛的？”暖日氣的狠狠瞪了林蕭蕭一眼，拉著顏放出了堂屋。

“你別走啊……你到底來干嘛？那男的是誰啊？你處對象了？哎，哎……”

“林蕭蕭你鬼叫什麼呢？”林媽媽大老遠的就看見自家閨女在院子門口連喊帶跳的，氣的沖過來就揪住她耳朵罵道：“越大越回旋，你當還是小學呢？你看你這二年，成績下降多少？還在那瞎蹦躂呢！”

“媽、媽，快放開，賊跑了……”

“什麼賊，我看你就賊眉鼠眼的！”

“是我同學，剛才從院子裡出去的那丫頭，衛暖日，我初一的時候你不還見過嗎？”

“你同學又來告狀了？你個死丫頭又怎麼著人家了？上回把人家自行車捅咕壞了，這次又干啥缺德事兒了？這都讓人家找到你姥姥家了……”

“不是，不是，她不是來告狀的……”

“行了，夏爽，松開她吧，沒聽見你妹妹在屋裡哭呢麼？你倆往門口這一堵，我連院子都進不了，趕緊進屋！”夏老太太無奈的看了一眼大女兒和外孫女，她這輩子是造了什麼孽，兩個閨女沒一個省心的。

“她哪天不哭？我估計她就算把眼睛哭瞎了也還能坐那干嚎！媽你就是總慣著她，四十歲的人了還天天擺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給誰看？”林媽媽一邊往屋裡走一邊抱怨，剛進堂屋就見夏耘從東屋沖出來辟裡啪啦的開始罵她。

“我因為啥哭？要不是你不肯下鄉我能有今天麼？”

“……我不下鄉可也沒非讓你去啊……你不想去就自己鬧騰唄！當時不是你自己要說什麼要響應國家號召，要思想積極……你落到今天的地步是你自己蠢，和你一起下鄉的那麼多人，哪個也沒說在當地結婚生子的，怎麼就你出奇？養不起孩子就別生，生了送人就別惦記往回找！”林媽媽也不肯讓份兒，自己的路自己走的，怨她干啥？這些年天天給她甩臉子，她都夠謙讓了……

“你……”

“我什麼我？不是不跟我說話麼？今兒怎麼又跟我吵吵上了？”

“……”夏耘也不答話，鑽進夏老太太的懷裡開始大哭，絮絮叨叨的今天發生的事兒，聽的林媽媽和林蕭蕭吃驚的瞪大了眼珠子。

“剛才從我身邊過去的是大外孫？”夏老太太驚訝的問道，“哎喲，我連模樣都沒看清啊……”

“……他不認我，他讓我別再找他了……”夏耘哭道。

“……哭什麼哭？你就是個窩囊廢，哭能頂啥用？”林媽媽吼道，“你要真想往回要，剛才蕭蕭說了，大外甥身邊的女孩就是她同班同學，順著她這條線兒也能找到大外甥的養父母。可你給我想清楚，這孩子要回來了你想怎麼著？”

“還能這麼著？我想一家團圓啊……”

“光團圓有啥用？我只問你，孩子要回來了你養得起麼？”林媽媽頓了頓，又說道：“我剛才雖沒有仔細看大外甥的模樣，可那一走一過的也看得出來他身上穿的可都是名牌貨，那一身行頭下來怕是五百塊錢都不止，而蕭蕭的同學我更是知道，在他們班那是出名兒的家裡條件好。你想孩子我理解，可你也得為孩子的未來想想，跟著你除了一家團圓之外還有什麼好處？再說人家跟著養父母生活了將近二十年，你又怎麼知道你這麼鬧騰不是在破壞別人的一家團圓？人家孩子今天來不也說不讓你再找他了麼？你還有什麼不死心的？”

“……可我想他啊……”

“……你今兒不也見著了麼？孩子過得挺好，看樣子在養父母那也沒受什麼氣，要不還能不願意回來？何況，你現在要孩子，怎麼對得起收養孩子的那對夫妻？人家辛辛苦苦的培養孩子，讀書上學補習，指不定花了多少心思呢，如今長大了你倒是要回去了，到了哪兒都是你沒理！”林媽媽看著漸漸冷靜下來的夏耘，語重心長的說道：“你要是真得心疼孩子，就保持現狀吧，讓那戶人家放心，也讓大外甥的日子好過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