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驚魂甫定,英治的注意力移到車頭被撞凹的吉普車上。駕駛者看似一名蓄著金色長發的女子,由這邊的角度望去,恰巧對到那人昏倒在方向盤上的後腦勺,她(?)一動也不動地趴著。
這時一些熱心助人的圍觀民衆衝到吉普車旁,拉開車門--
「餵,快叫救護車!找醫生!這個人還有呼吸!」
聽到這句英文,英治理所當然地卷起衣袖,從灌木叢走出來說:「我就是個醫生,不要碰觸她,讓我來!」
四周湊熱鬧圍觀的人立刻讓開了條道路,讓英治過去。
又被撂下啦!夏寰苦笑了下,拍拍屁股起身。
給這個「老婆」打成績的話,有一半不及格!一下子忘了找老公一塊兒去吃午餐(根本就想偷跑),一下子忙著救人又忘記該問候一下老公有沒有受傷(餵,很痛耶!),把救人放在他之上。
不過......
看著英治即使身在國外、面對一群外國人,依然用他一貫的魄力接過指揮棒,俊容凜凜地指導著他們如何將傷者從吉普車上搬運到安全的地方,那鶴立雞群的翩翩氣度,可是令夏寰驕傲得嘴角上揚,尾椎都快翹起來了。
瞧,我的「女人」很棒吧!
才色兼備,上床是妖姬降臨,下床是仙姑臨凡,論內外條件,他絕對是一等一,別人沒得比!
還有,他愛我愛得要命!
未幾,一聲「夏寰,你發什麽呆,快點過來幫忙救人!」的怒斥,把浸淫在自鳴得意狀態中的男人打回原形。
嗯,要眞說擁有這樣一位了不起的太座有什麽缺點的話,八成就是--老子可不是你的仆人啊!
但這類的話,死也不能說出口。
好了,再不快點過去,太座大人又要發威了。夏寰抿唇一笑。英治應該沒注意到,但是能把他夏寰吆喝來、吆喝去,而夏寰還會乖乖照辦的人,在這顆地球上、在這個宇宙中,只有他歐陽英治辦得到了。
連手上握著什麽籌碼都不知道,怪不得英治老是輸他,呵呵!
「怎麽?哪裏需要我的服務呀?小治治。」走到他身後,男人吊兒郎當地說。
英治正在替金發、白人的年輕男駕駛施行止血點止血法。他已經確認對方是名年輕、身材纖細、還在發育期的青少年,而不是女子。以英治的目測判斷,這很可能是一場「未成年無照駕駛」所闖下的大禍。
搶第一時間,英治先對傷者做了緊急檢查。確認了大部分都是些擦撞、或被擋風玻璃碎片打中的皮肉輕傷。
駕駛綁著安全帶是不幸中的大幸,目前看來僅左小腿被變形的車體鋼板劃破的傷口,需要馬上止血包紮,避免失血性休克發生外,並沒有立即的生命危險。
「過來,我告訴你怎麽做。」夏寰的力氣比他大,他來壓會比自己更有效。
把止血的工作移交給夏寰後,英治的下一個動作是脫下身上的平口衫。
在午後豔陽下這麽做,有極高的可能會被曬傷,英治明白得很。但爲了救人,情非得已。掏出隨身攜帶的萬能刀,三兩下便把紗質上衣裁成急救用的包紮帶。一切就緒。
「也許你會覺得有點痛,請忍耐一下。」先對傷者進行安撫。
緊皺著眉頭,閉眼不住發出微弱呻吟的金發少年,把眼睛微微打開一道縫,水藍色的眼珠對不住焦,左右彷徨。
「你是......死神......?」
「聽好了,你並沒有死。救護車很快就會到了,在那之前千萬別睡著,把眼睛張著,保持清醒,知道嗎?」
一個眼神,示意夏寰可以松開手。英治要來一瓶白酒,嘩啦啦毫不吝惜地灑在傷口上,一方面可消毒,另外也藉此衝洗掉創口殘留的玻璃碎片。接著,他動手將包紮帶利落地從小腿傷處的下方,纏繞向上,最後再打結固定。一切大功告成時,救護車的笛音剛好也由遠而近地響起--也該是時候了。
等著這一刻的英治,回過頭,想揮手告訴救護車「傷者」在這裏,卻被迎面而來的大陣仗給嚇了一大跳。
這是怎麽一回事,這麽多輛黑頭轎車是?
「咻」地,夏寰輕佻地吹了聲口哨。「夠屌!這是總統要出巡嗎?」
嘎嘎--一輛、兩輛......數輛轎車壯觀地排成一列,形同封街狀態,不讓任何車輛通過,只有救護車一路開到吉普車旁。兩名穿著急救白袍的男子,與一名穿著鐵灰藍西裝的中年男子,十萬火急地推著擔架過來。
「快,快把少爺送上擔架!......咦?這紗帶是......?」一靠近金發少年,中年男子的注意力全放在他身上,直到看見英治急救用的臨時包紮帶,這才後知後覺地擡起頭問:「啊,是您替我家少爺進行急救的嗎?」
「是的。我是一位醫師。」既然是少年身邊的人,英治便把方才自己所進行的急救內容、送醫後需要優先處理的傷處等等,簡略地向對方交代了一遍。
「萬分感謝您的幫助。」男子掏出了一張名片。「我們是『獅達哥集團」的人,而您幫助的是我們集團的小少東。假使您在馬尼拉的期間,需要任何的協助或有任何的麻煩,您都可以打這支電話與我聯絡。我們必定竭盡全力地回報您的恩澤。謝謝,非常謝謝。」
「您不用客氣了,區區舉手之勞。當務之急是把這位少年送到醫院去。」
「是。」
少年一送上救護車,那幾台不知跟來幹麽的黑頭車,立即一輛輛地做出180度大轉彎的高難度動作。搶在救護車前方替它開道,然後分成兩列行駛在救護車左右兩邊車道,一路護衛著鳴著笛音的救護車,揚長而去。
不管是哪個大財閥的少東,或這排場有多大、多難得一見,英治在目送救護車離去時,已經把這段意外的插曲完全抛開了。
忽地,眼前一暗。
把遮擋住視線的「東西」拿下,英治拿著這件屬于夏寰的V領短袖針織衫,問道:「你把它蓋在我頭上幹麽?」
「穿上。」
「我不需要。」蹙眉。回到郵輪上,他就有衣服可以替換了,況且天氣熱,打赤膊也不會著涼。
「你的背全紅得像只煮熟的蝦了,知不知道?」夏寰咧嘴一笑。「不過眞正的主因還是......我不想讓旁邊那麽多雙眼,觊觎小治治你粉紅色的小奶--」
截斷他的話。
「我穿總行了吧!」不是怕別人的目光猥亵,而是怕夏寰的眼神......英治眞想幫他打上馬賽克,避免無辜的路人受害!
「多娜星號」離開馬尼拉灣,悠哉地前往的下一個停靠地點是馬來西亞的沙巴--主要的目的地,是當地名聞遐迩的海洋國家公園。
這次他們並非直接停靠到島嶼港灣,而是經由小型船艇接駁到島上,並在島上的度假村中停留三天兩夜,而島上一切的飯店住宿、觀光行程,早就包括在船票內,無須另外付費。將行李放在他們倆分配到的獨棟小木屋內,兩人手牽著手到沙礁上散心。
踏在潔淨細軟的白沙沙灘上,踩在果凍色的透明藍綠色海水中,未經人工雕鑿的天然美景,是纾解日常生活壓力最好的一帖良藥。
隔天,他們在滿是缤紛熱帶魚的海岸邊浮潛;搭乘了玻璃船從船底觀賞形形色色、難得一見的美麗珊瑚礁;以及英治本來不想參加,卻被夏寰硬拉著去體驗的「刺激」水上活動。
英治事後的感想是--搭這種以快艇拖拉,在浪花上蹦蹦跳跳的香蕉船體驗到的刺激快感,和他進行一場困難複雜的腦手術,X光刀在細如毛發的微小血管中穿梭,任何的不小心都攸關著患者的性命,每一刀你都得與自身的失敗恐懼對抗的這種如履薄冰的感覺相較,什麽刺激都是小兒科了。
有了美景,少不了佳肴。
第二天的夜晚,也是停留在當地的最後一夜,又是一場令人目不暇給的盛宴。龍蝦、幹貝、現釣活鲷,舉凡你想得到的、點得出名號的各類海鮮,都當著客人的面現點現燒烤,而且啤酒無限量供應,徹底滿足了口腹之欲。
「哈......也許人生停留在這一刻,是最死而無憾的。」回到度假村,躺在小木屋內的大床上,英治歎息道。
隨著一天天的旅行,把緊繃了不知多少年的螺絲,一根根地松開,自己方才明白日常生活中,不斷累積的壓力,已經令他忘記了「快樂」本來是一種很單純,很簡單,不用達成目標、滿足野心就能到手的東西。
「這樣你就死而無憾了嗎?」
夏寰靠了過來,親吻他的唇說:「我可不一樣,在死之前,我還有件事想做。你要不要猜一猜,是什麽?」
英治輕笑,半合著眼,雙臂主動地纏上了他的脖子,允許男人探舌深吻愛撫舌腔--飽暖思淫欲,這句話明白點出了自己與夏寰是同一種類的動物。
「啊......啊啊......」
男人性急地挺進尚未徹底綻開的柔穴。
痛楚下反射地絞緊。
窒息的快感,令懸于他背部上方的男人,吐出了喑啞色情的低吼。
「眞棒......英治的這裏,一直一直動,沒有停過......你自己也有感覺到吧?」濡濕的吻落在同樣浮出一層薄汗的肩背上。
「啊啊......啊......」
十指揪緊了絲質床單,牙齒咬住臥靠的枕頭,還是難敵男人帶給他的強烈快感,那一下下衝撞著內襞所引發的不規則痙攣,匯集成一股天然電流,襲上了他的腦,目眩神迷而換不過氣,他恍惚地啜泣著,漂浮在欲仙 Yu 死的邊緣,口中頻頻呓語著「......不、不、不行、不行了!......夏寰、夏寰!」
男人忽然挑這節骨眼抽身。
「哈啊......不要......爲什麽......?」
他動手將英治抱了起來,面對面地讓英治坐上自己的大腿。「因爲看不到你淫亂的表情,寶貝。只有在這種時候能看到的絕品,我當然要把握!來,快讓我看看你......」
「笨,蛋!」臉一紅,有氣無力地罵道。
瞇起眼。「呵呵,因爲我的營養全被你吸光了,沒養分供應腦子了。怪不得英治這麽聰明,原來都是喝了一堆我養分的功勞!」
「誰......你眞是......」不由得爲之語塞,男人自戀的程度莫非永無止境?
「別客氣喲,小治治。我還有很多、很多,國家挂保證的新、鮮、X、奶,你盡量喝個飽!」
罷了,應付這種不知道何時該閉上嘴的男人,英治有一個最有效的治療方法--他勾住夏寰的脖子,舌尖深探到他的口中,給他甘美甜蜜的一吻,聲音沙啞、眼神妖冶地在他耳邊輕輕呢喃了一句話。
男人再無二言,專心投入床上的戰爭中。
滿屋子只剩下「啊啊......」與「哈哈......」兩股對戰的聲音,Yin Mi 地展開。
「唔......」
黎明拂曉前,趴臥在淩亂被單中的男子嘤咛一聲,蘇醒了。
他先是擡起頭,瞇著眼睛左右張望了下,接著聽見浴室有著隱隱約約的歌聲(難怪他明明睡得好好的,卻忽然覺得有一股惡寒來襲,害他打了個冷顫而驚醒),欲起乏力的腰催促他再度躺平。
夏寰那家夥......
英治知道自己是自作自受,誰叫他要去挑逗一頭只知前進不知後退的野山豬,可是一句「食物要趁熱才好吃,你不知道嗎?」就換來這種下場,未免也太......慘了。
繼續這樣子下去,假期結束前,自己的一條小命可能早就嗚呼不保了。
對了,距離春節假期結束還有幾天?......已經過了一周左右,所以還剩一周喽?
合上眼計算著,算到中途睡神再度來襲,打了個哈欠,考慮該睡第二攤或去衝個澡清醒的英治,聽到一旁傳來「哔!哔哔!」的簡短鈴聲。
似乎有人傳簡訊到夏寰的手機中。以前英治從沒想過要窺看別人的手機簡訊,但今天不知怎地,他竟拿起擱在邊桌上的手機,按下了開啓鍵。
傳訊主旨:豬頭大哥!你死定了!
送件人:夏宇
送件內容:我要把事情的眞相告訴英治哥,你等著被英治哥抛棄吧!豬頭!
眞相?什麽眞相?英治立刻按下回撥鍵。
早上九點,「多娜星號」的乘客CHECK OUT離開度假村,返回郵輪。
咚咚咚的急促腳步聲,與追在後頭的咚咚咚咚小跑步聲,逐漸拉短彼此間的距離,最後--
「等一下,英治!」
夏寰在接待員辦公室所在位置的第三層甲板前,及時趕上,神色愠怒地拉住臉色比他更難看的男子。
「什麽叫做分房?我們不是住同一間客房,你想怎麽分?!」
「我現在正要去問接待員,也許船上還有其它空房。」
「你如果換房間,我會把那間房的房門踹壞,再把你揪出來!我的字典裏,沒有分房兩字!」每次吵架就來這一套,動不動就跷家,要不是他們現在已經航行在海上,這小子肯定會跳船!
「......」斜瞥一眼。「破壞了船上設備,會被捉起來關。我不知道你對蹲苦窯這麽熱中,不只台灣蹲,連到了東南亞也想蹲。怎樣?苦窯裏比較多你的親戚朋友嗎?那你何不一輩子關在裏面,別出來了!」
咋舌,總之先壓下他的怒火再說吧!夏寰扣住他的雙臂往上提,強悍地把唇壓上他的,當他不肯啓口回應,夏寰便含住下唇吸吮,以舌頭舔著他的唇縫,百計千方地想把他的嘴撬開。
可是說什麽都不讓步的英治,緊抿著雙唇,一臉麻木,消極到底。
一會兒,夏寰放開了他,火了。
「你這麽生氣做什麽?我不過是不想稱了老頭的心意,所以利用你要到香港的機會,跟你一塊兒出國而已,你有必要擺臭臉嗎?男人發生了麻煩,『女人』幫忙解決,這才叫夫婦!還是我有麻煩,你不但不幫我,還認爲撇下我,一個人到香港找樂子是天經地義,一點都不愧疚的事啊!」
英治揚起臉,瞪著他,「你問心無愧,何必瞞著我?刻意把我手機中夏宇的號碼設爲拒接電話,這就是你理直氣壯的表現嗎?」
臭宇,連這也講出來!等老子回去,你死定了!
「是啊,我是偷弄了你的手機設定,但你還不是偷偷摸摸地看了我的簡訊?我們半斤八兩啦!」
鐵青著臉,英治的雙眼迸出殺人的光線,振直雙臂,把他推開。
「我有說錯嗎?」不要一副只有你委屈,我就不委屈的模樣!夏寰挑高一眉,發揮了東窗事發也絕不認錯的「盧」功。
沈默片刻,冷笑一下。
「沒有,你說得對。第一,我們看彼此這麽不對眼,換個房間我們就不必看對方結屎面。第二,我對你的利用價值沒有了--因爲夏宇說今天茶鬥會已經結束,你沒有理由繼續拖著我到處逃跑。因此,等到了下一站的蚬港(越南),我要直接到機場,搭機回家。你一個人繼續你的快樂逃跑之旅,這樣子皆大歡喜,有啥不好?」
轉身,他毅然地背著夏寰跨步離開。
也許是那道筆直的身影太過耀眼灑脫,夏寰不甘心地對他喊道:「我知道,問題根本不在我對你隱瞞了什麽,你是不爽自己和我交往的事,差點被我的『陰謀』連累到曝光了,對不對!你希望我最好一輩子別和你爸媽碰頭,這樣你就可以僞裝自己是朵清純高雅的小白花,沒被男人開過苞!這次我確實是沒對你說出全部的眞相,但你並不比我誠實到哪裏去,歐陽英治!」
英治的肩膀一震,慢慢地回頭,蒼白著臉、眸子冷冽,欲言又止......
喀喳喀喳、轟轟隆、轟轟隆、咻咻咻咻的巨大噪音,幹擾了他們之間的對話,類似機械螺旋槳轉動軸心時産生的馬達聲,清晰地從他們頭頂上層的甲板傳來。如果夏寰的判斷沒錯,這應該是直升機的聲音。
......在這一瞬間,英治改變了主意,再次閉上嘴,轉身往辦公室走去。
夏寰煩悶地扒了扒發海,往旁邊的牆重重一踢,無可奈何地朝英治走的反方向,離開。
他要走了。
到另一間單人房去,把自己丟在這間有兩張床的客房中!
在這一張他們共度過數日甜蜜光陰的雙人床上,夏寰雙手抱胸地靠著床頭櫃而坐。他憤慨視線的前方,是忙中有序地收拾著行李,准備要搬「家」的英治。夏寰故意眼睛眨都不眨地看著他,但英治卻瞧也不瞧他,當他是根本不存在的隱形人。氣氛沈默得可怕。
「這副鑰匙......」收拾完行囊,英治才看了他一眼說:「屬于這間房的,我把它留給你。」
「你新房間幾號?」冷冷地問。
「......」
掀起嘲弄的唇角。「怕什麽?怕我會半夜闖進去強Jian你嗎?這艘船上多得是心甘情願投懷送抱的男男女女,我有必要嗎?你最好記住,一個離家出走的老婆,可沒資格抱怨老公在欲求不滿時的外遇行爲,因爲是你先把我丟下不管的。你不想要我爬上別的女人的床,就自己早點滾回來,我是不會去接你的!」
語帶威脅地說完後,夏寰嘟起嘴。「到底幾號?快說!」
英治給他一抹「懶得理你」的眼光,提起行囊往門口走去,手才放在門把上,夏寰就衝過來頂住門把不讓他開。
「你不說出房間號碼,我是不會讓你走出這間房的!」
「你知道又怎樣?」
「我會不時去察看,你有沒有勾搭上別人鬼混!」
英治翻翻白眼。這家夥擺明了自己不打算「守身」,卻以不同的標准要求他人,如此自我中心、自私自利的想法,連三歲小孩子都不如他,他說得出口,還眞叫別人聽不下去!
「你當眞不讓開?」
夏寰咧嘴,耍痞子地笑了笑。
英治挑挑眉,作了個深呼吸,迅如閃電地揮出一拳。
夏寰得意洋洋地伸手格擋,誰知接連的下一記慘無人道的屈膝上頂,才是英治眞正的暗招!末防備到這點的夏寰,下腹寶囊傳來裂開般的劇痛,眼底冒出白光,悶哼一聲,痛到彎腰跪倒。
「以爲我跟你打架這麽多年,沒學到一、兩個賤招嗎?近墨者黑,只是老子想不想用而已!」英治拍拍手上的灰塵,剛剛這一手自己沒拿捏力道,用上了百分之百的力氣,縱使從今而後夏寰會絕子絕孫也不奇怪。
......反正我沒義務幫他留著那兩顆「蛋」,給別的女人吃掉!
有一點是毫無疑問的--英治有一個部分受到了夏寰的影響,而且同化得厲害。
那「一部分」就是--過去從不覺得扁人有啥特殊快感的他,這次卻非常能理解。扁完之後淤積許多廢氣的胸口變得清爽多了,不再充塞滿滿的悶氣。
養成習慣的話,或許會欲罷不能?
跨過男人倒地不起的身軀,英治二度握住門把,正要拉開,又有怪事發生了。
叮咚叮咚!從來沒響過的客房門鈴,突然間響了。
「誰啊?」
順道開啓門後,英治被外頭的大堆人馬嚇了一跳。身穿黑西裝、黑襯衫,卻系著紅領帶的男人們,動作整齊劃一地鞠躬。
「歐陽英治醫生,您好,我們又見面了,您還記得我吧?」
從這群男人裏頭,慢慢走出來的是僅有一面之緣的中年男子。
「您好!」
禮貌地點頭,英治納悶在心。爲什麽他會在這兒出現?這兒可是公海,他幾時登船的?總不會是遊過來的吧?
這些人是特地來找自己的嗎?
「上次在馬尼拉灣,謝謝您救助了我們小少東。當時因爲狀況紛亂,少爺又入院,沒能好好地向您致謝,眞是失禮了。」
中年男子再一鞠躬。
「事後醫院的醫生說,少爺因爲有您的幫助,失血不多,而且包紮處置得宜,未來痊愈後應該不會留下任何痕迹。少爺現在非常感激您,很想當面跟您道謝。」
「不必麻煩了,他還在住院吧?那就請他好好休養--」
「不,因爲傷勢比想象中輕微,只有腳上的傷口令他得拄著幾天的拐杖外,已別無大礙,因此住院兩天就出院了,而且他也已經到了「多娜星號」上。」
中年男子微笑了下。
「剛剛我們一起搭乘直升機過來的,直升機還停在甲板上待命。現在,少爺正在船長室內等待您,我們就是過來接您的。您願意過去見他嗎?」
啊,剛剛的噪音就是--會不會太誇張了點?英治不自覺地瞥了夏寰一下,無意識地發送「我應該去嗎?」的問號。
早已經盤腿坐起的男人,雖然准確地接收到訊息,但因還在氣先前的一擊,所以故意撇撇嘴,無情地說:「你去啊!好人有好報,你就去看看人家要送給你什麽好東西還恩也好啊!」
「我不是爲了這樣而救人的。」幸好對方聽不懂他們的對話。
「沒人說你是爲了薪水而幹醫生,但是你拿不拿薪水?如果幹醫生的都不拿薪水,他們要靠什麽活下去?薪水你拿,那麽救人一命,人家回禮給你,你也不用想太多,婆婆媽媽個什麽勁!」
被他這麽一諷,英治有些惱。懶得解釋他並不是怕,只是不想多惹事端,橫生枝節,他們是來旅行的,不是來和大富豪交朋友的--好吧,收不收禮在其次,但他不想被夏寰譏諷爲娘兒們。
「我很樂意。」
「太好了,少爺會非常高興的!來,您這邊請。」
英治臨走前再瞟了夏寰一眼,夏寰以「哼」、「撇開臉」、「不睬他」一套三組的流暢動作響應。英治的胸口被紮了一下,好氣又好笑地帶上門離開。
船長室裏,少年在乍見英治現身的剎那,興奮地撐著拐杖站起身,直呼:「噢~~La Angel!我的天使,我的守護天使來了!」
他誇張的動作與口吻,仿佛在唱歌劇般,令英治幾乎失笑出聲,可是爲了不失基本禮貌,他只得強忍住笑意。
講正經的,他們兩個之間,要論誰的外貌比較像天使,應該是眼前的少年吧!
少年白皙的膚、深邃的雙眼皮、高挺的鼻與方正大嘴,不只是輪廓宛如教堂聖畫裏的人物,他還具有正統天使像必定會有的自然鬈金色長發、湛藍如海的雙眼及玫瑰色的柔唇。
「鮑管家,我可以抱一下我的恩人嗎?這不會太魯莽吧?」
少年問著中年男子。
「少爺,聽說亞洲人都比較害羞,所以......」男子搖了搖頭。
「噢......」垂頭喪氣。
不忍見少年沮喪失望,英治主動上前,伸開雙臂。
「我可以給你一個擁抱嗎?恭喜你能這麽快就出院,沒有大礙。」
少年整張臉都亮了起來,他跌跌撞撞地撲到英治懷裏,雙手緊抱著英治的腰。外國人的發育就是不一樣,與少年稚嫩的臉龐相較,他的身高竟已經達到英治的肩膀處--目測至少有一百六十五公分。
擡起紅咚咚的臉頰,洋娃娃的藍眸近距離地凝視著英治,燦爛一笑。
「我是威廉獅達哥二世,我的守護天使的名字是什麽呢?」
「歐陽英治&請不要喊我守護天使,我會很不好意思的。我知道我的中文名字不好念,你可以喊我Dr.(醫生)就行了。」
少年搖了搖頭,極有天分地模仿英治的自我介紹,喊出「歐陽」兩字。
「來,請坐這邊,我的天使--喔喔,歐陽!」
因爲自己不小心又把「天使」說出口,少年敲敲自己的腦袋說:「我眞笨,記性不好!你要原諒我,歐陽!」
模樣煞是天眞爛漫,連英治都不禁微笑地說:「沒關系,你想怎麽喊就怎麽喊吧!」
少年笑得更甜了,現出右臉頰上的一個小酒窩。「我決定了!」
他決定了什麽?
少年朝著站在船長室門邊的中年男子說:「鮑管家,告訴爹地,我不要回我們家族的船上,我要和歐陽一塊兒搭『多娜星號』,直到新加坡爲止!」
「不行的,少爺,老板知道了會罵人的。」
「『多娜星』也是爹地的船,說起來也是我們家的船,爲什麽不可以?總之,我想和歐陽多認識一點,誰都不許阻止我!」
靜靜聽著這段對話的英治,內心畫出一個意外的驚歎號。想不到他在馬尼拉灣救的,居然是船東的兒子?世上竟有這麽巧的事。
夏襄不在這兒,不然他應該也無法相信會有這樣的巧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