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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興皇朝Ⅰ》第9章
卷二第3章

一夜未竟。

 南宮朗回七焚園服過解藥後,換上幹淨的衣衫,便去春花暫住的客房。他還不及進房,就瞧見一身白衣的求春先進去了。

 他眯起漂亮的眼瞳,停在院子裡。

 “……求春哥哥?朗哥哥回來了嗎……”

 簡求春踫踫她的眼楮,給她一個肯定的答復,春花松了口氣。

 頭一大早,簡求春回簡宅,南宮朗沒事,“隨意”差奴人來問,“三爺的小客人跟著回三爺府了麼?”

 “春花小姐還睡著呢。”

 南宮朗聞言,想著閑來無事,不如去瞧瞧那小筍幹。

 這念頭,讓他不由自主往客房方向而去,墨隨華自遠處目送著他,他也難得沒有發覺。

 客房是安靜的,他是七焚主人之一,自然連門也沒敲,大搖大擺走進去。

 床上躺著眼熟的小身體,她身上是小少年的青色男衫,分明是求春小時候的衣物……

 南宮朗面色一沉,又見她沒蓋被子,雙手掩住眼楮,像在擋陽光。

 “都日上三竿了,你還睡?”他開口。

 床上的小人兒動了下,喜出望外叫著︰

 “哥哥!”

 見她這麼高興,南宮朗心情頓時愉快起來,他道︰

 “算你有點良心,還記得我……你閉著眼做什麼?可以張開了。”

 “噢……”她還是閉著緊緊的。

 “聽說求春府裡的奴人,包括照拂你的那女奴人,都還有口氣在,奴人病傷須得自行上藥館,不得請大夫過診,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城內藥館也沒有大夫能治這麼重的傷,我已差人將他們送往京師,自有禦醫等著,沒有幾個月他們是回不來的。”

 她聞言,不但不見喜悅,反而爬坐起來。

 南宮朗見她坐到自己面前來,他正疑惑著,哪知她突然張開眼。

 他頓時怔住。

 她那雙平凡的眼眶裡含著豆大的淚珠,嘩啦嘩啦的,全滾了出來。

 “哥哥,你說謊說得真假,連認真騙騙我都不肯!”

 “……”他生平第一個哄人的諾言,落得如此下場。他撇開視線,不看她哭得滿面淚痕,心煩意亂道︰“死了就死了吧你哭什麼哭?”

 她用力抹去眼淚,低聲道︰

 “哥哥,姐姐痛不痛?”

 “人死了自然不痛。你不是曾說過什麼,人生死由天,死了就死了,那你在這裡哭有什麼用?”

 春花想了想,不記得跟他說過這種話,也不知道他為什麼知道她心裡的想法,但,她輕聲道︰

 “就算是生死由天,姐姐是為我死的。如果沒有我,求春哥哥不會找姐姐來,她就不會死了……我死了我不難過,可是我看重的人死了,我會難過,好難過好難過,一想到我再也見不到姐姐,我就眼楮好痛。”

 她眼淚藏在眼裡一個晚上,一掉下來就痛得要命,她揉著眼楮,拿他的衣角一直擦淚。

 他也阻止,只是淡聲道︰

 “你這種難過,我可沒經歷過,生前死後不都這樣?將來你死了,我也興地難過,你也只是去另一個世間,一樣在那裡活著。”

 “……是這樣嗎?”姐姐在另一個世界活著,她也活著,只是看不見而已,是這樣嗎?

 “自然是這樣的。”一頓,他突然問道︰

 “如果我死了,你難不難過?”

 “我會努力不難過的,哥哥。”

 她顯然說錯話了,因為她看見小氣哥哥瞪了她一眼。

 小小的手輕輕踫著他頰面的淡傷,她小聲道︰

 “哥哥,你是壞蛋嗎?為什麼有人要殺你呢?”

 “是不是壞蛋,可不是由我說了算。你求春哥哥是怎麼跟你說的?”

 “求春哥哥說,天下亂時,總是打打殺殺的,說不上誰好誰不好。奴人也不是全然有罪的,如果心不冷一點,就活不下去。哥哥,我也想學著保護自己,不讓旁人為我受傷。”

 他聞言,微微一笑,道︰

 “你這身骨,怕是連一天苦頭也熬不住的,怎麼保護自己?”他拐開什麼好蛋壞蛋的問題,勾出她頸間紅繩,摸過她的玉佩,道︰“我瞧這玉佩你挺喜歡的,我得索什麼回禮才好?”

 她一怔,小小心思果然被轉移目標。明明小氣哥哥說不要回禮的……果然是小氣哥哥,真小氣……“小氣哥哥要什麼回禮?”她苦著臉。

 他又瞪她一眼,淡淡道︰

 “這回禮,你一定做得到。從今天開始,你不準再跟求春同床。”

 她一臉受到打擊。“現在這麼冷……”

 “我說不準就是不準!”

 這小氣哥哥跟她有仇吧?這樣虐待她!

 “聽見了沒有?”

 “……聽見了。”她咕噥︰“書上說吃人嘴軟,拿人手短,果然如此……不抱著求春哥哥睡就不抱罷了。”

 他聞言,滿意了,遂刻意跟她東扯西聊,讓她忘記那奴人的事。小孩忘性大,他就不信明個她還會哭得稀裡嘩啦。

 直到近午,求春的腳步聲遠遠傳來,他才跟她道︰

 “你傷還沒收完全,晚點我差奴人送藥來。”將玉佩順手放進她衣領裡,她喜孜孜的樣子,令他心情也跟著愉悅起來。

 當他步出房時,求春正進庭院裡。他擋住簡求春的去路,開門見山地問道︰

 “為什麼春花沒了那日的記憶?”

 簡求春注視他一會兒,才緩緩比出手勢。

 南宮朗臉色微硬,冷聲道︰

 “你這是在怪我當日沒有選擇救她麼?”

 簡求春聞言,若有所思地看著他,又比出手勢說著︰

 “我並非怪你。春花來路不明,桐生、隨華自然防著。我追了一天一夜,最後經過亂葬岡時發現春花,興許是她被那些賊人重傷遺棄,被人發現撐不了多久,便帶到亂葬岡去。”

 簡求春點頭。“亂葬岡都是快死的人,我跟你都一樣,不可能一一救起,只能抱起春花,找上最近的大夫。當時,她眼楮是閉的,我一直拍打她,她才認出是我,問我一句︰李家村村民走了幾人?”

 南宮朗眯起眼瞳。“這是什麼意思?”

 “我問了許久,她才吞吞吐吐,那晚在廟裡,她見著的鬼說死傷十人。我不知她那晚受到那群賊寇什麼折磨,也不想她心裡惦著我們舍棄她救了另一個女娃,她記憶本就只有那晚,我索性讓她喝了藥,讓她重新再來,不必再受回憶之苦。回程的路上,我順道請人封了她的眼楮,不再見鬼。”

 “這世上哪來的鬼神……就算真有,你請誰封?普天之下,只有餘桐生才有這騙人的手法啊!”

 “我請人蒙了她的心神,讓她相信這世上沒有能看見鬼的。”

 南宮朗又看他繼續比著手勢。

 “她勉強能上路後,我才帶她回迷周城,這裡比較安全,有人照料。朗弟,我一直沒有問當時李家村村民情況如何?”

 南宮朗低眸平靜道︰

 “當日死傷九人,你走後一天一夜,一人原來輕傷,而後忽然氣絕。”

 二人沉默一會兒,各懷心思。簡求春簡單比個手語,南宮朗點頭,道︰“這是自然。你那宅子不安全,讓春花住在這裡,反而可以保命。”

 “我無意讓她成為七焚園的主人之一。”

 南宮朗哼笑一聲,語有不屑。

 “就憑她那樣?餘桐生第一眼看見她,只當她是路人,她絕不可能是七焚園的主人。”

 簡求春微笑。

 “我瞧你跟春花投緣,你倆年紀相近,以後我不在時,就請你多顧著春花了。”比完手勢,他朝南宮朗微地頷首,便繞過他往春花房裡去。

 石家莊目光追著他,脫口問道︰

 “你這一生只能說一句話,那句話要給誰……”硬生生地忍下,咬咬牙,面帶憤怒地走出庭院。求春喜歡那種小娃兒,他能說什麼?幹他何事?

 簡求春回頭看看他,神色自若,而後嘴角微揚,推門而入。

 今年春風剛走,充滿暑氣的悶風就霸道地闖進迷周城,佔地為王。明明是晚上,卻熱到門窗打開也是難以安眠一覺。

 他是練武人,這熱度對他絲毫沒有影響,連滴汗也沒有流過,要入睡也快得很。

 ……他懷裡是空著,直覺的摸索床褥,而後不耐煩地張開漂亮的眼瞳。

 那個小筍幹滾到床角落,小臉埋進床尾,兩只嫩嫩的小腳板對著他。

 他硬拖著她小腳,逼她轉了個圈。

 她睡意濃濃,踢他一腳。“哥哥別再整我了……”這麼熱抱在一塊睡,睡得著才怪!

 “誰整你了?給我轉回來!”

 使力將她的臉塞進自己懷裡。

 熱死了熱死了……她又踢他一腳,他索性夾住她的小腿骨。

 她哭喪著臉,小氣哥哥真的很小氣,自己床不睡,老愛跑來跟她睡,冬天她歡迎,春天她也可以接受,但到了夏天,真的很熱啊……

 “哥哥喜歡抱人去抱別人吧……”粘呼呼的,過了一更,她就是睡不著!

 “真這麼熱嗎?”他疑聲道。

 “熱死了熱死了!誰像哥哥和衣睡覺,如果你不在,我就脫光光……”她拉拉單薄的底衣。南宮朗本來正低頭聽她童言童語,見她真的拉著衣領子,連忙改盯著她的頭頂,面頰竟微地發熱。

 隨即,他有點動氣了。

 他是怎麼搞的?女人的身子他不是沒見過,一個女娃的小身子會有什麼令人心跳的感覺?他又不是簡求春……

 “哥哥,你回去睡啦……”她扁著臉。

 “閉嘴!”他掌心輕輕壓住她終於有點圓潤的雙頰。她想掙脫,卻掙脫不了,這小氣哥哥整她整得真凶。過了眨眼,她覺得頰面有點涼涼的,由臉頰灌進體內,全身開始舒服起來。

 “涼快了麼?”

 “嗯嗯!”她樂不可支,聲音被壓得模糊不清。

 “那還不睡覺?”

 小氣哥哥的手真是神跡,會涼涼的耶。她以為他全身都涼,於是伸手探進他的衣裡摸他的胸膛……

 熱的!她嘆口氣,慢吞吞地縮回手,沮喪道︰“原來哥哥的手是神跡,身體卻不是。”還是保持點距離睡,以免又被他的身子給弄得熱呼呼。

 她抬眼瞧南宮朗,嚇一跳,叫道︰“哇,哥哥,你臉好紅。”

 他瞪著她。“誰臉紅了?”

 真凶……“明明哥哥也熱得臉紅咚咚了,還硬撐著……”她嘟嘟嚷嚷著,但念在小氣哥哥的手是神跡之手,就免為其難讓他抱著好了。

 她趕緊閉上眼,笑咪咪地入睡。

 南宮朗見她沒一會兒就睡熟,再過一刻鐘,他不再運冰寒之氣,免得她受涼。一把勾過她微涼的身子,依舊是軟綿綿,足以令他安心睡著。

 他合眼跟著沉睡。

 不知過了幾更,懷裡的身子又在騷動,他真想直接賜她一覺到天明。“又怎麼了?”

 “哥哥,別抱著,真的熱啦……”她欲哭無淚。睡前涼涼指睡功,好舒服,後來熱氣又襲來,讓她想睡也睡不著。

 “你一角,我一角,都別抱好不好?”還是求春哥哥好,去年她住簡府時,一到夏天,求春哥哥自動不跟她睡。

 南宮朗勉強張開眼楮,見她果然滿面是汗。“粘呼呼的啦!”

 “我可沒粘。”

 她瞪著他。“哥哥不流汗,我流,哥哥不粘呼的,我粘呼呼的。”

 她卷起袖子,讓他摸摸有點肉的手臂。“粘粘的吧。”

 他直盯著她那雙平凡的眼眸,不耐說道︰“你是喝了多少水,怎麼這麼會流汗?”

 直接送她一拳讓她暈了吧。“只有哥哥不會流汗,大家都熱得很!”

 他面色厭煩。“這麼麻煩。”起身下床去。

 她見狀,心喜地霸住他的位子。“哥哥晚安。”快回去睡快回去睡。

 他回頭看她一眼,慢吞吞道︰“你等著,我去端盆水過來。”

 她一臉呆掉。“哥哥端水來做什麼?”

 “你不是粘呼呼的麼?擦乾淨就不熱了。”

 “……”嗚,誰來救救她?放過她吧放過她吧!就算這小氣哥哥長得賞心悅目,可也好想一等小氣哥哥出房時,她跳下床偷偷鎖門窗……她肯定會悶死的。

 她恨恨地在床上滾了一圈,再滾現滾。

 “沒見過你這麼會冒汗的,別把我的位子浸濕了。”冰涼涼的小玉石吊在她的面前。

 她眼兒一亮,伸手要拿,那玉石卻拋進南宮朗掌心裡。

 “等我回來再拿給你。”

 人不用回來,給玉石就好,這種話她沒膽說,只能委屈道︰

 “有玉石我就不熱了,哥哥直接上床就好,何必再去拿水盆?”

 “我不想跟個粘呼呼的小傢伙一塊睡。”

 “……先給我嘛。”

 “先給你,你便關了門窗,這小心眼我還看不出來麼?”見她一臉再受打擊,他不由得暗自失笑。他是怎麼了?竟跟她鬥起嘴了。他可不是孩子了……把玉石扔給她,道︰

 “我回來前不準閉眼睡覺。”

 “是!”她喜不自禁,小掌小心翼翼合著玉石。眼楮張得大大的,表示我不睡覺我等你我等你絕不先睡覺。

 南宮朗看她一眼,搖搖頭就出房去了。黑不見光的夜色裡,時有悶風,他在房前先點了燈,防著她摸黑出來找他,才步出庭院。以往他很少注意時節更迭,現在他卻開始察覺夏日的悶熱、冬天的寒冷、春天的好眠,秋日春花的特別好食量……思及那個小筍幹,他真懷疑她有沒有長高的一天?

 明明都算十歲了,個兒還是矮小得他單臂就能抱起來。求春曾試著教她練拳,但她只要一練,就會病得躺在床上好幾天,初時他以為那是她心理作用,後來發現她當真挨不得練。

 這樣的身子,實在不是件好事。至少,在這種弱肉強食的環境中,春花屬於最下等,太容易被人害死。

 甚至,在七焚的眼裡,春花算是個踩死也不浪費的廢物……有沒有存在這世間,意義並不大。

 春花來路不明。

 在春花住進園裡客房後,墨隨華曾淡淡的提過。

 春花不只來路不明懷玉而睡,通體必定冰涼,這是半年來他發覺的。

 玉石對她來說,是寶貴的消耗物品,有著治病治傷的奇效。有了玉石,她精神他可以肯定,大興皇朝從未有過這種體質,以前不曾有,未來只怕也不會有,從此,他收起玉石,鮮少讓她懷玉而睡覺。他沒將這事宣揚開來,她來路不明,墨隨華已有防心,如果餘桐生在場,得知她身上發生這種鬼魅奇事,只怕非把春花暗是解決不可。

 思及此,他眉目隱隱抹上狠戾。

 餘桐生的出身,向來是個謎。他天不怕地不怕,也不認為七焚裡有誰能打得過他,但餘桐生神神鬼鬼,專搞一些陰招,當年就是餘桐生篤定太子必會為皇,獨排眾義,冒險將當時的太子救出,七焚才算跟對了人。

 兄弟問明余桐生旁門左道不簡單,各自防著,也算相安無事。

 這些年來他是看不順眼餘桐生,但還不到兵刃相見的地步,如果有一天真出事……他會為了春花出手嗎?

 還是,再聽著餘桐生一次,放掉春花,任著她躺在亂葬岡裡等死?

 他一時些許迷惘。

 “朗弟。”墨隨華迎風匆匆走來。南宮朗抬起眸,隱去迷惑。

 墨隨華沒有察覺他的心思,道︰

 “宮中差人來了。”

 “是四哥差來的?”

 “是。”

 墨隨華遞給他密封的信函。南宮朗垂眼閱讀了一陣,才將信紙揉成粉末,哼笑︰“這人阻了皇上的路,也礙了餘桐生的眼,不死了難了。”

 “現在局勢未穩,即使表面太平,也有亂賊蠢蠢欲動。寶親王的人暗地結黨圖事,怕是不過幾月,又有動亂。”墨隨華道。

 “明刀明槍來,倒簡單的緊。”這種思殺個親王,對他來說真麻煩。

 寶親王也是他跟墨隨華所殺,正因不夠光明磊落,才落得去年冬天差點一塊害死春花。

 戰場上廝殺,戰敗猶榮,私下殺人,總是不明不白,教死者不甘心。

 哥哥,你是壞蛋嗎?

 去年春花那句童言又滑入他的心裡。

 “這回藍藍跟你一塊去吧,她是桐生看中的人,生性凶殘不比無道差,她懂得點毒,你帶著他,總是方便些。”

 南宮朗沒有吭聲。

 “朗弟,你若是擔心春花,我倒是可以給你保證。”墨隨華狀似不經意。

 南宮朗抬眸注視他,問道︰

 “即使餘桐生知道了,你也能保證?”

 墨隨華沉默一陣,點頭。道︰“不過是個孩子,將她藏得深一些,桐生自然不會發現。”

 這話雖是輕描淡寫,但墨隨華一諾千金,南宮朗終於暫放下心。他道︰

 “明早我出發,你讓藍藍準備準備吧。”

 見墨隨華要離去,他忽然道︰“天下無亂,何日才現?”

 墨隨華回頭看他一眼,那眼神充滿異樣。

 “天下無亂,七焚便不在。朗弟你該清楚才是。”

 但春花卻需要一個沒有動亂的天下,才能生存下去。

 這念頭必定抹過他那雙妖眸,墨隨華立即警告。

 “你出手若心軟,就是害死你自己,連那丫頭也會遭災!”

 南宮朗笑若春風,漫不經心的回道︰

 “我要懂心軟,當日餘桐生也不會讓我成為七焚之一。”語畢,他轉身回房,不理墨隨華緊隨的目光。

 回到客房後,他瞧見春花立即張開惺忪的眼楮。

 “哥哥,水盆呢?”

 “不拿了。”他抱起她。

 她嚇一跳,瞌睡蟲全部跑光光。“哥哥不是要抱我入池吧?我現在不熱了……”

 “從今個起,你就睡在我寢樓。我那兒的奴人會一塊照顧你。”

 她滿眼問號,滿頭霧水。睡在哪兒不都是一樣?反正這小氣哥哥就愛膩著她。

 “哎,哥哥,你房裡比較涼,是不是?就算比較涼,我還是覺得分開睡,會好睦,如果你睡不著,可以抱著棉被……”用不著拿她當棉被抱嘛。

 他瞪她一眼。“明天開始你自己一人睡。”

 她努力掩飾發亮的眼神。“哥哥總算明白了……”

 “明兒個我要出趟遠門。”

 “咦,哥哥要上哪去?去很久嗎?”

 “上哪去你就甭管了。最慢九月,我一定回來。”

 唔,還好那時秋天了……她暗呈口氣。

 “春花,你人小腦小,以往的事你都忘個精光,我要回來,發現你又忘了我……”

 那毫不遮掩的威脅,令春花非常識時務地發誓︰“我從來沒有忘過哥哥,以前不會忘,以後也不會忘!”

 南宮朗撇撇嘴。“你要忘了,我就撕爛你的嘴。”

 真凶……真的好凶……不過哥哥的嘴有點上揚,似乎言不由衷。才短短三個月,她想,她不會忘得這麼快的。三個月啊……這樣感覺起來好像又有點久耶……

 她已經開始想念這個老愛抱著她睡覺的哥哥……

 一年後

 雖然已有少女雛型的瓜子臉,但雙頰肉肉的,還帶著嬰兒肥,相貌堪稱清秀,面皮白白的,眼兒依舊平凡,身子抽高了點,不再穿著孩童的衣衫,反而穿著杏色的少女衣褲。

 跟一年前的春花來比,有些微妙地相同,又有些不同。

 南宮朗停在院子門口,止步不前,一雙勾魂的瞳眸些微迷惑。

 在他記憶裡,春花應該是小不溜丟的女娃兒,笑咪咪時像只未發育的小貓,而且是一隻抱起來很舒服的小懶貓。才一年光景,為什麼有些……有些……

 “喂!快點!”坐在春花對面,背對著南宮朗的少年粗暴叫著。

 “是是。”春花終於自小說裡抬起眼,看看棋盤局勢,托腮想了半天,終於下了一棋。

 “女人,你沒那麼聰明,裝什麼裝?”那少年不耐煩地抽去她的小說。

 小臉頓時垮了。“哎,我正看到精彩處呢。”

 “這種書有什麼好瞧的?”小少年瞄一眼書皮,上頭有求春的印。“又是打三哥那兒取來的,是不?”

 春花又下了一棋。“求春哥哥說他房裡的書隨時都可以看的。”

 “你也真是可憐,足不出戶,連本自己的書都沒有。這樣吧,你若贏我,我就要書鋪老闆每月送新書來,有多少送多少,如何?”

 本來下棋下得很隨意的春花,聞言,小臉遽亮,追問︰“無道,此言當真?”

 “歸無道言出必行。春花你要輸了呢?”

 “哎……很多事也不必太計較……”

 少年狠狠白她一眼。“你若輸了,就替我洗腳吧。”

 “洗腳……”

 “怎樣?大少爺的腳丫子讓你洗,是你的福分!”

 “是是是,那就這樣賭了喔。”

 少年聞言,嘿笑二聲,瞧向棋局,嘴裡道︰“今天大爺就要你在大庭廣眾之下替我洗腳……”那個“腳”字拖得極長,不可置信地瞪著棋盤,而後緩緩抬頭,瞪著那笑得很開心的小臉。

 “承讓承讓”她笑著說。

 歸無道年少氣盛,一把脾氣火上來,掃去棋盤,頭也不回摔門而去。

 “哎,無道,記得我的書……”春花怕他忘了,連忙探頭出窗,瞄到拱門前有抹紅色身影消失。

 那身影有點高,衣料不像園裡奴人穿的,也不像墨二哥的身形。墨二哥有潔癖,不穿紅、黑二色衣,那人是誰啊……反正也不幹她的事情。

 歸無道氣呼呼地跑了,根本不理她的叫聲。算了,反正他氣二天,就會履行承諾,她倒是不擔心。

 東張西望,瞧瞧沒人,她把門窗關上,確實不會有人誤闖,至少,那個很莽撞的歸無道不會在今天又闖進來了。

 她眉開眼笑,把一身杏色衫脫個精光,然後摸出哥哥留在寢樓裡的夏衫。

 哥哥的長衫對她來說大了點,但裸身穿上涼涼的,難怪哥哥在伏天裡從不流汗,她像小孩穿大衣,但反正沒人會發現,就偷偷給它穿上。

 果然肌膚貼著衫子,涼爽許多,不像她的衣衫,總是悶悶的。這幾天不知為什麼,大白天她老是發困,她又沒受風寒,無道說她是懶豬,但她真的很困哪,就算喝濃茶也無法控制。她昏睡的意識上床,從枕下拿出玉石,閉眼睡覺去。

 當初哥哥說只去三個月的,沒想到秋天過了,冬天來了,哥哥卻連個人影也不見,她也守著承諾不抱求春哥哥睡覺……哎,其實是求春哥哥說她也十歲了,不能再抱下去。她睡意沉沉……

 九歲跟十歲不都一樣,害她冬天冷得要命。

 努力回想這麼愛困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她記得,春天她還生龍活虎的,求春哥哥在迷周地時,總地教她寫字讀書,到夏天開始熱了,她很不容易入睡……

 她想起來了,前幾天正逢鬼月初一她在議事廳,聽見管事趕進廳裡通報墨二哥哥,說是城裡有個姓楚的剛死了,後來下午歸無道嚇她,半夜會有鬼來找她……結果沒等到半夜,她黃昏就趴在床上睡熟了。

 該不是受到驚下了吧?意識迷迷糊糊的當口……她真的好想他呢……掩去呵欠,她覺得胸口的玉石涼涼的。哎,哥哥還是早點回來啊。

 ***

 “借道?”墨隨華揚眉,有趣地笑道︰“要出迷周城,不見得要自七焚園外過路,如今特地來借道,這倒是有趣了。我記得,平陽楚家莊近年兄弟閱牆,長史楚奇無子女,胞弟楚狂育有二女,次女楚秋晨年僅十一,已是平陽聞名的小佳人,我說得可沒錯吧?”

 “二爺說得沒錯。”

 “借道運棺?哼,楚家莊的人還真是有膽子啊!楚奇在迷周城裡急病而死,從此由楚狂掌權,又刻意借七焚園前運棺……”墨隨華思索著。

 “二爺,借道運棺總是穢氣些,尤其現在是鬼月……”

 “什麼時候你也信這種東西?”眼角一瞟,瞧見坐在廳內角落的小人兒。

 墨隨華沉吟一會兒,隨口問︰“春花,你道他們是什麼心眼兒?”

 春花從棋本裡抬起小臉,笑道︰

 “二哥,你們聊的事我不太懂。”

 “是嗎?”墨隨華來到她的面前。“你在讀什麼?”

 她攤攤古棋譜,墨隨華隨意瞄上一眼,又移到她的眼上。“你跟無道在比棋?”

 “是啊。”她嘆口氣︰“他在府裡無聊,就會來找我玩。”

 “也是,你倆年紀相仿,自然玩得起來。是誰先開始說要比棋的?”

 春花面不改色道︰“我忘了。”

 墨隨華點點頭,打開她身後的窗。

 夏日乾燥的風迎面而來,春花沮喪地嘆氣。“這天,什麼時候才下雨呢?”

 “這天,怕是十五以前都不會下雨。朗弟回城了,你知道嗎?”

 春花猛然抬頭,開心叫道︰

 “哥哥回來了嗎?”連忙跳下椅迎接人去。

 這椅子對她還是高了點,偏偏只要墨二哥在議事廳時,一定要她坐在這裡看書,真累。

 哎哎,賞心悅目的日子又到了,美美的哥哥……她真的好想他好想他……

 “他回來十天了,待在求春的宅子裡。”墨隨華漫不經心瞥她一眼。“這兩天,你把你的東西搬回客房吧。”

 “好……”她神色不變,合起棋本,道︰“我現在就去。”

 “記得整理幹淨,朗弟不喜外人的東西留在他房裡。”

 沒把她放在心裡,“既然要借道,就借吧,我倒想看看楚家莊的人能搞出什麼花樣,多半是有意挑釁咱們。”他根本不將這種挑釁放在心頭,吩咐道︰“十五那晚,園裡一律息燈,初更即睡,不得外出。”

 楚家莊以前是個角兒,可惜跟錯寶慶王,平陽一役,餘桐生將皇子之死嫁媧寶慶王,從此楚家莊威名大不如前,楚奇曾有意投效當今皇上,四處有意宣傳佷女楚秋晨的貌美獻給餘桐生,思此及,墨隨華不由得失笑。

 果然時局多變,胞弟楚狂向來不屑七焚私下的勾當,如今楚奇客死他鄉,二個女兒就此逃過一劫,不用再賣給權貴皇族甚至七焚中的任何一個,也算是她們開始走運了。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看向窗外。

 那小小的身子怕熱,沿著屋簷陰涼的路,拉著裙角跳上階梯,鑽進長廊後才雙肩一軟,松了口氣。

 春花似乎一點也不在意朗弟回府沒有找她。他記得,去年他倆感情不錯,不錯到他以為……搞了半天,是他誤會了。小孩易忘,朗弟喜新厭舊,府裡多養一個人是無妨,只是要定位在哪呢?

 春花來路不明,墨隨華目光落在她忘記拿的棋譜,她留下,也未嘗不是好事。

 ***

 夜深深,沒有風。

 十五子時的七焚園,沒有一盞燈。今晚,她照例穿著哥哥的夏衫睡大覺,反正二哥說,哥哥還沒打算回園,她還是多賴幾天。

 哥哥撒謊,說什麼三個月就回來了,卻去了一年……回來後也沒找她,算了,他平安就好,見不見面也是那麼重要。

 只是,一想到不能時常見到那賞心悅目的臉,還真有點惋惜。

 在悶熱的夜裡,她迷迷糊糊地睡著,迷迷糊糊地想到玉石跟脫下的杏衫擺在一塊,難怪這麼熱……她下意識地翻床而下,赤著小腳丫走向衣櫃。

 不對啊,她沒有要下床……她的眼皮快合上了,走過衣櫃,開門,出去。

 她內心嚇一跳,她穿這樣怎能出去?穿哥哥的衣服,要被發現,會有什麼下場啊?何況她裡頭什麼也沒穿耶……想要停步,卻無法控制,整個人好像隔著層層白霧看著自身的行動。

 她是不是被附身了?還是她現在是做夢?夢裡,無法左右自己的舉動是很正常的,但她的小腳丫有些痛痛,泥地不但有刺,還有白天竄起的熱氣耶……

 她的身子像有意志,一直往園裡的正門走著。她想呼救,但整座七焚園死寂著,愈近正門愈有一種毛骨悚然的泣聲在呼喚她……

 真的完了,她哭喪著臉。二哥不準她出門,現在她要出門了,卻不是自身的意志,這到底是哪個鬼附身啊,先來問過她吧?

 出了門,會看見什麼?

 會是什麼?在等著她?

 “春花,你在做什麼?”

 悶悶的夜裡,清冷的聲音遽想,打破她迷惘的心思。

 她的身子終於停住,緩緩回頭看向那問話的人。

 她看不清他,但她知道他是誰。

 哥哥,救我!現在她一定披頭散發,還穿著哥哥的衣物,不倫不類,很丟臉,可是,現在顧不了這麼多了。

 她又開始不受自我控制,轉身繼續往正門而去。

 完了完了……驀地,她整個人被抱住了。嗚,哥哥是好人……快抱她走快抱她走……啪的一聲,看見自己竟然揮拳,打退哥哥。那一拳,擊在他的臉上,讓他退了二步。

 好痛……她不是為哥哥痛,是她是手好痛。

 月色下,哥哥的神色不定,她還是瞧不清楚,接著,她又被操控著往正門走了。她欲哭無淚啊!

 “春花,我給你的玉石沒戴在你身上麼?”那聲音不疾不徐,依舊冷漠。

 眨眼間,哥哥已在她的面前。她錯愕他的神乎其技,但她的身子並不驚嘆哥哥的厲害,反而繞過他而行。

 她的手腕忽地被他扣住。

 她真的想哭了,身子竟然繼續身前走。嗚,她可能變強屍了,哥哥再不放手,她肯定會脫臼的。

 她的身子發現無法再走半步,回頭踢他踹他抓他,南宮朗當作小狗在耍潑,神色自若地取出玉鐲,硬是套進她的小手裡。

 玉,對她來說大了些,他又拉出預備好的紅繩纏著玉,跟著攬住她的細腰,她往厲風樓走去。(此處亂碼)

 夜裡的暑氣猶存,迎面的風都是無比悶熱的,靜悄悄的七焚園裡,只剩她斷斷續續的抽噎聲。

 進了厲風樓,他踢上房門,把她放到床上。她披頭散發,亂七八糟的,直抹著眼淚。南宮朗任她小聲哭著一會兒,才道︰

 “哭夠了麼?”

 她吸吸鼻子,小聲地問︰

 “哥哥,我被附身了嗎?”

 “你這醜樣子,誰沒眼光會附身?把臉擦擦,我讓你戴著的玉石呢?”

 她指指衣櫃上的女衫。“跟衣服放在一塊呢。”

 南宮朗自那堆女衫翻找,瞧見小小肚兜,先是一怔,而後撇開視線,摸出那塊玉石。

 “以後這時節別讓玉石離開你。”他道,幫她戴上玉石。

 她抬起那雙平凡的眼,瞳眸還噙著淚珠,莫名地,他一跳,不由自主回避開來。

 “哥哥不是說,大部分還是謹遵哥哥的命令入睡不準戴玉石嗎?”她道,雖然有時偷偷戴著睡覺。

 他瞪她一眼,拉過她的手腕,幫她拆開毀繩,脫出玉鐲。

 “咦,這不是送我的嗎?”她連忙叫著,很想搶回來。

 他收進小錦盒裡,道︰“你手小,大個二歲再戴。”

 都送人了,哪有隔著二年再給的道理?春花含怨瞧著他,發現自己竟然瞧不厭。她脫口道︰

 “哥哥跟一年前一樣,都沒變呢。”只是高了點,更漂亮了些。一年前是天仙,一年後是升等的天仙,再過一年,哥哥是不是能當玉皇大帝了?

 南宮朗掃過她一眼,道︰

 “你這小丫頭倒是長胖了點。”

 她扁扁嘴,心裡卻是很高興他還惦著自己以前的模樣兒。

 哎,她要怎麼拐騙哥哥上床呢?她抹去臉上熱汗,天氣熱跟被附身,她絕對選擇前者,如果她抱著哥哥大腿,求他陪著她一晚,不知會不會被哥哥一腳踢出去?

 “哥哥不是待在求春哥哥的宅子裡嗎?怎麼突然選在半夜回來了?”

 南宮朗直盯著她。

 盯著她開始懺悔。“我不是故意穿哥哥的夏衣……是天氣太熱了……”

 還是盯著她!再換一個。“我也不是故意要把哥哥的寢樓弄得娘娘腔,是我住在這裡一年了嘛……二哥說,等你回來後,我就要搬到客房去,可是今天晚上能不能讓我……”

 “你話真多。”

 她鼓著頰。

 “你生得也醜。”南宮朗似是迷惑道。

 她的嘴變以一直線,倔強地低聲答道︰“身體發膚受之父母,美醜也是他們給的,哥哥這樣說我,便是連求春哥哥也罵了。”

 “這干求春什麼事?”

 “求春哥哥是我遠親,自然跟我有點血緣關系,咱們倆都有個春字,相貌一定會相似。求春哥哥生得清雅斯文,等我跟他那樣大的時候,就會跟他一樣好看了。”

 南宮朗眉眼微軟。“原來你打小就抱著這美夢啊。”輕輕彈了下她快鼓得跟青蛙一樣胖胖的臉頰。

 她這樣,就像個孩子了。

 前幾日他回來,第一眼想瞧的就是春花,那時她正跟無道下棋,那神情,那神情……分明已是個小小姑娘了。他想,要的是孩子的春花,還是姑娘的春花?

 “哥哥?”

 南宮朗垂下目光,瞧見她縮在寬袖裡的小手還有些抖著,便道︰

 “今晚你是小孩還是個小姑娘?”

 她聞言大喜。“我是小孩,春花是小孩,不是小姑娘!”

 “那就進去點。”

 哥哥真是好人真是心軟的好人!她連忙把薄毯踢到角落,鑽進床內側。

 他一和衣上床,她非常親熱的湊上前,主動抱著哥哥的縴腰。

 “哥哥……你怎麼渾身變硬了?”硬邦邦的,抱起來有點不舒服,難道回憶總是最美的?

 “廢話少說!”把她的臉塞進懷裡,眼不見為淨。

 哎,粗魯的一如去年的哥哥。真有點熱,汗珠一顆一顆冒出來,但她不想鬆手,努力培養睡意。

 明明一過初更就容易睡,偏今天被嚇得過火,到三更都沒有困困的跡象。

 “哥哥,你有空時,帶我去廟裡收收驚,好不好?”

 “我想,我一定是被嚇到了,今晚才會莫名其妙犯出這些事來。收了驚,可能好些。還有,哥哥,明天等我醒來後,你才能離開唷。”

 “春花,一年不見,你的話真的變多了。”她扁扁嘴,汗如雨下,但還是不肯離開他的懷裡。

 一個未發育的小娃兒,能有什麼誘人的體態?他自認定力非常之好,世上沒一人可比,遂道︰

 “你把外衣脫了,留件底衣就好。”弄得這麼熱,連他看了都覺得頭痛。

 “……”

 “怎麼了?”

 “哥哥,這幾天真熱,哪有人像你,連穿著幾層外衣都可以睡熟,咱們平常人都是穿一件衣服睡的。”她再脫,可就的了。

 “……”

 是她的錯覺嗎?剎那間,哥哥似乎僵硬了。不管了,她用力抱緊充滿排斥氣息的哥哥。

 有他在,她就什麼也不怕。“哥哥這次回來,可以待過臘月嗎?”

 南宮朗遲疑一陣,避提他在外頭幹的事,答道︰“如果沒事,自然不走。”

 她聞言,抬眼朝他笑咪咪的︰“那真好。”

 他又粗魯地把她的臉塞進懷裡,不想看她那雙眼楮。“睡覺。”

 她咕噥一聲,低聲道︰

 “我真想哥哥,哥哥也還記得我呢……”滿足地微笑,安心合眼睡著。

 懷玉而睡的她,體溫開始下降。南宮朗輕輕拉開她,熱汗膩著她嬰兒肥的豐頰,隨著她體溫的遽跌,開始變成冷汗了。

 為防她受寒,他抹去她臉上的汗……她閉著眼時,他可不介意跟她面對面的,明明就是一個算不上漂亮的丫頭,為什麼他心裡老有“春花”這麼名字?

 不過是個娃兒,不過是個娃兒……比去年高了點兒,身子抽長了點,但還是娃娃體態……思及此,想到她的娃娃身體正緊貼在他身上,一股熱氣竄上他的俊美的臉皮,他微微退開,跟她保持點距離,但還是任著她抱著他的腰身。

 有點惱又有點不知名的情緒一直在他心裡發酵著,明明這丫頭渾身是謎,他卻執意要留她在身旁。

 他自認並非感情濃厚的人,但這一年竟然會想著這娃兒……想著她的眼兒,想著她那句話……

 在幹了一些髒了雙手的血腥事時,想著他這種行徑算不算是個惡人?

 他目光落在她的小臉上。“真醜……”嘴裡說著,卻勾回她的身子,讓她能沾著他的體溫。他順手拭去她白嫩頸背的汗珠,指腹踫到她的背領,愣了下,她衫下的小身子必定全是汗……他撇開臉,再次粗魯地把她的臉壓進自己的懷裡。

 “你這小丫頭真令人發惱!”

 有鬼神也罷,沒鬼神也罷!有他在,誰敢搶她走?

 ***

 二年後。

 這二年的時局開始穩定下來,繁榮逐漸蔓延皇朝每座城池,朝中偶有零星異樣,但總是很快地平息下來。市井百姓只要平平安安就好,倒也沒人注意宮中朝廷小小的異變,偶爾聊到朝廷,只會謝天謝地,當今皇上果然是老天選出來的,才沒有再戰亂下去。現在,安居樂業下,百姓閑聊的重心放在市井之中。

 平陽楚家莊近年聲望漸失,但楚家有女初長成,年將十四,已是許多少年男子心儀的美姑娘。好比,今年剛過鬼月,迷周城七焚園無故失火,整整一座庭院,七焚園索性重新規劃園子格局,據裡頭的土木師傳私下透露,重建舊樓外,還加蓋新樓,格局似女孩家住的小寢樓。

 更好比,前幾年徹底換血的雲富樓二樓名為雅房,私號錢房,有錢富商才能走上那階梯。至於得多有錢……這二年來,從未有人踏上那通往二樓的樓梯,直到今天破例,就可以想見那有錢的地步了。

 “我瞧那小馬車,似乎是七焚園的。”

 “我也看見了,那小馬車直接駛進雲富樓的後庭,不讓人看,嘿嘿,”某個小夥子得意的笑︰“正巧,我送貨過去,瞄到一眼,一個男裝天仙姑娘下了七焚園的馬車。”

 只是那姑娘比他高了些,神色冷然了些,但那美色了,嘖嘖嘖,據他目估,非常有可能,連平陽第一大美人都被壓了下來。

 眾人在街上聊著聊著,不約而同往二樓瞧去。

 正巧,二樓雅房的木窗驀地打開。

 一張帶著稚氣的清秀小臉探出出來,東張西望十分之好奇。

 下頭的百姓不由得咦了一聲,頓時失望起來。

 這明明還是個孩子,也不是絕色天香,就像路邊隨便拾來的女娃兒,小姑娘的裝扮,頭發紮著黑溜溜的辮子,眼似清泉,樣子過于普通,跟皇朝少年少女初展風華大不相同。如果說有什麼特別引人注意的地方,就是她膚色白皙,笑咪咪地,但笑容並不甜,乍看之下不覺得有哪兒好,但再一年,笑顏淡雅如蓮,沒有令人心動的掠奪,卻很容易讓人多看兩眼。

 接著,她身後出現一名十六、七歲的標致男裝少女,一把闔上窗子,將那小孩拉了回去。

 速度雖快,但下頭的百姓已經神魂顛倒,決定平陽城裡有個第一美女,迷周城裡也該有一個,就是這少女,當之無愧了!二樓雅房裡的人,自然不知下面人的想法。南宮朗掃她一眼,拉她回座,淡淡道︰

 “外頭有什麼好瞧的?”

 “哎,哥哥常在外走動,當然沒覺得有什麼好看,今年我十三,才第一次出門,很想看很想看。”

 “住口!”

 她很想在哥哥面前施展青蛙大法,鼓起雙頰抗議,但今天同來的還有歸無道,她可不能孩子氣。她舉筷,挾了個大香菇塞進嘴裡,滿足地笑道︰“真好吃。”

 “你何必吃素?”歸無道翻個白眼。“光看你吃也覺得悶極。”還得陪著她一塊吃。他大她二歲,比起當初火曝的性子已經穩下許多。

 她笑而不語,繼續享用她的“秋季素食大餐”。

 香菇、青菜、豆腐、筍子再加白飯跟湯品,她吃得猛打飽隔。

 “吃不下就別吃了。”南宮朗頭也不抬,繼續吃著他的飯。

 “再吃幾口再吃幾口,這菜真很好吃呢。”一到秋天她的胃就好得不得了。她笑著捧起空碗,對著站在角落的紅衣小丫頭,道︰“姐姐,再幫我添上碗飯,好嗎?”

 那紅衣小丫頭靦腆地上前,發著抖接過空碗。

 一陣濃烈的香味撲鼻,令人不由自主地停止呼吸。春花眨了眨眼,南宮朗則是冷冷地瞟那小丫頭一眼。

 “你這奴人身上是擦了什麼香料?這麼刺鼻?”歸無道不悅道︰“你們就是這樣對待客人的嗎?快去把掌櫃叫來!”

 紅衣小丫頭幾乎五體伏在地上顫聲道︰

 “請小爺原諒奴人……香、香料不夠了……所以、所以……”歸無道瞄向沒有動靜的南宮朗。這傢伙向來不在春花面前顯露殘忍嗜血的一面,而那個每次下棋總贏過他的春花,此刻正有些傻住,呆呆看著小丫頭。壞人得由他來當,真是。他有點不耐煩,道︰

 “一間名享皇朝的食樓,就算買得起去味的香料,也斷然不會用在你這小丫頭身上,去去去,別讓步我瞧了礙眼,損了胃口!”

 奴人身上必有奴人氣味,不算刺鼻,尋常百姓也習以為常,但在這種出名到足以招待權貴富商的食館酒樓,侍候的奴人必會以特殊香料除去身子氣味。

 這小丫頭分明是拿一些庸俗的胭脂水粉猛擦,偏又去不了那奴人氣味,搞得味道古怪濃重又難聞。

 要說這丫頭是誰派來,他是不信的,多半是懷著富商贖身,帶她離開食館的蠢念頭。

 “奴人、奴人……”她嚇得渾身發抖。

 “這味道也不難聞。”春花慢吞吞地開口,偷瞄著哥哥,見他沒有厭惡,遂朝那小丫頭笑道︰“我還想再吃點呢,你去幫我盛個白飯,半碗就好。”

 那小丫頭聞言,拎起裙角,跌跌撞撞就往樓下跑去。

 春花又挾起大炸菇配著她的素湯,一口一口地享用著。

 “味道若不對了,就別吃了。”南宮朗溫聲道。

 “哎,我也不是美食家,哪可能聞到什麼味道,就覺得原來好吃的食物變得苦味。”她笑開懷。“哥哥,這盤炸香菇真的很好吃呢,你也吃吃看。”

 她挾了一塊給他,一塊給歸無道。

 歸無道嘗了一口,訝道︰“挺不錯的。”

 樓梯間有人上來,這次換了掌櫃親自捧飯上來。

 “爺,您要的飯來了。”

 南宮朗接過,遞給春花。隨口問道︰“方才是怎麼回事?”

 那掌櫃微地一顫,垂首道︰“那丫頭是酒樓裡的奴人,妄想讓二位爺兒看上,剛才小人已經教訓過她了……”

 南宮朗見春花停筷盯住他們,便微微笑道︰“你這麼害怕做什麼?我會吃人麼?不過是問問而已,你快吃吧,吃完後還趕著上廟裡呢。”

 “是啊,上完廟還要去書鋪,你這大小姐這天行程還真緊湊呢。”歸無道很識相,跟著南宮朗轉移春花的注意力。

 她也不想這樣啊,要她說,她希望天天都能出門。春花朝掌櫃笑道︰“大叔,你店裡的炸菇真好吃,請替我謝謝廚子。”

 “是是,”那掌櫃陪著笑道︰“回頭小人就跟廚房說。藍姑娘喜歡,是咱們雲富樓的榮幸,請藍小姐務必時常光臨。”那笑顏充滿卑微的討好,春花極力維持不變的表情,但聽見掌櫃喊錯人,小臉終於掩不住的一怔。

 那掌櫃看見她剎那的愕然,嚇得要跪下,南宮朗眼明手快,踢直了掌櫃的膝蓋,逼著掌櫃直挺挺地站在那兒。

 “小、小姐天仙似的美人兒,心眼必也玲瓏,如果上人說錯話,請、請小姐見諒……”

 哇,掌櫃說話真不打草稿,這樣也能贊美她?當她沒照過鏡子啊。春花啼笑皆非,心裡偷嘆口氣,努力保持和善愉快的笑容。

 她很怕她的笑容一垮,這個掌櫃的命也跟著垮了。

 “大叔雖緊張,我沒別的意思。下回我再來,就請大叔為我準備這道炸菇,唔……哥哥,下回咱們坐一樓吧。”

 換她討好的笑了。

 南宮朗充耳不聞,道︰“你吃快些,你還得去大佛寺收驚呢。”

 她聞言,悶悶吃著飯。歸無道忍笑揮退掌櫃,道︰“這種地主食材也不是挺高貴,你嚷著一定要來一次,好了,嘗鮮一次就夠。待會上廟裡還有素食點心,你空著點胃吧。”

 “我是去收驚,又不是去吃點心的。”她道,順著歸無道的心意,東西南北閑聊著。

 南宮朗偶爾插話兩句,補充哪地的風俗民情,她聽得都快忘,巴不得抱著哥哥的大腿求他帶她去玩,但哥哥總是裝傻……今天她還是第一次出七焚園的大門,見識到外頭的世間景象呢。

 等到她終於把整整一盤炸菇吃光光,也沒的再瞧見那紅衣小丫頭上樓來。

 那小姐姐……到底是上來做什麼的?

 園裡的奴人是尊卑必分的,但也不會像外頭這樣卑微到令她不舒服。

 當也來到雲富樓後庭,笑著要哥哥抱她上馬車量,她突然看見掌櫃恭敬候在一旁,有個男奴趴在地上當矮凳,背上還鋪著腳踏的氈毯,供人踏踩。

 她當場傻眼,揪著袖尾,輕聲道︰

 “用不著用不著麻煩,我人小,可也有法子上車的。哥哥,你抱我上馬車吧。”

 南宮朗看了掌櫃一眼,扶住她的小腰身,將她送進車裡,隨即跟著入車。歸無道不知跟雲富樓的掌櫃說些什麼,掌櫃不住點頭。“小人知道了,小人知道了……”低微的應聲斷斷續續傳進車裡。

 春花不敢問,只是跟哥哥對望著。哥哥的眼眸黑沉沉的,跟平常看她時沒有什麼不同,但她還是率先回避視線,笑道︰“哥哥,今天的午飯真好吃呢。”

 “好吃就好。”

 她心跳撲通通的。她是真心認為雲富樓的素餐很好吃,但也是故意這樣跟哥哥說的……她又忍不住轉回頭,看向他,“哥哥,下回我想吃時,請人從雲富樓帶回來,好不好?”

 他靜靜望著她一會兒,才道︰

 “那有什麼問題。”

 她暗地松了口氣。哥哥的答復,等同確保這間酒樓還能生存下去……

 “春花,你沒必要要這世上的貧富不等感到煩心。”南宮朗依舊凝視她,輕描淡寫地道︰“這世上就是如此。奴人的地位低賤如畜生,如果他們不當奴人,就活不下去,當了奴人就該做他們該做的事。”

 她聞言,皺起眉頭。“哥哥討厭奴人嗎?”

 鶯兒跟她提過,這世上的人都是瞧不起奴人的。真怪,她九歲前記憶,對皇朝的制度沒有印象是理所當然,但後來她身在七焚園裡,鶯兒再怎麼講皇朝裡平常不過的事,在她聽來,卻是顯得十分突兀,完全融不進這世間。

 “談不上討不討厭,這世上生存法則就是如此。皇朝幾百年的規矩了,沒聽說過有奴人群起反抗過。”

 在他說話的當口,歸無道也上了馬車。

 “你們在聊奴人?嘿,五哥你嫌地窯奴人有奴味,不去享受……”啊啊,大嘴巴,連忙閉上,當作什麼事都沒有發生。

 春花看看他再看看哥哥,非常識相地騰出位子讓歸無道坐下,她自動投靠哥哥。做人要懂得看眼色,無道說錯某句話,目前正當啞巴,哥哥勢力大些,為免遭池魚之殃,她撿大尾身邊坐,表示自己是支持大尾哥哥的,這點識時務的手段,她還懂的。

 原來哥哥不喜歡人的身子有氣味,等哪天鬼月她不再犯事,就把全身上下都弄得香噴噴的,看哥哥還敢不敢跟她睡覺。

 “哥哥,我還想去書鋪呢。”她試探地提醒。

 歸無道朝她眨眨眼,立即喊道︰

 “走了!”

 馬車立即駛出後庭大門。車簾被風吹開的同時,南宮朗臂影一掠,布簾便被他給拉妥,同時她這個小丫頭也被他給擋住了。她只來得及瞄到許多百姓在偷看這輛七焚馬車……

 她真這麼見不得人嗎?哥哥漂亮的閃閃發光,她這小丫頭春花也不會搶他風采啊。

 歸無道掩嘴咳了聲,幫忙掩好另一頭的車簾。

 她抿抿嘴,沒過一會兒,她就忘了這點小委曲,半身倒在哥哥懷裡,逼得哥哥不得不騰出手穩住她的身子。然後,她很小心地只露一雙眼楮在窗角,偷偷地覦著大街的熱鬧。

 歸無道忍不住,笑出聲,“活像只小老鼠在偷看大街……”

 “總比什麼也看不見得好。”她頭也不回道,她很知足常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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