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部份
楚秋晨、楚思權、楚思行,還有楚楚、楚君表姊妹,當然更少不得隨侍在旁的黃鶯。
兩隊人馬自左右行來,尚未發現對方,藍藍在躲誰?憐君思索著這個頗為深奧的問題。
這藍藍一向藝高人膽大,唯一的剋星就是南宮朗啊,他是不是錯過什麼?
“崔公子,你今日無事?”藍藍低聲問著。
“呃……無事、無事,藍小姐,小生可有效勞之處?”他也壓低聲音詢問,清秀的臉龐微微轉向她。
兩人擠在樹後,真的有點擠,擠到他——
“哎,藍小姐身上好香呢。”他脫口,隨即一臉痛樣。“我錯了、我錯了,小生不該唐突小姐,放過我吧。”痛、痛,他了怕痛了。
藍藍冷眼瞪著他,放鬆擰他頸肉力道。道︰
“崔公子,你最好放尊重點,就算你天性輕浮,我也不準你冒犯園裡的任何姑娘。”
他哪裡輕浮了……憐君扁嘴,道︰
“藍小姐,現在揪著我衣襟的是你,臉頰主動點著我的也是你,你軟軟的身子還靠在我身上,不是我靠你……我錯了、我錯了、放過我吧!很痛吶!你要小生做什麼,小生一定做,好不好?”痛得眼淚都快掉出來了。
藍藍放鬆力道,撢聲道︰
“我也不敢要崔公子做什麼大事,就是晚點咱們一塊出遊罷了。”
“出遊?”憐君眼兒發光,“上哪兒?”
“也沒要去什麼地方,就是在迷周城逛一圈。昨兒個跟你搭同輛馬車的楚家表親家頭一遭來迷周城,總要讓他們見識、見識。”
“我也去、我也去……”他興奮地說。他也沒逛過迷周城啊!有人當向導,他絕對要跟,只是有點有太對勁。“藍藍,你在怕裡頭的誰?”
藍藍瞪他一眼,正要喝斥他怎能直喚她的閨名,但兩邊人馬已靠近這裡,她立時閉嘴。
“三爺!”黃鶯福身。
簡求春怔了下,看向這些陌生人,比了個手勢。
“三爺猜得沒有錯,都是楚家莊的人。”黃鶯來到楚秋晨身邊,笑道︰“小姐,你來八風園都快半年了,還沒見過咱們三爺吧。這是咱們求春爺兒,他說話不太方便,但聽得見你的話。三爺,這是楚家表親們,現在正準備馬車,晚點要出門逛街去呢。”
簡求春笑了笑,無視楚秋晨的貌美,客氣輕揖,搖頭再比手語。
楚秋晨目光暉暉,望著他令人如沐春風的面容。
“這簡求春果然跟傳聞一般像個年輕書生,要不是早知道人曾有的作為,差點被他蒙了去呢。”楚君不由脫口。
崔憐君用力地點頭,臉頰不小心蹭到藍藍。他本來不以為意,後來兩道冰柱般的目光凍到他,他才緩緩轉頭,綻開燦爛的笑容。
他非常之確定,他充滿求和的笑容傳達到藍藍心裡,他才會抿著嘴撇頭不再看他。
“三爺說,他在京師半年,今年年初才回來,百聞不如一見,小姐美貌,果然配得上五爺呢。”黃鶯還是笑著。“他還說,楚家少爺們少年英雄,在平陽城頗有名號,再過個三、五年,必不容小覷。”
楚思權回禮道︰
“三爺謬贊了。三爺,今日難得一見,不如共遊吧。”
簡求春微微一笑,又比手勢。
楚秋晨忽然開口道︰
“不,簡求春不會去。”
簡求春抹過異色,這才真正正眼打量她。
黃鶯訝道︰“小姐懂手語?”
她搖搖頭。“我沒學過,我是猜的。”
簡求春神色不變,笑容依舊滿面。他比著︰“楚姑娘聰明,這真是朗弟的神氣。如果他日有什麼需要,我都在城裡的簡宅,差人吩咐一聲即可。”
楚秋晨主動問道︰“你不住在園裡嗎?”
黃鶯代他回答︰“三爺貪靜,他在城裡時,偶爾來園裡,但多半是住在他的宅子裡。”
“好厲害啊!果然能猜中簡求春的手語。”憐君輕聲道,那聲音幾乎一出口就散,只容得與他貼近的藍藍聽見。
“這有什麼厲害?曾有人,只要看著三哥的眼楮,便知道他在說什麼。”她淡淡地說著。
憐君古怪地看她一眼。藍藍先前對楚秋晨不是很親熱嗎?現在怎麼……反正八風園謎一堆,哎,他不理了、不理了。
簡求春又對黃鶯比個手勢,黃鶯答道︰
“是的,昨天是有位崔公子過來。他說是三爺的朋友,半夜不舒服,請大夫來看過了。”
簡求春又快速的比了幾個手勢,黃鶯點頭,道︰
“大夫說應該無事。待會我會差人去請崔公子起來,讓他上簡宅去。”
“藍姑娘呢?”楚思權插了一句︰“昨兒個說好,今天一塊逛在的,怎麼到現在還不見她蹤影?”
憐君聞言,憋著笑。這姓楚的,語氣有點熱切、有點期待,原來是這樣、原來是這樣啊……
“你笑什麼?”藍藍低聲怒問。
“沒有、沒有。小生只是想問……楚公子一表人才,是小你幾歲,但藍小姐擇我棄他,這算不算是小生的榮幸?”
“怯!”那是因為你像軟柿子,很好欺負、很好丟棄!憑這副德性也想得她青睞?下輩子都不可能!
憐君笑呵呵地,膽子有點大了,他道︰“藍小姐,要配合,小姐絕對能配合,可也要有點甜頭……不、不、別擰我了,我願為你做牛做馬,可惡,我也是會痛的啊!”他惱著,側過臉,想要跟她抗議,哪知她正好也轉過面,怒目而視。
就這樣,他的嘴好像擦過什麼……軟軟香香的……他心撲通通的跳著,傻傻地對上她驚怒的美眸,脫口︰“我好像親到你的嘴了,你的嘴真香……”
然後,一巴掌送到他的臉頰上。
他整個人就像斷掉的風箏,不,是被無情無義踢掉的一沱屎,狼狽地跌出樹叢外。
“好痛!”他慘叫,在地上滾了好幾圈才止住。
“崔公子!”黃鶯驚呼。
“憐弟!”男人低啞的聲音。
驚艷的抽氣聲此起彼落,憐君不用抬頭也知道這聲呼喚是出自誰的。他痛得眼淚快飆出來,仰起臉瞧見站在他身側的男子。
男子長發未束,一身黑沉沉不見光的衣物,襯著他的俊顏雪白得驚人,異常得妖眉勾魂。
他垂著美眸,在對上憐君目光時,黑潭死水乍現光彩,讓那雙美眸瞬間活了起來。
憐君心一跳,喃喃道︰
“大哥,你逮人真準……我說了我不會找你麻煩的,你瞧,我沒在玉春樓吧……”
南宮朗一把扶起他,嘴角僅是輕掀,便是金光萬丈,讓憐君失神在當場。
“我不是逮人準,我只是問了求春在哪兒,就知道上哪兒來找你。”他柔聲說道。
憐君呆呆地望著他。南宮朗仿佛沒有察覺他輕輕一笑的影響力,又朝他揚眉燦爛笑著,眼波瀲艷,千萬風情極是好看,憐君簡直是眼楮都直了,腿軟了,心跳也停了。
完了、完了,現在他是有身軀的人,有身軀就是有七情六欲。
他生前最貪美色,如果南宮朗隨便鞭他兩個,用極惡的目光砍他千萬刀,他絕對不會有感覺。但這麼風情萬種的笑容配上這麼樣的天香絕色,他有點控制不住了……
他連忙撇開目光,故作鎮定,負手轉身,打算狂奔到簡求春身邊,就算抱他大腿,也要求他帶自己回簡宅,以免被淫色所惑。
哪知他才一轉身,就瞧見除了楚秋晨外的楚家人個個像是被抽去魂魄,呆若森木雞地望著南宮朗異常絕色的容顏。
簡求春本要離去,但此刻若有所思地看著南宮朗。
“哼,根本就是個再世妲己,男女通吃……”憐君咕噥。正努力撥起一腿逃命時,南宮朗在他背後靜靜地說道︰“憐弟,你傷勢未愈,我這還有百年玉石,你要嗎?”
憐君立即轉身,瞧見南宮朗掌心上的青翠小玉石。
“我要、我要!”他眼兒一亮,喜孜孜地像小狗一樣撲上去——
***
南宮朗自願陪著崔憐君出遊,簡求春也微微一笑,不動聲色瞟了南宮朗一眼,改變心意,一塊出門去。
不速之客太多,出遊馬車增加一輛。
當憐君上了馬車,看見黃鶯早就在車裡候著,不由得驚喜道︰
“鶯姑娘,我以為你在另一輛馬車裡呢。”
“五爺吩咐,諸位爺兒小姐由黃鶯侍候著。”黃鶯有禮道。
她明明是專門侍候楚來晨的貼身丫頭,南宮朗偏把她調到這輛馬車裡……憐君一時未得解,但還是笑臉迎人地湊上去,坐在她身側。
黃鶯一雙柳眉折起。
接著,一身清藍亮眼的藍藍也要上馬車,憐君立即挪向黃鶯那側,拍拍左側的錦墊。快來、快來,這叫左擁右抱,左右都有香氣,左右都……
哪知有人在她身後說話,藍藍退了出去,接著南宮朗先上馬車,憐君手捷眼快,不理黃鶯古怪的眼神,迅速挪動身子,獨霸兩人位,拒絕與某人共坐。
南宮朗撩著車簾,看著他稚氣的舉動,道︰“憐弟,今兒個我不帶劍,你用不著怕。”
“唔……我哪怕了……我以為你……要坐對面嘛……”他不情不願地“讓座”。
南宮朗唇角輕挑,上車坐在他的身側。
憐君扁扁嘴,偷偷挪靠黃鶯些兒,聽見黃鶯低聲道︰
“崔公子,你壓著我了。”
壓鶯兒總比被南宮朗壓好,憐君充耳不聞,瞧楚思權、楚君跟藍藍——上了馬車,就坐在他的對面。
八風園的寬敞馬車塞個十人絕不是問題,憐君偷偷瞄一眼清俊的楚思權,再跳到藍藍臉上。
一個少年英雄,一個絕色嬌女,真的挺配的……肯定是他的表情說明瞭心中的想法,藍藍姑娘立時瞪他。
憐君咳了一聲,問道︰
“請問,咱們要先上哪去?”
“咱們先到雲富樓去用午餐。”黃鶯微笑著︰“雲富樓是迷周城的第一酒樓,前兩年在京師開了分店,口味地道兼具迷周城的特色,楚家少爺小姐們是打平陽城來的,一定覺得新鮮。”
身側的崔家公子眼兒眨巴眨巴地望著她,好像在說“他也是外地來的,怎麼不提他。”
她當下閉口,當作沒有看見他的眼神。
對這人,她總覺得惡心、討厭!動不動就淫淫的笑,實在是把八風園的層次降低不少。
憐君默默收回目光。
他也不知道是哪兒惹到黃鶯了,這樣待他……他的脾氣向來很好,既然人家不喜歡他,他也不會纏著對方,他索性坐好,偷瞄南宮朗一眼。
南宮朗先靠著車牆閉眸休息著,異美的臉龐依舊沒有血色,明明失血過多需要休息,偏要一塊出遊,不知是打著什麼主意?
憐君低頭把玩著小玉石,聽頭著黃鶯介紹迷周城的特色。
他生前時常聽人介紹,都會背了,所以只放了一半心神在她的話上。他瞟到南宮朗的腰間系了總帶,縛帶上有個小小湖水綠的玉石。
他好奇地撚起一看,是個十分迷你的佛玉石。
他內心贊嘆不已,立即把自身小玉石藏好,而後細細撫著人家的佛玉石。
看起來這個比較好……不、不,人不能太貪心,他已經有一塊玉石了。
大興皇朝信仰並未普及,這種佛祖雕像極少,多半是用來把玩的,並沒有什麼特別的用處,他不記得南宮朗喜好這種雕玉啊!
真美、真美……不知道南宮朗願不願意割愛?
“挑大街走。”南宮朗忽然開口,張眸斜睨黃鶯一眼。“叫車夫改走大街道,那熱鬧些。”
黃鶯連忙應是。
南宮朗拉開憐君身後的車窗,溫聲道︰
“憐弟是第一次來迷周城,出門逛城,總是要看熱鬧才有趣味。四月初三皇朝大慶,南北二城當日共升龍炮,現在才三月中旬,夜裡已有煙炮四放,憐弟,你瞧瞧,若瞧見哪處你歡喜,等吃完午飯我再帶你來逛逛。”
憐君聽得心裡些微興奮,忍不住瞧著窗外,果然有小孩拿著煙火四處跑。他生前根本連這種經驗都沒有啊!南宮朗這不是挑起他對陽間的迷戀?
手裡有東西被扯動,憐君低頭一看,看見南宮朗慢條斯理地抽回他的佛玉石。
他想要扣住不放,南宮朗卻揚眉道︰“憐弟?”
“……大哥,你這佛玉石真美呢。”憐君眼楮眨啊眨的。
“是啊。”南宮朗瞧他一眼,笑容中有抹憐惜。
“……”送我、送我啦!
“憐弟,你‘壓’到‘我’的東西了。”
“……”他默默放手,眼巴巴地看著南宮朗小心地將佛玉石自總帶拆下,收進懷裡去。
“大哥,你也喜歡玉石?”要不喜歡,就送給他嘛。他貪得無厭,巴不得把世上所有的玉石全收納自有。
南宮朗又合上眼休息,道︰“談不上喜歡。”
“既然不喜歡……”就讓給我、讓給我、讓給我。
顯然南宮朗沒有跟他心有靈犀一點通,憐君還特地亮出被他碎屍刺砍傷,如今正包成腫腫的左手在他面前晃,可惜南宮朗始終沒有張開眼。
憐君抿抿嘴,最後只能認命地掏出自己的小玉石把玩,不時看著外頭熱鬧的街景。
“崔公子真像個孩子。”楚君終於自驚人的貌美的男色中回神,掩著嘴笑了聲。“崔公子喜歡玉石?”
“唔……”憐君笑咪咪地點頭。“算是吧。”
楚君又看了南宮朗一眼,側身問著藍藍道︰
“藍姑娘呢?也喜歡玉石,還是其它首飾?我瞧你,身上簡單的很,幾乎沒佩戴些首飾。”
藍藍笑道︰“我對那些東西不感興趣,也不方便做事。”
“那多可惜啊。藍姑娘貌美如花,我在平陽城時,就曾聽說迷周城第一大美人就是八風園裡的藍小姐,表哥還特地挑了平陽物有的銀飾送給你,你也不喜歡嗎?”
憐君聞言,垂著肩,抖了抖。
好想笑……原來楚君這潑辣的姑娘會搭同一輛馬車,就是奉命為楚家表哥說話來的。哎哎,好痛、好痛,誰在偷踩他的腳趾頭?
馬車雖然寬敞,但六人坐在裡頭,衣擺偶有交錯,他瞧見他的鞋上覆著的正是斜對面的藍色衣擺。
這樣踩他……他又沒真笑出來。
他用力抽出可憐的腳丫,往南宮朗身邊攏了攏。
南宮朗沒張開眼,只是伸手攬過他的腰際,讓他成功地偎過來。
藍藍跟黃鶯不動聲色地對看了眼。
楚君面色有些古怪,瞄了瞄生平首見的桃花男子,再看看清秀的崔憐君,掩不住好奇地低問︰
“藍姑娘,五爺跟崔公子……”
他聽見了、他聽見了……馬車就這麼大點兒,聲音再怎麼壓低,誰都聽得見吧,那語氣是不是有點曖昧?
憐君不得不承認,楚家最好看透的就是楚君,什麼心事都會自動說出來。
藍藍面不改色地笑道︰“只是朋友。”
憐君下意識地點點頭,笑容滿面地投給藍藍一個贊美的眼神,哪知藍藍望著他的眼裡抹過殺氣。
“是男的還是女的?我瞧他,有點娘娘腔,要換上女裝,是不會比姑娘好看,但也不會被當成男子啊。”
憐君試著露出凶神惡煞的表情。
藍藍咳了聲,當作沒有看見他的表情,回以同樣的低聲︰“崔公子有喉結,昨晚大夫來看過,確是男子沒有誤認。”
這句話,每個人都聽見了。
這真的……有一頭公豬正被人評頭論足,但由於言語不利,無法為自己說好話,憐君認了,反正他是軟柿子,要對罵他是做不來的,索性轉頭好奇地看向熱鬧的街景。
“鶯姑娘,那是什麼?”
黃鶯瞄了眼,不經心道︰“四月初三之後,皇朝一個月大慶,南北二城會設獻舞迎祥瑞,現下只是搭檯子,崔公子連這事也沒有聽過嗎?”
“有有有,我聽過、聽過!”只是沒有看過而已!他聽說舞姬不僅貌美,個個身子得像泥鰍,非常人所能比擬。他生前還曾跟隨身侍女一起試著學泥鰍跳舞,可惜扭到腰,趴在床上三天,害得他被那人笑到顏面無光。
總之,每年皇朝大慶以天舞招國運,其舞姿動人到只要看過的百姓,無一不盼望來年皇慶快快來到。
他非常熱切地揪住黃鶯的小手,激動地說︰
“我……我也想看啊!”好想看、好想看泥鰍怎麼跳。
黃鶯怔了怔,呆呆地看著他的表情,而後察覺他的孟浪,又惱雙恨地抽出手,忍著氣瞪著他。
憐君默默地投靠南宮朗,繼續當他身邊的寄生蟲。這裡的人,對他都充滿敵意,他只是表示友好而已嘛……黃鶯這樣瞪他,又不是殺父仇人……
他隱了個呵欠,讓小玉石合在雙掌中,任著玉光竄進他的體內。馬車裡的閑聊,他不是很認真在聆聽,反正重心也不是在他。
南宮朗知道他在專心自療,遂冷冷看了藍藍一眼。後者立即收膝,不敢再偷踩憐君的腳丫。
過了一會兒,憐君頭有些頭暈,知道又有人在為他上香了。幸虧南宮朗在身邊,他才沒像昨天那樣直接倒地不起。
那楚君自是沒有察覺他的異樣,又好奇問道︰
“簡三爺天生是個啞巴麼?我瞧他,一點也沒有啞巴人的樣子。”
啞巴人又有什麼不同?憐君微微皺眉,本該專心自療,但又忍不住聽著她們的對話。
藍藍遲疑了一會兒,笑道︰“三哥也不算啞巴,他能說話的,只是,只能說上一句話。”
“一句話?什麼話?”
“四哥替他算過。他一生只能喊一個人的人名,只要他喊出口,這人便與三哥有同生共死的姻緣。”
藍藍一頓,忽覺南宮朗神色冷了,她連忙改口︰“瞧我認真的,你就當笑話吧,三哥不喊,誰也不知他是不是真能說話。”
“這真是古怪。”楚君未覺氣氛微變,說道︰“我要是簡三爺,那一定要仔細挑一個長壽姑娘喊……是不是有個味道?”
“味道?”藍藍也聞著,趁機轉移話題︰“你一說,倒是明顯起來,哪來的香火味?迷周城就這麼一座大佛寺,咱們沒經過那兒啊。”
“這香火似乎是在馬車裡。”楚思權也開口。
“不可能,府裡是不知香火,馬車都是今早備好的。”黃鶯連忙打開身側的櫃子,裡頭是擺著幾瓶香料跟暖毯,卻沒有什麼香火的東西。
“那肯定是,憐弟身上的香火瓶露味了。”南宮朗慢吞吞道。
眾人一怔,目光直往憐君身上看去。
“呃……”憐君默默掏出他的寶貝香火,申冤道︰“沒露、沒露,不幹我的事……”
“你帶著這種香火瓶做什麼?”藍藍訝道。
“唔……好聞啊!”為表示他說的是實話,加上他一早確實還來不及食香火,於是打開香火的一角,準備先食個飽飽。
哪知,他的眼皮才一眨,南宮朗迅速抽去他的寶貝香火。
“喂,你做什麼你?”你明明知道那是我用來做什麼的啊!
南宮朗收於掌中,朝他笑道︰
“馬車裡的人,都是八風貴客,憐弟,你這香火他們不習慣,就暫收在我這兒,等晚上再還給你吧。”
“車裡的香火味不幹我的瓶子事,你先還我……”
南宮朗拉過他的腰,親昵地在他頸間聞了下,笑道︰
“還說不是,你身上的香火味道都燻滿你的衣服了。憐弟,你家鄉習慣佩著這玩意,但不表示咱們也行,你入境隨俗吧。”
憐君咬牙切齒地瞪著他。這人,明知香火對他多重要,又想對他玩什麼心機?
南宮朗神態自若地再道︰
“你若能忍著幾天都不踫它,我就把佛玉石轉贈給你,你說,好不好?”
憐君聞言,有些掙紮。香火、佛玉石……他都想要啊!香火可以助他早日成鬼,玉石可以療他傷口,他貪心,都要、都要!
正在他又惱又氣的當口,馬車進了雲富樓的後廳。雲富樓買來的奴人立時撩起車簾,搬來矮凳,恭謹道︰“爺兒小姐們,請下車。”
楚思權瞄了眼矮凳,沒說什麼便踩下車去。楚君心直口快道︰
“藍姑娘,迷周城都是這樣的嗎?八風園跟這酒樓,上下馬車都不用奴人背,這些奴人可不就不能物盡其用了嗎?”
藍藍聞言,笑道︰
“八風園不時興這些,有凳子下地,何必去動用人背呢?”掠過這話題不深談,又笑︰“咱們快下去吧,免得楚姐姐、楚楚表妹餓壞肚子。”語畢,寒目瞥過憐君一眼,跟楚君、黃鶯一聲下車去。
一等車上只剩南宮朗與他,憐君立即壓低聲音道︰“大哥,你把香火還我,你明知那對我很重要……還是,你又想害我?”
南宮朗瞧向他,目露誠懇地說︰
“憐弟,現在你在人間,帶著這東西終是麻煩了些,要是讓人懷疑起你的身份,那對你、對你的判官舅舅可不是好事。你告訴我,你何時離開,那時我還給你不也一樣?”
他字字誠摯的要命,實在抓不出語病來。憐君思索一會兒,終究妥協了。
“我最晚四月初三那天就得回去了。”
“這麼快?”
“我本來就不是陽間的人,能讓我光明正大留在陽間半個月,已經是很了不得的事了。”
“……你說的是。你能在陽光下、能踩在皇朝之土上,確實不容易,想我妻子春花,曾經被皇朝逼得無路可走,最後終於在玉春樓內,你的運氣比她好多了。”
“大哥,大哥,我可不是憑判官舅舅的關系,你可別再氣,別再砍我了。”他對那日竹林殺戮是心有餘悸,至今無法忘懷。
南宮朗聞言,沉默半天,柔聲笑道︰
“若因地府關系,能讓你踩在皇朝土地上,我求之不得,怎會再狠下心砍你?”瞧見憐君面露疑心,他又笑著︰“昨晚見你上來,我太過高興,反倒忘了問你,你這人身……是真的嗎?”
“唔,當然是真的!”
“你生前的模樣便是這般嗎?”
“唔……可以說是!”
“你這男孩子,真有點女孩氣。”南宮朗輕輕撫上憐君的喉結,見他雙頰鼓起,不由得習慣性地彈了彈他的臉頰。
憐君立即消氣,有點心虛地觀察他。
南宮朗仿佛沒有察覺,再問︰
“你上來所為何事,可以告訴我嗎?”
“大哥,你是陽間人,還是不要知道的好。但你務必相信我,絕不是跟你的春花。”還忘你別喪心病狂,見人就殺。
“……你是說,以後再也不會有地府的鬼差搶我珍藏的那一魄了?”
憐君點頭,道︰
“大哥,你絕對可以放心,也不必再防。春花那一魄,就算大哥留到年老,也絕不會有人來搶。當然,留歸留,大哥正常日子照過,就當它是個隨便收著的東西,偶爾瞄一眼就好。”千萬別太執迷。
哪知,他的保證令南宮朗瞬間狠淚之氣飆漲。他說錯話了嗎?有人搶南宮朗不爽,沒人搶還是不爽,那到底要怎麼辦才好?
南宮朗暗自深吸口氣,掩去怒氣,笑道︰“既是憐弟給我的保證,我自然放心了。”
憐君隱隱覺得有異。此次上來,南宮朗一句“春花轉世終究到何處”的話連問也不問,害得他背好的台詞無處可用。
如果地府有照心鏡就好了,他非常想照一照南宮朗的心,看看現在到底是怎麼回事?看似對春花執著卻又不太搭理春花。他真想說一句︰要放手就乾脆點,把春花那一魄也給丟了吧。
“憐君,你在地府過得可好麼?我瞧你性子偏隨和,讓人欺了也不喜歡回嘴,沒人讓著你,你容易被人欺壓啊。”
“哎,大哥,人人愛說閑話就說去,我不放進心裡就好,何況,我在地府蒙各方鬼照應,過得十分平靜快樂。”他笑道。
“比生前還好?”南宮朗追問。
好非常好——這話他還沒說出口,就聽見藍藍在外頭催促著︰
“五哥,三哥他們到。”那聲音,似是怕他們倆獨處太久。
南宮朗攏起眉頭,朝他說道︰
“憐弟,咱們晚上再聊。”語畢,先下了車。
晚上?那是說,今晚還要跟他共枕?憐君搔搔臉,心裡是不大情願的。雖然南宮朗可以為他擋香火,但……他總覺得能避則避,以策安全。
還是地府好啊!
雖然終年昏暗不明,難得求到一本書,但在地府,他是標準的地府閑人,要看書就看書,愛上哪兒便上哪,人人,不,鬼鬼都歡迎他,也沒什麼勾心鬥角,哪像陽間……
“憐弟?”
他嘆了口氣。地府是水,陽間是火,他在地府是如魚得水,卻挨不住陽間南宮朗的烈焰,他非常希望能早日回到地府,過他寧靜無波的日子!
南宮朗撩起車簾,憐君不情不願地借著他的扶持,下了車。
春日暖光照在大地上,溫鮮的草味撲面,不似地府陰森,小鬼的可怕。大興皇朝的男女總是美麗的,讓人一眼就移不開視線。
雲富樓的後廳專門停置馬車,美麗奴人拉著馬車進後園休息,賓來客往,光是一個小小的後廳,活生生血淋淋就是大興皇朝的生活流動美景圖。
“崔公子,這種地方你沒來過?”楚君見他一臉垂涎到目瞪口果的地步,不由得大奇。真像是個鄉巴佬啊!八風竟也會認識這種人!
“……崔某只來過一次這種地方……不曾細看……”崔憐君近乎迷戀地說道,忍不住掌心朝天,想像自己終於掬住滿暖光。
陽世間真是充滿朝氣……他對充滿朝氣的美,最是沒轍了。
“果然是個土包子。”楚君低語。
“楚君。”楚思權低喝。
南宮朗微微一笑,柔聲道︰
“既然憐弟少來,那我自然要盡地主之誼了。”試探地扣住他的手腕,見他還在東張西望,不由得目露憐惜、心痛。
他無視簡求春的暗地打量,拉著憐君往酒樓裡去,不時跟他講解雲富樓的特色之處。
憐君忙著收藏景色,準備回地府後好好回味。地府有地府的好,陽間也有陽間的好——他真是個見風轉舵的人啊!
嗚……他的眼楮就是貪美,地府什麼都好,就是不夠美;陽間什麼都不好,就是美得眼花撩亂讓他很容易變心。
他……他……當然還是要以地府為家,難得上陽間,小小被迷惑一下應該是理所當然才對。反正他終歸得回地府,不如在陽間努力地吸收一下美色,回地府後再慢慢地回味……
哎,陽世間沒有什麼人值得他眷戀,只有陽光下熱鬧的美景令他難以割捨。真美,真美……眼珠子不受控制地瞄了眼身側俊顏縊笑的南宮朗……唔……
他微微失神。
真的很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