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

　　摩菲，脖子兩側長著三道鰓裂的兩棲人後裔，他繼承父親耶索的威名，成為揚手能指揮上千部屬，叱吒東海的海盜船長。最風光的那幾年，曾同時號令超過二十艘船艦，他們在酒吧打賞夥計的是一顆顆的金沙，搜刮搶奪來的黃金珍寶一座島嶼也堆不下。

　　他那獨一無二的金龍海盜旗，是所有海上商旅們的夢魘，令政府軍隊恨之入骨，夢裡都要殺個千百回。

　　而此時，這名留黑史的偉大海盜，正對著晴朗的天空，一聲長歎。

　　「唉！……」

　　想他兩棲人生性開朗釋然，天大的煩惱在他們眼中不過是乾杯就能化解的小問題，他卻在歎氣，難道拿了龍心後，也感染上龍族鑽牛角尖的小氣性子？

　　「頭痛呀。」

　　他做了個老年人的習慣動作，手伸到背後敲槌酸痛的腰，卻發覺自己的腰骨一點都不難受，身體健壯的很。

　　年紀已近八十歲，膝下兒孫成群，可他外表看上去，就跟個二十出頭的年輕小伙子沒兩樣，健康的淺麥色肌膚光滑柔韌，一頭墨黑的滑順髮絲隨著輕快腳步跳動，笑起來眼角彎彎的兩道月牙，絲毫不見歲月痕跡。他的頭腦清晰、動作靈活，舉手投足充滿青春的活力，唯有鋒芒內斂的深沉藍眸，蘊藏時光淬煉的證明。

　　仰望頂頭雲朵快速流動的天幕，往事一幕幕躍出腦海，摩菲像所有這個年紀的老者一樣，感慨萬千的回憶著從前。

　　那是六十年前的事情，清晰的猶如昨日，歷歷在目。他被賣到沙漠作苦力，誤打誤撞的在黃沙中救出一尾金龍，幸運得到龍族不可被復頌的真名，成為龍的駕馭者。

　　一人一龍，在結伴的那段日子裡，糊里糊塗的愛上彼此，卻因為各自的使命與身份，他們多次分分合合，最終無法相守。

　　就這樣五十年的盼望過去，在三個月前，自己瀕死之際，他的金龍趕至，將龍之心放入他這兩棲人的胸膛，讓他們得以共享生命。

　　摩菲因此恢復年輕，擁有與對方同樣的時間長度，這原本是好事才對，他的確開心了一個多月，仗著用不完的活力大搞破壞，不過嘛……問題也接踵而來。

　　不習慣當然是有的，試想他前一晚還是個杯子都拿不穩的糟老頭子，眨眼間變得年輕帥氣，自己都很不適應了，更何況周圍的兒女跟水手們。

　　幾個平常不親的兒女，懷疑他的死而復生是詛咒抑或誰的陰謀，年紀較大的孫子、孫女面對外表看上去跟他們同年的祖父，完全無法像平時那般撒嬌親暱，只有親眼見他的轉變的長子奧格欣然接受，大剌剌的勾著他肩膀笑問現在該怎麼稱呼彼此。

　　需要苦惱的不只如此，還有他家的金龍少爺，更是個大麻煩……無論是佔據的體積或是問題的程度而言……唉！往心裡歎氣，他不是多愁善感的個性，隨即拍拍臉頰要自己別再多想，無論如何，能活著、能見到他的龍，都是天大的好事。

　　看夠了天空，他轉身，蹲在地攤前挑選雞蛋。

　　每年七、八月的風季是海盜們的「公休月」，大伙進港補給、整修船隻及變賣戰利品。上岸後，他住在長子奧格的屋子裡，那頭大金龍理所當然的跟著。幾年前他生過重病，痊癒後身體大不如前，孝順的奧格便將他接到城內照顧，住習慣了也就沒有再去找新住處。

　　感覺得出父親跟金龍間的微妙氣氛，奧格借口要經營酒店，帶著一家大小搬到商店街的另一棟屋子，將大宅留給他們。

　　「老闆，這裡怎麼算？」隨便揀了幾個雞蛋，他把竹籃遞到小販面前。

　　賣雞蛋的小販只淡淡看個一眼，隨口說：「五個金幣。」簡直是獅子大開口！摩菲挑起眉頭。這幾個雞蛋一枚金幣都不到，竟然跟他收五個金幣？！

　　他隱忍著沒發作，好聲好氣的說：「小弟，你這價格不對吧？五個金幣能買一隻會下蛋的母雞了。」這雞蛋小販約三、四十歲，但在年紀將近八十的摩菲眼中的確是「小弟」無誤。

　　小販沒料到這生面孔的外地人懂行，啐了一聲，雙手環胸，臉色不善的辯駁：「年輕人，你外地來的不懂，我們這兩個月可是風季。風季你知道吧？海上颳大風，連海盜都不敢出來搶劫了，更何況商船，沒有商船進港，物價絕對會漲，可不是我哄抬。」聽他在放屁！就因為海盜「放假」，商船才要搶著出航做生意，這兩個月就算偶爾不颳風，海盜也不會出來攔船，這是東海上不成文的默契。更何況，有誰聽過雞蛋要用船運？下蛋的母雞就養在那小販家後院，幾個頑皮的孫子常偷來給他。

　　竟然敢敲摩菲船長的竹槓，真是不要命了這賣雞蛋的！

　　額角青筋跳動，摩菲卻沒有發火，笑得露出一口白牙。「我是外地人？好！很好、很好，我是外地人。」他接連講出兩次「很好」，高深莫測的神情令小販沒來由的一陣寒顫，他看摩菲年紀尚輕，又是個沒見過的外鄉客，以為好欺負，故意坐地起價。這時發覺對方並不好惹，要後悔也來不及。

　　摩菲沒有再議價，很乾脆的掏出五枚金幣，買下絕對不值這價錢的雞蛋。將雞蛋小心的揣在懷中，抓抓脖側發癢的鰓裂，看似認栽的轉身欲走。

　　左腿作勢向前邁步，右腳卻是往後踏，腳跟抵上放置數百顆雞蛋的木頭平台邊緣，小腿往上一勾，他毫不費力的將檯面掀翻。 擁有龍心的力量，厚重的木台被摩菲踢得有一層多樓高，雞蛋們暫時擺脫了地心引力飛向半空，成為彈珠大小的白點，幾秒後，白點又變回雞蛋，以暴雨之勢劈頭蓋臉的砸在看傻的小販身上。

　　「你這小混蛋！──」

　　一手護頭一手抹掉臉上的蛋液，小販在雞蛋雨中破口大罵，但摩菲已經一溜煙的跑到連這聲怒罵也聽不見的對街。

　　「哈哈哈！蠢蛋！活該你的雞蛋。」幻想雞蛋小販氣得跳腳的表情，摩菲在街邊笑得前俯後仰。五枚金幣換一整攤雞蛋，很划算。

　　雞蛋跟豆泥買到了，接著是牛奶，希望這次他不用踢翻一頭牛。巨龍給他的力量，摩菲尚還無法控制自如，一不注意可能會把人家的屋牆碰出個洞。

　　自從被長子接來城裡同住後，他哪次上街沒有兒子、媳婦們陪同，這兩年多來首次單獨出門，感覺市場的攤販位置變了不少，一時想不起來牛奶小販在哪個方向，他抱著雞蛋站在街邊苦思。

　　不是在賣乳酪的對面嗎？還是花店過去的轉角……之前似乎聽媳婦提過他們換位置到橋尾……麥濟港是繼北邊的卑斯特城後，海盜們的主要據點。記得四十年前他們初到此地時，還是個連酒吧都沒有的破漁村，轉眼間已經取代卑斯特城興起，成為東海數一數二的大城市。

　　麥濟港雖與卑斯特港同為沙岸港，但周圍多山，故港口的腹地不大。城市必須倚山而建，人們在山坡地上開拓出一層一層的建築，從海上遠遠看過去，像座種植茶葉的梯田。

　　雖然路上交通不甚便捷，海運卻很興盛，麥濟港外有兩座大型的珊瑚礁島嶼供船隻停泊，附近海域的漁產特別豐富，不只吸引海盜，各地美食家也時常慕名前來，島上餐廳林立，尤其酒館最多。

　　稍遠處還有幾座小型珊瑚礁島，岸礁、亂流，地形錯綜複雜生手勿近，是他們這些海盜的藏身處。

　　市場位在港口外的平坦沙地，再往上些便是建於山坡地的商店、旅店，摩菲到過許多港口，特別喜歡麥濟的市場，鬧烘烘的又亂又有趣，大啖海鮮的同時，腳下踩著沙子，眼睛看見波光，滿胸腔的海水鹹味。

　　他的好心情被一群擦身而過的年輕小伙子破壞。這群看上去二十來歲，乳臭未乾的小鬼頭，一路喧嘩打鬧，眼睛根本沒看前方，差點撞上他。

　　幸虧他反應靈活，在對方撞上前抱著雞蛋退開一步。

　　「喂！小鬼，沒長眼睛啊！」其中一人回頭罵道。

　　摩菲挑眉，該說這句話的人是他吧？他明明站著沒有動而且還閃開了，到底誰才沒長眼！

　　念在他們年紀輕，摩菲船長本不想與對方計較，但這群人卻存心找麻煩，出聲那人罵完後推了他一把。

　　「你聾了嗎？快跟我們道歉。」

　　「快跟我們老大道歉！」

　　「你知道我們老大是什麼人嗎？快道歉！」幾人鼓噪著，將他圍住。

　　眉頭皺起，摩菲在心裡搖頭，這群可憐的孩子，還不知道自己惹到了誰。

　　見摩菲沒反應，對方以為他嚇傻，那人神氣的指著自己說：「我可是瑪魯托的侄子，立刻跪下道歉！」瑪魯托……摩菲腦中浮現個臉頰上有著十字刀疤的中年男子面孔。這些小鬼原來是山賊一夥的，海盜與山賊向來是井水不犯河水，但如果對方不長眼來招惹，他也絕不客氣。

　　摩菲低頭將雞蛋塞進上衣中，藍眸平淡的掃向幾人，滿不在乎的表情彷彿眼前的人只是擋路的小石子。

　　「吵死了。」

　　話聲剛落，只見摩菲雙臂一翻一揚，手裡多出兩把成對的匕首，一長一短，握柄的底端各有一顆黃水晶，刀鋒銳利得彷彿能割開空氣，在日光底下反射出刺眼的十字銀芒。

　　摩菲將雙刀同時往上拋，短刃在半空中咻咻的轉個幾圈，聽這破空聲果然是鋒利無比。這兩把匕首出自矮人之手，從他年輕時使用至今，依然削鐵如泥，沒有半點缺角，矮人的工藝果真了不起。

　　他揚手握住刀柄，將刀刃朝內表示不屑使出全力。

　　「拜託一起上，老子很忙。」摩菲完全不將這些地痞流氓看在眼裡，他這五十年的海盜生活不是玩假的。

　　忽然就有些感慨，那頭金龍當初不知道看上自己的什麼，義無反顧的掏心掏肺。該怎麼向對方訴說，現在的他早已不是當年意氣風發的豪恣少年，而是幾經磨練的海上霸主。

　　人類，是會變的，以龍的時間觀而言，他的改變太快。

　　「小鬼！少瞧不起人！」

　　「你找死！」

　　「大伙，給我揍死他。」摩菲輕慢的態度激怒這群人，他們接連抽出自己的武器往他砍來。

　　有刀又怎樣，他依然不將這些小鬼頭當作對手……摩菲敏捷的閃過刀鋒，身形一晃，瞬間出現在其中一人的背後，抬手，以刀柄敲暈那人。接著立刻旋身，低頭閃過襲擊，一個掃腿將對方掀翻。

　　這一連串的動作只發生在眨眼之間，被掀翻的那位還未摔落地，摩菲的拳頭已經又往另一人臉上招呼，滿臉是血的小混混以一個漂亮的拋物線摔進對面的蔬果攤販，壓碎人家販賣的瓜果。

　　小販驚慌尖叫，摩菲歉笑的走向那損失慘重的蔬果攤，「抱歉抱歉，不大會控制力道。」正要掏錢賠償，從風的流動方向察覺剩下兩名地痞正企圖從他背後偷襲。

　　不閃也不躲，摩菲只是扭頭，平靜的藍眸掀起怒濤，他回眸一瞪，被無形的威勢與殺氣直擊的兩人，頓時嚇得握不住刀，更別說動手攻擊。

　　「鏘、鏘！」兩聲，他們手中的武器掉落，人也軟了腿坐倒在地，臉色蒼白，渾身抖個不停。

　　「你、你是……是什麼人？」十來歲的毛頭小子，怎麼會有如此凌厲的眼神跟氣勢？

　　「我？」摩菲指著自己，咧嘴燦笑，「老夫摩菲，摩菲船長。」摩菲船長？！幾人以為自己聽錯。

　　那威名遠播的海盜船長不是八十歲的老頭子嗎？

　　拿出一顆讓瓜果攤看傻眼的珍珠作為賠償，覺得自己做了好事神清氣爽的摩菲，腳步輕快的繼續尋找牛奶，卻在路橋前遇見一大群很明顯來找他算帳的山賊，為首那名臉上有著十字刀疤的壯漢想來就是瑪魯托。

　　難怪覺得少一人，原來已經先跑去討救兵了。

　　「小子，就是你打傷我侄子對吧！」瑪魯托扛著一把半人高的大砍刀，滿臉橫肉，狠勁十足。

　　摩菲抓了抓脖子，聳個肩說：「所以？」被年紀不到自己一半的人喊「小子」感覺真奇怪……摩菲倒不擔心自己的安危，更大的場面都見識過了，十幾名山賊是小菜一碟。

　　「大伯，你看這小鬼狂的！我們一起教訓他！」撞到自己的那人揚起下頷，一副「怕了吧」的囂張表情。

　　是是是是，他好怕，如果不小心把這群人打死的話，到風季結束前他肯定會被其他山賊煩得沒辦法好好喝酒，然後他家的金龍可能會一怒之下毀掉整座城市……真的有點可怕。

　　「小鬼，你……」

　　摩菲揮揮手打斷瑪魯托的話，「拜託，這種老掉牙的開場白省了吧，要打就快，老子趕時間。」若是太晚回去，那頭大金龍又會以為他去找女人。

　　不就只找那一次……幹嘛發這麼大火氣，而且他是有苦衷的……「想死，好，我成全你！」瑪魯托將大砍刀往地面重重一砸，掀起大片塵土。

　　摩菲手按在刀柄上，握了一下卻又鬆開，他將視線從敵人身上移向左方，而後咧開嘴。

　　「船長！」

　　朝摩菲跑來的是名年輕小伙子──在摩菲眼裡每個人都比他年輕──長得很俊，一頭褐髮在腦後扎個帥氣的短馬尾，眼睛是玫瑰的暗紅色，率性不羈的神態，有些狂有些傲，天不怕地不怕似的，連他長子奧格都說這人身上能看到摩菲年輕時的影子。

　　「喔呵，莫林。」摩菲抬手跟他們三副打招呼，完全無視前方來勢洶洶的山賊們。

　　帥小子莫林笑著跑過來，在他面前雙腿一併，躬身行禮，「船長，出來逛街怎麼不找我們，大夥一起喝酒才熱鬧。」「酒」這字聽了就饞，摩菲舔了舔嘴，笑道：「改天改天，出來買個東西，一會就得回去。」摩菲呵呵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副長輩對待晚輩的態度。

　　兩人的互動令山賊們一頭霧水，雖然不知道摩菲是何許人，但莫林肯定認得。

　　「鯊之獵手莫林？」瑪魯托道出莫林在海上的稱號。

　　鯊之獵手，並非指他專殺鯊魚，而是他的攻擊鯊魚般凶狠，見血就咬。

　　「大刀瑪魯托？」莫林似乎這才注意到山賊們，懶洋洋的瞟過去一眼，態度與在摩菲面前的截然不同。「有何貴幹？別說山賊想請我們喝酒。」「哈哈，山賊的酒是餿的，我才不喝。」摩菲兩手負在腦後，轉身就走。「讓兄弟們隨便幫我教訓一下，點到就好。」「遵命！」莫林勾勾手指，兩旁的酒店瞬間湧出幾十名膚色黝黑的壯漢，眾人躍躍欲試卷起袖子、抽出武器，兩個月的風季悶壞大伙了，有架可打管他理由如何，海盜們二話不說的開扁。

　　「太好了！有架打啦！」

　　「悶死我了！」

　　「喂喂！留幾個給我練拳頭……」山賊小混混對上摩菲手下身經百戰──而且無聊得發慌──的水手，結果可想而知。

　　「究竟發生什麼事啊！──」

　　只聽侄子片面之詞就趕來報仇的瑪魯托，成為海盜們打發無聊的沙包。

　　「誰叫你們惹到我們船長，就麻煩幾位稍微忍耐一下，斷幾根骨頭就好。」莫林咧嘴露出兩排白牙，笑容彷彿嗜血的鯊魚。

　　好不容易找到賣牛奶的攤販，等待小販現擠牛奶的時候，莫林追了過來。

　　「船長，需要幫忙嗎？」青年笑盈盈的在他身後站定。

　　摩菲抓抓脖子，莫林是他從小看大的，一向很粘自己，自從他死而復活後更是跟進跟出的片刻不離。 「買些水果好了，這季節香蕉跟芒果很不錯。」「沒問題，立刻買來。」莫林兩腿一併，又一溜煙的跑去買水果。

　　「真有活力……」摩菲笑著搖頭。

　　莫林是除了長子奧格外，最快接受他變化的人。這孩子很值得托付吶……把多莉絲許配給他或許不錯……不一會莫林帶著整串香蕉跟一大籠芒果回來，他的牛奶也買好了，於是兩人一起走回摩菲的住處。

　　「船長，那位金龍少爺……」半路上，莫林難得欲言又止。

　　摩菲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笑說：「怎麼？你會怕他？」莫林立刻說：「不是啦！我是在想放他一個在屋裡好嗎？對方可是頭龍。」聳聳肩，「總要有人看門。」「讓龍照顧奧斯跟奧捷，沒問題吧？」受夠了跟某頭哀怨金龍大眼瞪小眼的遊戲，加上想念他去年剛出生的寶貝雙胞胎孫子，於是摩菲跟大兒子討來一歲大的奧斯、奧捷同住，享受含飴弄孫的滋味。

　　「別擔心，小傢伙繼承我的血脈，那位少爺傷不了他們。」此話不假。

　　莫林幫摩菲推開屋門，扭頭看見房內的情況時著實受到不小的衝擊。

　　奧格……不是他們大副，是金龍奧格，船長的大兒子竟與這頭金龍同名，背後的深意全船沒人有膽子探究。

　　化做人形的金龍奧格坐在桌邊，修長雙腿優雅的交迭，手裡端著本肯定不是人類文字的厚皮書，半瞇金燦的美目死命盯著書頁，專注的視線彷彿能將紙張燒穿──可能真的燒穿了。

　　對於求學精神祇發揮在辨認海圖上的海盜們而言，一名身材高挑、容貌俊美，金髮金眸的漂亮男子捧著本書，這畫面簡直是藝術……但原諒莫林此時只想笑，身旁的兩棲人船長更是完全不給面子。

　　「哈哈哈哈！你這是什麼臉啊！」取笑的重點竟然是奧格的表情？！莫林大驚。

　　金龍冷冷的瞪向摩菲，鼻翼噴出一溜火星，「哼！你捨得回來啦。」「別說得這麼哀怨，我才離開一會兒……哈哈！這畫面實在……妙！太妙了！」摩菲還在笑，猛拍大腿笑得猖狂笑得沒心沒肺，一面笑一面走向廚房，將買來的食材找地方放。

　　金龍額角跳動青筋。

　　感覺到風雨欲來的莫林，趕緊扛起水果跟在摩菲後頭走進廚房。水手們都知道，遭遇海上暴風，最安全的地方就是風眼中心，跟著他們家船長保證性命無虞。

　　「摩菲──」巨龍氣極咆哮，趴在他腳邊的小娃娃不落人後的開始大哭。

　　「哇啊！」

　　「哇嗚──」然後坐在椅子上的另一個也跟著哭。

　　摩菲出門買食物，將對雙胞胎奶娃娃交給奧格照護。金龍哪肯，他唯一感興趣的人類只有這可惡到極點的海盜船長，就算奧斯、奧捷是摩菲的孫子，也休想他去伺候兩個小娃娃！

　　不理會奧格的抗議，摩菲硬是將雙胞胎塞到他手裡，開開心心的出門了。礙於彼此間的主僕契約，奧格無法傷害摩菲的子孫，再不悅也得忍下……若非摩菲被他救活，他現在要效忠可就是摩菲的長子一家，這該死的主僕契約會隨著血脈世代傳承。

　　這兩個奶娃娃不愧是摩菲的孫子，對於怒氣騰騰的金龍一點也不畏懼，反而把他當成了有趣的大玩具。

　　摩菲出門後奧格正想看書打發時間，被他丟在臥房的奧斯、奧捷就手腳並用的爬了出來，小娃娃一個抱著他的大腿邊蹭邊吐奶、一個爬到椅子上吃他的頭髮。

　　「哇啊啊啊──嘔！」在奧格腳邊大哭的奧斯，哭著哭著被自己嗆到，嘴裡嘔出沱白糊粘稠的液體，全抹在他褲管上。

　　「哇嗚嗚嗚……」奧捷抹著眼睛掉淚，幾絲金龍的美麗長髮還含在嘴裡，鼻涕眼淚外加口水滴個不停。

　　龍的尊嚴嚴重受辱，滿肚子怒氣在摩菲沒良心的大笑中終於爆發，他一手抓起一隻，怒吼：「摩菲！把這兩個噁心的生物拿走！否則我就抓他們去餵雙頭狼！」別怪奧格抓狂、口不擇言，他能忍耐到現在，沒一腳踏平城鎮已經很有修養。

　　奧格的頭髮、衣服皆為龍鱗幻化，為找回被人類撿到的掉落鱗片，龍族不惜承諾答應實現他們的願望，由此可知龍族多寶貝他們的鱗，普通人想摸一下都不可能，更別說把口水抹在上頭。

　　「好啦好啦，別那麼大脾氣吶，奧斯、奧捷都被你嚇哭了。」摩菲走過去接過雙胞胎孫子，「乖，乖喔，爺爺疼……小寶貝乖乖。」他慈愛的親吻小孫子髒兮兮的臉蛋。「大海的男兒，不可以隨便掉眼淚知道嗎……好了好了，別哭了，大金龍壞壞！爺爺幫你們打他。」說著，摩菲煞有其事的踢了奧格一下，雙胞胎果真破涕為笑，學著祖父奶聲奶氣的喊：「壞壞！」、「壞壞龍！」「摩、菲！」金龍用眼神千刀萬剮這兩棲人。

　　無視金龍欲弒主的陰狠表情，摩菲轉身將雙胞胎抱回臥房，莫林很機靈的拿著乾淨的毛巾跟上。

　　「船長，給奧斯、奧捷擦擦臉吧，你看他們髒的。」「好，謝了，你等會幫我煮個雞蛋豆粥餵這兩個喝。」「沒問題……」被丟下的奧格，沉著臉坐回椅子上，滿肚子怒火無從發洩，他坐了又站起、站了一會又坐下，在客廳來回的踱步。

　　看看這兩棲人，從前就夠狂妄，得到他的龍心後更是變本加厲！一會要他照護孫子、一會丟下他跟兒子喝酒，有了家眷的負累，就完全不把他當一回事！

　　他試著去理解摩菲的處境，因為七十年前海軍的圍剿，兩棲亞人類幾乎被追殺殆盡，摩菲自認自己有義務將血統傳承下去，努力的跟女人生孩子……過去的事他就不再計較。

　　幾個繼承到兩棲人特徵的兒孫特別得摩菲疼愛，尤其是這對雙胞胎，奧斯、奧捷不但脖側長著鰓裂，手腳指間皆有薄蹼，是完全的兩棲人。為了這兩個小鬼偶爾冷落他，也可以忍。

　　但，明明已經兒孫成群，一得到年輕的身體後就立刻去找女人玩樂，這讓他怎麼不噴火！

　　這可惡、可惡透的亞人類！拿走他的龍心，卻不留個位置給自己。

　　想到氣憤處，奧格怒得重拍桌面，沒怎麼使力的一掌卻將木桌「轟！」的一聲擊成粉碎。

　　雙胞胎很配合的又開始大哭，心疼孫子的海盜船長從門後探出頭。

　　「奧格，安靜點！」

　　聽聽這什麼話，他可不是被人類圈養的寵物！他、是、龍！

　　奧格決定去踏平一、兩座城鎮洩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