禍不單行
這個人眸光很是放肆,大概也是那身份使然,這麼看人慣了。魚幼塵覺得他像是恨不能直接將自己臉上貼著的那絡厚厚的鬍子也看穿一般,這讓她心裡隱隱有些不快。
想不到自己竟會是在這種情境下見到這位傳說中的王爺,而她竟然沒有想像中的激動和緊張,似乎怎麼也無法將眼前的人與勤王這個名詞重疊在一起。
「勤王這樣說就更奇怪了,就算好奇,王爺直接來將軍府,不也一樣見得著嗎?卻刻意隱瞞了身份,將我邀來這裡,傳出去怕有不妥吧?」
她口齒清晰,應對有素,眉眼間不見半絲怯意,即便是在他的注視之下,也依舊是一臉不卑不亢,還敢道出他的不是來,君無煥眸中微微一亮,那抹傲然卻是收斂了些。
「真不愧是將門虎女,果然是有幾分膽識。」君無煥隻手把玩著桌上的茶杯,看向她道:「不過,你既是一店掌櫃,我又確實是你店裡的客人,我剛才邀你時,你也答應得爽快,又有何不妥?」
他們君家的人果然個個能說會道,他這番話應得真是滴水不漏。魚幼塵挑了挑眉,道:「剛才應你,是因為待客之道。不過,現在既知道你是勤王,自然不能再在這兒招待你,否則,便是禮數不周了。不如,我們一道先回將軍府吧。」
「說到這個禮數……」君無煥手中的動作一停,似玩笑又似認真的道:「你見了本王,還沒行禮吧?而且,你在本王面前你啊我的,這是不是也算禮數不周呢?」
魚幼塵心中一凜,她平時跟君無諾隨意慣了,倒還真沒這個概念。何況,她雖身在官宦之家,一般的禮儀自是有人教過。但一來她生性不愛受這些約束,二來,她這十八年的人生裡,也確實鮮少遇到幾個能讓她行上禮數的人來。
所以,咋見這個勤王,她還真沒注意這麼多。現在被他這麼一一道出,她頓時背脊都涼了。
雖說他是君無諾的哥哥,但,皇家的兄弟,就算是一母同胞,也不見得就親,何況還是同父異母。這勤王該不會趁機抓住她的錯處,狠狠整她一頓吧?
魚幼塵裝作不經意的掃了他一眼,覺著他看上去好像也沒有這麼陰險。思緒一轉之間,她反應也不慢,忙從座位上站了起來,道:「勤王說得是,只不過事出突然,我若以現在這身裝扮行禮,反是冒犯了。等王爺隨我回了府,我自當沐浴更衣,正式見禮。」
君無煥終於有了一絲笑意,道:「就是怕你覺得不自在,所以,本王也沒端架子不是?坐下說話吧,還有,你臉上的東西,這回該可以除去了吧?」
原來,他跟她叫了一回譜,就是為了這個嗎?看來,這個王陰險起來是一點也不輸與君無諾的。
魚幼塵心裡雖然很不爽,卻也還是大大方方將臉上的偽裝取了下來,重新坐下,道:「王爺這麼費心安排,不知是要跟我說什麼事呢?」
君無煥眸光在她臉上瞧了好一會,才輕嘆道:「果然是豔而不俗,跟京城裡那些千金閨秀比起來,是多了幾分野性,本王看著也覺得甚好。」
這種客套的浮誇魚幼塵也不是第一次聽,自然也不覺得有什麼,只是,他末尾那句話卻讓她有些許不自在。
恰在此時,云娘送了酒菜上來,也算是緩解了她的尷尬。
君無煥倒是很坦然,待云娘張羅好了一切退出房去後,開口道:「其實,也沒什麼事,就是對你好奇而已。如果直接去將軍府,自然是能見著,卻又怎麼比得上現在這般隨意?」
見她眼裡猶帶著一絲胡疑,他遂又道:「你也不必緊張,本王不過是突然聽說七弟在荊州訂了門親事,所以,總要替他來相上一相。」
是因為這樣嗎?他這麼一說,魚幼塵反倒是不知該答什麼好,便趁著替他倒酒之際,轉移話題道:「勤王千里迢迢來荊州,不會就為了這件事吧?」
「這當然只是其中之一。」君無煥將杯中酒在鼻間聞了聞,突然抬眼道:「這酒裡不會是加了什麼東西吧?」
「能加什麼?王爺以為我這是黑店不成?」魚幼塵嘴上應得快,心裡卻不由得顫了下,別不是云娘以為人家是「肥羊」,自作主張下了藥吧?而且,就算下了藥,那藥無色無味,應該聞不出什麼來才對。
想到這裡,她頓時暗恨自己嘴快。果然,君無煥眼裡一片清亮,笑道:「魚姑娘誤會了,我是說,這酒香綿柔甘醇,似乎不純粹是五穀釀製。」
他這麼一說,倒顯得是她心虛了一般。自打他自暴家門後,她就顯得有些受制於人,這種感覺很不好。
反正也是他主動要見她,她索性便讓他自己說出目的來,也省得她多說多錯。
「魚姑娘不陪本王喝一杯嗎?」君無煥卻像是一點也不急著進入正題,端著酒杯向她致意。
「很抱歉,我不善飲酒,一向只喜歡看別人喝。」魚幼塵推脫,而且,她的確沒什麼酒量。在沒弄清楚他的目的之前,酒這東西,能不沾是最好。
君無煥倒也不勉強,逕自舉杯抿了一口,再放下酒杯時,緩緩道:「魚姑娘覺得本王如何?」
他琢磨了半天,竟問出了這麼莫名又曖昧的一句,倒真教魚幼塵有些反應不過來,猜不透他這問題是何用意,只得含糊著應道:「王爺自是很好。」
君無煥笑了笑,挑起的唇角看起來竟有幾分妖嬈,又道:「那,要不要考慮做本王的王妃?」
他說什麼?魚幼塵差點從板凳上蹦起來,她耳朵沒有聽錯嗎?玩笑也不是這麼開的吧?
魚幼塵有些不自在的扯出抹僵硬的笑意,道:「我以為王爺知道,我同瑾王已經成了親,算起來,應該是你的弟媳。」
君無煥卻是不以為意,「皇子的大婚本來就由皇上皇后以及太后來決定,你說嫁給了七弟,但皇家若不承認,也做不得數。」
說著,他看進她眼裡,道:「雖是初次見面,本王卻越看越覺得喜歡你,若你答應,我可以向父皇呈情,讓他為我們賜婚。」
他這是唱的哪出?雖然聾子也能聽出來他說的不可能是真心話,但那句赤果果的「喜歡你」,還是讓魚幼塵皺了皺眉,「王爺,你確定你不是在尋我開心?」
君無煥正了正臉色,道:「婚姻大事,自然當不得兒戲。而且,只要是他能給你的,本王都給得起。」
聽到這裡,魚幼塵深感佩服,原以為君無諾算是她見過的最大的騙子,但跟這位勤王比起來,他睜眼說瞎話的本事才是真正的令人欽嘆。
指了指他眼前的酒杯,魚幼塵忍著笑,道:「王爺,那酒你還是別喝了吧。」
君無煥錯愕了一瞬,笑道:「才喝了一杯而已,你以為,本王在說糊話?」
「不是。」魚幼塵抿著唇,道:「我是覺得,說不定裡面真加了東西。」
雖然她不得不說他說瞎話的本領一流,但論起騙人,他功底離君無諾著實差得遠啊。
她一副看白痴的樣子,君無煥竟也不著惱,還是閒閒的坐著,道:「喜歡便是喜歡,本王只是不想掩飾。」
他此刻的樣子看起來倒像是頗有幾分真心,但這對魚幼塵而言卻實在是太戲劇化了,正想著勤王這奪妻的戲碼演得不錯,他卻又話峰一轉,道:「好吧,暫時不提這些,說點讓你高興的吧。」
稍頓,他接著說道:「皇上準了七弟所求,將你賜婚於他,本王此次來,就是來宣旨的。」
魚幼塵覺得自己的心一陣跌宕起伏,這個勤王,他還能再多變一點嗎?
看到她目瞪口呆的樣子,君無煥卻是再也忍不住笑出聲來,「怎麼,本王嚇到你了?」
「有點。」魚幼塵決定收回之前對他的評價,他不是不會騙人,而是,太詭變了,完全讓人捉摸不透啊。
陪君無煥吃完了飯,他倒也不再摸索,便下樓準備隨她回將軍府。這一頓飯雖然吃得氣氛詭異,好在,他之後卻再也不曾提過那些瘋話,就好像他從來不曾說起過一般。
將軍府內,卻是魚幼塵不曾料想過的一番景象。
在她離開的這段時間裡,傅少揚來了。而且,還是專程來找君無諾的,來的,除了他自己,還有一個人。
這個人據說是「滄粟閣」東家的世交之子,叫韋生,與「滄粟閣」幾位少東家一向交情甚好。此次來荊州附近州縣張羅生意,順便拜訪傅家。
聽傅少揚說「滄粟閣」的二公子也在荊州,還負了傷,便說什麼也要來看一看。
君無諾受傷的事自然是絕對隱密,不過,魚幼塵那時被擄的事外人不知,身為一家人的魚晨霜卻是知道的,傅少揚自然也就知道了。
於是,這廂魚幼塵平安歸來,君無諾也帶著一身傷跟了回來。這便讓人不得不想像,是他不自量力想要英雄救美,硬充好漢跟著魚耀天沖兵陷陣,最後落了一身傷回來。
他既然是傷了,那自己帶他的故友來看望他,便是再天經地義不過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