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心之夜
景蓉說了幾句客套話算是開場白,無非是有什麼需要可以跟她說諸如此類,言詞間並不見有幾分親人見面的熱情或期待。
不過,細看之下,魚幼塵倒真發現她有那麼幾分跟自己像的地方,也許,她真是自己小姨的女兒也不一定。
如此一來,她揚起的笑意裡便多了一分真誠,道:「我以前從未見云起身邊有別的女子出現,你們在東丹時,關係一定很好吧?」
彼此畢竟不熟,景蓉臉上浮起一抹薄暈,不冷不熱的道:「我們認識十七年了。」
也就是說,差不多是生下來就認識的青梅竹馬?魚幼塵在心裡盤算著,面上卻不露聲色,「云起在軍營裡表現得很優秀,我先不知他是東丹人,現在看來,在東丹的時候,喜歡他的姑娘一定很多吧?」
「那是當然。」提到云起,景蓉眼裡不禁多了幾分神采,只是在觸到魚幼塵的視線時,又微微黯了下去,聲音也瞬間冷了下來,「不過,他從來不曾正眼瞧過她們,如果不是在荊州看到他那副樣子,我都不知道,他會為了誰變成那樣。」
如果不是因為這點愧疚,也許,她就不會疏忽到被云起抓來這裡。也好,至少如今她再不用背負這種愧疚了。魚幼塵笑容不改,直視眼前的景蓉,道:「你,也喜歡他吧?」
景蓉雙頰更紅了些,卻並不迴避,「是又怎樣?我認識他比你久,他對我也很好。」
看來她猜得果然沒錯,醞釀了一下情緒,魚幼塵讓自己的語氣變得硬朗起來,「可他說要娶我,他對你也說過這話嗎?」
景蓉立刻剎白了臉,「那又怎樣?你都已經嫁人了,還枉想跟他在一起嗎?」
「不然你以為他為什麼把我抓來?真的只是用來要脅我爹?他說他已經稟明了你們的皇帝,要把我迎回去享受富貴,你難道不明白這意味著什麼?」
景蓉顯然並不知道這個中糾葛,聽她這麼說,眼眶頓時就紅了,緊緊握住桌上的茶杯,努力維持著鎮定道:「那不過是他一時糊塗,我會讓他明白,誰才是真正對他好的人。」
她這敢愛敢恨的性子魚幼塵倒是頗有些喜歡,見刺激得也差不多了,語氣頓時緩了下來,道:「那得多費勁,我倒是有個更直接的好辦法,想不想聽?」
「你想要我放了你?」景蓉的反應比她想像中要快,「如果是,我勸你打消這個念頭,慢說我就算任你走出這營帳,你也逃不回去。就算你真的逃了,南宮大哥以後還會信我嗎?」
被她一嘴說破,魚幼塵微微有些不好意思,不過,也不再掩飾下去,朝她湊近些,道:「逃不逃得出是我的事,若我能讓云起非但不怪你,還會對你心生憐惜,你要不要幫我?」
景蓉怔了怔,她當然是不太希望魚幼塵回東丹來的,考慮了半晌,瞥了一眼帳外,才道:「你先說說看。」
魚幼塵舒了一口氣,知道這代表自己已經成功了一半,當下壓低聲音道:「等入夜了,你我掉換了衣服,我冒充你從這出去,在軍營裡製造點混亂,然後再找機會逃跑。至於你,可能就要使點苦肉計了。這樣一來,云起既不會懷疑到你身上,看你受傷,也得來照顧你不是?」
「這樣你就想跑得掉?」景蓉不禁挑眉,「這裡離夏滄邊界可有五六十里,就算是晚上,一旦讓人發現你逃了,立刻就能把你追回來。」
「我自有我的辦法,反正就算被抓到,也不至於處死,我何不冒險一試?」云起雖然已經不是當初的云起,但應該也還不至於惱羞成怒到要殺她的地步。
見景蓉還有些猶豫不定,她又道:「不管怎麼說,你我的娘也是骨肉至親的姐妹,這事對我們倆個都有好處,你不會見死不救吧?」
景蓉絞著手指掙紮了一會,抬頭看向她,「如果我受了傷,南宮大哥也不在意我,那怎麼辦?」
魚幼塵眼睛一瞪,道:「他要是連這點憐惜也沒有,那你還喜歡他幹嘛?」再說,云起應該也不是這樣鐵石心腸的人吧?至少以前不是。
「你也知道,我已經成了親,我要是被留在了東丹,再嫁給別的男人也不大可能,那我真就只有死皮賴臉賴定云起了,到時候為了幸福我可什麼手段都使得出來,你要考慮清楚。」
景蓉終於有些動搖了,咬了咬牙,道:「好,我就幫你一次,不過,你也得答應我,就算逃不掉,也不許纏著南宮大哥。」
「沒問題。」魚幼塵衝她揚唇一笑,「反正萬一逃不掉,明天也會有人來救我,我還是有機會的。」
這個計劃就這麼定了下來,兩人又研究了一下軍營的佈置,從哪兒逃跑最有可能成功等。也許,真是血脈相通的緣故,這麼一番話談下來,兩人竟開始有些喜歡對方了,之前的尷尬生硬也一掃而空。
天黑前,云起過來和她們一起吃的晚飯,按照商量,兩人也表現得相談尚算融洽的樣子。看魚幼塵已經不像之前那麼疏冷,深覺動用親情這一招還是管用的,於是很欣慰。
讓景蓉和魚幼塵同睡一頂軍帳,一來自然是防她逃跑,二來,也好有人陪她說說話,讓她不至於因為想家而慌亂。所以,臨離開前,云起好生叮囑了景蓉一番,讓她好好陪著魚幼塵。
為此,景蓉差點動搖了,不過在魚幼塵的遊說下,還是定下心來。
於是,到了晚上,景蓉便以吃壞了肚子為由,連續進出了軍帳兩次,掐算著時間差不多時,兩人互換了衣服。
之前,就如何使苦肉計,兩人有過深入的探討,最後決定造成景蓉被她暗算打暈,頭不慎磕在桌上的假像。
為了云起,景蓉很是捨得犧牲的,一咬牙就在桌上磕出一個血印子來。魚幼塵心裡不禁動容,只但願云起能夠發現身邊這個痴心人才好。
「對不起了。」打暈了景蓉,她低著頭捂著肚子,裝出內急的樣子匆匆竄出了軍帳,外面巡邏的士兵絲毫沒有懷疑。
混跡軍營這麼多年,今天終於算是派上用場了。巡邏的路線,時間,這些兩軍都是大同小異的。為免她亂闖,景蓉又跟她講了粗略的佈署,所以,她輕易便避開了那些士兵的視線,待尋了個僻靜的死角,一掌劈暈了一個士兵,換上了他身上的衣物。
處理好那個昏迷不醒的人後,她並沒有急著逃跑,而是從容淡定往軍營後方靠近。
她當然知道,要順利逃出這軍營有多不容易,所以,一開始她便沒打算逃。
這一夜,東丹的軍營注定是不平靜的。當終於有士兵發現景蓉出去太久沒有回來時,忙差人稟了云起。等云起看到倒在榻上昏迷不醒的景蓉,整個軍營開始了緊張的找人行動。
人多有時未必是好事,一個時辰之後,從隊伍裡把裝扮成士兵的魚幼塵拎出來時,云起便深有感觸了。
那個時候,魚幼塵正和一干「戰友」賣力的在尋找她自己,若不是那個被打暈的士兵被發現,云起調集所有營隊集合,挨個排查,根本就找不出她來。
將她扛回軍帳後,云起直接將她丟回了鋪好的軟塌上。魚幼塵正要掙紮著起來,他一個欺身,一拳砸了下來,她忙本能的閉上了眼睛。
拳頭卻是落在身旁的軟榻上,他半撐著身子將她禁錮在他身下,磅礴的怒意壓下來,魚幼塵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留在我身邊有那麼難嗎?當初你不是也曾親口允諾要嫁給我?難道你心裡對我就沒有半點感情了?」他幾乎是咬牙切齒的質問。
他從不曾這麼色厲內荏的對她說過話,魚幼塵覺得心裡很苦,她是要誠實的說「是」,還是應付的說「不是」?在他算計她,擄了她之後,她不覺得他跟她之間還有什麼感情可言。
那雙燃燒著怒火的眸子狠狠在她臉上停留著,卻因著她的沉默而稍稍冷卻,像是才注意到兩人此刻的處境,視線竟移了幾分,轉向她雪白的粉頸。
魚幼塵心中一緊,一種不好的感覺湧了上來。手下意識的握成了拳,嘴上慌忙應道:「好,我不逃就是,我不過,就是想試試逃不逃得掉而已,我現在再也不逃了。」
云起眸光漸漸柔了下來,卻沒有移開身子,只是這麼近距離的看著她,有些無奈的嘆道:「我知道,我的所做所為讓你很失望,從你成親起,我就無法再面對失去你的事實。」
然而,魚幼塵這會哪有心思聽他說什麼,他逼近的危險氣息讓她很不安,她小心翼翼試探道:「我們……能不能坐起來再好好說?」
「你怕我?」讀出她眼中的懼意,云起眼睛一眯,原本支撐著床榻的手一把握住了她的腰,輕聲道:「我從來都不捨得傷你,以前是這樣,以後也是。」
魚幼塵全身都繃了起來,握緊了被子的手在暗中蓄勁,臉上卻仍努力保持著冷靜,道:「既然是這樣,你現在先放開我。」
云起卻置若罔聞,眸色漸深,緩緩低下身來逼近她,指尖試探著拂上她的鬢角,低喃道:「幼塵,我愛你。」
隨著這聲暱語,他的唇也一併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