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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降魔》第10章
第十章

  元宵過後兩日,閻晨帶領展劍峰出發前往南城,於日落時分來到聞香客棧,楚天鳳雙手奉上西邊莊園的地契,雙方交易愉快。

  末了,楚天鳳對著閻晨請托。

  「煩請二爺轉達鳳小姐,清明將至,我會代替鳳小姐為她掃墓祭祖,還請鳳小姐不必掛心。」

  閻晨明白楚天鳳話中有話。「我一定替楚總管轉達。」

  他來去匆匆,並沒有去會張詩詩,更別說有機會讓張詩詩來找他。

  在當日彩霞滿天時,閻晨回到他的屋子。

  「這麼快?我還以為你得在南城待上幾日。」

  她善盡一個妻子的本分,替他脫下大氅,擰了濕布巾,替他擦拭那一臉塵土。

  他說不出他想念她的話。昨夜沒有她在身旁,他徹夜輾轉難眠,只是礙於夜裡行路難,否則他真想一路奔回麗谷。

  這才知道,在不知不覺之中,她在他心裡不僅生了根,還萌了芽,這輩子他斷然不會放開她。

  「我怕沒有我,你會睡不著。」他笑說。

  她羞怯的嬌笑。「的確睡不著。有你在,比較不冷。」

  小別勝新婚,他突如其來的將她攔腰抱起,惹來她的驚呼。「晨哥哥,要用晚膳了!」

  「我只想跟你……」將她抱回內室,讓她躺平在床上。

  她當然知道他的意圖,嬌羞得仍像是初次。

  無論怎麼抱她、吻她,為何他的心還是感到這麼空虛?像是抓不住她的人、感受不到她的心,好像她隨時會消失似的?

  那是濃濃的不安,沒想到他堂堂麗谷的二爺,在江湖上也算是一等一的好手,卻為了個女子坐立難安到如此地步。

  果真是她對他下了盅,被她迷去了心智。他只想跟她溫存,將她緊緊摟在懷裡,這樣才能感覺到她的存在。

  「楚天鳳要我轉達,清明將至,她會代你掃墓祭祖。」閻晨凝看著她那由紅轉白的臉色。「為何楚總管要特別提起清明之事?清明距離現在尚有一段時日。」

  再如何鎮定,也掩藏不了楚環貞的心慌;她推離他,從床上坐了起來。

  「怎麼了?」他看盡她眼裡的不安,果真這背後一定有著他不知道的內情。

  「她大概是知道我偷偷去我娘墳前,所以特地交代你,要我不用擔心清明祭祖之事。」她心裡明白,楚天鳳是在下最後通牒。

  「是這樣嗎?」他懷疑,尤其她的臉色驀地變得慘白。

  「也或許她是希望我親自回莊去祭祖,畢竟我娘的墳還在楚家莊。」

  她勉強扯出笑意,絕對不能讓他發現任何破綻。

  「過兩日我還要去南城,我可以再去跟楚天鳳問個清楚。」或許他可以從楚天鳳那裡旁敲側擊,畢竟楚天鳳尚不知道他已經知道真假身份之事。

  她急道:「我跟你去?我想去探望秋美!」

  「我不想你離開麗谷,不想你再和楚家莊有任何接觸。」他實話實說,這是他的私心。

  「秋美是個好孩子,不知道她娘親的病怎麼了?我想去看看她,才能放心。」在他面前說謊,讓她很心虛;她無法正眼看他,只好假裝看著窗外,那是飄雪多日以來,終於放晴下所綻放的美麗雲霞。

  閻晨仍猶豫。「可是……」

  「晨哥哥,我求你。」

  「好吧。」閻晨根本無法拒絕她的請求,只能勉為其難的答應。

  三日後,馬商古爺將三十匹幼馬交付閻晨,閻晨讓人將馬匹運送至楚家莊貢獻出來的那處莊園。

  閻晨正是為些事而來。

  既然楚天鳳已經將這處莊園轉贈給麗谷,麗谷若不收下,反而會讓楚天鳳心生疑竇;因此,眾兄弟商議過後,決定一方面另覓適合地點,一方面將少數馬匹遷移至此處,派少數下屬進注。若楚天鳳不生是非,那是再好不過;若楚天鳳另有陰謀,也可以有所防範。

  閻晨依然帶著楚環貞在聞香客棧落腳。

  楚環貞心急如焚的想回楚家莊,就怕母親的墳有絲毫損傷。

  「晨哥哥,聽說秋美已經回楚家莊了,所以我想上楚家莊一趟。」

  「別急,我陪你回去。」閻晨牽著她的手,走出聞香客棧。

  「不,我自己回去。」她笑道:「我不想把事情弄得更複雜。」

  「那我讓陳大陪你。」

  「嗯。」她點頭。

  「我只給你一個時辰,不要耽擱太久。」

  「嗯。」她啟唇欲言。心中藏著千言萬語,卻不知道要從何說起,只好把滿肚子的話吞下。

  「陳大,保護好二夫人。」

  「是的二爺。」

  直到陳大駕馬車離去,閻晨立刻讓另一批下屬監看楚家莊的動靜。

  看著她離去,他心頭有股難解的愁緒,似乎有什麼事將要發生。

  他為了愛她,變得盲目,她最好不要背叛他,不要傷及其他麗谷之人,否則他死都不足以謝罪。

  楚環貞帶著戰戰兢兢的心情回到楚家莊,正好楚天鳳和裘嘯天離莊,因此她有了跟秋美短暫相處的時間。

  她在後院找到正在洗衣的秋美,秋美一見到她,開心的嚷嚷。

  「鳳小姐,你怎麼回來了?」

  她將秋美拉至一旁,避開其他下人,低聲道:「回來看看你,你過得好不好?」

  「還是跟以前一樣,只是少了小姐,我要是被楚總管罵,就沒有人為我說話了。」秋美調皮的吐舌。

  「那你有沒有跟楚總管說什麼?」

  「我就跟楚總管說,小姐你讓我回來過年,不用再回麗谷了。當然,我沒跟楚總管說是小姐騙了二爺,我才可以回來的。」

  「那楚總管有沒有問你什麼?」

  「沒有,楚總管什麼都沒問,她還是跟以前一樣,雖然嚴厲,但對我們下人還不錯。」

  「是這樣嗎?」她的眼皮直跳,似乎有不祥的事將要發生。「楚總管都沒有打聽我在麗谷的事嗎?」

  秋美笑道:「就只問了一些很平常瑣碎的事。」

  就算是平常瑣碎的小事,以秋美的單純,鳳小姐恐怕已經探得她想知道的事了。

  鳳小姐太狡猾,她和秋美都不是鳳小姐的對手,她不想讓單純的秋美捲入這場紛爭,她不敢揣測,如果她死了,鳳小姐會不會對秋美嚴刑逼供,畢竟秋美在麗谷住上不算短的日子。

  「秋美,你聽我說,其實我不是……」

  來不及了,這時楚天鳳遠遠走來,明明相貌平凡,卻有股渾然天成的氣勢。

  「鳳小姐,你回來了,怎麼沒有事先通知我?」楚天鳳邊走邊說。

  秋美笑道:「楚總管,鳳小姐才剛到而已。」

  「哦?是嗎?」楚天鳳尾音提得老高。

  「楚總管,我有事跟你說,我們去你房裡說吧。」楚環貞很鎮定,邁步往前先行。

  楚天鳳邊走邊道:「貞兒,我以為你一向聽話,沒想到你的心卻向著外人。」

  天際藍得不像是陰寒的冬日,楚環貞腳底竄起陣陣涼意。

  直到楚天鳳踏進自己房裡,關上房門時,楚環貞才開口道:「鳳小姐,你想說什麼?」

  楚天鳳攏緊眉心問道:「你什麼時候要對閻晨動手?」

  「我不想欺瞞鳳小姐,我不會害死閻二爺的!」楚環貞說得坦然又義正詞嚴。

  「你想反我?」

  「沒有。我也不會讓閻二爺迫害楚家莊的。」

  「你打的是什麼主意?為何讓秋美回來南城?」

  「我只希望不要傷及無辜,無論結局是什麼,秋美年紀還小,都不該捲入這場紛爭之中。」

  楚天鳳冷笑。「讓秋美回來也好,省得我還得平空猜測,秋美可是告訴我不少事。」

  「……」楚環貞不若楚天鳳的精明,一心只想要秋美平安離開麗谷,其餘的,她就無法多設想了。

  楚天鳳全身揚起一股冷冽的殺意。「貞兒,其實我只是故意試探你,故意拿你娘的墳來威脅你。」

  「……」楚環貞麗容上全是怔忪不安。

  「若你下得了手,死的就只有閻晨一人,可惜呀……」楚天鳳的陰狠盡現。

  楚環貞急問:「可惜什麼?」

  「可惜你下不了手。」

  「我……」楚天鳳的眼神著實令她駭然。

  「就算閻晨心機如何深沉,以他風流的個性絕對會被你所迷;我千算萬算就是沒算到他還沒愛上你,以你清淡的個性倒先愛上了他。」

  「……」楚環貞的臉色青白交錯,說不出話來。

  楚天鳳挑眉冷哼。「自從我上次看見你維護閻晨的樣子,加上秋美所說的一切,我就知道你不可能害死閻晨。你說,我怎能賠了夫人又折兵?」

  「……」楚環貞瞠大眼,看著楚天鳳那張揚著陰冷笑意的臉。

  「如果你殺了閻晨,我就不用賠上那處莊園了。」

  楚環貞急問:「什麼意思?」

  「我本意是要殺了閻河,畢竟擒龍得擒首。既然殺不了閻河,那殺閻晨也是一樣的。」

  「鳳小姐……」楚環貞渾身發顫,不祥的預感瀰漫胸口。

  「你知道嗎?我在那處莊園埋了許多火藥。」楚天鳳陰森的笑臉下,卻有著滿滿的淒苦。「閻晨作夢也想不到我居然會為了殺他而把整座莊園給炸掉。」

  「不!不要!」楚環貞叫著,情緒激動,不敢置信地倒退了幾步。

  楚天鳳迭問:「閻河和閻晨以為我會雙手奉上楚家莊的產業嗎?以為我會始終落在挨打的境地嗎?」

  楚環貞的雙腿差點虛軟,她剛剛和閻晨分手時,閻晨就表明要去那裡,去處理馬匹的事。

  「鳳小姐,我求你!如果一定要有人死,就讓我死,不要殘害其他的人!」

  「我幹什麼要你死?我也是個明是非、重情義的人,你當我的替身這麼多年,替我做了這麼多事,又幫我引誘閻晨現身,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我可是很感激你的。」

  「不要這樣!」楚環貞猛搖首,一臉惶恐。

  「有誰會想念楚家莊會炸掉自己的產業?外人只會相信是麗谷不安好心,既收了楚家莊的莊園,卻又把莊園炸毀。」

  楚環貞轉身就想跑出去,卻被楚天鳳一把扣住手腕。

  「我算準了你會來,這次你就不用再回麗谷了。」

  「放開我!」情急之下,楚環貞用盡力氣甩開楚天鳳的箝制。奮力推開房門跑了出去。

  「跑呀,你跑得有火藥快嗎?」楚天鳳冷笑。「想去見閻晨最後一面,我就不攔你了。」

  楚環貞用盡力氣的跑,只要跑到莊外,陳大就等在那,她可以讓陳大快馬去通知閻晨。

  楚環貞提著一口氣,氣喘吁吁地跑到莊外,看見等候的陳大。

  「快!快去通知二爺!那裡有火藥……」

  楚環貞話還沒說完,一聲轟然巨響,如同打雷般響徹整個天際。

  「不!」楚環貞大叫,聲音淒厲,跪跌在地。

  連續的巨大聲響響徹天際,接著一道火光竄上天際,形成詭譎的紅色光彩。

  楚環貞強迫自己穩住心緒,連忙爬起來,顛簸著身體坐上馬車。

  「陳大!快!快點!」

  嚇傻的陳大還呆愣住,直到聽到楚環貞催促,他才駕著馬車,急急往莊園的方向前進。

  南城的人都被那巨響驚動了,就像是十一年前的那一場大火,黑煙遮蔽整個南城天際,連呼吸都可以感受到那嗆鼻的燒焦味。

  楚天鳳看看天際那一團黑霧,聽著可傳十里遠的聲響,那些火藥可是裘嘯天重金禮聘高手埋設的。

  楚天鳳唇角在笑,眼淚卻不受控制的掉落。

  她不敢大意,快步來到馬廄,揮鞭策馬,她要親眼看見閻晨被炸成碎片,她不惜背上殺人的罪名,也要慰借楚家莊所有的亡者。她總算報了這埋藏在心頭的血海深仇!

  這處莊園位於南城西方,佔地寬廣,地處偏僻,前後是大片荒地;莊園內只有少數房舍,慶幸的是火勢並沒有蔓延,只是火藥威力猛,烈焰沖天、濃煙密佈,讓人無法接近半分。

  當楚環貞趕到時,整座莊園正陷入火海之中,甚至連那刺鼻和硝煙味都足以令人昏厥。

  「閻晨!」楚環貞聲嘶力竭的大喊。

  「二爺!」陳大也高聲喊著,一臉驚恐,滿心恨意。「一定是你這個女人設下的圈套,是你故意要害死二爺的!」

  「不,不!」楚環貞哭喊著,倉惶中她腳步踉蹌,根本看不清前方景象,只知道這樣的大火燒得她的心都碎了。

  這時有馬兒亂竄而來,幸好陳大眼明手快,即時把楚環貞抓起來,轉了好幾圈,避開了被馬踐踏的危機。

  陳大不想救她,但動作卻快過腦袋,還是出手了!

  這時,一條人影從濃煙中跑了出來,陳大一看是谷裡人,立即喊住他:「王五!」

  王五一臉的黑,全身沾滿灰土,拚命咳嗽,一身狼狽。

  「二爺呢?他在哪?」楚環貞急問,忍住頭昏眼花,淚水已掛滿雙頰。

  「不知道,煙太大了,應該還在裡頭。」王五仍是喘著氣,拚命想吸氣,又像是吸不到氣。

  「閻晨!」她呼喊著,雙眼因為濃煙,幾乎無法睜開。「你不能死!要死也是我死呀!」

  陳大急問:「王五,其他的兄弟呢?」

  王五搖首,臉上淨是恐慌。「只來了五位兄弟,事情發生前,二爺有叫我們快走,可是才走到一半就出事了。」

  楚環貞哭喊道:「我早該死了!早該把那一包毒藥服下,今日就不會發生這種事!」她就是捨不得他的柔情,眷戀著在他身邊的美好,日子一天拖過一天,才會造成今天這個局面。

  「你少在這邊貓哭耗子假慈悲,都是你這個楚家人害的!」陳大斥喝。

  四周有幾匹馬跑來竄去,楚環貞不顧危險,一步一步往前走,嘴裡哭喊著,一張玉容已被濃煙燻黑。

  「閻晨,你在哪?你究竟在哪?我要去找你,我一定要找到你!不管你上天還是下地,我都不要離開你!」

  陳大為了閃避衝撞的馬兒,沒有注意到楚環貞的舉動,等他一回神,已看著她走進了濃煙之中。「你、你幹什麼?快回來!」

  事情完全出乎楚環貞的意料之外。

  她太天真了,一開始她深信楚天鳳有心求和,所以她願意犧牲自己,嫁到惡名昭彰的麗谷。

  沒想到從頭到尾楚天鳳都只是報復,假借求和之名,以她當棋子,若沒了她,是不是就不會有這場大火?

  就算要死,她也要跟他死在一塊,她萬死也不足以謝罪,她若死了,一切仇恨就會煙消霧散。

  日正當中,原本清澄的天際全被黑色煙霧遮蔽,沒有任何打火的用具,只能看著大火無止境地燃燒。

  陳大和王五都很驚訝,沒想到她會自己去送死,可是他們完全不想阻止她,誰知道這會不會又是她的陰謀詭計?

  幾個兄弟陸續從火場之中逃出來,幸好大伙的內力不錯,沒有少腿缺胳臂,都只是些皮肉傷,看來並沒有致命的危險。

  大伙躲到外圍呼吸新鮮的空氣,大口喝著陳大馬車裡的水。這才議論紛紛。

  有人慶幸道:「幸好二爺喊逃。」

  有人附和道:「是呀,千鈞一髮,幸好大伙都沒事。」

  陳大數著人頭,總共有五個人。「真的太好了!」陳大情緒激動,雖說男兒有淚不輕彈,他卻已掉下男兒淚。

  有人察看左右,驚道:「可是二爺和古爺呢?」

  大伙全都站了起來,焦急萬分的準備要往火裡沖時,有人叫道:「那不是二爺嗎?」

  閻晨頑長的身軀從莊園另一側走了過來。

  閻晨原本偏白的膚色如今像塗了炭,額上甚至還被倒下的樑柱打中而流出汩汩鮮血,那一身的陰森更張揚著他的怒火,在看到眾兄弟都平安無事之後,他才稍稍露出笑臉。

  「陳大,你怎麼也在這?」閻晨問著該聯著楚環貞的下屬。

  陳大挫敗地解釋:「我帶二夫人來的,二夫人知道有火藥,要我趕快帶她趕過來,可是一切已來不及了。」

  閻晨提著心,眼觀四方,哪還有她的蹤影,他急問:「那二夫人呢?」

  「她……」陳大支支吾吾。

  閻晨怒吼:「陳大!快說!」

  「她說她要去找你,她說要死也該是她死才對。」

  「啊!」閻晨大叫一聲,神色遽變,隨即飛身衝入火場之中。「貞兒!」

  兄弟們一看到二爺的舉動,顱不得身上的傷,大伙也只能跟著衝進去。「二爺!不要!危險!」

  閻晨不顧兄弟們的阻擋,急紅了眼。這個傻瓜,就算他還身在火窟之中,她進去有什麼用?她難道不擔心自己的安危嗎?

  大火狂燒,煙霧遮蔽閻晨的視線,他只能以內力屏住氣息,嘴裡狂亂的叫著:「貞兒!你在哪?貞兒!」那是痛不欲生、幾乎不成音的。

  如果心已破裂,那是否就像此時此刻這樣絕望的痛感?他全身血液都在倒流,為何他會恐慌到分不清東西南北?

  終於,在搜尋片刻之後,那一抹粉紫衣裙像在黑暗中給了他光明,他顧不得有可能被大火吞噬,快步上前,發現了倒在大門邊的她。

  「貞兒!」他心急如焚,連忙上前,一探她的鼻息之後,暫松胸口緊繃之氣,連忙將她打橫抱起。

  幸好她連火場都還沒靠近就因為吸入太多濃煙而嗆昏,她沒有可以保護自身的內力,只要再慢一步,恐怕神仙也難救。

  「二爺,快走!這裡太危險了!」陳大喊著。

  閻晨抱起楚環貞迅速奔出濃煙之外,來到安全之處。

  「貞兒!」他急切喊她,她卻是緊閉雙眸,沒有醒轉跡象。「貞兒!你醒醒!你看看我,我求求你!」

  這時,楚天鳳策馬疾馳而來,直直衝到閻晨面前,馬兒嘶鳴叫著,要不是閻晨抱著楚環貞閃得快,這下恐怕已成了蹄下亡魂。

  楚天鳳一頭散發,表情極為猙獰,她怒吼道:「閻晨!你為什麼沒被炸死?」

  閻晨雙眼雖紅腫,卻仍銳利如劍,他咬牙怒問:「楚天鳳,這一切都是你幹的?」

  「這個賤人果真把一切都告訴你了?」楚天鳳揚聲質問,一臉恨意。

  她又失策了,為什麼會如此?除了楚天雲,又一個背叛她的人。

  濃煙隨著風向轉向閻晨這一方,須臾間,煙霧庶蔽視線,雙眸被熏到無法睜開,氣味嗆鼻又難以呼吸。

  馬兒不安,四蹄躁動,楚天鳳努力拉緊韁繩,卻幾乎要控制不住馬,未幾,馬兒長嘶一聲,楚天鳳就這麼被馬兒狠狠甩飛出去,跌落在地上,發出淒厲叫聲。

  閻晨應該趁機一掌斃了楚天鳳。但他並沒有去查看楚天鳳的生死,更無法顧及其它事,他只擔心懷裡的人兒。

  他只能快馬加鞭帶著兄弟回到麗谷,麗谷裡有能讓人起死回生的杜濤,他相信只有杜濤才能將楚環貞從鬼門關前救回來。

  一日一夜後,一行人終於回到麗谷。

  杜濤在瞭解來龍去脈後,立即替楚環貞把脈扎針,並交代:「打開窗戶,讓二夫人多吸取新鮮空氣,至少得休養大半個月才能復原。」

  閻晨感激道:「杜濤,謝謝你。」

  「謝謝什麼,倒是你額上的傷。」

  「只是小傷。」

  「小傷也要記得按時擦藥,我還得去看看其他受傷的弟兄。」杜濤起身告別。閻晨送走了杜濤,呆愣地坐在床邊看顧著她。

  從南城回麗谷的路上,這期間,她時睡時醒,他不眠不休的照料她,他這才明白自己對她的感情有多深多濃,萬一要是失去她,這樣的仇恨還有什麼意義?

  看著她憔悴的面容、眼下的青影,那虛弱的模樣,讓他有著深深的悔不當初。

  他一直都知道楚天鳳不可能真心求和。

  表面上他接受楚天鳳的好意,但暗地裡大哥其實都有派人在監看楚家莊的動靜。

  只是萬萬沒想到楚天鳳會拿火藥炸掉自己的莊園,可見她的復仇之心是多麼強烈。

  前幾日他就發覺有不明江湖人士在莊園附近出現,只是那些高手行動敏捷俐落,幾次跟蹤都沒有下文。因此未察覺到任何蛛絲馬跡。

  今日他進入莊園和古爺交涉完馬的數量之後,才接到下屬線報,原來房舍四周已被埋了大量火藥。

  他和古爺分頭通知自己的人離開,場面很是驚險危急,在火藥爆炸的威力之下,大伙四處逃竄,就怕會被炸成肉末,所幸進入莊園的弟兄不多,無人死亡。

  看著她蒼白的玉容,所有對她的疑慮及不安一掃而空;她三番兩次可以為他而死,那他為何還能懷疑她呢?

  他緊張地看著她幽幽轉醒,立即倒來一杯溫開水,小心輕柔地將她扶起,讓她枕靠在他手臂,緩緩將溫水服下。

  「晨哥哥……」她那清靈的秀眸隱藏著痛楚,她在路途中曾經清醒過幾次,知道他沒事,她才能安心沉睡。

  「你有沒有哪裡覺得不舒服?」他蹙眉急問。

  她搖首。「我很好。」她的話說得極慢,頭暈目眩下,仍是力不從心。

  「都這個樣子了,你幹什麼還逞強?你身體不舒服,難道不能對我說嗎?」他圈抱著她,讓她可以舒服的躺在他懷裡。

  「對不住,你別生氣。」她抬手,撫上他唇邊那新長的鬍渣。該是溫文俊秀的他,如今竟像是一夜蒼老了十歲。

  「我不是氣你,我是在氣我自己,氣我沒有好好保護你。」他握住她的柔荑,讓那柔軟的掌心熨燙他的頰骨。

  「要不是我來和親,你就不會接受這座莊園,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萬一有人……我……」她就算死了也無法彌補這罪過。

  「別說了。杜大夫要你多休息,你的喉嚨禁不起多說話的。」他阻止她再說話,眼神難掩激動,幸好她安然無恙。

  她沒有勉強自己,她的確得讓自己趕快好起來,她不能拖累閻晨。於是她閉上雙眼,再度陷入昏睡之中。

  經過陳大的轉述,閻晨已經沒收她懷裡的那包毒藥。千想萬想就是沒有料到她會一心尋死。

  一想到她帶著這樣的心意跟他過日子,他的心情就越發沉重,恨不得替她承受所有的苦難。

  不消幾日,麗谷的好山好水,加上杜濤的妙手回春、用藥如神,以及閻晨衣不解帶的照料,讓她復原得很快,漸漸地胸口不再沉悶,咽喉不再泛疼,說話時也不再氣喘如牛。

  如今所有的誤會都已解開,讓楚環貞得以敞開心胸細說楚天鳳要她對閻晨所做之事。

  「我只是捨不得離開你,要是我早點死去,就不會發生接下來的事,不會讓鳳小姐有機會害你,鳳小姐也不需要把那處莊園炸毀。」她瞅看著他,說得很是心酸。

  「傻丫頭,你都只為別人想,你有沒有為自己想過!」他既心疼又氣惱她。「就算不為自己想,你有沒有為我想過?」

  「我……」她一臉悵然。

  他沙啞道:「在我對你付出感情之後,你居然一心只想到死,你把我置於何地?你若真的死了,我該怎麼辦?」

  「我沒有選擇餘地,我愧對鳳小姐,又殺不了你,我只能這樣做。」

  「你為什麼不告訴我?難道你還不信任我?」

  「不是的!我怕你會找鳳小姐麻煩。」她伸出手撫上他那因為照顧她而消瘦的臉頰。「晨哥哥,你一定要原諒鳳小姐。」她衰求。

  閻晨手背上青筋暴凸,極力忍住怒氣。「楚天鳳把你逼到這個地步,你還要我原諒她?」

  「沒有!她沒有逼我,這一切都是我自願的。」她淚意盈眸,一副可憐樣。

  「說到底,在你心中,楚天鳳的位置佔得可真大。」他撇撇嘴,咬牙諷刺。

  「不是的!在我心中,你才是唯一。」她明白她的相公正在吃醋,於是微抬下頷,怯怯地吻上他的唇角。

  這一吻,像是蜻蜓點水,但已足夠消去他的火氣。

  「唉!」他為難的擰緊眉心,低低歎了口氣。「我可以答應你不跟楚天鳳計較,只求你不要傷心難過。」

  他不僅敗給她的眼淚,也被她柔情似水的吻降服了。他何時變成心軟之人?只要是關於她的一切,他恐怕再也無法硬下心腸。

  「晨哥哥,你待我真好。」她軟言軟語地撒嬌。

  她也終於明白,這個看似陰森冷酷的男人,其實很好收服,只要眼淚這麼一掉,再主動吻吻他,就能大事化小,小事化無。

  「我總算知道為什麼我大哥不讓楚天雲見楚天鳳,甚至不讓她回楚家莊了,當初我還曾譏笑大哥膽小。」原來現世報來得這麼快。為了心愛的她,他也變得如此懦弱膽怯,再也不是陰狠、果決的閻二爺了。

  「鳳小姐太聰明,我和雲小姐都不是她的對手。」她們一個天真。一個正義感十足,都比不上狡點、聰明的楚天鳳。

  「那麼你也要答應我一件事。」

  「什麼事?」

  「以後不准再見楚天鳳,不准回楚家莊,不管有任何事,都不准瞞我。」他霸道地在她唇上要求著。

  這哪是一件事,根本是所有的事了,但她仍是忙不迭地頷首。

  「我答應你,我不會再見鳳小姐,不會再回楚家莊。」她鬥不過楚天鳳的,只要不見楚天鳳,她就不會拖累到閻晨,她早該想通這件事。

  「你這種性子,就算吃了虧也不會吭半聲,我得把你看緊些,免得你再出任何差池。」他不想自找麻煩,看來只好將她拴在身邊了。

  「嗯,你得把我看緊些,永永遠遠都不要讓我離開你身邊。」她笑了,雙眼燦燦發亮。

  「我會擇個良辰吉日把你母親的墳遷移到麗谷來,你就永遠待在這裡,不要再離開麗谷了。」

  「你真的願意把我娘的墓移到麗谷來?」她著實激動,喉頭哽咽,說好不哭的,淚水偏又盈眶。

  「你這傻瓜,你娘也是我娘。」他以食指拭去她頰畔的眼淚,這樣的舉動,他似乎是越做越孰練;也萬萬想到看似淡漠沉靜的她,其實極為愛哭。

  「太好了!我想跟娘說話時,隨時都可以去找她了。」這樣她就再也不會受到鳳小姐的威脅,也可以隨時祭拜娘親。

  「那你可不能跟你娘說我的壞話。」他撫摸她那秀麗的長髮,笑看她眸裡的感動。

  她撒嬌道:「才不會呢。而且你也沒有壞話可以讓我說。」

  「幾年前,當我們有能力之後,我和大哥及峰弟就把我們爹娘的墳都移葬到這裡。我們不能讓他們的骨骸流落在外。年年的忌日及清明,我們都可以為自己父母上一炷清香,那是為人子女的孝心。」

  「以後我們的墳也要在這,世世代代都要在這裡。晨哥哥,你說好不好?」

  「當然好。」閻晨不敢太躁進,收起滿腔的情意,只能以溫柔的淺吻在她唇上游移,就怕她的身子承受不住。

  此時,陳大敲著房門,咚咚作響。

  好事被打斷,閻晨無奈之下,只能暫停這個情深意重的吻。

  閻晨不悅道:「什麼事?」

  陳大道:「二爺,楚家莊秋美和大妞在谷外求見,大爺說要請二爺裁示。」閻晨看著懷裡的她,他該拒絕秋美和大妞的求見,只是她那盈盈眼波流轉著懇求。

  閻晨無奈道:「讓她們進谷吧。」陳大領命離去。

  閻晨寵愛地笑道:「怎麼這麼愛哭?」

  開心也哭、難過也哭,他實在拿她沒法,只好吻去她的淚珠。

  看來這招有效,嬌羞的她已停止盈盈淚水,愣愣地任他吻到心滿意足。

  議事廳裡,閻河、閻晨、展劍峰閒適以待,雖然來的只是兩個小丫鬟,但還是得看看楚天鳳又在耍什麼花招。

  曾經被囚禁在麗谷地牢里長達數月的大妞顯得很害怕,雙手絞成麻花,顫抖著唇角,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而秋美已經沒有初到麗谷時的恐慌,她微微福身,道:「大爺、二爺、三爺,秋美給你們請安。」

  閻晨故意問道:「秋美,你不是要照料你娘,怎麼來麗谷了?」

  「我娘病好了。二爺,我想見我家小姐一面。」秋美說得必恭必敬,在閻二爺面前,她絲毫不敢造次。

  閻晨婉轉拒絕。「你家小姐要多休養,無法出來見你。」

  秋美不死心,再問:「二爺,那我可不可以去見她?」

  「不行!」閻晨一口拒絕。他是絕對不會再讓她見任何楚家莊的人。

  一向愛湊熱鬧的楚天雲挺著一個圓圓肚子,忍不住幫秋美說話。「閻晨,你別這麼不通人情嘛,秋美好歹也是她的丫鬟。」

  閻晨睞楚天雲一眼,怪她多管閒事。「秋美,你家小姐睡了,請不要打擾她。」

  難得二爺這麼客氣,秋美卻是心裡直發毛。她忍住寒顫,誠懇地道:「我知道,只要有杜大夫在,我家小姐一定會沒事的,所以二爺,我可不可以求你一件事?」

  閻晨雙眸微瞇,沒有回答。看在秋美是楚環貞奴婢的份上,他對秋美的態度多了幾分客氣。

  秋美只好硬著頭皮繼續說:「可不可以請杜大夫到楚家莊一趟?救救楚總管。」

  閻晨揚眉冷問:「楚總管?她怎麼了?」他故意裝傻,他親眼見楚天鳳摔下馬,就算有十條命,也已去了九條。

  「楚總管去救火,結果不小心摔下馬,好幾天了,都沒有清醒過來,南城的大夫束手無策,我才想來求杜大夫,他一定有辦法救楚總管的。」

  可憐的秋美尚不知實情,誰讓她只是一個沒什麼地位的婢女。

  「楚總管會去救火?」閻河開口了,低沉的嗓音中滿是嘲諷。

  秋美謹慎地道:「聽裘爺說,給麗谷的那處莊園發生了大火,楚總管心一急,趕著去救火,才會發生意外。」

  在一旁的大妞終於開口道:「根本是麗谷的人放的火,鳳小姐都已經把那處莊園奉獻給你們了,為什麼你們還要放火燒莊?」

  楚天雲挺著大肚站到大妞面前。「大妞,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明明是楚總管自己埋的火藥,想要炸死麗谷的人,居然還把責任推給麗谷!」

  大妞鼓起勇氣反問:「雲小姐,那個莊園是老爺的最愛,楚總管怎麼可能會自己放火燒莊?」

  「大妞,先不要管這些啦,先救楚總管要緊。大爺、二爺、三爺、雲小姐,秋美給你們跪下了,求求你們讓杜大夫去救楚總管。」秋美咚的一聲雙膝直直跪下。

  楚環貞拖著病體來到議事廳,看見秋美這麼一跪地,本來不打算現身的她,趕緊走了出來。「秋美,你別這樣,快起來。」

  秋美一看到她,雙眼都亮了。「鳳小姐,求求你,救救楚總管!」

  「秋美,你先起來,有話好說。」楚環貞扶起了秋美。

  「你出來幹什麼?不是讓你在房內躺好嗎?」閻晨一把拉過楚環貞的手,將她安頓在自己身旁的座位。

  「我……對不住,我想來看看秋美。」楚環貞軟聲軟語道歉。

  「別說話,你先喝口茶。」閻晨將一杯熱茶遞到楚環貞手裡。

  閻河問道:「秋美,是誰讓你來麗谷找杜大夫的?」

  「是我自己。」秋美急急解釋:「楚總管快死了,大夫都說她沒救了。楚總管待我很好,要是沒有楚總管,我一家人早就活不下去了。我想到杜大夫高明的醫術,他一定可以救回楚總管的。」

  楚環貞在閻晨耳邊喃喃喊著:「晨哥哥……」不用言語,光是她那懇求的眼神就已經說明了一切。

  閻晨握緊楚環貞的柔荑,以眼神示意,要她稍安勿躁。

  「我去。」這時傳來溫潤的嗓音,那是穿著一身灰白長袍,雖有著異常俊美的容貌,卻始終氣定神閒的杜濤。

  閻河、閻晨和展劍峰互看了一眼,怕又是楚天鳳有心在耍詐。

  杜濤走向前,溫和道:「醫者父母心,不論老弱婦孺、好人壞人,在我杜濤眼裡,都只是病人。」

  杜濤剛好經過議事廳,正巧把秋美求肋的話聽了進去。

  閻河和閻晨都知道他們沒有權利阻止杜濤去救人,因為杜濤只是居住在麗谷的大夫,有來去的自由。

  「杜大夫,小心有詐。」閻晨提醒。

  「我只是個大夫,誰會對我使詐?各位請放心吧。」杜濤笑容溫煦,氣度軒昂。

  「謝謝杜大夫!謝謝杜大夫!」秋美迭聲道謝。

  楚天雲露出笑爽朗笑容,楚環貞也露出感激笑顏。

  梅花謝、桃花開;一年復始、萬象更新。

  麗谷和楚家莊之間的恩怨該如何了結?

  杜大夫能醫病,是否也能醫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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