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至尊名流廣場位於這個城市有名的富人區,是超白金口岸,有上下兩層,近萬平米。當薛明陽帶甄陌來看時,裝修已近尾聲。
從外表上看,半點也沒有誇張的格調,倒像是個畫廊。裏面色澤沉鬱穩重,典雅大方,有種歐洲的貴族風範。大的裝飾工程已經完工,現在是進駐的各個品牌在自己的分區裏裝修。
甄陌安靜地一個一個地看過去,幾乎所有的牌子都是歐美的頂尖名牌。分給每個品牌的區域面積都不小,他們各自按照自己的風格裝飾著,卻都有一種共同的特徵,就是含蓄的驕傲。沒有嘩眾取寵的喧嘩色彩和飾物,色系雖各有不同,卻都很純正,讓人一看便賞心悅目。
“怎麼樣?”薛明陽溫和地問他。
他笑了笑:“很好。”
“那就好。你擬個招聘廣告吧,該招人了。各個品牌都有自己培訓的營業員派進來,你只需要招管理人員就行。給你一個月的時間籌備,我們打算在10月16日開業。你看行嗎?”
甄陌在心裏略微估計了一下,點了點頭:“行。”
等他們走出廣場大門,天已經黑盡,四周圍的高檔茶樓、酒店、洗浴、桑拿、美容、美髮等場所都已是霓虹繽紛。從街上開過的大部分是高檔轎車。這裏到處都彌漫著富麗華貴的氣息,即使走在人行道上,人們也不由自主地會變得矜持起來。
薛明陽看著他的臉在閃爍的霓虹中變幻著色彩,輕聲問道:“現在,咱們去哪兒?”
甄陌轉頭,對他一笑:“去喝一杯?”
“好。”薛明陽笑著點頭。
一進門,甄陌便站住了,看著牆上的那幅畫。他在畫前站了很久很久,呆呆地盯著那印第安人流露著頑強與不屈的雙眼,心裏默默地問:你與命運抗爭到底,又有什麼用?
沈安寧正在上面唱歌。他招搖地穿著金光閃閃的緊身T恤和黑色綴滿流蘇的牛仔褲,坐在高高的吧凳上,滿不在乎地吸引著眾人的目光。他那亮晶晶的眼睛帶著無限的溫情,款款地看著眼前的虛空。
“歲月難得沉默 秋風厭倦漂泊
夕陽賴著不走 掛在牆頭捨不得我
昔日伊人耳邊話 已和潮聲向東流
再回首往事也隨楓葉一片片落
愛已走到盡頭 恨也放棄承諾
命運自認幽默 想法太多由不得我
壯志淩雲幾分愁 知己難逢幾人留
再回首卻聞笑傳醉夢中
笑談辭窮 古癡今狂終成空
刀鈍刃乏 恩斷義絕夢方破
路荒遺歎 飽覽足跡沒人懂
多年望眼欲穿過 紅塵滾滾我沒看透
詞嘲墨盡 千情萬怨英傑愁
曲終人散 發花鬢白紅顏莫
燭殘未覺 與日爭輝徒消瘦
當淚幹血隱狂湧白雪紛飛都成空”
待他唱完,甄陌朝他招了招手。
薛明陽一直欣賞地看著臺上那個漂亮的男孩子,這時見甄陌與他熟悉,不由得微感意外。
沈安寧高興地跑了過來:“陌陌,很久不見你了。你在幹嗎?”
“工作,工作,再工作。”甄陌笑道。“你呢?”
沈安寧坐到他旁邊,要了一杯啤酒,無所謂地撥撥頭髮:“還不是那樣,生活,生活,再生活。”
甄陌哈哈大笑:“你呀,唱的那些歌,會讓多少人中毒?你可當心點。”
沈安寧笑眯眯地說:“我自己就先中毒了,可是中毒的感覺是很快樂的。你不也一樣?你中的是書毒,我中的是歌毒。可是你發覺沒有,中毒越深,越過癮。”他說得眉飛色舞。
甄陌聽了忍不住地笑,關切地問他:“你那個高哥哥呢?”
沈安寧抿抿唇,眼波橫流,全是歡喜。“家裏鬧得厲害。”他輕聲說。“他怕他老婆跟蹤他找到我,對我不利,現在只到我家去,不到這裏來了。”
“哦?”甄陌聞言,也很關心。“他老婆知道了?那他什麼態度?”
“不是。”沈安寧開心地笑道。“是他跟他老婆提離婚,他老婆追問他是不是外面有人了。逼得太緊,他就承認了。”
甄陌一愣,隨即也為他高興:“真的?那他是下定決心了?”
“ 是。我可沒有逼他,是他自己一定要離婚的。”沈安寧活潑地隨著音樂的節奏搖晃著身子。“他回去提了之後,他老婆鬧得真是天翻地覆,威脅利誘,什麼手段都使盡了,他仍然堅決要離。現在他老婆又搬出父母親戚,又威脅要把手裏的股份賣給他的對手。不過,他還是鐵了心要離婚。”
甄陌很意外,接著便替他喜歡:“那可真是太好了,太好了。來,幹一杯。”
沈安寧喝了一口酒,愉快地說:“他說兒子跟誰都無所謂,反正是他的種,以後也不會不認他。他準備過幾年,等兒子上完小學,就送到英國去讀中學。他跟他老婆說,他們所有的房子、車子以及所有的存款都給她。還有她擁有的明珠集團的股份也仍然歸他。這樣一來,她的下半生怎麼樣也不用愁了。他對他老婆說,現在兩個人也不過30歲出點頭,還可以有機會從頭再來,各自去尋覓自己想過的新生活,希望彼此都能理智地尊重對方的選擇,成全對方。你說他這樣做,是不是也算可以了?”
“當然可以了。”甄陌立刻點頭。“那他老婆呢?什麼態度?這樣也不肯離嗎?”
“唉,她自然想不通,一直提起當年與他一起打江山的艱苦,又給他生了兒子,又沒有紅杏出牆,有什麼錯?”沈安寧笑道。“建軍說,這不是誰對誰錯的問題,就因為她沒有錯,所以他把家中的資產都留給了她,希望兩人能和平分手。”
甄陌也笑,心裏很替沈安寧慶倖,不由得伸手拍了拍他的臉。
沈安寧忽然哈哈笑道:“總之,他老婆和那些三親四戚都是這個說法。可是,他們也不想想,一個大男人,如果成天對著一個對自己恩重如山的老婆,只怕會陽萎。”
甄陌忍俊不禁:“怎麼學得講話那麼難聽?”
沈安寧嘻嘻哈哈地笑著:“本來就是嘛。這是醫學術語,有什麼難聽了?”
甄陌仔細想了想,也笑得喘不過氣來。“這都是誰教你的?”他忍不住問。
“這還需要誰教?明擺著的嘛。他老婆似乎一天到晚都在計算著以前對他付出了多少,然後要求他做同樣的報答。對著這樣的人,心裏哪里還會有欲望?只想離得她越遠越好,深怕一碰她就又是欠她了。”沈安寧笑笑的,很自然地說。
甄陌點頭:“確實是這樣。如果她這麼計較的話,當初就不要幫。既然幫了,就不應該要求等價的回報。她那時候已經是成年人了,應該能夠承擔一切後果。既然當初幫他是自願的,誰也沒有強迫她,幹嗎一直拿這個來要脅丈夫?簡直是愚蠢。”
“對啊,簡直不會想。一個人既然變了心,還強留住幹嗎?套句老土的話,留得住他的人,留不住他的心。”沈安寧做個鬼臉,象孩子般的得意。“要個行屍走肉來幹什麼?”
甄陌想了一下,問他:“你看他什麼時候離得成?”
“大概至少得半年吧。他想慢慢說服他老婆。”沈安寧也正經了些。“他老婆手上的股份太多了。他怕把她逼急了,真的把股份都賣給他的敵人。如果他的對手有了這些股份,再在股市上吸納一部分,就可以控股,這樣他的事業也就毀於一旦了。”
甄陌比他還要明白其中的利害關係。聽到這裏,他點了點頭:“那是要小心從事。不過,半年也不長,反正你還年輕,等得起。”
沈安寧聳聳肩:“我真的無所謂,感情與他有沒有家一點關係也沒有。只是他堅持要離婚,說不想委屈我。他現在也常常不回家,就是回去也只是看看兒子,根本不碰他老婆。我其實對現在的生活方式已經很滿意了。”
“那就好。”甄陌為朋友感到高興,一臉愉快的笑意。
薛明陽坐在另一邊,見他們沒理會自己,也就沒插言,只是含笑聽著,偶爾喝一口酒。
沈安寧看著甄陌那張精緻的臉,以及那雙映著桌上燭光的靈動的眼睛,忽然好奇地問道:“你呢?有沒有什麼階級鬥爭新動向?”
“你怎麼會知道這種詞?”甄陌好笑地問。
“他愛說這些詞,我也覺得挺好玩的,就撿來用一用。”
甄陌搖了搖頭:“你啊,這真叫不學有術。”
沈安寧開朗地笑著,用肘撞了撞他:“哎,真的,你上次說的那個男人呢?怎麼樣?有沒有什麼新動靜?”
薛明陽一聽,立刻豎起了耳朵。
甄陌笑著看了他一眼,對沈安寧道:“給你介紹一下,他是薛明陽。”
沈安寧立刻瞪大了眼睛,歪著腦袋打量起那個人來。
甄陌轉過頭說:“這是我最好的朋友,沈安寧。”
薛明陽覺得這個男孩子很可愛,對他揮了下手,笑道:“你好。”
沈安寧描了一眼他衣服上的標誌,忽然沒好氣地說:“你怎麼穿這麼老氣的牌子?”
薛明陽一愣,有些摸不著頭腦,不過仍然好脾氣地問:“這牌子老嗎?”
“當然,你換個牌子行不行?明明好好的人,怎麼會穿這種牌子?頓時變了牛鬼蛇神。”
薛明陽聽得不明不白,只覺得好笑,順口便說:“好吧,我換一換。”
甄陌聽了,微微一笑。
沈安寧停了一下,又指責道:“你用的那支香水,太老土了,真難聞,最好也換一換。”
薛明陽瞧了一眼甄陌臉上漸濃的笑意,便也笑著連聲道:“好好好,我明天就換。”
沈安寧一不做二不休,湊前去問道:“聽說你開的車子是鮮紅的顏色?”
“嗯。”薛明陽點了點頭。
沈安寧立刻大搖其頭:“你也老大不小的了,超過30歲了吧?怎麼還會喜歡紅色?還是鮮紅色,太幼稚了。”
薛明陽大笑:“好,也換掉。”
沈安寧想了想,好像再沒什麼要他換的了,於是挺滿意的,碰了碰甄陌,笑著說:“這小子看來不錯,有發展前途。”
甄陌卻笑而不答。
薛明陽看著他,也只是笑。
沈安寧盯了下吧臺上掛著的鐘,連忙放下杯子,急急地道:“我要走了,你接著玩吧,有事給我打電話。”
甄陌答了聲:“好。”便看著他沖出了酒吧的門。
薛明陽輕聲問他:“我們也回去吧。”
甄陌唇角含笑,微微點了點頭。
在車上,薛明陽忍不住伸手過去摟他的肩。甄陌沒有推拒,反而把頭埋入他的胸口。那股熟悉的Sunflower清醇馥鬱的香氣將他輕輕包裹,令他心裏感到很安靜平和,有種已經很久很久都沒有過的淡淡的愉悅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