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薛明陽在甄陌的樓門前守了一夜。
正值隆冬,晚上十分寒冷,他坐在車裏,必須一直開著暖氣,卻又得把窗子開一條縫,免得中毒窒息。
他開車趕過來的時候,甄陌的家裏還亮著燈。他這才放下了心,卻沒有上去敲門。
聽了甄陌的話,他直到現在還是心亂如麻。心疼之餘,他一直琢磨著甄陌最後那幾句話。想來想去,甄陌都是要與他分手的意思。他握緊了拳,下定決心,無論如何也要纏住他,守住他,絕不會放他離開。
他看著甄陌的房間熄了燈,於是打算讓他好好休息一晚,不去打擾,卻又怕他隨時會跑掉,乾脆就守在樓下,整夜都沒有離開。
當黎明來臨的時候,他幾乎要坐成了化石。看了看車裏的時鐘,差不多該是甄陌出來去上班的時間了,他連忙下車,狠狠地伸了個懶腰,準備用最輕鬆開朗的笑臉去印接他。
可是,甄陌一直沒有出現過。
他等到10點多,給魏苡打了電話,得知甄陌並沒去上班,也沒有請假。她給甄陌打過電話,他的手機一直關機,根本聯絡不上。
薛明陽有些慌了,連忙上樓去敲門。
屋裏卻始終一片寂靜。
他想了一會兒,撥了高建軍的電話號碼:“高總,我薛明陽,有件事想麻煩你。”
高建軍的聲音十分沉穩:“薛總,請講。”
薛明陽同樣冷靜沉著:“是這樣,甄陌昨天的情緒不太穩定,現在都沒有出門。我擔心有什麼事,又不便報警撬門,所以,我想請沈安寧過來一趟,看能不能叫開門。我想證實他沒事。”
高建軍立刻道:“我現在在上班,不過我會馬上去接安寧過來。你等一會兒,我們大概一個小時以後到。”
“好,謝謝。”薛明陽掛上電話,稍稍放了點心。
這一個小時裏,他不斷地敲著門,卻一直得不到回應。
沈安寧來得很快,如小鹿一般輕捷地竄上樓,他的身後跟著從容不迫的高建軍。
“怎麼樣?”沈安寧著急地問。“陌陌怎麼樣?”
薛明陽歎了口氣:“屋裏一直沒有任何動靜。”
沈安寧想了想,從褲袋裏摸出了一把鑰匙,打開了甄陌的家門。
薛明陽大喜:“你有他家的鑰匙啊?太好了。”
沈安寧一邊開門一邊說:“我們互相都有對方的鑰匙,主要是怕鑰匙丟了或者忘在家裏沒帶出來,所以就放一把在朋友那裏。”
“好好好。”薛明陽迫不及待地推開門,直沖進門。
小小的客廳一目了然,十分冷清,半點生氣都沒有。
薛明陽輕車熟路,立刻推開關著的臥室門,走了進去。
甄陌緊緊裹著被子,側身躺在床上,對著牆壁,似乎是在熟睡。
薛明陽心裏怦怦直跳,抬身便上了床,將甄陌輕輕地翻過來。
這麼一動,甄陌似乎被鬧醒了。他睜開眼,迷惘地看著眼前的人,好半天才漸漸地反應過來,卻沒吭聲。
這時,沈安寧也撲上了床,關切地問他:“陌陌,你沒事吧?”說著,他把自己冰冷的手揣進懷裏,等捂熱了,才放在甄陌的額頭上。
甄陌平靜地說:“我沒事,只是覺得累,想多睡一會兒。”他的聲音有些喑啞,卻沒有絲毫異樣。
薛明陽看著他一臉空白的樣子,心裏微微抽疼,卻不敢多說什麼,趕緊道:“好好好,你睡吧。我去給你弄點吃的。”
“謝謝,不用了。”甄陌沒看他,只是淡淡地說。“不用麻煩你們了,我不餓,就是想睡覺。”
沈安寧放心地出了口氣,對高建軍說:“他沒發燒。”
高建軍站在床邊,聞言點了點頭:“那就讓陌陌繼續睡吧。”
薛明陽也稍微放下了心,替他掖了掖被子,便下了床,跟著沈安寧他們到了外面客廳裏坐下。
屋裏跟外面一樣冷,他們坐了一會兒就有點受不住了。高建軍皺著眉說:“應該給他安個空調,冬天暖和一些,夏天也舒服一點。”
薛明陽的臉上微微發熱。他壓根兒沒想過這些,實在是慚愧。
沈安寧卻輕聲道:“陌陌說了,房東不讓安,說是如果要裝,就會打壞他的牆,除非陌陌以後搬走時不拆走,把空調送給他,才同意裝。陌陌覺得裝不裝關係都不大,反正他大部分時間都在上班,回來就是睡覺,夏天有風扇,冬天有電熱毯,也能過得去,所以就沒管了。”
薛明陽脫口而出:“送就送,我來安,將來送給那房東就是了。”
沈安寧看了他一眼,淡淡地道:“陌陌不會要的。”
高建軍看著薛明陽的臉色,岔開了話題,關心地問道:“陌陌昨天發生了什麼事?”
薛明陽不知該怎麼說才好,想了半天,才簡單地說:“他跟我說了過去的事。”
沈安寧白了他一眼:“是你逼的吧?不然陌陌怎麼會自揭傷疤?”
“不不,我沒有……”薛明陽本能地想替自己辯護,隨即頹然長歎。“是我誤會了他。我在他的辦公室看見了薛明,又聽到他跟陌陌說了許多曖昧的話,我就以為……唉,總之是我不好。”
高建軍和沈安寧一聽便明白了事情的來龍去脈。沈安寧沒好氣地說:“你有什麼可誤會的?陌陌對你還不夠好嗎?這樣還換不來你一點信任?像你這種人有什麼好?陌陌太傻了,根本就不必跟你解釋。你若不肯信他,大家不如一拍兩散,分手就是。你看看你這樣子,自以為是得很,根本不會去替別人著想。我叫你不要穿這個牌子,不要再用那種香水,不要開紅色跑車,你聽了嗎?你天天這個德性在陌陌眼前晃,他都不計較,難道對你還不夠好?你們姓薛的果然沒有一個好東西……”他越說越生氣,到最後已是口不擇言。
高建軍連忙打斷了他:“安寧,你並不知道全部事實,不要忙著下結論。”
沈安寧住了口,氣咻咻地坐在那裏,顯然是滿心的不諒解。
薛明陽的手微微有些顫抖,從衣袋摸出香煙來點上,深深地吸了一口,這才好過一點。他對高建軍苦笑了一下,輕聲說:“那個薛明實在跟我太像了,我以為陌陌跟我,不過是在找替身,所以,才有這樣的誤會。”
高建軍點了點頭,冷靜地道:“薛總,我比你癡長幾歲,也就冒昧地說兩句。陌陌過去被薛明所害,這事我也是剛知道不久。安寧也告訴過我,說你跟那個混蛋長得很像,還很不理解,覺得陌陌怎麼能夠忍受你這樣子。說實話,如果換個位置,我在安寧那裏看到一個跟我長得很像的人,而且又說了一些曖昧不清的話,我也會誤會。不過,我處理起來可能會比較理智。我覺得,在那種情況下,我惟一要問的只是他愛不愛我。如果他是愛我的,有什麼樣的過去,以前有過什麼樣的人,根本都不重要。如果他並不愛我,只是當我是替身,那大家就和平分手,他的過去更加與我無關。總而言之,我是不會去打探的,更不會讓他親口說出來,再難受一次。”
薛明陽點著頭,臉色很難看,半天才長長地歎了口氣:“是,你說得對。我……過去從來沒遇到過這種情況,所以……難免方寸大亂,處理起來就不成熟。不過,只要陌陌還在,我總會想方設法彌補我過去的錯誤的。”
沈安寧哼了一聲,低低地道:“彌補?說得輕巧,我看還是分手拉倒。”
薛明陽不便說他什麼,起身悄悄地進了臥室,又去察看甄陌的情況。
高建軍摟了摟氣鼓鼓的沈安寧,安慰地笑道:“好了,陌陌看來還沒什麼大礙,這就是好事。我知道你心疼陌陌,不過也不要亂罵人了。”
沈安寧嘀咕道:“豈止罵他,我還想踢死他。”
高建軍不由得失笑。
這時,薛明陽輕手輕腳地出來,將臥室門拉上,不解地問沈安寧:“他這樣一直睡,會不會有什麼問題?”
沈安寧想了想,忽然道:“他現在這模樣,倒有點像4年前。他曾經在我那裏睡了一個星期,直到……員警來敲門,把他帶走。”
薛明陽的心又疼了起來,半晌才問:“就一直這麼睡嗎?”
“是啊,一直睡,連東西都不大肯吃。”沈安寧歎著氣地說。“當時我真是擔心死了,問他,他又什麼都不肯講。唉,直到他被關進去,我才知道事情的起因。幸好他只在看守所裏呆了半年,他們公司就保他出來了。”
薛明陽聽他那口氣,忽然明白了:“你知道他在北京過得怎麼樣嗎?”
“他說還可以。”沈安寧平靜地道。“臨走的時候給我打電話,說是要去總公司工作,老闆同意他慢慢還錢。他說他會好好幹,工資加提成,3年時間就可以還清債務。我也挺替他高興的。如果他們老闆不大度,硬要他去坐牢,那一輩子可就真的毀了。”
高建軍聽了,看了薛明陽一眼,心裏卻有些明白了。他也是老闆,當然知道世界上不可能有這種好事。甄陌在北京的遭遇,只怕更加不堪。
薛明陽沒再多說這事,只是誠懇地看著沈安寧:“我想請你幫忙在這兒守著他。我白天要上班,一下班我就過來,你再回家好嗎?”
“當然我會守著他。”沈安寧不以為然地說。“至於你,我看就不要來了。陌陌只怕不想再見你。”
薛明陽卻微微一笑:“這得讓陌陌親口對我說,也要我答應才行。你放心,我會讓陌陌好起來的。”
沈安寧撇了撇嘴,壓根兒就不信他,卻也不再多說。
薛明陽心急如焚,便略略安排了一下沈安寧和甄陌的吃飯問題,便和高建軍離開了。
走到樓下,薛明陽忽然忍不住說:“陌陌受過的罪,我一定要薛明好好嘗嘗,還要加上利息。”
高建軍笑著,從容地點頭:“是,而且一定要慢慢地,讓他嘗盡所有的恐懼、憂慮,就像撳死一隻螞蟻般,讓他變成齏粉,要把他的所有後路斷得乾乾淨淨,讓他再也翻不了身。”
“對,正是這樣。”薛明陽欣賞地看向他,這才露出了一絲笑意。“看來高兄似乎已經出手了。”
高建軍也笑:“薛兄不也在暗中部署了嗎?只是當時有些猶豫吧?是不是怕會落個爭風吃醋的下乘名聲,才一直沒動手?現在名正言順了,看來薛兄馬上也要動起來了。”
薛明陽開朗地笑了起來:“好,高兄果然名不虛傳,厲害,連我還沒付諸實施的行動方案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幸好我們不是敵人,不然可真是有得一拼啊。”
高建軍朗聲大笑:“好說,好說。薛兄,你可是實力強勁,所以才有很多人盯著你,怕被你擠垮啊。呵呵,我們明珠集團也想伸只腳到百貨業來,當然要研究一下你們這個龍頭企業。這叫知己知彼,百戰不殆。不過,我們只做平價超市,不介入高端市場,不會搶你們的市場份額。”
薛明陽聽了,臉上笑意更濃:“好,高兄,看來咱們也是可以合作的啊。”
高建軍更是高興:“那當然好。”
薛明陽立刻興致勃勃:“走,高兄,咱們找個地方好好談談。”
二人旋即上車,疾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