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華月
是夜月白風清,水天共碧。
我倚靠在客棧房裏的窗台上,窗外街道人煙漸少,建築古色古香。一切景色都只有在電視上才看得到,至今我仍在想,或許我只是在做夢。
敲門聲響起。
我有氣無力地應了一聲:「進來。」
窗外數行燈火,如煙似夢。
腳步聲近了,在我身後停了下來,一雙手從身後環住我的腰。
「凰弟,我們真的好久沒見了。」
我的身體微微僵了僵,突然狠不下心去推開他。
我失去了我的家人,同樣的,林軒鳳失去了最愛的情人。不過好在他不知道我不是林宇凰,也算是一種慰藉罷。
那雙手慢慢滑落在我的腰際,徘徊在小腹間。
我長長吐了一口氣。
林軒鳳的手再往下移的時候,我推開他的手。
不行了,再這樣下去我真要給他做了!
林軒鳳把我扳過去。
面前的人長發歪歪地挽著,流瀉在肩頭,眉心的美人痣閃爍著柔光,一雙眼睛流過無盡柔情,沒有絲毫抱怨:「怎麼了,今天不想要?」
我怔了怔,勉強點頭。
林軒鳳笑了笑,並未生氣,從腿側抽出與青鯊幫主搏鬥時使用的雙劍。
這才發現,其中有一把不是劍,是刀。
刀尖彎得不很厲害,乍一看去似劍。
金色刀柄上挂著白色的羽絨,微風吹過,絨毛輕輕抖動。刀身籠罩在黑暗中,透著點月色。凜冽,尖銳,反射著銀白星寒的光。
「你總抱怨拿刀太粗魯,我叫京師的名鐵匠韋一昴替你鍛造了這把刀,這個總不難看了?」林軒鳳輕輕撫摸著那刀的邊緣,「我給它起了個適合你的名字,凰羽。」
我接過那把刀,尷尬地笑了笑。
「我連武功都全部忘幹淨了。」
林軒鳳輕輕撫摸我的頭發。
「沒事,反正你武功也不高,從頭開始吧。我教你。」
我假怒道:「喂喂,過分了啊。」
林軒鳳又溫柔地笑了,抽出另一把劍。
鏗的一聲,劍光在月夜下閃出了一道冰寒的光芒。與凰羽一樣的花紋,一樣的顏色,甚至挂著一樣的白羽。
林軒鳳柔聲道:「這柄劍叫鳳翎。」
我看著那柄劍,暗自出神。
他將劍裝了回去,取下刀鞘,別在了我的腰際:「你不記得我不要緊,什麼都可以重來。只要你看到這把刀,就會想起我的,對不對?」
鳳翎劍,凰羽刀。
看著這兩把刀,突然覺得心裏很難受。
一個年輕男子在江湖上混得如魚得水,放棄了自己的事業,回到一個小破村子,為的是什麼。或許我真的偏激了。就算是同性戀,他們都是真心相愛的。
真希望能早日離開,還他們幸福。
林軒鳳往窗外看了看:「想不想出去玩?」
「去哪裏?」
「你想去哪我就陪你去哪。」
我不懷好意地笑:「這可是你說的。」
煙花之地,青樓臨道傍,紗窗綺幔暗聞香青樓女子豐腴的身體。竹葉青酒的濃香遠遠飄來,恍若天籟的琴弦聲依稀可聞。
楚館雲閑,秦樓月冷,動是離人愁思。
牌上寫著三個大字:牡丹樓。
林軒鳳有些不可置信地看著我。
我挑挑眉:「你說了我去哪你都跟著的。」
他咬住嘴唇不說話,微微發惱地看向了別處。
「你想反悔?好,我們回去。」
他賭氣似地吐了一口氣:「去就去。我沒去過,到時候丟人了你別怪我。」
牡丹樓裏一片歡歌笑語,男女同席,履舄交錯,杯盤狼藉。
玳瑁筵飛觥走斝,瑞氣氤氳。
一個年輕藝妓走了過來。手持孔雀羽扇,面塗粉色胭脂,身材略瘦,額頭微寬,身上飄出一縷清淡花香,見了我們,禮數一笑。
「二位公子,第一次來麼?」
「姑娘,叫你們老鴇出來一下。」
她笑道:「我是老鴇。今天我們的第一紅牌華月可是在場的,要見見麼?」
…………
和我想象的老鴇有所出入。
不過,第一紅牌,華月。芳年有華月,想來定是位國色天香的妙齡女子。
我的眼睛閃閃發亮:「要~~~要~~~」
老鴇道:「華月正在二樓碧音閣樓裏,迎芳,帶公子上去。」
我給林軒鳳使了個眼色,叫他買單。
林軒鳳的臉色難看到跟吞了蟑螂似的。
我隨著丫鬟上了二樓,便見「碧音閣」三字。
我以前還沒嫖過娼呢,這下和個絕世佳麗待一塊,還真是讓人緊張得渾身發抖。站在門口深深呼吸一次,輕推開了門。
正准備喚一聲「華月姑娘」,卻發現裏面一個人都沒有。
我呆呆地站在原地,隔了好一會才出來。
這時,一個淡柔的聲音從一旁傳來:
「請問公子有何貴幹?」
夜涼如水,春寒料峭。
一個約莫二十歲的公子披著寒衣坐在外走廊的轉角處。擺在他面前是把七弦古琴,仰天歎了口氣,雙手輕揮,「錚」的一聲起了個音,一首短曲便流了出來。
我欠身道:「我是來找華月姑娘的。」
他微啟紅唇,表情清淡恍若柔和月色:「華月姑娘沒有,華月少爺倒是有一個。」
不好的預感來了。
「公子的意思是……?」
「我就是華月。」
我瞠目結舌地打量著這柔弱公子。
這……莫非他是女人?
「進來吧。」他抱著古琴,徑直走入了碧音閣。柔白月色中,水靈的眼睛格外明亮。想了一會,打算給他說清楚了我的性取向再出來。
方進門,華月公子就站在窗旁,神態柔和如水,平淡地念著一首酸到骨子裏的詞:
夢回楚館雨雲空。相思春暮,愁滿綠蕪中。
華月見我進來,慢悠悠地脫去寒衣,坐在床旁,一副不溫不冷的模樣:「這位公子想要華月如何伺候?聽歌,賞舞,吟詩,誦詞,還是直接開始?」
我愣住。
這家青樓的人還都是一個模子印出來的。
華月見我不語,頗鄙夷地瞥了我一眼,直接寬衣解帶,輕衣松垮垮地滑落在手肘。
我急忙道:「別,別,別……」
還沒說完,就呆住了。
他的左肩上有一個月牙型的刺青。
我凝神看著那刺青,渾然未覺華月正勾著我的脖子,整個人往我身上貼。
華月比我矮些,踮起腳,咬了咬我的耳垂。
「公子太沒情趣了。我都脫成這個樣子,你竟然還不主動……」那聲音軟得似把人投入陳年老酒中,泡醉了再拿起來曬,軟得失了骨。
於是我的雞皮疙瘩集體起立。
果然,我不是玩男人的料。
砰!砰!門上兩聲連踢,門板倒地,差點連房簷都拽下來。我忍不住伸出大麼指,對門前的人大加贊歎:「好功夫!」
林軒鳳赫然站在門口,臉色難看到極點。
但是我看了看我和華月的姿勢,石化了。隔了好一會兒,我才我眨眨眼,窘迫笑道:「那個,此事頗有爭議,待回去再……不對,你怎麼出現得這麼及時?聽牆根,你害不害臊的!」
「我就知道你是騙我的。」
林軒鳳憤恨地走到我的面前,一下打開我們倆,一雙兔子眼,凶得卻像母大蟲:「以前你天天發夢說有個紫眸美男在看你,現在又換成他!你這骨子裏就是個嗜男色的主兒,你騙誰呢你?」
林軒鳳像個被相公拋棄的小娘子,狂奔出門。
而我,被他的話震住了。
紫眸美男?
莫非這個年代就有隱形眼鏡了?還是彩片的。
但是,小林子也不容易,雖然聽馬大頭說他是在上面,但我覺得他肯定總給林宇凰欺負,才會累積這麼多怨氣。為防他想不開,本少爺決定對他溫柔點了。
我立刻拋開懷裏的華月,跟著沖了出去。
二樓的護欄上,一個瘦長的影子。
華月美則美,還是像女人了些。若挑美男,林軒鳳的外貌是沒得挑的。皮膚雪白,桃花美目,烏發飄逸,纏絲飛舞,連我看了都禁不住神往一番。他要到了同志圈,定是個搶手貨。
不過,現在似乎不是想這個的時候。
這孩子想自殺,我得阻止。
「軒鳳同……咳咳,軒鳳哥,你別想不開,冷靜,要冷靜。來,把手給我。」我往前走了一步,顫顫巍巍地伸出手,試圖說服他。
但是,他跳了。
You jump,I jump。
這就是陪老媽看多了肥皂劇的惡果──我竟然跟著他跳了!
還沒來得及慘叫,人就穩妥地站在了地上。
靈魂換了,身體未換,林宇凰的輕功在關鍵的時候發揮了它的能動性!我正在感動自己已經正式進入武俠世界的時候,林軒鳳那家夥竟然只剩了一個點兒。
爬起來,跟著沖過去,發現要追他實在太難。
那人類的跑步速度,估計劉翔見了都得自卑。
幽藍濃霧。
懸崖山腳。
風搖樹葉沙沙響,夏日蟲鳴吱吱聲。
我跑得上氣不接下氣,滿頭大汗。林軒鳳呼吸平穩,截然獨立於石壁一側。我伸展四肢,好容易憋出一句話:「大哥,下次不要這樣,有話好好說啊。」
林軒鳳斷然道:「沒什麼好說的。」
我走到他身邊,拍拍他的肩:「林軒鳳,我想給你說個件事。其實我是……」
林軒鳳把頭別了過去,幹脆利落:「不。」
這小王八羔子!
我按捺住想要扁他一頓的沖動,走到他的面前,頗有耐心地說服他:「可能你聽了以後不會原諒我,但我沒法再瞞下去了。」
「不聽。」
他轉過身去,捂住耳朵。
「喂,別不講理……」
「就是不聽!!」
臭小子終於爆發了,幹脆一下將我推在牆上!
我被重重撞在冰冷尖銳的石壁上,背上的皮膚被割裂,我吃痛哼了一聲,抬頭,卻猛然對上了林軒鳳陰鷙的目光,瞬間難以動彈。
「凰弟,你不會變心的……」聲音帶著三分無奈,七分蒼涼。
整個人霎時被震住了。
林軒鳳按在我身旁的手收緊,抱住我的腰,一湊過來,輕易地就碰上了我的唇。唇上和手上的動作同時加重,我被勒得喘不過氣來。
我的心咯!一下,倆字:完了。
我給個男人親了。
我連忙把頭別過去,才躲開了他,大叫道:「別玩了!」
林軒鳳用力捏住我的下頜,把我的頭硬生生地扭了過去,又吻了上來。
「大、大大哥,林大大哥,你做甚麼,你,你你,別別,我不喜歡男……唔,不要,唔,救命啊,唔唔……唔嗯……嗯…………」
…………
……
起先是時輕時重地吻。
到後來他的舌頭滑了進來,我連哼的聲音都發不出來,被迫與他纏綿。
我的心又咯!一下,仨字:全完了。
我給個男的吻了不說,還是舌吻。
老媽,我對不起你。
老爸,我對不起你。
不讓我們早戀的地中海班主任,我對不起你。
我一直發誓要娶的濱崎步,我對不起你。
迄今,我的初牽、初摸、初抱、初親、初吻,全都獻給個男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