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在城市一隅被樹林層層覆蓋、鮮為人知的地方,座落著一幢自外表看來與其他私人別墅完全無異的房舍,然而細心的撥開這濃重的綠色屏障注意觀察,或許就可以看出有什麼不同。
屋裡屋外,到處有人把守,寧靜之中透露著一股沉重與壓抑。
海莉在得知丁易即將回來的消息後,迅速朝正門的方向走去。
她有一件事情必須要問清楚,例如丁易為何突然叫人把她帶回來。她現在所在的地方就她自己的理解,應該是丁易的住所。外表看起來跟一般的別墅沒什麼兩樣,然而屋內的設計簡直就像是一座迷宮,就算是進來過三、四次的人同樣會迷路。
海莉做丁易的女人時就住在這,但被限制得很嚴格,除了一些常去的地方,其他的房間連瞧都不能瞧。
室內的設計如此不尋常,守備如此森嚴,戒令如此繁多,不用想都能知道,是為了守護什麼人。
海莉到如今都不知道丁易的真正身份,只知道他是某個幫派的老大,黑道老大住在這樣的房子裡的確是再合理不過,畢竟他們可是黑白兩道懸賞排名榜上的危險人物。
一個多月前,丁易叫海莉做了一件事,完成後,他為她贖了身並送走她,本以為從今而後都不會再見面,沒想到三天前她又突然被人接了回來。
問過接她回來的那些人原因,他們都說不知道,等丁易回來了再問他就行了。
於是這三天,她都處於惶惶不安之中,跟丁易相處了這麼久,她清楚他絕不吃回頭草的個性。既然已經決定送走她,就不可能會回頭找她,她也不樂觀自信的認為自己在丁易心裡有那樣的魅力。
莫名其妙的就把她帶進來,原因一定不單純,至於到底是什麼事?思來想去,她莫名其妙的想起了一個人,張岷。
當腦海浮現這個名字的同時,在二樓的海莉突然看到了被人架著從一樓匆匆而過的張岷。
昏迷不醒的張岷被兩個穿黑色西服的彪型大漢架住左右胳膊,半拖著往某處快速走去。張岷的臉色十分難看,即使昏迷眉頭都還緊緊皺著,像是很痛苦。
海莉錯愕地站在原地,她怎麼樣也沒想到會在這裡碰到張岷,而且他看起來過得一點也不好……
怎麼會這樣?
當初,丁易說是想要拉攏張岷成為自己的手下才會設局讓他跳進來,可是她剛剛看到的張岷,氣色難看得就像是一直受到折磨。
難不成是因為他一直不肯為丁易賣命,於是丁易在動怒之下,便打算折磨他?
憶起張岷的那張率直溫柔的笑容,海莉恍了一下神。
等到回過神時,張岷與架著他的兩個人已經不知所蹤,海莉站在原地望了一會兒,終於下定決心轉身跑向一樓,朝他們消失的方向小心走去。
越往裡走,路越是陌生,眼看就要迷路時,之前架著張岷離開的兩個黑衣男人突然從不遠處的一個房間裡走了出來。
嚇了一跳的海莉不由自主的迅速躲進角落,待兩個人消失之後,才小心翼翼地走出來。
走到那扇被關緊的大門前,海莉先試著去旋轉門鎖,沒想到居然打開了,原來門沒有被反鎖,海莉下意識的鬆了一口氣。
不過在打開門之前,她又不由得緊張起來,因為不知道在門後,等待她的究竟是什麼。一邊祈禱一邊戰戰兢兢的打開門,先是透過門縫確認裡面沒有危險後,她才稍稍放心的把身子探進屋裡,然後輕輕把門關好。
進屋後沒多久,海莉看到了被五花大綁在一個紅木椅子上的張岷,他低垂著腦袋,安靜地坐著,像死了一般了無生氣。
海莉看到時愣了好久,之後才一臉擔心地跑到他面前,先是仔細看了看他的現狀,看到他難看的臉色,比之前見到他時還削瘦憔悴的臉龐,看到這些,海莉的眼眶不自禁地紅了。
「張岷。」
她輕輕喚他,他卻毫無動靜。
「張岷。」她又喚,他仍不理,最後她忍不住伸手搖晃昏迷的他,連喚了幾聲,過了片刻,一直緊閉雙眼的人才艱難的睜開有如千斤重般的眼皮,然而視線卻蒼茫空洞,教看的人,心都揪痛了。
「張岷……張岷……」
看到他這副模樣,完全不像他們剛見面時富有生氣,海莉一直忍住的淚水終於滑過臉龐。
迷離的視線向上游移,過了半晌才落在海莉的身上他無語一陣,張岷才不確定地開口:「海莉?」
他的聲音格外的沙啞,極像喉嚨乾渴了好幾天發出的聲音。
「是我,張岷,是我……」海莉連連點頭,跪在他面前,雙手輕輕放在他的肩膀上,難過的問他:「你怎麼會變成這樣,他們到底是怎麼對待你的,天啊,你看起來好憔悴……」
「我沒……事……」他扯出一個笑容,在他青慘的臉上卻比哭還難看。
海莉的淚水掉得更凶,她忍不住罵他:「你用這麼難受的表情面對我,還告訴我沒事!?你當我是傻子嗎?」
張岷緩緩搖了一下沉重的頭:「我真的沒事……不用擔心,只是……毒癮發作了……」
「毒癮?」海莉微微瞪大眼,隨後猛地想起了什麼,臉色更是悲傷。「他們真的讓你注射毒品了——天哪,那可是害死人不償命的東西啊!」
海莉雖然不混黑道,但一直做陪酒小姐的工作,也算得上是一隻腳踏進了那個社會。見過的人多了,她比誰都清楚白粉的危害。毒品這種東西,說穿了只是用來玩弄人的藥品罷了,聰明的人從來不沾,吸食它的多半是被騙或是被強迫,一但吸食過兩三次,就會上癮,想戒都困難,而且毒癮一發作其痛苦可想而知。
「沒事的……」
張岷又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自他的這個笑中,再沒有海莉第一次見到時,那柔柔的溫暖,有的只是讓人無止盡沉澱於心中的苦澀。
「我沒事的……不要難過,不要哭……」
「你叫我怎麼能不難過?」海莉哭著抱住他,「是我害你變成這樣的,都是我!」
「你沒錯……我是自願的……真的是自願的……」
海莉用力抱住他,任淚水滴在他的衣服上,過了一會,她拭去臉上的淚,抬頭對他說:「我要救你出去,離開這個可怕的地方,出去後我想辦法幫你戒毒,讓你恢復成從前那樣。」
「不行……」張岷立刻搖頭反對,「要是被發現了,會連累你的。」
海莉好不容易停下的淚水又湧了出來:「都這種時候了,你還為我著想幹什麼,是我害你變成這樣的啊!」
「不是,你不要自責……」
「是我,是我害你變成這樣的!其實我根本沒有被易哥關起來,也沒有被他威脅,他一開始就想讓我勾引你,讓你迷戀上我後,就會為了我而不得不幫他賣命!」
「什、什麼……」張岷吃驚地睜大眼。
「是真的……」海莉不敢看他的眼睛,哭著低下頭,「一切都是易哥安排的,他還跟我說,只要我能成功引誘你,就會幫我贖身,還給我一大筆錢做生意。當天晚上的一切都是假的,勾引你上床是假的,打醒你叫你走也是假的,易哥說要砍我的腿處罰我也是假的,一切都是為了讓你為了救我而甘願為易哥賣命而已啊!」
張岷一臉不可置信,不停的喃喃自語:「是假的嗎?都是假的……假的……」
過了好久,他才低頭看著垂首愧疚哭泣的海莉:「那你,為什麼現在要把這一切都告訴我?你可以一直欺騙我啊……」
「你是好人。」海莉抬起頭,臉已經被淚水浸濕,「你是第一個知道我是妓女後,還對我笑得那麼真誠的人,一直關心我,沒有看不起我……都是我的錯,不應該為了錢害你變成這樣,對不起,對不起……」
「是這樣啊。」張岷垂下灰暗的雙眸。
「其他的,我們出去後我再告訴你吧,趁現在沒有人,我們趕緊離開。」
海莉擦掉臉上的淚,慌忙站起來,彎下腰正要幫張岷鬆綁時,槍聲響起,就在張岷的眼前,海莉的頭從側面被打穿了一個孔,她才站起來身體又這麼硬生生地倒下去,倒在地上重重地發出一記悶響,自她的頭部湧出的鮮血頃刻便染紅了地板。
她的臉上沒有痛苦,或許還沒感覺到痛靈魂就已經離開身體了吧?她的眼睛睜開著,已經失去了光彩的雙眼,悲淒的訴說自己短暫而痛苦的一生。
人生只有一次,一步錯步步錯,再也不能回頭,縱然你為此背負罪孽。
張岷怔了好久,好久,呆呆看著孤伶伶躺在冰冷地板上的嬌弱身體,好半晌,他的喉嚨裡發出了被撕裂一樣的聲音。
「啊……啊……」
他想去抱起她,但他被綁住完全不能動彈,他想叫她,但他卻發不出悲鳴以外的聲音。
「啊——」
張岷痛苦的叫喊,聲音自靈魂發出,悲傷而淒涼。
他一直這麼叫著,痛苦地在椅子上掙扎,直到一個人走近海莉沒有生命跡象的身體,他才停下。
順著這個人的腳往上移,他看到了一把黑色的手槍,再向上移,他看到了丁易陰冷的臉孔。
「為什麼!?」他悲憤地衝他大聲吼,「為什麼要殺她,她什麼都沒做,什麼都沒做啊,為什麼要殺她啊!」
丁易冷冷地哼了一聲,說道:「告訴你實情等同背叛我,死罪;教唆我的屬下離開,死罪。」
「就因為這樣?」張岷難以置信地搖頭。
「還不夠多嗎?」
丁易跨過那具倒在血泊中的身體,來到張岷面前,用槍抬高他的臉,然後俯下身,在距離張岷的臉約一公分處停下。
「別為了這麼一個女人傷心,在我身邊,以後你想要什麼樣的女人都沒問題。但是記著,別對任何一個女人動心,我們這些拿命混飯吃的人,絕對不能讓弱點產生,一但出現,立刻剷除!」
張岷沒有說話,用潛藏著悲憤的目光狠狠地瞪著他。
丁易與他對視了一陣,忽然把抵住張岷下頷的手槍移開甩至角落,握槍的左手代替槍支住張岷的下巴,抿唇笑了一聲,低頭吻上張岷。
「真是期待你被我完全馴服的一天。」
有些灰暗的房間,伴著淡淡血腥味的空氣,丁易低沉的聲音比平常還要教人感到寒慄。
阿強與阿森就守在屋外,海莉的屍體被人抬出來時,阿強微微蹙起了眉,阿森只平淡地瞄了一下。
「我不明白。」阿強看向阿森,「易哥特地叫人把海莉帶回來,怎麼這麼輕易就殺了她?我還以為,易哥是想讓她回來陪他才這麼做的。」
阿森聳聳肩,意味深長地回答:「易哥就是為了殺她才叫她回來的。」
「啊?」阿強聽不明白。
「說白一點。」阿森靜了幾秒,才道,「易哥是為了在張岷面前殺了她,才叫她回來的。」
「我更不明白了,你確定你說的很明白嗎?」阿強聽得一頭霧水,傻怔怔地看著阿森。
阿森笑了笑,只道:「總有一天你會明白的。」
「現在跟我說明白不行嗎?」阿強實在是喜歡不來阿森老是故弄玄虛的個性。
「不行。」
阿森回答得斬釘截鐵,阿強只能摸摸鼻子,不再繼續問。認識阿森這麼久,他深知一點,只要他不想說,就算拿槍逼他都沒用。
不過,這個問題勢必會困擾他一陣子了,唉。
沒有理會一臉苦悶的阿強,阿森的目光漸漸變得深沉,雖然沒有親身經歷,但他明白一個道理。
那就是,如果出現情敵,最好的辦法就是讓她永遠消失。
懷中的手機突然震動起來時,施柏耀正在開會,一個很重要的會議,但是他卻在屬下們的眾目睽睽之下,向身邊的人示意後,默不作聲走出了會議室,留下一頭霧水的部下。
施柏耀一直走到了個非常僻靜的角落裡後,才掏出了手機查看簡訊。
只看了不到半分鐘,他就因手機所顯示的暗號而露出不知道是高興,還是沉重的表情。
「進去了,終於啊……」
他長長地吁了一口氣,以只有他一個人聽到的音量輕聲低喃。
「不過,切記要小心啊……」
把手機放回原處,施柏耀的臉面對陽光,卻透著說不出的悲涼。
陽光把背對窗口的他的身影拉得斜長,在等待他回來開會的屬下找到他時,正好看到了他格外沉重與滄桑的背影。
一大早,丁易就被叫到了幫會的議事廳裡去了。
通報的人來時,丁易才剛起來,雖然晚上一般都到凌晨兩三點才睡,不過他早上一直都是七點多就起來了。
丁易的睡眠一直都是這麼短暫,這是從小養成的習慣,畢竟他的生活不若一般人,像他這樣的人,只要一鬆懈,就會在沉睡中被人暗算。
雖然只睡了短短四、五個鐘頭,但丁易的精神卻很好,完全沒有睡眠不足八小時的疲態。
叫來通報的人先離開,丁易稍微梳洗一下,換了身簡單的衣服後,走出了自己的房間。
議事廳不在他所居住的這幢樓裡,要去的話,還得坐車,半個小時才到,雖然離得很遠,但還是在青龍幫總部的範圍內。
半個小時後,丁易坐車來到了議事廳所在的地方,下車往裡面走去,在議事廳的門口停下腳步,丁易問了下守在門外的人,今天都有些什麼人到場,得到回答後,丁易的表情不改,目光卻幽冷了些。
議事廳寬大厚重的實木大門被人從左右推開,丁易黑色的眼睛倒映著裡面並排而坐的人的身影。
看到丁易到來,早等在這裡的年紀絕大多數都在五、六十以上的老人全都站了起來,朝他深深地鞠躬。
丁易細微的抿了下唇,直接朝議事廳的中央,主座的位置走去。
主座的後面,是一面用整塊大理石雕刻而成的在雲端盤寰的青龍鑲嵌其中的牆。此龍雙目炯炯、齜牙咧嘴、巨爪犀利、無比威嚴,彰顯青龍幫的形象。
丁易一屁股坐上了鋪著柔軟座墊的紅木太師椅裡,視線掃了一下已經陸續坐回椅子上的人,然後用手摀住嘴,用力的在眾人面前打了個大大的呵欠,在全是青龍幫元老級的組員面前,一副被吵醒的睡眠不足的模樣。
「到底什麼事啊,一大早的就把我叫來。」丁易疲憊的樣子看起來根本不像裝的,他的眼角甚至還因為上一個大大的呵欠而濕潤。
等候多時的眾組員面面相覷,見到他一副被人吵醒十分不爽的樣子,都不知道如何開口說出早就憋在心裡的話。
「怎麼不說話?」丁易又打了一個呵欠,「如果沒事那我回去繼續睡,昨晚跟女人玩到三、四點才睡,困死我了。」
說罷,丁易作勢要起身離開。
「幫主。」
眼見他就要離開,一位在幫上最為德高望重的老人率先開口,讓屁股已經離開座位的丁易一臉無奈地坐回去。
「到底什麼事啊?」不耐煩地說道的丁易一臉睡意。
先開口的老人是一位頭髮全白,目光卻無比矍鑠銳利的老人,臉上雖然佈滿皺紋,卻不掩他長期以來所持有的穩重和傲氣。
他壓低聲音,用恭敬的話語向丁易這麼一個比自己不知道小了幾輩的人說道:「聽說幫主從外面帶回來了一個男人?」
丁易笑了,笑得邪惡:「怎麼,我以前帶女人回來都不見你們這麼勞師動眾,這次你們怎麼這麼有空管起這些事來了?」
滿頭銀髮的老人微微蹙起眉,以平穩的聲音繼續說道:「我們只是想問清楚。如果這個男人只是幫主的玩伴之一,我們不會多管。但如果不是,這不合幫規。」
丁易帶回來的女人無數,但這些女人都被嚴格的限制在某個區域。丁易也帶男人回來過,但這些人還沒進入總部就被丁易丟給這些元老測試其能力了。因為,丁易帶回來的男人都是要進入青龍幫成為其成員之一的,只要通過測試,就可以自由進出總部。
但這次卻不同,丁易絲毫不經過他們,便帶著張岷直接進入總部內部,這引起這些幫派處於領導地位的人的重視。
丁易的私事他們管不著,但如果這個男人是要加入青龍幫的,他們就不得不管。青龍幫之所以數百年都穩於黑道,就是因為一直這樣保持小心謹慎的作風。
為了青龍幫,不管是哪一環哪一節,都要做到面面俱細,不能稍有遺漏。這是青龍幫每一代成員所必須遵守的條規,絕不容破壞,即使是幫主,也不能這麼做。
因而,在青龍幫待了五十年以上的德高望重的人,都有相對的資格規勸管理整個幫派的幫主。
丁易支著臉頰沉默了一會兒,然後才對這位老人說道:「他現在的身份是,我的床伴。」
「那麼以後呢?」
丁易笑了一下,沒有正面回答老人的話。
「過一段時間,我會把他交給你們的。」
聽完他的話,不僅是老人面露驚異,連其他的幫會長老都紛紛不解。
「幫主,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有人問。
「就是這麼回事啊!」說完後,丁易又打了一個呵欠,看起來更疲憊了,「好了沒啊,我想去睡了。」
「幫主。」
老人面目深沉,說道:「既然是您打算要收進幫裡的人,就表示他有一定的能力,在還沒有肯定這個人之前,他就十分的危險。為什麼不立刻交給我們處理?」
老人犀利的話讓丁易黑色的眼睛中,閃過一道不明顯的光芒。
「賀老,在他還沒正式成為青龍幫的一員時,我會把他鎖在屋裡的,這樣你就不用擔心了吧?」
「幫主,我不是這個意思……」老人的眉頭皺得更緊。
「我知道你是什麼意思。」丁易冷聲打斷他的話,「你就是想讓我把他交給你們處理對不對?但不行,至少現在不行。」
「為什麼?」
「是不是我做什麼你們都要管?」丁易冷著臉從座位上站起來,讓其他人臉色一變,一直說話的老人也只好噤聲。
丁易無語了一陣,緩下臉色,平靜地對在場的眾人說:「我畢竟是一幫之主,在做什麼我自己清楚。你們不用繼續擔心了,那個男人在進來之前我已經以我自己的方式考驗過他了,不過,我還是會把他交給你們處理的,只不過要再等半個月。好了,還有什麼事嗎?」
大家默不作聲,丁易就當他們沒事了。
「那我回去繼續睡覺了。」
說罷,丁易直接走人,留下一室的寂靜。
好半晌,留在原處的眾人才陸續回過神來,全都往那位銀髮老人的身邊走去。
「賀老,這件事就這麼算了嗎?這可是從來都沒有的事,人還沒通過測驗就先進來了。」
老人環視了一下周圍的眾人,淡然道:「是的,我們能管,但我們敢管嗎?」
他的一句話,令眾人再次無語。
年紀僅二十七,外表俊秀,看起來無害的丁易,實則在他們心目中,是活脫脫一個披著人皮的魔鬼,輕視他的下場,便是在談笑風聲之間死去。
他們不敢藐視,他們畏懼,在場的每一個人年紀都在五十歲以上,但他們就是這麼看待年紀不足三十的丁易。
況且,丁易的確是百年難得一遇的領導人才,儘管個性乖舛,卻懂得以大局為重,這樣的一個人,他們還有什麼能力去管呢?
現在的他們,也只能盡自己應盡的義務去勸說丁易罷了。
一月南方的天氣難得的明媚,張岷站在沒有關上的窗口前,卻一臉灰暗的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機。
他的手機上只存有一個人的電話號碼,而此時,這個電話號碼卻永遠也用不上了。
過了很久,失神的他才苦澀一笑,把這個唯一的電話號碼刪除,然後關機,握住手機呆站幾秒,便猛地舉起手,要把手機丟至窗外。
「做什麼要丟掉?」
張岷的手臂被人及時握住,手機因此未能丟出去。
張岷看了一眼不知何時出現在他身後的人,淡淡地說道:「已經沒有用了,留著幹嘛?」
丁易笑了笑,自他手中拿過手機,往裡頭存入了一個號碼。
「再存不就有用了嗎?這是我的手機號碼,私人的哦,歡迎你隨時打來,不過,我比較期待你晚上打給我。」
手機被丁易放回了張岷的手中,張岷舉起它,看著重新輸入的一組手機號碼,久久不語。
丁易看了他一陣,便用手抬起他的臉,令他不得不直視自己。
張岷想閃過他的接觸,但都被丁易一一化解,因為被強制戒毒的關係,此刻身體虛弱的張岷動作緩慢了很多,但被丁易輕易束縛住時,還是不快地皺起了眉。
「臉色還不是很紅潤,不過毒癮發作的時間間隔越來越長了,還算不錯。離半個月之限還有三、四天,那個時候你應該有足夠的精力去完成任務了。」
「任務?」張岷怔了下。
丁易笑著放開他,身段靠在窗口前。
「想成為青龍幫真正的一員,就必須完成的一個任務,相當於是考試,測試你的能力與你的忠心。」
「是什麼樣的任務?」張岷無語了下,才問道。
「不知道。」丁易搖搖頭,「這是幫會的元老們隨興開出來的試題,要到測試當天才公佈。」
張岷低語沉默,丁易以為他有所顧慮便對他說道:「放心,據平常考試的困難程度來看,以你的能力完全能過關的。」
張岷仍然不說話,丁易也只是笑笑,看著越來越陰沉的他。
與屋外明媚的陽光完全相反的灰暗氣息籠罩著張岷,而這樣的他,卻令丁易覺得十分適合他。
擰眉苦澀的樣子,背負說不出道不盡的苦悶,像極了自天堂墮入地獄的天神,被他這個純粹的魔鬼所引誘,永生永世沉浸於黑暗。
想到這些,丁易勾起嘴角饒有興致地笑了。
沉思中的張岷沒有注意,若他看到丁易這張滿懷惡意的笑容,全身一定會冷得起雞皮疙瘩。
半個月的時間說慢不慢,一眨眼就到了。
自從被帶到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以來,張岷就被幽禁在一間房間裡,不能踏出屋外半步。
「這麼做是為你好,要是你在這裡亂跑被發現的話,一定會被亂槍打死的。」偶爾才出現的丁易在不久前的一天,這麼告訴張岷。
丁易還提及了要想在這裡自由活動,就必須完成一項任務,相當於考驗的任務,只要通過,就能正式成為青龍幫的一員。
可是到底是什麼時候進行考驗丁易沒說,張岷只能默默等待,等待未知茫然的某天。就在這種沉靜的等待中,這一天突然降臨。
從屋外鎖住的房間門被人猛然打開,走進來的數名男子直接反綁住張岷的手,並蒙上眼罩。
「不要亂動,我們是帶你到議事廳見長老們的。」
張岷下意識地反抗,於是有人這麼向他說道,他愣了愣,身邊的人就趁這個時候完成了綁人、蒙眼的動作,然後拉起他就往屋外走去。
被蒙上眼睛,茫然地被人帶著走,聽覺在這時候格外敏銳,但卻聽不到腳步聲以外的聲響。原以為不遠,但感覺自己被推進車裡後,張岷才意識到,居然不是在他之前所待的那棟屋子裡。
青龍幫總部,到底有多大?
被這個問題所困惑,卻沒有問出口,自然沒有人回答。
憑感覺推測時間的流逝,過了將近是半個小時左右的時間,車停了,他被人推下車,繼續朝某個方向走去。
終於停下來時,他不知道自己身處何地,卻能察覺四周向他投注過來的審視目光。
站在原地一會兒,有人將他的眼罩拿下了,手卻仍被反綁。
眼睛重現光明的那一刻,一頭巨大無比的青龍猛地往他撲面而來,令張岷難以自制的後退半步,接著才幡然領悟,眼前的龍,是被鑲嵌於牆壁上的浮雕。
如此真實,如此威嚴,如此巨大,栩栩如生,乍一看去,真的好似青龍盤雲,無拘無束翱翔於天際。
呆呆地看著這面浮雕,張岷莫名其妙覺得那瞪目裂嘴、張牙舞爪,覺得充滿威懾與孤傲的龍像極了丁易。
「張岷。」
身邊傳來蒼老卻不失威嚴的聲音,張岷移開目光朝發出聲音的人看去,看到了一頭銀髮的老人。
老人的目光犀利,沒有一點客氣的用視線剖析張岷。
當張岷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後,老人才接著說下去:「不管是誰,要想正式成為青龍幫裡一個能夠自由進出總部的成員,就必須完成一個任務。在提出這個任務之前,我先問你,你做好準備了嗎?」
張岷沒有立刻回答,在猶豫著。這時候,坐在議事廳兩旁的人開始交頭接耳,雖然聲音很小,但張岷仍然聽到了一些,他們在進行「聽說他好像不是自願加入的,那他會順利完成任務嗎?」之類的交談。
坐在他前方的銀髮老人一直凝視他,目光透露出冷漠,他沒有開口逼迫他迅速做出回答,但他的視線卻在赤裸裸的警告他,如果繼續猶豫,那他不僅僅是被趕出總部這麼簡單。已經進來,或多或少瞭解這裡的情況的他,一定會被一槍擊斃。
永遠不變的定律,只有死人才不會開口說話。
於是,已經沒有退路的張岷只能說道:「我準備好了。」
「那好。」老人迅速接著說道:「我們要你完成的任務是,解救今天將被警方押解到刑場槍斃的死刑犯。」
「今天?」張岷有些意外。
「就是今天。我們要求你從到達的那刻起,必須在十分鐘內救出這名死刑犯,而且,還要將押解這名死刑犯的警察全部擊斃。」
老人有力的聲音像刀子,剁著張岷的心,儘管盡力壓抑,但他的聲音仍微微顫抖:「要殺人?」
「如果連殺人這點都做不到的話,你還怎麼混黑社會?」老人冷諷地哼道。
張岷不再開口,垂下頭,臉色有點難看的他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老人才不顧他此刻的心情,以冷冽的聲音繼續問道:「我剛剛所說的任務內容,你聽清楚了嗎?聽清楚了,就立刻出發。」
「我……」張岷抬頭,想說什麼卻被冷冷打斷。
「當然,你可以拒絕。但你今天要想離開這間屋子,只能是橫著出去了。」
放眼四周,全是年過不惑的中年人,然而,他們身上隱隱散發出來的危險味道輕易就能讓人知道,他們中的任何一個殺人就同捏死一隻螞蟻。
「丁易呢?」張岷無語了一陣,問道。
「哼。」不知為何,聽到他這麼問,老人看他的目光更為冷漠了。「你現在就算是請神仙出來幫忙也沒用。你只有兩個選擇,一個完成任務,另一個就是死!」
張岷的目光閃了閃,在心中做了一個決定後,他毅然抬頭說道:「我知道了,我接受任務。」
老人收回了一直冷視張岷的目光,向身旁的人點點頭,才向張岷說道:「那麼,現在就出發吧。」
他的話音一落,立刻有人上來再次蒙上張岷的雙眼,把他帶了出去。
手一直被反綁,眼睛看不見,微微低頭的張岷沉默著。
不知道被帶到了何處,推著他前進的人突然停下了腳步,正覺得狐疑,一個熟悉的氣息向他覆面而來,緊緊圈住他,如同此人給他的感覺,一直以來都逼得他無處可逃。
丁易站在張岷的面前,看著被蒙上雙眼行動被縛的他,黑色的瞳仁裡,微微閃現的光芒也是冷的。
「別想逃。」丁易淡淡地說,「你那天已經選擇了做我的人,此刻,你已經沒有退路。別做會讓我翻臉的事,不然事情不會這麼簡單就結束的,好好完成你的任務吧,嗯?」
張岷什麼話也沒說,動也不動的站在原地,像是沒聽到丁易的話,但丁易知道他聽到了,而且很清楚。
因為他們的距離如此的接近,相隔不足三公分,聽不到才怪。
丁易移開腳步,讓出了路,並點頭示意張岷身後的人帶他出去。然後站在原處,看著他們離開,直至他們坐上車消失在眼前。
不知道行進了多久的車子停下來後,蒙在張岷眼前的眼罩再次被拿了下來,這次,綁住他雙手的繩子也被割斷了。
一直被綁住的雙手有些澀痛,張岷一邊輕輕揉動,一邊聆聽帶他來的人最後的交代。
「我們會隨時監視你,一但完成任務就帶你回去。押死刑犯的警車再過十幾分鐘就會從前方的高速路口經過,你就潛伏在高速路對面的那個暗道,警車一經過就動手。聽明白了嗎?」
張岷默默點了點頭。
「這是你的槍,拿了之後就下車吧。」
坐在張岷身邊的人向他遞過來一把手槍,張岷頓了一下,才慢慢地接過,這把手槍有些沉,是一把填滿子彈的手槍。
把手槍塞進風衣裡的口袋中後,張岷推開車門,下車。
一打車門,冷風撲面而來,稍稍瞇了下眼睛,張岷很快便適應了冬季的南方潮濕的寒冷。
這段時間一直被悶在整日整夜開著暖氣的屋裡,差點就讓他忘了,這還是寒冷的季節。
以前一到這個時候從不覺得冷,但今天,莫名的覺得天氣格外的寒冷。是心情作祟,還是飽受毒品摧殘的身體狀況已經不如從前?
張岷苦笑一聲,往剛剛那個人所指的暗道一步一步走去,把身子隱在裡面時,他把雙手分別探進了風衣的口袋裡,背靠在冰冷的牆上,視線直視前方。
口袋裡,放著他方才放進去的手槍,需要近距離仔細去看,才能發現張岷放在口袋裡的手指在輕輕地彈動,跳動的指節令風衣的衣料自外面看來就像在抖動。
張岷在緊張的顫抖嗎?還是,別的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