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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仰望半月的夜空(第四卷)》第2章
第一章 微溫的日常生活

 我面前有扇老舊的門。

 那是扇只要用腳踹一下就能輕易損毀的門。聲修的鉸鏈似乎很脆弱,摸起來的感覺也很薄,只要有心就能一腳把門給踢飛吧。但是對我而言,那卻是一扇遠比鐵更為堅固的門。非但牢不可破,也絕對無法到門的那一頭去。

 門上方有塊塑膠牌這麼寫著:

 ICU

 雖然我這顆笨腦袋不知道那是哪些英文的開頭字母,不過當然還知道翻成日文要恩麼說,是「急診室「。若葉醫院這裡也有以救護車運送入院的傷患,令人以外的是,那些人有一半都不是什麼大不了的疾患,被送來數小時後就會以一副不好意思的樣子步出醫院。據說,真正嚴重的像那種生死未卜的充其量不過一至兩成,那些人在接受治療後,多半都會被送進這裡。然後,進去的人之中有幾成我不太清楚幾成就是了,是無法活著出來的。

 這裡就是那樣的地方。

 手術結素後過了好幾天的現在,裡香還好端端地活在世上,就像夏目所說的,手術的確是成功了,即便如此,裡香到目前還是無法離開ICU,而且也沒有任何要離開的跡象,這種情形讓我陷入混亂。腦袋中所描繪的是更為單純的未來如果手術成功的話,那麼狀況就會逐漸好轉,我立刻就能見到裡香,裡香會對我笑,我也會跟著笑,還會彼此開開玩笑,我們會幸福、開心得不得了。可是,如果手術失敗的話,世界就會從此毀滅,而且無計可施。

 但是,這世界才沒有這麼簡單。即使手術成功了,所有一切卻沒有因此而結束。甚至也沒有開始。我對此感到困惑。就在所謂「成功」的現實慢慢浮現的同時,也逐漸窺見絕望的深淵。

 是的,宛如浮在半空中似的

 不能笑也不能哭,也沒有任何人告訴我該選擇哭還是笑,只要手術一成功,等在前方的應該就是美麗的未來呀!我之前真的是這麼想的,然而,那樣膚淺的希望也已緩緩褪色。

 終於,ICU的門開了。

 「啊,亞希子小姐。」

 一道人影走了出來,我急忙迎上前去。

 「恩」亞希子小姐說:

 「你還在這啊?」

 「是、是啊。」

 我在一小時前看到亞希子小姐走進ICU,所以就一直等在這裡。

 「裡香呢?」

 「恩,恢復情況出奇的順利喔。」

 「這樣啊。」

 我送了口氣,所有力量也從膝蓋間溜走。

 「太好了。」

 「好了,快走吧。」

 「啊,好。」

 我跟在持續往前走的亞希子小姐屁股後頭。不知道為什麼,亞希子小姐的步伐比平時更為急促,雙肩感覺上似乎也往上提。最近,亞希望子小姐老是這個樣子,話變得很少,明明就沒有在生氣,卻莫名地會一上嚴厲的眼神看著我,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呀

 「喂,裕一。」

 「什麼事?」

 只在那一秒,兩人四目相接。

 「那個啊」

 「啊?」

 「沒事。」

 亞希子小姐竟然會顯露出這麼曖昧的態度,果然有鬼。我突然間不安了起來,因為我覺得亞希子小姐詭異的話語和態度,好像跟裡香的病情有關係。

 我不自覺地出聲:

 「請問一下,亞希子小姐。」

 「什麼啦。」

 只在那一秒,兩人四目相接。

 「我那個」

 「恩?」

 「沒事。」

 拜託,為什麼語言這種東西會這麼難用呢?根本連胸中想表達的十分之一都沒辦法妥切地表現出來嘛!啊,不,可能不是那樣,或許是因為我的心情也很曖昧吧!

 我自己也搞不太清楚了

 之後我們都沒有再開口,只是持續走在坡道或走廊上。明明應該有一大堆想說或想問的,結果卻絲毫沒有轉化成語言。

 我們就這麼抵達醫護站前。

 在敞開的門前,亞希子小姐停下腳步。

 「話說回來,你有在寫報告嗎?」

 「啊,完全沒有。」

 「笨蛋,你真是一個大笨蛋耶。交不出報告,不就要留級了嗎?像我也是啊,以前分數老是不及格,不過就是沒有被留級過喔。」

 我怒上心頭說道:

 「什麼叫做我也是啊?我才沒有老是不及格哩。頂多就每次兩科而已。」

 「但是,眼看著就要留級了,不是嗎?」

 「那是是沒錯啦。」

 「裡香她正在加油,你也要好好加油喔。」

 亞希子小姐說完後露出一笑。

 「剛剛那口氣很像個護士吧。」

 「啊,幹嘛啦,那雙眯眯眼是怎樣啦!實在是喔,所以說最近的小鬼真是一點兒都不可愛。就是不會老老實實地說句我會加油的。」

 「啪「地一聲被打了頭。啊呦,幹嘛打熱啦,這個人喔。

 「唔,亞希子小姐剛剛是在開我玩笑吧。」

 「哇哈哈。」

 「自己都在笑了。」

 話雖如此,我也笑了。

 「趕快回病房去啦。」

 「是是是,知道了啦。」

 但是,就在我邁出步伐時,立刻又被叫住了。

 「裕一,你知道嗎?」

 「啊?知道什麼?」

 我沉浸於剛剛的餘韻中,笑著反問,然而,亞希子小姐卻已斂起笑容。是的,她臉上已經沒有絲毫笑意。啊,亞希子小姐的嘴巴動了喔,她說了些什麼,那話語、那現實,即將傳入我的耳裡。我殷切期盼,同時卻不斷逃避的什麼即將降臨。

 是絕望?

 是希望?

 我當然不可能做好了什麼心理準備,只能顫抖著等候那話語,但是,亞希子小姐的雙唇停了下來。隨後,亞希子小姐雙眸中所浮現的淡淡光輝,是我再清楚不過的了,那和手術一結束,潛藏於夏目雙眸中的情緒簡直如出一轍。

 亞希子小姐也在可憐我。

 「快回病房去吧,臭小鬼。」

 「否則的話,我看你一輩子都別想出院啦。」

 然後,亞希子小姐邊走進醫護站。

 或許該說是「逃「進去的較為貼切。

 奇怪了,有什麼事是我所不知道的。而且所有人不管是夏目或亞希子小姐還是其他護士都在隱瞞那件事。

 突然,胸口覺得好痛苦。

 我當場蹲下。

 「沒辦法呼吸了。」

 我有在吸氣,也有在吐氣。

 我的確在呼吸。

 但是,為什麼感覺如此痛苦呢?

 話說回來,這真是太沒天理了。

 太不正常了。

 一定是哪裡搞錯了。

 例如說,什麼東西搞錯了呢是的,例如這件事。我在讀國一時,有個很喜歡的女生。不不不,其實也沒有喜歡到哪裡去啦。不像是喜歡或是戀愛那樣,有著聽來冠冕堂皇、心頭會小鹿亂撞之類的情感。只是莫名地逐漸覺得,她在我身邊是那麼的天經地義。

 恩,是的,才不是什麼戀愛呢我可不是在逞強喔,是真的、真的。

 那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有一次我和那個女生並肩走在路上,有個帥到不行的傢伙迎面走來。當然,我有點火大,只希望他趕緊消失在我視線中。

 不過啊。

 走在我身邊的那女生,忽然放慢腳步。

 「怎麼了?」

 我問她。

 「恩。」

 她冷淡地說完後,低下頭,把腳步放得更慢。我仍然按照原先步調往前走,於是和她之間形成了約一公尺的距離。

 就在我停下腳步的同時,從對面走來的帥哥以有符合帥哥身份的爽朗語調對她說:

 啊?要回家喔?」

 「恩,對啊。」

 她露出微笑,大大地點頭。

 和她剛剛對我的態度簡直就是天差地別。

 朋友做這麼久了。

 我太瞭解她了。

 不過,我卻對顯露出這種申請的她一無所知。

 之後,帥哥混蛋就和她聊了一陣子。帥哥混蛋盡情施展那種摔個混蛋對任何人都一視同仁的特有溫柔,而她呢,臉上則掛著燦爛和笑容。

 只有我孤伶伶地一個人。

 正因為我是孤伶伶地一個人,所以才能察覺到很多事。

 然後,就在察覺的同時,我也受到了傷害。

 原來是因為不想被誤會在和我交往,所以才刻意放慢腳步的呀

 恩,是的,那才不是喜歡呢。

 又沒在交往。

 根本就沒事嘛,純粹只是青梅竹馬罷了,就只是從小混在一起而已呀!所以,無論是她喜歡上其他傢伙也好,或者是那傢伙完全不喜歡她也好,全都無所謂啦。像她那樣為了別人而和我保持距離,還有態度變得冷淡,我都不應該放在心上啊!更不需要為了這種事而感到受傷害。

 不過,即便如此,我還是受傷了。

 「那再見。」

 嗯,再見。」

 兩個人交換過平凡的道別辭令後便分開。

 男的走向另一頭去。

 她則走向我這邊不過,果然還是保持著距離。

 「走了啦,美雪。」

 我拚命擠出笑容,而且還以開朗的聲音說。

 嗯,我是笑了。

 不然還能怎樣?

 總之,這世界像那種沒天理的事多如牛毛。

 嚴重一點的呢,例如世界各處所發生的戰爭,就是沒天理的最佳表徵。」轟隆轟隆「亂扔炸彈的軍隊自詡為正義使者,父母慘遭殺害的孩童在肚子上綁炸彈衝進那軍隊中,卻被當作是恐怖分子。唉,天底下的類似的事情不勝枚舉,說是老生常談也不為過。

 但是啊。

 我真的不知道會沒天理到這種地步,竟然錯的如此離譜。至於到底是什麼事這麼沒天理、詭異至極、又大錯特錯呢?是的,如果要勉強具體的表現出來的話,就是這一回事。

 山西交女朋友了!

 而且聽說還是個美女。

 我又為什麼會知道呢,因為當事人山西正在我面前得意洋洋的大肆吹噓。

 「哈哈哈哈哈,果然像本大爺這麼一個堂堂男子漢,女生怎麼可能捨得暴殄天物呢。要麼怎麼說呢~~或許是'萬人迷'吧。'入水即食'是說嘴巴一張開,獵物就會自動掉進來喔?反正呀,大概是那種感覺就對了啦!哈哈哈哈哈

 真受不了呢,動不動就傳簡訊來耶。真是有夠煩的。不過女生就是不甘寂寞。不是嗎?所以呀,在這方面體貼地好好回應,也算是男人的擔當吧。對吧,喂。」

 山西來到我的病房。

 順便就以恐怖的饞相,大吃探病客人所留下的伊勢名產生薑糖。我不太喜歡這種點心,總覺得那種甜度和辣度怎麼樣都搭不起來,喉嚨深處還會有種刺刺的不適感。因此我對山西說那可以吃啊,後來竟然演變成這副光景。那股氣勢似乎不把整一盒吃完誓不罷休。

 你好歹也客氣點嘛,笨蛋山西

 說到我呢,現在則躺在床上。其實我是很想起身,對山西使出魔神風車固定技,但是可悲的是,我正在吊點滴。

 我毅然決然地以不悅的聲音試著問︰

 「你是怎麼告白的?」

 「啊?」

 山西咬著生薑糖,邊以勝者的從容態度冷笑。

 「你啊。真的還不瞭解本大業的魅力喔?」

 「魅力?你是指那些薑糖渣黏在你嘴邊的樣子啊?」

 「唔唉呦,她說我這一點也很可愛呢。」

 哇哈哈,山西又笑了。王八蛋。總覺得一肚子鳥氣。即便如此,為什麼山西交得到女朋友啊?

 「總之呢,是對方先提的。嗯,就是這麼一回事。」

 山西威風八面地這麼說出口。我大驚失色地問:「咦?是對方跟你告白的?」

 「是啊。」

 這真是太奇怪了。如果說是對方拗不過山西堅忍不拔的苦苦糾纏才答應的,那多少還即便那樣都還是讓人滿肚子疑問可疑到了極點還是沒辦法理解,唉,姑且就順勢當作真有那麼一回事也行啦不對,不對,雖然覺得這其中一定大有問題,總之未免事情複雜化,就當做是做好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吧說什麼是對方來告白的?

 該不會是被騙了吧。

 首先浮現腦海的是這些念頭。不、不、不,這些當然都是客觀的意見。可絕不是因為羨慕啦、嫉妒啦,又或是看不起人家喔。嗯。

 「就是啊,突然就被叫到外面去了。然後呢,我心裡還在像不會吧,最後果真不出我所料,她對我說請和我交往。

 她呀,頭一直都垂的低低的,大概是覺得很不好意思,一定是拚命股起全身勇氣才來告白的吧。我啊,那時候真的是一陣感動,當下就覺得一定要讓這個女生幸福才行呢。」

 山西整個人飄飄欲仙。

 看起來似乎真的很開心。

 在我望著山西那燦爛笑容的同時,方才的情緒也隨之漸漸消散。無論是焦躁或是震驚,所有的一切都消逝無蹤。

 唯一剩下的只有寂寞。

 在黑漆漆又廣闊的不像話的心中,只有那傢伙把背縮得小小的在顫抖。

 我輕輕觸碰放在邊桌上的《蒂伯一家》。

 裡香的心緒。

 情感。

 我始終都把那本書、那句話,放在身旁。

 「戎崎,喂,戎崎戎崎!」

 「喔,啊。」

 「你有沒有在聽啦?」

 「吵死了!我才不想聽你的羅曼史哩。」

 我咧嘴笑著,一邊回嘴。也不知道到底有沒有笑出來。

 「怎麼了嘛,看起來很沒精神也。」

 「哇哈哈,因為我是病人呀。?

 「對了,那個裡香她現在怎麼樣了?」

 「這我不知道啦。」

 「什麼不知道。」

 「都說我不知道了嘛。」

 山西盯著我的臉好一會。

 「喔。」

 說著,又開始吃起生薑糖。

 之後有好一陣子,山西也保持沉默。週遭只迴蕩著山西咬生薑糖「啵嗤啵嗤「的聲音。望向窗戶那頭,眼前是每天都顯得更為慵懶的廣闊天空,樹芽也都已經長的鼓鼓的了。世界、季節都確實地不斷前進,無論我們懷抱著何種心情,無論我們是幸福或是原地踏步,也絲毫不在乎。這一點讓人有些寂寞,同時也有些感激。

 終於,某人悄悄開啟的房門。

 「啊,加世子!會不會很難找呀!」

 山西發出高亢的聲音,一邊起身。

 一看之下,站在那裡的是一個穿著我們學校制服的女生。她的裙子非常短,雙腳露出了一大截,好像都快看得到內褲了。她的頭髮及肩,是淡淡的褐髮。

 正因為我們是所三流學校,所以校規很寬鬆。

 據說我們以前是所不錯的學校,在伊勢算的上是數一數二的名校,可是大概十年前,為了什麼培養自主性的名義而逐漸鬆綁校規,轉眼間就淪落成這種野雞學校了。

 「來,過來呀!這傢伙,戎崎!是我朋友喔,就是之前跟你說的呀!不是說有個差一步就得留級的傢伙嗎!就是他,就是他!」

 山西用手指猛指我。

 「生薑糖,要不要吃?不要喔?啊,對喔!這種寒酸的東西哪吃的下去嘛!啊哈哈!對了!椅子、椅子沒有別張椅子�這樣的話,來!坐這個吧!」

 「謝謝。」

 與雀躍興奮的山西形成強烈對比,她顯得沉著大方。

 「啊,你好。」

 我一打招呼,她便輕輕低下頭。

 「你好。你的病情會很嚴重嗎?」

 啊,一說話,感覺上就很普通了。

 也很有禮貌。

 不過聲音還真可愛耶。

 「沒有啦,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什麼肝炎,只不過就像是嚴重一點的感冒而已啦。」

 「就因為這樣才能光明正大的翹課呀,還真幸運耶。」

 「啊哈哈,嗯,對啊。」

 我們就這麼流暢的一搭一唱。

 加世子笑了。

 我也笑了。

 入行雲流水般的對話。

 然而,我並不是發自內心地在笑。

 即便如此,山西那傢伙,這次還真有他的呢!我真心的認為加世子很可愛,如同第一印象,是外形亮眼的那種類型,而且又是個美女,嘴唇翹翹的,眼楮大大的,鼻子雖然有點塌卻很可愛,化妝也很拿手,仔細一看,還擦了粉紅色的指甲油。

 真想不到山西竟能逮到這樣的美女。

 「唉呀,春天快來了呢,春天。就會變暖和了。啊,對了!等夏天到了,我們一起到海邊去吧。海耶,好棒喔,海耶,可以盡情的有個狗,我很會游蛙式喔,一口氣能游一公里左右呢,我是說真的呦。啊,對了,也要買西瓜,西瓜,一起玩剖西瓜吧,戎崎也一起來啊,嗯,你也一起來吧。」

 山西已經完全是一副樂得要飛上天的樣子。

 這種情況持續了十五分鐘。山西連珠炮似的講了一大堆,整個人遜到家、丟臉到不行,卻讓人發出會心一笑。連那個笨蛋山西都能讓人發出會心一笑。不過,加世子仍是沉穩大方,只有「酷「可以形容。絲毫沒有什麼丟臉到不行的感覺。

 那兩個人就在那樣的氣氛下離去了。

 「那就下次再來看你�「

 連著種老套的辭令停來都盈滿了山西的雀躍。

 「請多保重。」

 稍微頷首的加世子果然有夠酷的。

 胸口莫名的漲滿奇妙的情緒,感覺上彷彿是齒輪的咬合出了點問題。然而,我也搞不清楚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是不是因為季節交替的時節到了呢?啊,說起來我最近一直都怪怪的,可能是想她多了吧。整天就只會想東想西的,定不下心來。

 不久後,窗戶的那一頭可以看到山西和加世子正在穿過停車場。

 兩人甜甜蜜蜜地手拉著手。

 對於谷崎亞希子而言,今天一整天真是夠受的了。首先,早上起床時早已過了上班時間。她整納悶鬧鐘怎麼沒響,持續東翻西找之下,才發現掉到了腳邊。那是一個過時的敲鐘式鬧鐘,頂端其中一個鐘早就不見了,數字盤的玻璃也已經破裂,換句話說,鬧鐘先生駕鶴西歸是也,牆上海留有被什麼東西擊中的痕跡,所以好像是被某人扔到牆上去的。那個某人一邊不斷咒罵,刷牙洗臉,換好衣服一坐進愛車,引擎竟然熄火了。最近引擎的情況似乎一直都很糟,連哄帶騙地求到引擎大爺勉強啟動了十五分鐘。好不容易抵達醫院,自然被護士長罵得狗血淋頭。三O七號病房的山岡先生血管老浮不出來,重新刺了三次才把針給打好。和藹可親的山岡先生還笑著說什麼「唉呀,沒關係、沒關係「。聽了讓人更想噴淚。接著得去給藥的二一五號病房的柴田先生和山岡先生不同,暴躁易怒,著實被發了一頓牢騷。雖然實在很想從他那顆禿頭狠扁下去,不過還是努力忍了下來。

 工作好不容易告一段落時,午飯時間都已經過兩個小時了。

 「呼。」

 她到屋頂抽著代替午餐的香菸。

 首先第一根,緊接著又一根。

 快抽完時,夏目來了。

 「喂,谷崎。」

 一見面就怒氣衝衝的。

 「你是不是忘記在三一七號奧室先生的點滴裡加'維他美'啦?」

 「咦?要加'維他美'喔?」

 「連病例都不會看喔。我在上頭可是寫得清清楚楚地耶。」

 她甚至無法辯駁,那完全是自己的過失。

 「對不起。」

 無可奈何之下,只好乖乖低頭認錯。

 夏目嘴一咧,露出有夠壞心眼的笑容。

 「真是的,你這個人實在很粗心大意耶!給我再回去上一次護理學校。確認病例不是基礎中的基礎嗎?連著都不會還做什麼護士呀,倒不如趕快辭職算了。聽清楚�我們所面對的可是人命呢。」

 夏目以強烈說教的口吻,說出這番理所當然的大道理來。

 唔。當然了,犯錯的是我沒錯,而且還是毫無幾口的錯誤,夏目那傢伙肯定是覺得逮到了好機會,所以趁機嘮叨個沒完,

 這男人活像個死纏爛打的惡婆婆。

 唔,真想踹下去啊。超想把他踹到地上去的。

 「這次就先原諒你吧,以後可得注意啊。」

 「是。」

 即便如此,當然還是只有正經八百乖乖低頭的份。

 唉,可是,我還真的是粗心大意呢。為什麼老是像這樣失誤連連呢?夏目說的其實也是公道話啊。太奇怪了嘛,怎麼會這樣啊。我以為自己能成為一個更高的護士。原本是那麼打算的。但是,每天卻都會接二連三的失誤。

 意志消沉也是人之常情。腹部深處有什麼打轉攪動著。

 「喂,谷崎。」

 「有何貴幹,醫師先生?」

 這麼一說,夏目立即露出極度嫌惡的臉龐。

 「為什麼用敬語啊?」

 「自然而然就這麼用啦。」

 「感覺很不舒服,別這樣啦。你呀,還是嘰嘰喳喳的大呼小叫地就好了。像個小媳婦一樣垂頭喪氣的,還真不像你耶。」

 「哎,無所謂啦。我問你啊,戎崎他怎麼樣了?」

 讓人有些意外的問題。

 「一點精神都沒有呢。」

 「這樣啊。」

 「這也難怪了。您說對吧,醫師先生。」

 「都叫你不要用敬語了啊。」

 他是真的很討厭這樣。

 哇哈哈。

 為報剛剛的一箭之仇,就跟他玩玩吧。

 「醫師先生,請問您打算如何是好呢?」

 「什麼'如何是好'什麼東西啊?」

 「請問要告訴他裡香的事嗎?」

 「怎麼可能跟他說呢?那傢伙又不是家屬或什麼人,隨便洩漏病情可是違反守密義務的。你應該很清楚這個道理吧。」

 「清楚是清楚啦。」

 「你那口氣是什麼意思啊?」

 「裕一他啊,現在整顆心都懸在半空中耶。那個笨蛋笨雖笨,可是也察覺到什麼了啦。每次打照面,一張臉就要哭要哭的。連逞強的毅力都沒有了。雖然努力想要笑,卻完全笑不出來。那張抽筋的臉看起來真的好痛、好痛。」

 「這樣啊。」

 她抽著煙,煙霧隨著風流逝。冬天的感覺已經逐漸在風中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新染上的春天氛圍。就在那春天的氛圍中,一對學生情侶穿過停車場,兩人手牽著手,看起來好甜蜜。忽然間腦海浮現這樣的念頭,那如果是裕一和裡香就好了。若能成真的話,自己任何事都願意做,就算一輩子對夏目講敬語也無所謂。

 「難道真的沒有別的辦法了嗎,夏目醫師?」

 「不可能。」

 「我會把你值班喝酒那件事抖出來喔。」

 「要抖儘管抖。」

 「我要把你痛扁患者那件事抖出來喔。」

 「隨你高興。」

 「抖出來的話會被炒魷魚喔。」

 「那還真是令人期待的未來呀。」

 氣死人了。忍耐也已經逼近極限了。她才真麼想,夏目往這瞥一眼。

 「現在情況已經不同了啦。」

 「情況?」

 「嗯,我們已經接到了裡香母親的投訴。」

 隨著夏目說出口的話語,亞希子同時也聽到了絕望。她已經很久都沒聽過這種壞消息了。無論是點滴的失誤、山岡先生說「沒關係、沒關係「的聲音,或是柴田先生的抱怨抖不是什麼大不了的問題。什麼嘛。一回神自己正如此低喃。沒人聽就好了,可是身旁的夏目卻似乎聽的一清二楚,只見那傢伙皺起臉龐。就在那一瞬間,有什麼倏地繃裂。

 她轉過身,快步往前走。

 「你要去哪,谷崎?」

 「去和裡香她媽談談。」

 「笨蛋,別去。」

 「可是,這樣未免太奇怪了嘛!」

 說敬語?誰管得了這麼多啊!

 「那不是很奇怪嗎?」

 「沒有辦法啊!。」

 「可是。」

 「根本就無能為力啊!」

 緊咬著的齒間擠出夏目的聲音。

 她頓時領悟。

 最瞭解這種「沒辦法的事」的就是夏目。

 那個夏目忍受著一切。

 他緊咬著牙。

 既然這樣,自己還能說什麼呢?高聲大呼小叫也只是一種自我滿足罷了,不過是發洩自己本身憤怒的行為而已,況且那些大呼小叫的話語大概也傳不進任何人耳裡吧,要谷崎西亞子還是個護士就算是資深到塊發霉的老鳥護士都於事無補,她百分之百清楚這個道理。即便如此。這樣的話語仍然脫口而出:

 「有這種事嘛。」

 夏目沉默無語。

 「太奇怪了嘛。」

 夏目始終保持著沉默。

 我看我還是老實招了吧。

 我好羨慕山西。好羨慕、好羨慕,羨慕得不得了。我也好想像那樣一邊暢談自己的羅曼史,一邊楞楞地傻笑。那樣當然很不像樣,感覺也很窩囊。但是,只要能夠幸福,再怎麼不像樣也都無所謂。

 就在不久之前也就是交女朋友之前,山西總是把這世上所有的情侶批地一文不值。

 「那對情侶是怎樣啊,根本就是白~~痴吧。怎麼有臉在別人面前打情罵俏那副德行啊,連我看了都覺得不好意思咧,真的是白痴耶,我看是蠢情侶黑帶認證了啦。」

 「哇,那對情侶實在有夠醜的耶,要是生出小孩的話就太悲慘了,不管是像哪一個,出生的瞬間就是人生末日了。」

 「那個根本就是玩物嘛,你仔細看看那個女的,一看就像是不管對象是誰都會死巴上去的那種,對不對?男的也是,怎麼會黑成那樣啊。將來注定要當低層勞工的啦。」

 山西自己說丑也夠丑了,和我一樣也是將來的低層勞工候補,明明越說越顯得自己可悲,山西卻始終不改毒舌本色。之前曾把情侶罵得狗血淋頭的山西,如今自己卻醜態百出地樂不可支。

 不像樣?

 恩,沒錯,的確很不像樣。

 不過,我卻很羨慕。

 我也很想像他那樣醜態百出。

 「裡香她啊,老愛跟我撒嬌,真傷透腦筋耶。女生啊,真拿他們沒辦法呢。」

 我也想這麼說說看。

 哇,那還真的、真的好想說說看啊。

 就在我羨慕山西的同時,也感到些許憤恨。為什麼那傢伙會樂成那樣啊!歃血你啊,人家只是玩玩而已啦,可是你卻像笨蛋一樣樂不可支。總有一天一定會覺得丟臉的,恩,遲早會覺得丟臉的,然後呢,還會'哇啦哇啦'地哭個沒完。你就稍微想像一下那樣的未來吧,笨蛋山西。

 我懷抱著深不見底的黑暗情緒,凝視著走在停車場上的山西和加世子,完全沒有什麼對於朋友的體貼或溫情,我心底只剩下彷彿淤泥般的污穢正咕嚕咕嚕地打轉。

 真是有夠窩囊的。

 這樣不就和山西同登基了嗎?

 不,我就是那種層次的男人。

 說到底,就是那麼一回事呀。

 「哎。」

 嘴裡溢出的總是只有嘆息。

 一天兩天三天。

 風平浪靜,沒有騷動、悲嘆或希望,只有時間滴滴答答地逕自流逝。不論是我的焦躁,抑或是裡香的痛苦,對這個世界都產生不了絲毫影響,曾經一次一回神,發現自己正走向東樓,佇立於穿過連接作浪後,二樓最角落的那間病房,二二五號病房的門前,凝視著「秋庭裡香「幾個字,佇立於門前,有時還可以聽見裡頭傳來笑聲及怒吼聲做什麼啦,喔。裕一大笨蛋。啊喲,裡香,別那麼氣嘛!不行、可是我、不行、那個我、不行倉皇地打開防們,眼前卻只有一片空蕩蕩的空間。房間已經整理過,私人物品少之又少,沒有裡香的身影。裡香會再回到這間病房來嗎?

 我嘆了口氣,從門前向右轉。

 漫無目的地在走廊上信步前進。我聽見各種聲音,不,聽不見,傳不到耳裡,或許傳不進耳裡才好。我在連接走廊上,和一個穿著兩截式睡衣的老婆婆擦身而過,或許是她丈夫吧,有個穿著普通服裝的老公公陪在她身邊。啊,像這種的要怎麼說啊?之前在國語課學過的呀!這個嘛,對了,「白頭偕老」。一起生活,一起變老,然後一起頂著滿頭白髮。

 走過去了。

 「白頭偕老「逐漸離我遠去。

 等我好不容易回到自己的病房時,亞希子小姐就站在防們前。她的雙手插在護士服口袋,簡直像個孩子似的靠在門上。

 我楞楞地問:

 「怎麼啦,亞希子小姐?」

 「啊,回來啦。」

 亞希子小姐說著,把背部從門上移開。

 「你來一下。」

 「啊,要檢查喔?」

 「恩,有話跟你說。」

 「有話?」

 「夏目和護士長,有事找你。」

 怎麼了啊?亞希子小姐似乎不願意正眼瞄我。

 颯

 心底深處晃蕩著。

 颯颯颯

 一到醫護站,夏目就坐在窗邊的位置,一旁站著護士長。亞希子小姐說「人帶來了「,夏目的視線始終躲著我,護士長則咳嗽著。沉默就這麼持續下去,彷彿我像是什麼不吉利的符咒一般,我非常瞭解醫院職員改採取的這種態度。再怎麼說,我都已經入院三個月以上。這期間看過太多、太多次了。緊接著一定會聽到哭聲。簡直就像是感情融洽的好朋友,又或者像是雙胞胎,總是成雙成對的出現。颯心底又隨之晃蕩。颯颯颯

 我好想逃開。轉過身去,從醫護站、醫院,還有這個世界逃開。不聽、。不知道、就和什麼多沒發生一樣。然後,只要在某個遙遠的地方,縮起背部,抱著膝蓋,堅信幸福的世界還持續存在著就行了。喂,逃呀!快跑啊!誰都無法組織你的。喂,叫你跑啊。但是,雙腳就是無法移動。

 「醫師。」

 護士長以低沉的聲音說。

 「啊。」

 夏目沒有抬頭,這是這麼呢喃:

 「戒崎,坐那裡吧。」

 「那裡?」

 我環顧四周,附近根本沒有半張椅子。

 夏目為什麼沒注意到呢?

 是因為沒在看嗎?

 連這種事都不知道嗎?

 護士長手忙腳亂地小跑步搬來一張椅子。她是個年約五十歲的中年婦女,是威嚴穩重的媽媽類型。她比大多數醫師沉穩冷靜,有時還會把夏目這種年輕醫師當小孩子看待。而那個護士長此時竟然會顯露這麼慌張的樣子。

 看我持續呆立於原地,亞希子小姐說:

 「好了,坐下吧。」

 「是。」

 雖然我想一屁股坐下去,但在那瞬間,卻感覺底下似乎根本就沒什麼椅子。一旦坐下去,屁股就會這麼一直往下掉,甚至不會觸碰到地板,只是一個勁地持續不斷下墜

 不過,屁股還是坐到椅子上了。

 「戒崎,這是對你的警告。」

 夏目仍舊沒把頭抬起來,這麼說:

 「你以後別到東樓去了。」

 「啊?」

 「裡香今天就會離開ICU回到病房去。她的病況已經稍微穩定下來了,以後會暫時在病房裡持續觀察。所以不准你再接近東樓裡香的病房。」

 我本來以為是裡香的病情。以為是要跟我說那些事的。然而,傳進耳裡的不僅止於病情,還有別的,完全沒有預料到的話題隨之而來。

 「你大概有很多事情都會錯意了,你並不是裡香的家人或什麼人,就只是朋友而已。我明白你們感情很好,不過,這完全是兩碼子事。將白一點,你造成我們的困擾了。都是因為你,裡香才會情緒忽上忽下地靜不下來。對方呢,裡香的母親也覺得很困擾。」

 「母親?」

 我想起手術時坐在長椅上的那個背影。她是個相當樸素的人,和裡香不怎麼像,只有眼角部位有點像。

 「所以,別再接近那裡了。如果不理會這個警告,我們可是會立刻讓你強製出院的喔。」

 夏目的聲音毫無抑揚頓挫。

 別再接近那裡了。

 東樓。

 裡香的病房。

 我倉皇失措,督向就站在身後的亞希子小姐,亞希子小姐的臉龐彷彿能劇的面具般凝結僵硬。去炮台山那一次,是亞希子小姐來救我們的。一分鐘的會面,是亞希子小姐幫我們把時間停住的。但是事到如今,就連亞希子小姐也無計可施了。我慌忙地轉而望向護士長,護士長同樣面無表情,而夏目自始至終都低垂著頭。

 即使這樣,夏目說:

 「回病房去吧。」

 「可,可是「

 「如果沒其他事的話,就回去吧。」

 「那個「

 「就這樣了。」

 夏目突然起身,自始至終都沒看我一眼便步出醫護站。護士長也靜靜地離去。只剩下我和亞希子小姐。時鐘滴答滴答的聲響聽來分外清晰。明明其他生硬聽都聽不見。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

 「回病房去吧。裕一。」

 「是。」

 「起來吧。」

 「是。」

 '走咯。」

 「是。」

 但是,我怎麼都站不起來。

 所有的一切依舊不斷流逝。即便以為不會有所變化,結果仍舊徹頭徹尾地完全改變了。然後也只有以為會逐漸改變時,有時反而卻什麼都不會改變。

 改變總是一點一滴地,非常緩慢地逼近,而且不知道怎麼地,這真是很不可思議,同時也會感覺很迅速,簡直就像是和一個手腳快得不得了的傢伙玩「一、二三木頭人「。一、二、三木頭人,完全不動。一、二、三木頭人,完全不動。,也完全沒感覺到對方的逼近一、二、三木頭人,完全不動,可是,就這麼數度復誦的同時,那傢伙已經站在身後。一、二、三木頭人,那傢伙的手「啪「地一聲放到你肩上說道,看,我贏了,你輸了。你只能被動地接受這樣的宣告。

 所謂的變化,就是這麼一回事。

 既然那樣,我也想逃啊!直接躲開繞過去。但是,根本就逃不開了,也避不開了。

 那傢伙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將手放在我肩上。

 看,我贏了你輸了

 一邊如此宣告。

 正因為如此,我在屋頂上。

 「哎。」

 腋下夾著《蒂伯一家》,雙手放在扶手上,臉往上仰。

 晴朗廣闊的天空雖然一片蔚藍,不過大概是因為春天的腳步近了,那藍呈現出稍顯朦朧的色調,輪廓模糊的雲朵從東邊流向西邊,仔細一看,雲朵的形狀正逐漸改變,一會兒被那片藍捲了進去,一會兒又將那片藍包了起來,曖昧的輪廓益顯曖昧。

 我把下巴靠在扶手上。

 「哎。」

 從方才開始,所發出的就只有嘆息。

 身子一離開扶手,我以雙手捧著那本黃色裝訂的書,一邊凝視著它,話說回來,還真是一本老舊的書啊!是不是她爸的啊?她以前是真的很黏她爸吧!他是個什麼樣的爸爸呢?是很溫柔,還是很凶呢?是瘦的,還是胖的呢?

 如今,我當然還是無法和裡香見面,她母親好像提出頗為強烈的申訴,醫院裡的職員全都在監視我,只要稍微顯露出接近東樓的跡象,一定有人會以非常懷疑的眼神緊盯。接著降臨的便是認識裡香之前的日常生活。毫無變化、理所當然又無聊的日子,那樣的理所當然將我徹底擊潰。

 即便沒有裡香,時間仍舊照常流逝

 醫院的停車場裡有三個女生,大概是來探病的吧!不久後,那三人突然跑了起來。我的目光停駐於最右邊那個女生身上,她一邊跑著,及腰的長發隨風藥擺,背在肩上的粉紅色包包也跟著擺動。裡香曾像那樣子跑過嗎?她自己也說過一直都待在醫院裡的。

 思考猶如雲朵流動著。

 定不下來。

 停不下來。

 偶爾也會有這種日子的,像這種時候睡覺最好吧!畢竟再怎麼想,也不可能想出什麼好點子來,睡個大頭覺還比較有意義。

 過了一會兒,背後傳來聲音。

 「嗨。」

 一回頭,隔壁病房的大學生站在那裡。

 「啊,你好。」

 「你在看書喔。」

 大學生注意到《蒂伯一家》,這麼問。

 啊哈哈,姑且先笑了。

 「正在看。」

 可是實際上,我一頁都沒翻開過這本書,所以,也沒再看到那句話,總覺得那話語相當重要,似乎看著看著就會逐漸磨損雖然明白那是絕對不可能,但終究還是沒法去看它,我只是一直抱著這本書,這樣就好了,我也只能這樣而已。

 「哇,你在看加爾的書喔。真難得耶,你這年紀的孩子竟然會看這種書。而且,那根本就已經絕版了呢。」

 「恩,你還真清楚耶。」

 「因為我主修法文的呀。」

 大學生的臉上緊接著浮現一抹哭笑。

 「哎,平常不怎麼用功就是了啦。」

 「我也是。」

 攸關是否留級的報告,連動都還沒動。

 「唸書這種事還真讓人無力呢。」

 「無力到極點。」

 啊哈哈,我們相視而笑。不過其實我們也沒熟到哪去,因此就在笑聲消失的當下,交談也隨之終止。我沉默不語,大學生也沉默不語。我茫然地凝望天際。剛剛的雲到哪裡去了呢?我有試著找,卻找不到。是不是跑到看不見的地方去了呢?又或者是消失了呢?

 所有的一切就這麼逐漸流逝

 莫名地突然感到淒涼了起來,捧著《蒂伯一家》的手不禁更加使力。我心想,好歹也要保住這個,不能失去它。無論發生什麼事,也無論何時會變得一無所有,只有這樣的東西非得好好保存下去不可。如果連這樣的決心都無法堅持到底的話,我大概就會變成一個什麼都守護不了的男人吧

 「了呢,「

 由於腦中縈繞著各種思緒,一時之間沒聽到大學生的話。

 「啊,什麼?」

 「我被甩了啦,被女朋友甩了。真是被打敗了呢。」

 這個大學生有一位真的是每天都來探病的女朋友。之前因為他的病房房門幾乎都開著,每次只要一經過他的病房前,就會看到他們兩人幸福的模樣。

 所有的一切就這麼逐漸流逝

 我以難以置信的申請呆望著他,他則以一副似乎被打敗的神情笑了。那是相當虛弱的笑容。也因此,我知道他的話是事實。怎麼會這樣啊,他們兩個看起來感情好得很啊。成天都在打情罵俏,到頭來卻分手了?真的假的?

 「我啊,不是都在住院嗎?她大概是覺得寂寞吧,聽說還跑去跟人家聯誼。然後呢,聯誼嘛,大家玩得很起勁啊。她呢,也喝了不少,明明酒量就不好,還喝成那樣,結果哎,就和其他傢伙那個了。」

 「是出軌了嗎?」

 「她邊哭邊跟我坦白了。她自己的想法大概是打算誠實以對吧,可是我還寧願被瞞在鼓裡呢。不對,那也很討厭就是了。反正,就算老實跟我說,不能原諒的事情就是不能原諒啊。真是的,被打敗了耶。」

 哎,真是被打敗了呢,完全被打敗了,大學生重複著。

 在那同時,我峽谷內起美沙子的事。我很明白大學生他女朋友的心情。總之就是滿腦子覺得很抱歉。認為自己是個舞客就要的人渣,很想把所有一切都據實以告。其實,我一直以來都想要向裡香坦承美沙子的事,請她原諒我。之所以能夠把那種情緒勉強壓抑下來,全都是因為夏目和亞希子小姐的威脅。如果沒有那兩人的威脅我或許也會毫不隱瞞地把所有一切全都說出來吧。

 沒說出來是正確的選擇。

 裡香一定不會原諒我的吧。

 哎,無法原諒的不是裡香,而是我自己,我無法原諒我自己。那個時候,裡香正在痛苦中掙扎,抓著我的食指,「呼呼呼「地笑了。我會幫你帶彼得兔的繪本來。不行偷東西喔。我知道啦。只是辦長期借閱借久一點而已啦。喔,那就好。伴隨著笑容的對話。彼此似乎都隱藏著些什麼的對話。那所有的一切都已離我遠去。我輸給了美沙子的暖意,那不論是誰都無所謂的某人的溫柔。

 十朵蕾絲質料的花。

 乒乓球連打。

 亞希子小姐的耳光。

 那所有的一切鮮活地甦醒,我突然間喪失真實感。腳底下輕飄飄的。這是哪兒呢?

 「看你那張臉似乎也很不好過耶。」

 劈頭被這麼一說,我也焦躁了起來。

 「是這樣嗎。」

 我硬是擠出一笑,大學生也硬是擠出一笑。哎,這樣啊,我也是同樣的一張臉呀。,還不是根本就笑不出來嘛。

 「恩,就是有種感覺,因為我也不好過呀,雖然說不上來。」

 「哎,真的不好過呢。」

 「打起精神來啦。」

 他以外強中乾的開朗語氣說:

 「我呢,首先就先來交個女朋友吧。」

 「咦?真的假的?」

 「恩。用新戀情將舊戀情給全都洗掉呀。哇哈哈。」

 哇哈哈,那真是好辦法耶。」

 我們持續就這麼哇哈哈地笑個沒完。哇哈哈、哇哈哈。即便根本就笑不出來,總之即使不斷擠出聲音來。但是,哎,怎麼說呢,所謂的大人還真是偉大呀!我上在隔天深刻體認到這個道理。打完兩小時的點滴後,忍了又忍的我離開病房想直奔廁所時,大學生的病房門開著,裡頭傳來女人的聲音,那是十分雀躍的聲音。我不禁停下腳步,往內窺探。

 有個女人。

 大學生也在。

 兩人有點眉來眼去的感覺。

 剛開始我以為他和他女朋友和好了,但是仔細一看,這女人和之前那個不一樣。還真是所謂「言出必行「呀!那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讓我感到愕然,就在此時,大學生注意到我,悄悄地對我豎起大拇指。哇,好厲害喔。真的好厲害喔。

 我也同樣豎起大拇指。

 自然而然地笑意浮上臉龐。

 咦,話說回來,好久沒像這樣發字內心地笑了呢。

 「啊,糟了,快尿出來了。」

 慌慌張張地衝進廁所,解放過後,我又笑了。

 所有的一切就這麼逐漸流逝

 是的,不過呢,不一頂都只有糟糕的事情而已。雖然糟糕的事情很多,但是大學生剛剛那耀眼的笑容卻不會有假。女人興奮的聲音也的確是貨真價實。我感到那始終低落的心稍稍,即便只有稍稍而已,然而已經開始往上爬升。

 我維持那樣的心情一回到病房,卻看到一個出乎意料的身影。

 「嗨,戒崎。」

 竟然是夏目。

 就在七分鐘後

 往上爬升的好心情,就這麼幹脆地被幹得煙消雲散。

 山西來的時候是晚上十點三十七分。當時,我正在被窩裡蠕動著身軀,很想睡就是睡不著。我在黑暗中思考著各種事情,那是無法抵達任何目的地的思考。從相同地點出發,四處晃蕩了一陣後,最後又回到了起點。

 門頓時被打開,發出巨大的聲響。

 是亞希子小姐嗎?我想。

 到底什麼時候才要睡啊?快點睡覺了啦,臭小鬼。聽清楚啊。怎麼說都沒用,明天五點一定會把你捶醒的,所以快點睡覺。

 當我正打算洗耳恭聽時,耳邊傳來的竟是粗嘎的噪音;

 「哈~~~咯,戒崎。」

 我撐起上半身,臉轉向門那邊,只見山西就站在眼前。背後襯著走廊幽暗的光線。我嚇一跳地說:

 「你怎麼會在這裡啊?」

 山西沒有回答,緩緩靠近我。

 「喂、喂、喂,醫院怎麼會這麼簡單就讓人溜進來啊,再怎麼不注意也該有個限度吧。我本來還提心吊膽的以為會被攔下來耶,結果輕輕鬆鬆幾走到這裡來了。這樣不是很危險嗎?是沒有保全之類的喔?」

 「哪沒有啊,有是有啦。平常也沒有巡得很勤就是了。先別說這個了,你。」

 山西一走近身邊,刺鼻的酒臭味撲面而來。

 「喂,山西你喝酒咯?」

 「喝啦,當然喝啦。」

 唔呵呵,山西笑了。

 很明顯是喝醉酒的聲音。

 「聲音小一點啦!會被發現的啦。」

 「抱歉、抱歉!嚕呵呵。」

 「就叫你聲音小一點了嘛!幹嘛喝酒啦?」

 就在此時,我靈光一閃。

 「你該不會是和加世子?」

 「答對啦。」

 山西似乎很得意地叫道。

 啊喲,怎麼會這樣啊。被搶先一步了。只要一交女朋友,自然而然就可能會有這種事吧。比較能夠都已經是高中生了。只要一交往,就可能會幹下或完成各種事情吧。但是,被山西搶先一步的打擊實在很大,我本來都想說就是不想輸給這傢伙的。

 愕然之餘,我說:

 「那還真是可喜可賀呀。」

 「唔呵呵,就是這麼一回事啦,戒崎,一起喝吧。這是慶賀之酒。你也來幫本大爺慶祝吧,今天可要不醉不歸喔。」

 我有好一會兒就這麼笑著凝望山西。

 我自己也搞不太清楚,那時候心底所起的變化到底是怎麼回事。就是「咯啦「一聲,至盡不曾動過的什麼頓時動了。

 我感受著眼角度的熱度一邊說:

 「喔耶!喝吧。」

 我們悄悄離開病房,在醫護站前匍匐淺見,樂不可支的山西抓住我的腳踝胡鬧,我則往他的頭踹去。被抓住,踹下去,嘻嘻嘻,我們笑著前進,然後步上階梯,目的地是屋頂,那是最不容易被發現的地方。

 「哇,有點冷耶。」

 一到屋頂,山西便以瀰漫著酒臭味的氣息說。

 「少不知足了啦。在裡面鬧的話,一下子就會被發現了吧?」

 「也對啦。好了,喝吧。」

 一屁股坐到地上後,山西開始從帶來的包包裡一一掏出酒瓶。我看了大吃一驚。軒尼詩、麥卡倫、瑪哥堡、十四代大吟釀我對酒也不太懂,總之都是些看起來很貴的酒。最後,山西從包包裡掏出一個氣勢不凡的木盒。

 雙手接過木盒的我不禁大叫。

 「哇!這是香檳王喔?」

 喔,山西說著豎起大拇指。

 「而且還是二十二年的黃金等級喲!」

 「這大概要多少錢啊「

 「我爸之前有說過,不過很可能是吹牛的就是了,聽說大概要二十萬元喔。」

 「二二十萬!?」

 我手忙腳亂地把木盒放到地上去,太誇張了吧。我從來沒親手捧過什麼二十萬先進,至於什麼價值二十萬的東西也沒碰過。喲不,是真的被嚇到了。

 「這這樣好嗎?拿這種東西來?」

 「沒關係啦,反正是人家送的嘛。我爸他也不會好好品嚐,最後一定會直接送人的啦唔,那就先從軒尼詩開始。」

 山西說完,忽然舉起瓶子喝了起來。

 咕嚕咕嚕往肚子裡灌。

 「呼,好喝!你也喝啊!」

 「喔,好!」

 我接過瓶子,輕輕舔了舔。

 說真的,我根本嘗不出什麼味道,不過還是大叫:

 「贊!好好喝喔!」

 「耶,這瓶也很棒喔!」

 山西興致高昂地打開麥卡倫。他看起來似乎是真的很開心。喝起來也特別快。而我反而小口小口引。不愧是高級酒,喝起來好順口。和那些偶爾偷喝的廉價威士忌截然不同。

 腦袋中央變得熱呼呼的,肚子也變得熱呼呼的,心情逐漸好轉。

 「山西,幹得好!」

 哎,喝醉酒的聲音。

 「你真是個男人!」

 「喔,我是個男人!我變成男人了!」

 我們有志一同地放聲大笑。

 有志一同地舉瓶大口暢飲高級酒。

 山西擦著嘴角,一邊說:

 「話說回來,你是怎麼了呀。戒崎?」

 「啊,什麼啦?」

 「今天怎麼好像特別起勁啊?」

 「這個嘛。」

 白天的光景浮現腦海;如往常般凌亂不堪的病房、坐在床上的自己、夏目站在窗邊的背影、那傢伙的腳邊光影搖擺、枯木的影子搖擺著。

 「本大爺隨時多這麼起勁啊!」

 這麼斷言後,我哇哈哈哈地大笑。

 山西戲謔地對我說:

 「少騙人了啦,明明就本性陰沉。」

 「外表看起來是這樣,其實我可是很開朗的喔!」

 我大口牛飲那瓶叫做「瑪哥堡「的酒。嗆到了,哽住了,但是依然勉強往肚裡灌。肚子底一下熱了起來。隨著那樣的熱度。腦中的景象也逐漸遠去。就這樣好了,我才不要回想起那背影以及其他呢。

 「喝!」

 我逼著山西一起喝。

 「喔!~「

 山西也接受了。

 「Chee~~rs!」

 「干~~~杯~~~!」

 「什麼嘛,你沒睡喔?」

 谷崎亞希子睡眼惺忪地說。

 如潮水般湧來的一波波沉重工作,讓她在躺上休息室床的瞬間,便隨即進入夢鄉。不到一秒鐘,彷彿當場暴斃般沉沉睡去。然而,她在正好兩小時後睜開雙眼,她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麼,莫名地似乎有種不詳的預感,感覺上好像有人在嘲笑自己。唔她持續思索著,一走出休息室,就看到夏目在醫護站裡。

 他坐在旋轉椅上,像個笨蛋似的一圈圈轉個沒完。

 簡直就像個孩子。

 「你不睡嗎?」

 「啊。」

 回答時還持續轉圈。

 果然是像孩子般的聲音。

 從冰箱拿出一瓶寫著「谷崎你有種!敢偷喝勒死你!」等字樣的礦泉水,直接就口喝。冰水流過喉嚨的感觸。腦袋也稍微清醒了點。

 夏目仍舊持續轉著椅子。

 「煩死了,別這樣啦。」

 「喔。」

 不過,還是沒停下來。

 「叫你別那樣啦。」

 「喔。」

 「要我說幾次啊,停啦。」

 嗓音開始有些低沉了。

 停了。

 本來以為他會把自己的話當耳邊風,所以還真有點意外。話說回來,今天這些男人怎麼個個都怪裡怪氣的啊。傍晚量體溫時,裕一也老實得很詭異,就只會「嘻嘻嘻「地直傻笑,對他生氣也是「嘻嘻嘻「,對他溫柔也是「嘻嘻嘻「。然後夏目則是一圈圈地把椅子轉個沒完,一凶他立刻乖乖聽話。

 奇怪了,總覺得不對勁。

 「要喝嗎?」

 一遞出保特瓶,他老老實實地接下,接著也不喝,只是在手中晃來晃去。她把瓶子拿回來,喝了一口。

 「怎麼了啦。」

 「我呢,撒了個謊。」

 「謊?」

 「恩,對戒崎。我竟然會說出一些連自己都無法相信的事情來,誰叫那傢伙一副鳥樣,所以,不知不覺地就說出想都沒想過的話來了。真是的,那個小鬼,明明裡秒年自己顧不好了,整天只擔心自己土不土、遜不遜。為什麼我非得為了那種臭小鬼,說出那種話不可呢?」

 喔~~她咕噥著邊將話說出口。

 「那,你真的不相信嗎?」

 「啊?你說什麼?」

 「我是說你對裕一說的那些話啦,你是真的不相信嗎?」

 夏目並未回答。只是定定地凝視著某處。亞希子追逐著他的視線。但是,那裡什麼都沒有。或許夏目是在凝視著根本不可能存在於此的什麼吧

 「你也曾經想要相信吧?既然如此,再試著去相信一此好啊。」

 「怎麼可能啊。」

 「或許吧。不過,也或許不是那樣啊。」

 「你想說什麼啊?」

 「我想說什麼呢?」

 又喝了一口礦泉水。

 「我自己也搞不太清楚耶。」

 「要開咯、要開咯、要開咯~~~~!」

 山西大叫。

 「哇哇哇~~!」

 我瞪大雙眼同時大叫。

 山西手上拿著的,那正是今天帶來的酒中至尊二十二年份香檳王。那瓶酒竟然放在木盒中,瓶蓋還有封蠟。但是,山西卻毫不猶豫地剝去封臘,拔掉扣住軟木塞的鐵絲籠,接著把大拇指放上最後的關卡軟木塞上。

 山西果然興奮莫名。而且還醉醺醺的。

 當然我也一樣很興奮,同時也是醉醺醺的。

 「山~~~西!保~~哥哥~~!干~~~杯~~~~!」

 我舉拳伸向夜空。

 「戒~~~崎!裕~~一哥哥~~!干~~~杯~~~!」

 在我大喊的同時,山西頂開軟木塞應聲飛出。

 咻~~!!咻咻咻~~~!

 軟木塞劃出完美的軌道飛越過眼前的空間,同時將夜晚的黑暗割裂。緊接著,春白的跑摸放肆地流滿雙手。那還真是價值二十萬圓的高貴泡沫呀。

 「哇,好浪費啊!快喝、快喝!」

 「喔!咳咳!」

 我本來以為他喝下去了,沒想到山西卻突然嗆到了。

 「笨蛋!拿來啦!」

 奪過瓶子後,我也喝了起來。泡沫在口中迸裂,那味道遠比想像中甜美,似乎再多多喝得下去。但是,當泡沫及液體流進喉嚨的瞬間,同時一口氣膨脹,我也和山西一樣嗆到了。

 「咳!咳!」

 「咳!咳!」

 兩人有志一同地嗆到了。在那瞬間,香檳王有三分之一全都化為泡沫,消失在混凝土地面上。光是消失的份量大概就值七萬圓吧。

 「香檳喝起來還真難呀。」

 「慢慢喝喔。」

 「知道啦。」

 就在這麼你一言我一語的當下,我們正好就把剩下的全喝光了。腳底下輕飄飄的,心裡頭也輕飄飄的,心情實在是好得不得了。

 「香檳王,好好喝喔。」

 「恩,真的好好喝。」

 「畢竟這可值二十萬圓呢。」

 「好猛喔,二十萬耶。」

 「恩,真的好猛喔。」

 我們放聲哈哈大笑。

 「對了,你啊,不是肝炎嗎?可以喝什麼酒嗎?」

 「你喔,害人家喝了這一拖拉庫以後,還真敢問耶!要問就在喝以前問啊!聽好咯,讓我來好好教你!這個呢不用問肯定是不可以的嘛!」

 「哇哈哈,你還真是個笨蛋耶!像你這種笨蛋一輩子都別想出院了啦!確定留級啦!」

 「吵屁呀!就算被留級,我這一年也會發憤圖強、拚命用功!然後呢,一舉考上有名大學!」

 「不對、不對,不是會被留級一次嗎?啊,那就不只是留級咯。應該說'二度留級'?戒崎,我呀,可是要去都市的大學喔。然後呢,就天天泡妞,盡情交女朋友!」

 哎呀,受不了,怎麼會有這麼笨的傢伙啊

 哎呀,受不了,怎麼會這麼開心呢

 不久後,山西起身,我正納悶他要去哪裡,一看之下,山西已經越過扶手。該說「越過「嗎?正確說來應該是他雙手攀著扶手,舉起右腳正要跨過去時,半途重心不穩定,而且又一手拿著酒瓶,所以就這麼跌到扶手那邊一頭去了。

 痛、痛、痛,山西咕噥著一邊起身。

 「你在幹嘛啦,山西。」

 「唔呵呵。」

 山西一邊笑,一邊步上高一截的屋頂邊緣。當然,再過去就什麼都沒有了,就只是一片空蕩蕩的空間,跌下去肯定倒栽蔥。若葉醫院是才斜面建築,從玄關看只有三層樓,不過這中庭部分卻有五層樓那麼高。如果掉下去,毫無疑問絕對會率成重傷吧。

 「別那樣啦,笨蛋。」

 「我笑著說。

 「一不注意就會死人的耶。」

 不要緊啦,山西一說拿著酒瓶說。

 「喂,像這樣子也沒關係呢。喂喂,你看嘛!金雞獨立耶。就算搖來搖去,也不會掉下去。被風吹也沒關係。那是什麼去了?那個對了、對了,彌次郎兵衛啦。」

 哇哈哈,我笑了。

 「叫你別這樣了,會死人的啦。」

 「還真想死耶。」

 「啊?你說什麼?」

 我是有聽見他說「還真想死耶!」,不過那只是我聽錯了吧。他是那麼地樂不可支,怎麼可能會有這種念頭呢。

 我一邊哈哈笑。同時將香檳王的瓶子倒過來,舔著最後一滴酒。一看酒標,二十二年前的年號排列其中。仔細想想,這酒比我還長壽呢!不好意思耶,香檳王。竟然被我們這種不懂的好好品酒的小鬼一口氣喝光光了。

 大概是由於究竟作鬼吧,思緒搖搖擺擺的,定不下來了。

 「山西,你剛剛說什麼啦?」

 「恩,沒什麼啦。」

 山西站在屋簷上,展開雙手。簡直就像一隻鳥,立刻就要展翅飛翔。

 「這樣子好像可以飛呢。」

 他凝視空中呢喃著。

 我順勢說:

 「喔,可以飛啊。」

 「可以飛嗎?」

 「當然可以飛啊!」

 哇哈哈,我大笑。

 「好,那我們來飛飛看。」

 山西乾脆地說。

 然後就跳出去了。

 夜裡的醫院一片寂靜。也因此外頭的聲音清楚地傳進耳裡。似乎有小鬼在什麼地方喝醉了,傳來喧鬧聲響。真是的,人家在工作耶,還給我玩得這麼瘋。到底是何方神聖啊?一定是偷溜今年停車場或哪裡,正在大灌廉價劣酒吧。

 哎,有時候還真需要一點酒量呢

 夏目仍舊凝視著空中的一點。雖然想要跟他說些什麼,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不久後,她想起前天聽到的八卦。她在準備點滴時,護士長和內科高木醫師的交談傳進耳裡。

 「不知道夏目醫師他打算怎麼樣。」

 「雖然他不像是待在這裡的人,可是K大那裡的情況似乎也不單純。就算年輕一輩之間好像挺轟動的,不過前科畢竟是前科。」

 「可是,聽說系主任卸任了耶。」

 「那個系主任是不同派別的,這樣的確對夏目醫師還蠻有利的吧。只不過,一旦做出那麼誇張的事情來,想回去大概也沒那麼簡單。唔~~~但是也不能完全否定情況往好的方向逆轉的可能性就是了。」

 「啊?什麼意思?」

 「簡單來說,夏目醫師因為以前那件事被歸為反主流派。其實,他根本就沒有派系之分就是了。然後呢,當時的反主流派如今變成了主流派「

 「原來如此。所以,對於被貼上標籤的夏目醫師來說反而有利了。」

 「就是這樣。只是,一方面也搞不清楚夏目醫師在想什麼就是了。如果是我的話,一定會馬力全開衝回去。」

 她本來就不喜歡這些流言蜚語或別人的閒話,所以不太瞭解內情如何,但是,她至少知道夏目曾做過什麼難以收拾的蠢事來。在醫療體系中,有某方面如今仍維持著類似師徒制的傳統。如果他真如謠傳下手毆打系主任的話,大概還真是前所未聞。

 「喂,谷崎。」

 終於,夏目主動開口了。

 「我說個故事吧。」

 「故事?」

 「恩,是我朋友他,既沒意思又無聊的古早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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