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姑娘?
小夏把蘇明涵送到碼頭,那傢伙才說:下次來,會把莫冰一起帶來。小夏點點頭,請蘇家好好照顧絕艷館眾人。文遙大好了,已經能在院子裡隨意的走動了。整個十王府的僕人,都私下悄悄的看著,一直走在一起的兩個人,文遙和夜思。都是一樣的俊美,一樣的奪人心魄……韓孺幾次來,都嘖嘖有聲,說這十王府怕是有引明珠的香,咋就總是有這些不用求,就有的來的絕世無雙呢。
一進臘月,素問這邊就開始忙的不可開交,各種達官貴婦的約單撲面而來。他和小徒兒們一門心思的,撲在製作室內,脾氣也是一天比一天見長。夕兮每每都看著,蘇煙倚著門框,狂吐槽,氣的內院的人牙癢癢!素問按著文遙畫的圖冊,用那種特殊的植物料,為夜思製作出了一套花黃,每張可用半月。小夏拿著花黃一個勁兒的打量,若是能大量擁有這種材料,空色絕對可以出一個系列來,擴展生意。應會有大筆的銀子入賬。
文遙閒在屋子裡的時候,多是和夜思一起整理這一年的賬冊。夜思看著每一筆入賬支出,咂舌不已。
「小夏的私家定制,竟如此值錢。」夜思看著一筆五百兩的入賬,僅僅是一條圍巾。
「入的多,花的也多。」文遙看著小劉村的茶園賬單,扶額,「茶園至少一年內,都不會有盈利,且又是林家全部出款,上千的出支呀。」
「之前聽小語姑娘說,這次要給鋪子和空色的夥計們封大紅包?」夜思想起,之前聽見小語和蘇煙在說的事兒。
「恩」文遙點頭,「她一向不虧人。算下來,這次林家也沒比去年多入多少。給蘇家送去的禮,給各位皇子妃子的禮,給行會的利是……都是不能不支出的。本來該是翻倍的,小劉村的茶園還未盈利,就投出了大筆,也得算在這裡。現在未盈利的茶園,這半年多,得按著月給佃戶們工錢,又是一筆支出。小夏走的時候,且支了不少銀錢去,肯定還有額外的紅包。」
「她那麼愛銀子,我還以為她一定守著不少呢。」夜思一聽這些,也笑了出來,還真是看不出呢,這個人賺錢是多,也有本事,卻是每每支出的也不少,合下來掙也沒多少。
「她呀,臘八還去南城送米糧。這去村裡前,還讓我算賬時,要多預支擠出一份銀子來,說要給村裡修學堂,請先生用。」文遙想起村子裡那個破敗的學堂,又得是一筆錢,「不知能不能拉個人,也出點銀子才好。」
「不知我家主子可出這筆銀子嗎?」一個爽朗的男聲響起。
文遙抬眼,韓晨陽正捧著一個錦盒走了進來。「韓侍衛,怎得有空過來了?」
韓晨陽放下錦盒,道:「聽聞林少爺大好了,主子讓送些山參來。」
文遙笑了下,對於韓晨陽,他一向是疏離的。
「小夏應該不會接受主子的銀兩,可是主子說想做點什麼。」韓晨陽看著文遙,「大家都是為小夏。」
文遙沉默片刻,緩緩的點了下頭。「也需要不多,只是小劉村的舊學堂,岌岌可危不修不可了。」
韓晨陽明白了,沒有再多話,轉身離開。
夜思看了看文遙,沒有說什麼。這事的確沒有值得說的必要,這些事情,畢竟是屬於小夏的,和別人也無關,就算有人想幫她,也是那個人的事情。
小夏回程直接回到了林宅,文遙和夜思也已經搬回了林宅。小夏的車上,裝滿了小劉村的各種土產,農戶們自己製作的各種乾貨,其中還有小夏最愛吃的乾豆角;村裡制好的臘腸、臘肉、臘魚;還有一些奇怪的磨好的面和村裡山上特有的乾制蘑菇……這些都是為小夏當初幫了蝗災後的村子,村民自發給她預備的。
林宅已經是輕車都尉府了,老管家請來的粗使長工,搬著車裡的乾貨。蘇煙看的眼都直了,這麼多東西堆在一輛小小的馬車上,幾乎是沒有空地兒再塞人了,問題是小夏姐在車馬上,是怎麼坐的……小夏聞了聞身上各種土特產的混合味道,還真是獨特呀。她被擠在一堆臘腸臘肉之間,一路顛簸回了京城,頗為無奈。
林宅充斥了一些陌生的面孔,都是老管家一個個選出來的。小夏也放心,文遙是覺得,與其讓小夏做太多事情,不如在府內多一些可以幫忙的人。便從牙婆手中,專門選了一些受災的孤兒回來,而長工都是從南城貧苦人家,選來踏實能幹的。這些人看見小夏,很是尊敬。小夏倒是和陌生人一般,挨個的瞅著看,覺得自己不過一些日子沒回林宅,就突然變了一個樣子。被人叫大小姐的時候,還微微有些不適應,當聽見弘文被叫都尉的時候,直接一口水噴了出來。
劉遠和呂氏夫婦雖說是搬去了十王府,但是小夏還是把那個屬於他們的院子,保留了下來。林宅沒有怎麼擴建,只是把隔壁的府宅,買了下來,直接打通了,連成一氣。弘文按著許琤的建議,把小夏院子後面的一片空地,改造成了花園。夕兮和八王爺要了一些樹,栽在了後面,現在正好是梅花盛開的時候。小夏去瞅了瞅,另一個打通的府宅。文遙、老管家和許琤都設計好了,林宅依舊保持原樣,只是把之前空置的院子,安置了部分專門服侍林家人的丫頭僕婦們。
林宅以前的廚房,成了林家人的私灶。府內的廚房,設在另一邊,擴充了不少,也請了好廚子來。這會兒,年夜飯是不成問題了,也不需要小夏多上心思。因為房子大了,空置必然也不少,除了按著輕車都尉規制的人員安排,還有大部分的空餘。當初林于祉也好,現在小夏也好,都是見不得麻煩的人,自來林家就沒多少長使的人。不過好在,老管家明白選人要選可靠的,就讓弘文絕了宗人府派的人。
「姐,沒什麼要收拾的了吧?」弘文看著爹爹的院子,已經煥然一新。
文遙在內裡整理書冊舊物,小夏坐在書閣門前發呆。弘文已經把院子內的地,都刷乾淨了。小夏回神,看著弘文笑了笑,道:「不知爹爹的琴,還在不在?」
「在呢。」弘文放下水桶,拿出鑰匙遞給小夏。
文遙也走了出來,正看見小夏開門。弘文看見,上前扶住文遙,一起隨著小夏走了進去。藏書閣,是林家多年的藏書,由以林于祉最愛看書,顧這地兒,便是除了他的臥房,待的最久的地兒了。藏書閣,弘文誰也不讓來打掃,若是平日,也就是他和老管家拿著浮塵,清理下。走進藏書閣深處,是一件有些小的陋室,朝陽,房間內只有一張書桌,一方小榻,一張琴桌。琴桌上安放著林于祉的七絃琴,上面蓋著三層的真絲月白巾。
小夏走上前,輕撫琴桌面,依稀記得,幼時常坐在房間內,看著還年輕的父親撫琴吟唱,那些聽不明白的文字,淺吟低唱間,訴說著遠古的故事。午後的陽光,透過菱形福字窗,散在房間內,給每個在這房間內的一切,都鍍上一層金色,暖洋洋的。現在想來,那樣的時光才是最滿足的。小夏掀開真絲巾,愣了下,繼而又笑了。文遙和弘文都看見了,那琴從琴額到岳山,裂開了一道很長很大的裂紋。
文遙搖頭,這樣的裂紋修都沒得修。不知是不是琴有靈,知主人已不在,便自損了。小夏用手撥拉了下琴弦,琴弦發出婉轉低沉的嗚咽聲,如泣如訴。她又覆上巾子,轉頭看弘文,道:「這琴,若我以後離開,會帶走。」弘文點頭,明白姐姐的意思。小夏用了很多天,一點一點的清理著藏書閣,沒有讓任何人幫忙。羅晉鵬來了幾次,小夏也只是搖著頭,不想讓其他人進來,就算是未來的相公,也不可。
這次成衣坊和繡坊,每個人都收到了林小夏給的,一份大紅包。空色更是少不了。不少工人都說,跟著林小東家,每年都會穩賺。小夏和小語說了自己的打算,要把林家產業南移的想法。讓她開始統計,現在林家所有沒有牽掛的工人,小夏要看最後有多少人,能跟著自己離開京城。
「夜思」小夏敲了敲門。
夜思打開門扉,看見小夏,有些詫異,問:「這麼晚了,可是睡不著?」
小夏搖頭,「就是等大哥睡了,我才過來的,有事找你。」
夜思側身,讓小夏進來,端了杯水給她,等著她吩咐。
「你可會作畫?」小夏問。
「會倒是會,就怕是上不得檯面。」夜思得知,文遙是書畫雙絕的陌上公子後,就有些惶恐了,幸虧當初沒有在他面前書畫過。
「我之前聽聞香說,你的畫工不錯,我需要你幫我畫一些畫,且要避著大哥,不能讓他曉得哦。」小夏眨巴了下眼睛,一副小狐狸算計雞的樣子。
「畫什麼?」夜思問著,覺得這事有些好玩。
「荷花,藍色的荷花。」小夏說著,把手中一直托著的盒子遞給他,「這是顏料。」
「怎麼畫呢?」夜思打開顏料,顯然是精心調配過的,看了看,問。
「你就想著文遙,即可。畫五副,五日可給我嗎?」小夏問。
夜思點點頭。
年夜飯後,守歲。羅晉鵬一早就進了宮,因小夏不回十王府,羅晉鵬乾脆收拾了物什,又搬進了以前的林宅院子內,整個就賴這兒了。可是這年夜飯,卻不能和小夏一起,不得不進宮去。小夏在小廚房煮著湯羹,弘文在一旁剝著花生米,一邊剝一邊時不時吃兩口。兩個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話。
「姐,我還是覺得上次太冒險了。」弘文想起見太子那次。
小夏撇撇嘴,反問:「這世間可有不冒險的事兒?」
「可是……」弘文本想說什麼,想了下卻沒什麼可反駁的。
「好了,該或不該,都已經做了。現在糾結有什麼意義呢,走一步算一步。」小夏看著柴火,又添加了一根。
「這就是老和尚常說的,活在當下吧。」弘文前段時候,去聽高僧講經,聽小夏這麼說,便想起了當下這個話頭。
小夏轉頭去看,磨好的米粉,聽弘文這麼說,笑了出來,「你啥時候也懂禪語了。」
弘文撇嘴,「我怎麼也是兩榜進士,翰林出身。」
小夏拿著木勺,敲了下弘文的頭,道:「怎麼,我小瞧你了。」
「姐,道德底線這個賭注,會不會太大了?」弘文已經剝好了花生,開始剝栗子。
小夏嗤笑,「道德底線是什麼,你說的出來嗎?有強行規定嗎?還是明令?這東西誰都說不好。高僧說因果輪迴,道長說萬物有靈有情,咱們活在這個紅塵物慾中,誰能真的說清什麼是道德底線。」
弘文瞬間愕然……自己的腦子,果然不如姐姐的快呀。
小夏看弘文一臉癡傻,覺得好玩,揉了揉他的臉,道:「才說你聰慧了些,怎得又想不開了。」
弘文翻了個白眼,「姐,你不是狐狸還真就沒人是了。」
「誰是狐狸呀?」
羅晉鵬跨進小廚房,身上的斗篷都是厚厚的白雪,看著小夏,眉目含笑。
弘文指了下小夏,道:「我懷疑姐姐是不是狐狸托生的。」
羅晉鵬撲□上的雪,解開斗篷,道:「還用懷疑,根本就是。」
三個人圍著暖烘烘的灶台,隨意的說著話。羅晉鵬接過弘文手邊的活計,也剝起了生栗子。若是讓十王府的人看見,必然會嚇一跳。可是這些活兒,三個人是從小幹到大,一點都不覺得生疏。小夏拿著竹朴子,擦洗乾淨,把米粉、江米粉和水,攪拌均勻了。看著拉絲的粘稠度,想著今夜把米粉皮做出來,明兒就可以吃了。
「父皇今兒還在說國事,永安河本該上凍了,卻不知為何被鑿開了口子,這會兒竟然有些決口的意思。冰下的水一直往外湧。」羅晉鵬和弘文說著朝堂的事兒。
「人為?」弘文問。
「還不知,開的口子一段河道上,多達九個之多。」羅晉鵬說道,眉頭緊皺,「派了許琤和另兩個官員巡河,還有順天府跟著。」
「什麼?」弘文大驚,跳了起來,「他一個刑部的小官,怎麼會派到他去。」
羅晉鵬一臉怪異的看著弘文,解釋著:「趕巧了,今兒他隨著許閣老,進宮討吉祥字,身邊也沒別的人,就直接派給了他。」
「什麼時候出發?」弘文面色焦急,抓住羅晉鵬的袖口。
「明兒一早。」羅晉鵬被弘文的反應,弄的納悶不已。
「不成,我得去陪著他。」弘文把剝栗子的刀丟到布袋上,轉身撲拉下手,就要出去。
小夏一把拽住弘文,若有所思的看著他,道:「你著什麼急呀,許琤被派巡河,又不是你去。」
弘文被小夏拽著,甩開也不是,不甩也不是,急的直跳腳,汗都要掉下來了,「他不能去巡河,不能去!他不會水,萬一破冰了,是要漲起來的。」
「那麼多的隨行,還能救不下得個人。」小夏拍了弘文一把,把一側的小土豆遞給他,「坐下,洗菜。」
「不行,再晚就來不及了。」弘文一個勁兒的轉磨磨,就好似天塌下來一般。
小夏看著架勢不對,鬆開弘文,抱臂,瞇著眼看他,蹙眉,道:「你給我說實話。」
弘文看瞞不住了,一咬牙,道:「他是姑娘家,是女的。」
小夏愣住了,好一會兒,才道:「哪你還不去,快去把人帶回來!」
弘文聞言,瞬間就衝出了大門。小夏倚在門前,想著許琤的樣子。突然恍然大悟,怪不得,這麼大了還是一副童音,原來不是沒變聲,而是根本就不是男人。怪不得看著總那麼單薄,那壓根就不是男人的身子……不過這麼久,是怎麼瞞過來的呢,這許家為什麼呀?羅晉鵬也是一愣,許琤是小姑娘!他看向小夏,兩個相視對看,突然一起笑了。
「看來林家,明年會喜事不斷呀。」小夏算著,「我過了年,就得找蘇家去,進上好的紅緞子、織錦……要開始設計婚服了……好忙呀,好多事哦。」
羅晉鵬一把打橫抱起小夏,壓進懷裡,低頭,道:「三套婚服,可忙不過來呢。不許辛苦。」
小夏抬眼,摟住羅晉鵬的脖子,努著鼻子,小聲說著:「那哪成呀,林家三個孩子,都要等明年爹爹孝期過了。不提早,來不及。」
「我更怕累壞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