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敬獻的胭脂
如文遙預測的一樣,純天然的新品,成本不菲,價格自然提高,同時造就了一批不能接受的人,因此一天的流水額,下降了很多。空色,陷入了一個困局。小夏對如今的情況,是早有心理準備的,加之可以替代鉛粉用來定妝的脂粉,還沒有製作出來,小夏多少也是有點著急,嘴唇上一連起了幾個火泡。每天坐在後院的時間,多了太多,實驗著在各種能代替之用的材質。
古代的鉛粉有點類似於現代的粉底液。對於這個女人習慣了化妝的年代裡,這樣物什無疑是重要的。就好似畫畫用的白宣一般,必不可少。小夏已經換了很多材質了,就是一直不成形,不是太乾就是太稀,反正就是不粘稠。小夏一開始就把代替鉛粉的胭脂,設定為膏狀物。而膏狀物還有一個所謂的保質期要考慮,對於小夏來說都快趕上生物高科技了。
蘇煙比素問活分,對於來買脂粉的小姑娘,那叫一個巧舌如簧。這些日子裡來,所有來詢為什麼沒有鉛粉、輕粉的小姑娘們,都是靠蘇煙的一張嘴巴,推出小夏的理念。蘇湮沒有詢問小夏為何要這樣,素問心中多少有些清楚。來這裡這些日子,對於小夏姐的執著,都看在心裡。比如蘇煙的沒心沒肺,素問沉穩很多。
小夏沒有給任何一個人說,自己為什麼要這麼快摒棄這些。那日她和小語去保和堂取藥,看見一個青樓女子,帶著面紗。後來保和堂的老掌櫃,告訴她倆:這就是用太多不良胭脂的過兒。小夏知道是指輕粉這類的,書中早就記載,不可常用。可是那些賣笑的人,卻不得不用。每日都不可停。小夏當時沒有想太多,只是覺得都是爹娘生養的,誰也不比誰多點啥,淪落風塵已經夠不爽了,若是連每日的必需品都是慢性毒藥,那日子該多慘呀。
都說笑貧不笑娼,可是在這裡,就算是最窮的讀書人,也比這些下九流強太多了,至少地位在那擺著呢。這些人裡,賤籍充斥的青樓楚館便是最卑微的一群人,甚至不如那些賣身為奴的。和文遙在一起久了,也漸漸知道了一些青樓楚館的勾當,那些強迫的手段,那些強顏歡笑的背後,生不被尊重,死後沒有碑,這些人注定只能被丟去野地裡,甚至連義莊都資格進。因為她們腦袋上刻著一個字:髒!
便僅僅是因為這個,小夏回來就開始魔障了,一定要把那些害人的東西都丟掉。雖然她很清楚,空色不賣了,自然還是會有別的脂粉鋪買賣,但是能少一家就少一家。小夏也希望因此建立起一種新的理念,女人就算為悅己者容,也要愛護自己,那畢竟臉也好,身體也好,都是自己的,若連自己都不愛護,憑什麼奢望其他呢。
空色脂粉鋪不再製作輕粉、鉛粉,不再製作含有硃砂的胭脂……這都是貼在,空色大門前的木板上的。這個消息一出來,便是嘩然一片,畢竟才刮過黑名單風潮。這邊同時,林小東家掌鋪的空色,就鬧出這麼大的動靜,多少有些連帶效應。有不少人說,這娃娃是要自斷財路呢。小夏自己也明白,這次是莽撞了點,但是每每一想到,那藥店裡的女子,小夏就不得不硬下心來。
「小夏,你這是何苦呢?」任元直坐在一側,看小夏把蜂巢膠質取出,用小炭爐燒化,一點點的把雜質辟出,然後倒入第五個份量的鮮花乳色汁液。
「遠之,你可有底線和堅持?」小夏沒有抬頭,手邊依舊小心翼翼,問著人。
任元直笑笑,「每個人都有吧,不僅僅是我。」
小夏用白瓷棒輕輕攪動,融合兩者,然後說道:「這大概就是我對空色的底線和堅持吧。別人賣不賣,我管不著,也沒資格,那麼至少空色不去買賣這些慢性毒藥。女子不該是男子的附屬品。你們不是都讀書說:身體髮膚受之父母嗎。」
任元直來的次數多了,有時也和小夏聊聊。他發現這個丫頭,對有一些在別人看來理所當然的,極為的反對和不認同。就好似女子從來都是相夫教子,不該有太多自己的個性。在她看來,卻不是這樣。
小夏把米粉撥拉進充分融合的粥狀物裡,壓了壓火,繼續攪拌,時不時還會繼續加些米粉,然後關火,蓋上蓋子,等著涼。等做好手邊才緩緩開口:「比如做夫子,若不能桃李滿天下,那麼至少不要去誤人子弟。空色是個脂粉鋪,賣的是一份皮囊的保護,換個說法,便是能作畫的顏料,我不求每種顏料都畫出空前絕艷的妝容,那麼至少我這些顏料不會成了皮囊的殺手。哪怕就算是要掙錢,也不該是賺那昧心的。」
小夏自嘲的彎彎嘴角,「我這個人愛財,是我的,一分一毫都不會便宜了別人去;不是我的,一里都不會去看。我只求賺錢於心無愧,不至於半夜虧心的睡不著。」
任元直笑了起來,「你不求做個人人稱頌的好人,只要不做壞人便夠了,對吧。」
小夏點頭,「你們當官不該也這樣嗎?若不能做個利國利民的好官,那麼至少當個清官,兩袖清風,也好過被人唾罵。」
任元直揉了下小夏的頭,有的時候,他會覺得小夏的想法,過於的簡單和清明了。這點上林家的人似乎出奇的相似,弘文也是個非黑即白的主兒。「若人人都能如你這般想,如今該是清平人間了。」
小夏看著任元直,這個人對文遙的喜歡,小夏看出來了,文遙自然也不會不知道。但是小夏知道,這個人有才華,也會走灰色之道,與羅晉鵬是極為好的幫助。小夏看著手邊又一次失敗的成品,笑了笑,自己有的時候過於堅持,是不是也是一種執著、看不開呢。可是就是不忍放棄,也許每個人都會有那麼一些,在別人看來無關緊要,自己卻極為堅持的小原則。
一連幾天的實驗終於有了結果,小夏在手腕內皮膚上做了測試,是要比鉛粉質地粗一些,但是好歹是無毒的,而且濕狀的物質,很利於塗抹。小夏也試著在這上面抹上一些紅色的胭脂,看看效果和附著度,以及等待,看停留的時間是否夠久。在繁複製作十天以上,錯過自己十七歲生辰,各種記錄達兩打紙厚度後,終於製出了代替鉛粉的新品。
因為用了幾種花液的混合,小夏管這個新品取名叫百花膏。並讓素問按著自己寫好的份量和方法,跟著自己學習製作。幾日後,百花膏第一批上新,小夏把價格定位稍高了一些,比起鉛粉,利潤極為的薄,甚至有些虧本的嫌疑。並在空色門前,寫了招牌。文遙說讓她可以試試看用乾花粉也製作一批,成本會降低一些,也是不錯的選擇。好在這幾日,韓孺被千秋宴弄的崩潰不已,卻不能逃開,沒有來空色,不然小夏也不會有那麼快的成績。
素問這邊也有了新成績,素問按著藥典記載的古法,配以自己對於草藥的心得,製作了一款草藥增白的熬麵粉。素問拉了繡房的幾個小姑娘試用,七天就有明顯的美白去黃效果。素問暗暗開心,迫不及待的告訴小夏這個消息。素問就算再沉穩,也不過是個半大的孩子,那點來誇獎我的心思,怎麼會少的了呢。
小夏對素問這個配方倒是很有興趣,既然美白那麼重要,既然有那麼多的人喜歡這種,不如做一個系列的好。小夏站在櫃檯外面,看著素問把一個個的藥粉展示給她看,暗道這不是傳說的七子白為底嗎。
「素問,咱不如做一個整體的美白,如何?」小夏道。
素問抬頭,有些迷惘的看著小夏。
小夏伸手揉揉素問的頭髮,道:「既然熬面可以美白,咱把這些藥汁子融入其他裡面,應該也可以有同樣的效果,不是嗎?」
素問明白了,「小夏姐是要製作類似的胰子皂、面脂、手脂,是嗎?」
小夏拍手,「要不說咱素問就是聰明呢,一點就透。」
素問想了下,道:「可試著看看,只是這些需要先蒸出汁液來,效果許沒有熬面這麼明顯。」
小夏點頭,「便是這個道理,熬面該是見效最好的,但是面脂等畢竟只是日常護理,久了也會有效果的。」
小夏想了下又道:「我那苦水玫瑰許也可以用了,我不如試試做一些花水出來,搭配試試看。」
素問搖頭,「苦水玫瑰是多難得呀,不如用平陰的那些乾玫瑰先試試看。文遙哥哥那邊倒是有分類的銅器,以前常看他用來制酒。」
小夏和文遙說了半晌,文遙才明白這是和自己要置酒的分離器呢。文遙搖頭,那置酒的和制這個的差了太多了,而且物什也舊了,不如重新給小夏找個新的來。文遙說罷就轉身出了脂粉鋪。第二日一來,就給了小夏一個嶄新的黃銅分離器,內膽是白瓷,上端還配了白瓷的蓋。
「這個你用許合適,我那個是分酒的,太大了也不合用。」
以前紅顏也做過類似的花水,只是太費花料,價格也昂貴的離譜。偶然製作一些,只給小夏和自己用用便罷了。小夏摒棄了一些,必然要重新推出一些,小夏想了很久,覺得那些達官貴人還是很捨得花銀子的,既然這樣,那有錢不賺,她就不是林小夏了。只是這花水做好了,該怎麼推出來呢?小夏拿著用五斤乾玫瑰制好的一小瓶花水,動起來小腦袋。
第二日,小夏把花水分了兩份,放進兩個錦盒裡,附了使用之法,讓梓潼送去給韓孺和韓睿。沒錯,小夏的確是把主意,打到了太后的千秋宴上。很快,韓晨陽就來了空色,把小夏最新的幾款胭脂都買了個遍,素問和小夏的美白系列,也正巧當時推出。
關店之前,韓孺自己抽身來了空色,也同樣把這些買了個遍,然後問小夏的打算,小夏笑的眉眼彎彎,道:「你會不曉得?」
韓孺搖頭,怕是要被這小丫頭算計的死死的了。「也不見得能一准行。」
小夏笑的好看,韓孺只覺得一腦袋發蒙,一般小夏這樣笑,那就是說她已經算計上了,不達目的誓不罷休。
「好了,好了,我一定讓太后看見。」韓孺說罷,逃也似的跑了。
敬獻是個心計活,算對了點一切順利,算不對就是滿盤皆輸。就韓孺對皇祖母的瞭解,她不喜多用這些胭脂水粉,一直在用的都是揚州百年老鋪進貢的。小夏臨時給了韓孺一份百花凝露,是小夏這幾日製出的,還沒有推出,因為成本過於高昂。韓睿那邊直接把美白的一套脂粉各送給了幾位貴妃,又將那百花膏送給了剩下的一些嬪妃,反正是一個沒落下。獨獨將玫瑰花水重新放進鏤空金質的匏器瓶裡,送給了太后。
韓孺知道五哥送了花水給皇祖母,自己自然便找了一個機會去了寧安宮,美其名曰想念皇祖母。八皇子素來美麗嬌艷,一嘴的甜話,尤其是對於這樣的老人,更是和抹了蜜一般。韓孺直接給了皇祖母百花凝露,沒有遮掩什麼,直接說是自己的小店製出的。這麼好的物什,頭一個就想到了老祖宗。太后一聽是孫子的店,自然第一時間打開看了看,味道淡雅,倒是適合自己的年紀。便細細詢問了下,八皇孫店的情況,這才曉得原來是與人合開的。
一個下午,太后都在詢問那開店的姑娘是個什麼人,等韓孺走後。著了身邊親近的人去看看那店舖。韓孺自幼跟在太后身邊長大,太后自然對他袒護有加。這次千秋宴,趕在七皇子素服期間,除了八皇子,誰來掌都是一個會倒霉的主兒。就是因為八皇子是跟著太后的,辦的大,宗親之間也沒的說什麼,嫻貴妃自然也不能找韓孺的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