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來的生意
羅晉鵬連著五日,都沒有去接小夏,晚上也回來的相對較晚,兩個人竟然五日裡也沒碰上過一次。小夏不得不覺得怪,找老管家問了問,才曉得是那個劉家公子,邀著羅晉鵬每日出門,不知去了何處。正巧又從爹爹那邊得知,那個劉公子劉博然是刑部尚書的二公子。
小夏明白這是不能得罪的人,但是多少心中,還是有些不爽利,自己似乎總是佔據著羅晉鵬最重要的一塊,如今看來,卻不是那麼回事,心裡有了強烈的落差。而那人竟然這麼些天,真就沒個交代,讓小夏愈加的不舒服,每每弘文說到羅晉鵬,她就會咬牙切齒低橫眉冷對,弄的弘文都有點不知所措,其實這又關小孩子什麼事兒呢。
這些日子來買繡品的人越來越多,也有不少人詢問是否可以自己定製圖案和選定布料。小夏這般看著,覺得私人定制這個有門,就央著呂娘一起商定,要做出一個關於定制的價目表來,總是不能讓客人自己隨意的亂選亂畫。連著兩日,齊裁縫也被小夏問地想躲,那問的細緻呦,讓齊裁縫覺得,自家的大小姐想來是要去當女裁縫嘍。
小夏想著既然是要定制,就一定要制定的細緻一點,一上來就先分了十個等級,分制了不同等級的手工費。小夏還想過,若是定制這個路數走的順利,以後還要把人工也算進定制訂單裡,可以讓客人選擇自己中意的繡娘為自己繡制。如此設想,便要培養些許屬於自己的拔尖繡娘了。
那個叫文遙的少年,是林小夏第一個私人定制的客人。多年以後小夏想起文遙,只記得那一身素雅俊秀,如濁世的翩翩佳公子,說起來這樣的形容俗的要命,可是卻偏偏找不出其他的用詞來。小夏還記得那是販賣希望的第十日,她剛剛把如何定制的計劃寫好,想著晚上一定要抓住羅晉鵬,給她寫一個單子,好掛在繡坊的牆面上,讓顧客一目瞭然。咬牙切齒間,櫃檯前就站定了一個少年。小夏抬頭,少年眉目如畫,面含春風,清俊儒雅,舉手之間書卷氣襲來。那雙墨黑如幽潭的眼睛,讓小夏半晌沒有回過勁兒來,直到少年微紅著臉輕咳出聲,小夏才覺得自己失態了,忙露出招牌的笑顏迎客。
「這位公子可有什麼需要,我們林家繡坊只要你說的出,便繡的出。」
少年顯然被小夏的說詞逗樂了,輕聲問:「聽說可說出自己的希望,由林家大小姐操刀製作,是這樣嗎?」少年歪著頭,有點侷促地等著小夏的答覆。
「要大小姐親自來呀,公子你可知道那錢銀不便宜呢!」小夏覺得那少年極為心爽,便想逗趣一下。
「啊!」少年果然為難地把手絞在一起,頓了下才問道:「那有多難呢?」
「那要看大小姐樂不樂意了。」小夏轉了轉眼珠,越發笑的開心了。
「那如何才能讓大小姐樂意呢?」少年清澈的眼睛裡有著期待。
「名字、生辰、喜好,再任本小姐使喚些日子,便高興了。」
「你……」少年指著小夏,「你就是林家大小姐。」說罷,又忙放下抬起的手。
小夏撩起裙擺直接翻了個身,跳出了有些高的櫃檯,一氣呵成的動作,看地少年一驚,半張著嘴巴沒合住。許是忽覺失禮,又低下了頭。小夏在少年面前站定,伸出食指和中指,狀似要抬起,少年低垂的頭,然又有些怏怏的縮了回來,道:「我就是林家大小姐林小夏,你呢?」
「文遙,慶仁三年五月生。」少年一個側臉躲開,險些撞到自己的,小夏的手指,道。
「那差不多十七了,倒是和那人一般不相上下年紀呀。」小夏自言自語地嘟囔著。
「那林家小姐可願接我的單子?」文遙看小夏活潑,不似平素的閨閣小姐,便大著膽子又提出了來。
「那你可願給我使喚些日子?」小夏看他有趣,唇紅齒白,斂眉含羞狀,還是沒忘繼續打趣。
文遙低頭,半晌才抬頭道:「怕是不成,我自己做不得自個兒的主兒。」
小夏看他一臉的為難,撲哧笑了,「打趣你的,你還真當真了。」
「那就是你肯接了?」文遙驚喜,忙又確認了一便。
「開門第一樁,為何不接,你說說看你要什麼?我才好看看如何接單呢。」小夏說著把小語招呼了過來,帶著文遙進後院。
文遙低目跟著小語,進了後院呂娘為小夏專門騰出的小屋子,這小屋是按著小夏的喜好佈置的,一水的竹製,就連掛簾都是用一節節細細的竹卷子串起來的。文遙打量了下房間,直到小夏出聲讓他坐下,他才收回一直觀察的眼睛。小夏看的出來這個少年,算不上是大家的公子,因那抹稚兒心性多少和自家弟弟有些相似,可是少年卻多少受到過些規矩,唯恐行差就錯。猜了半晌也沒有猜出身份來,讓小夏的好奇心勾了起來。
「文公子,請說說要求吧。」小夏看著小語走出門外,才開口。
文遙淡淡勾起一抹笑,如春風拂面,「我想請您給做一條腰束,配藏藍色的深衣。」
「送人之用?」小夏問。
「對,那藏藍色有些偏深紅,很不好配腰束。同一系的腰束壞了,卻遲遲沒有類似的料子,那日聽聞林家的繡坊可以做,便來了。」文遙說話很清晰,只是微微有點羞澀。
「這樣?」小夏從文遙話中聽說那料子似乎是外邦之物,穿此衣之人想來身份不一般,「滾邊是用什麼色澤呢?深衣和滾邊的紋又是哪種呢?」
「說來倒是怪,那布料沒有一點紋飾,滾邊是銀色發灰,之前是一條同色系的鑲白玉腰束,只是那腰束壞後便束之高閣了,不覺有些可惜。」
「想必那衣物,主人必然喜歡,不然文公子也不會為此專門來跑一趟了。」小夏話畢,文遙的臉就騰地紅了起來。
「小姐……說笑了……」
小夏站起來,走到一側的木櫃前,拿出一沓用線縫在一起的布頭遞給文遙,道:「文公子看看那滾邊的色澤可有一致的?」
文遙接過放在腿上,一片一片細細地看,並用手捏過才看一下片。小夏就一直盯著文遙看,白淨無暇的皮膚,竟是比女孩子都細緻,若是站的遠了,怕是分辨不出性別來了。
「便是這種。」文遙湊了過去把手中的那片展示給小夏,然後又捏了另一片給小夏,說道,「深衣似這種顏色,厚度也相似。」
小夏接了過去,也仔細地摸了摸,道:「是春衣?」
「對。」文遙點頭。
「我大概曉得了:一副腰束,要純手工繡制,對吧?」小夏再次確認,「可有什麼不能繡的圖樣嗎?」
文遙想了下,搖頭,「清雅即可。」
「若無差池,十五日後可成。成惠八兩銀子,要先付定金二兩,可有問題?」小夏算計了下成本及人工,那京華館子一桌普通酒席是五兩銀子,自己便多要三兩也不為過吧……小夏咬牙定了八兩,看似不是給一般的人製作的,要出大一桌酒席錢,自己這般也算取之有道吧。
文遙眉都不曾皺下,便點頭應了,掏出繡蘭的荷包,取出紋銀二兩,「今日便給下二兩定金。」
小夏本覺得這個價格,對方怎麼也得有討價一番,卻不成想,那公子竟然什麼都沒說,便大方付錢,心下便有點不忍,就算自己愛財也不能苛刻了別人吧。「文公子如此爽快,我也不是那吝嗇的人,剛才看公子荷包繡蘭,必然是愛蘭之人,小夏便送公子一件小物什權當結交。」說著小夏就喚了小語進來,道:「去把新繡好的蘭花蠶絲絹帕幫我包好,送來給文公子。」
「這怎麼好呢?」文遙急地忙了站起來,要阻止小夏。
小夏正忙著把文遙的需要,寫進自己做好的定制大冊子裡,伸手把一個寫著繡坊——夏字的木牌丟進了文遙懷裡。「別急,就當我為了慶祝第一筆訂單好了,承了我的情兒就當你是我林小夏的朋友可好?剛才我也說了,有意結交公子。」
「文遙……文遙……」文遙說話突然有些結巴了,半天才憋出兩字「不配。」
小夏抬頭有點不解的看著他。
文遙緊咬著嘴唇,雙眼水汪汪地似要哭出來一般,「我……我……是從南院出來的人。」
南院,小夏瞬間就明白了過來,這唇紅齒白的少年竟然是小倌,如今看來怕是被人養在外面的吧。在大齊這兒,從那種地方出來的必然是賤籍,就算攀再高的枝兒也是最低等的人。如此美麗的人,為何會有這般飄零的身世呢,真是不公呀!小夏也不知道為何,從看見文遙第一眼開始,就很想和他做朋友,總覺那少年身上柔和的氣息讓她很舒服,有種讓人不自覺沉淪的力量。
「那又如何,我就是想交你這個朋友,何來不配?文公子無須看低自己。」小夏不以為然地擺擺手,自己之前時代******文也是看過的,如今遇見一個真小倌,更是新奇了,小夏心中本沒那些什麼等級之分,開口繼續說道:「我便以後叫你文遙吧,我們也別公子小姐的稱呼了,可好?」
文遙咬著嘴唇,緩緩抬起頭,用水波瀲灩的雙目,看了小夏好半晌,才微微點頭,道:「那便叫你小夏了。」聲音溫溫軟軟的。
小夏把文遙送上馬車,又站在馬車前,和掀著簾子的文遙隨意地聊了幾句,才看著馬車拐進後面的巷子往外去了。小語一個勁兒地說:剛才那公子長的真好看云云的,小夏只是笑著思慮怎麼完成文遙的要求。
「誰如此好看的,讓語丫頭念念不忘呢?」一個聲音在小夏和小語身後響起。
小語忙回身見禮:「表少爺好。」
小夏頓了下,接著快步走進櫃檯裡,全然無視羅晉鵬的出現。
羅晉鵬跟上小夏,站在櫃檯邊衝著小夏笑。
「這幾日可好?」
「還好。」小夏聲線平平。
「生意可好?希望販賣的好嗎?」羅晉鵬繼續問。
「尚可。」
「你這幾日可辛苦?」
「不勞費心!」
「……」
「這幾日被同窗相邀,不好不去。」羅晉鵬試著解釋,自己為何沒有來接小夏。
「那些比較重要。」小夏翻著今日的賣出記錄,愛搭不理。
「我看過弘文的功課了,尚可。」羅晉鵬繼續自顧自的說著。
「不用說與我,反正我也不讀聖賢書。」
「可你總關心弘文能不能進修遠書院吧?」羅晉鵬臉上掛著的笑,愈加的明顯。
「若是努力了,剩下的便要看天意了。說與我也無用,我又沒有通天之本領。」小夏合上記錄冊,轉身就要出櫃檯。
羅晉鵬卻張起雙臂,擋住唯一出櫃檯的去路,看著小夏亮晶晶的眸子,道:「你生我氣了?」
「沒那閒功夫。」小夏撇了撇嘴,把頭扭向一邊。
羅晉鵬一把拽住小夏的衣袖,把她帶著靠近了自己,才輕聲道:「我曉得那麼重要的日子不出現,實在不該。你且說說看,要怎樣才肯不氣?」
小夏梗著脖子看他,道:「怎樣都可嗎?」
「隨你說,只要不是通天之事我便都隨你,可好?」
「那你騰些日子給我當小廝使喚吧。」小夏想到確要用到他,便順了個台階下。
「成,隨你使喚。」